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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在诺曼王国的我国民众我们已经开始陆续撤离，预计三天后完成，也请诺曼王国的各地方势力注意不要伤及无辜，否则我们将有权予以反击……”
　　这里一直是这样，天空阴沉，难得见几次太阳。看这架势，估计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始下雨了。一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女士正站在窗前发呆，如果少一些房屋，本来也就没多远的战场或许会更加清晰可见。
　　“坎德勒斯，快来，镇子广场上有人发吃的呢！”“好！你先去吧！”
　　即使说的是自己一会儿再到，但坎德勒斯的速度一点都不像迟了一会儿的人，她甚至是头几个到广场的，除了跑得眼冒金星，没什么大碍。
　　“……听说这次他们要发面包啊。”“我家的幺儿都快饿死了……”“这几天军队还下来征兵呢，你们家准备送谁去……”“这大学怎么还开着……”“43号家的小女儿失踪了你们知不知道……”
　　坎德勒斯只是听着他们说话，没有插嘴的意思——实话实说的话，她刚才跑了一路，现在是头晕眼花，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倒不如给一会儿的抢吃的留点体力，千万不能像上次那样……
　　想起上次坎德勒斯就一阵肉疼，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赶上大雨天，东西是抢到了，也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踩，还得是自家孩子才知道心疼自家妈妈。坎德勒斯咬着嘴唇，眼神在广场上的各个角落划过，生怕那些运输人员不按套路从大路出来，心里又挂记着家里，不知道格莱德那小子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小伊他可不能……
　　焦躁不安的感觉不断折磨着坎德勒斯，本来应该极度饥饿的她现在只感觉到了阵阵反胃，连带着手和脚也不知道放哪里好，只能神经质的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
　　是皮靴和石头撞击的声音！坎德勒斯瞬间抬起头来，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她当然不是第一个听到的，或者说，第一个听到又能怎样。身体稍微强壮一些的伸伸手就能把她们这些长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的妇女推开，更别提家里跟政府沾亲带故的了，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还要跟他们来抢这些食物，然后在高价倒卖出去——至于买什么，那政府就管不着了。
坎德勒斯自知竞争无力，主动往后面站——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的，那位置靠边，挤进去的话会方便很多。
　　但左等右等不见大路上来人，人群开始骚动，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只能演化成肢体冲突了。作为正统的诺曼王国居民，即使坎德勒斯可能很善良，她也没有选择多管闲事去劝架——现在抢到一口吃的可比什么争口气重要多了。
　　路口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个面黄肌瘦的人还在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向对方挥拳，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那些所谓的“上等人”——按照以往的种种经历来说，这次的矛盾十有八九又是他们挑起来的。
　　哦，那个是43号的房主。坎德勒斯还是分了点余光关注这场争斗，嘴里骂声不断的那个就是了，家里四口人，战争前也不是太富贵的人家，整个镇子数他们条件最差。
　　“你不能丢了个女儿就往我头上赖啊！难不成天下的人都是我杀的不成！”那个边挨打边回嘴的就是42号的房主，家里只有自己一个，比他们这些拖家带口的轻松多了。
　　“那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家里的牛奶味儿是从哪里来的！”43号房主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你分明就是……”
　　“就是什么？”42号房主猛地挣脱了对方的钳制，“问你你又说不上来，这不是凭空污蔑人吗？散啦各位，没什么好看的。”
　　因为这桩生意是跟那些权贵做的。坎德勒斯想起了格莱德和小伊，已经被她埋葬的那个荆棘花环。算了，别想那么多，先把吃的抢到手。人群散去，坎德勒斯把那位和他同病相怜的男房主扶起来，悄悄回到了大路口。
　　但那声音却不太对，是面包的味道没错，但没有了刚刚皮靴和石头的撞击声……那是大件物体在泥路上拖拽的声音没错！人群像嗅到血味的蚂蟥，冲着那些可能的小路一拥而上。坎德勒斯自然是被挤得东倒西歪，差点直挺挺地摔到地上。
　　但上帝真的会在关上门的时候给你打开一扇窗——至少坎德勒斯当时是这么想的。她被人群冲到一个不知名的小路口，那几位穿着皮靴的军官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该死的，为社么是我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这群暴民……看着就烦。”“总比真的上战场丢了命强。”
　　那位看着相对温和的人话音已落，坎德勒斯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但依旧按照他们习俗留了一两步的距离：“几位兵老爷，您们真是我们的恩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给我们送物资来，感谢上帝。”
　　说完，坎德勒斯俯下身去，做出了亲吻脚趾的礼节。
　　这次总不能再挑我的毛病了吧。坎德勒斯的眼死死盯着那口大布袋，本来一脸温和的军人瞬间换了态度，打量了她一番，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可以用来作威作福的话，不情愿的拿出了点面包，随手丢了出去。
　　“下次别随便打断别人说话，贱人。”
　　坎德勒斯可管不了那么多，精准的接住了那点食物——一、二、三，竟然有整整三片面包，省着吃的话就能多撑两三天……她正盘算着怎么分配才能让格莱德和小伊都能多吃点，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头发。

　　这种情况她大小也经历了四五次了，坎德勒斯死死抱住那个小布袋。她本来已经盘算好了怎么跟这种家伙耗上个把小时起步，对方却突然松开了她。结果当然是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乌泱泱的人群当然不会为了避让她而改变方向——坎德勒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抱头，保护好头部。理智是这样告诉她的，但她还是选择抱紧了怀里的面包——被这么多人踩过，能不能吃是其次，找不找得到才是问题。
　　但不保护头也不是坐以待毙。坎德勒斯方向感不错，她也尝试着往人更少的大路口那边移动——就是又要受伤了，还得给家里增加负担。
　　幸好剩下的人潮不剩多少，坎德勒斯坐到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那几个士兵大声的喊了一句“已经发完了”，又开了几枪，人群渐渐散去。
　　要是一个人也像她一样领三片的话……坎德勒斯又缩了缩身子，她想等人彻底散去之后再离开，不然她的面包肯定会被抢走，而且她最近也没听说哪几个高官要收些老女人。
　　一位十七八岁上下的人不甘心的看了看士兵身后还颇为饱满的袋子，眼睛突然瞥到了角落里的坎德勒斯，声音突然拔高：“那为什么炼金术士可以领到面包，而我们这些真正的可怜人却什么都吃不上！”
　　“你说谁是炼金术士！”
　　两个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个青年咄咄逼人的嘴却始终瞄准坎德勒斯：“我当然不是说您，尊敬的夫人，但您收养的那个小**是！”
　　“……”坎德勒斯暗自咬了咬牙，却说不出话来，说不出她收养的那个孩子不是炼金术士的话来——文件现在估计也在郡里的机关那儿躺着，她撒不了谎。
　　“对不起了女士，既然如此的话，就把您的物资交出来吧。”
　　“不！”坎德勒斯回答的干脆，之后才又气若游丝地补上一句，“……凭什么？”
　　“你也不想想当时刚开战的时候那些人享受的是什么待遇，最后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那个青年已经开始上手去抢那一份救济，“他们之前欠我们的，现在还上来不是正好？”
　　“那是你们划分炼金术士的标准不严格，”坎德勒斯和那个青年僵持着，勉强抑制住哭腔，“福克斯当年才五岁啊，他怎么可能是炼金术士！”
　　士兵猛地将枪口对准坎德勒斯：“放肆！你是要和政府作对吗！”
　　“即使他的亲生父母是，你们又是怎么确定他一定是的。”坎德勒斯受了伤，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最终还是被年轻力壮的男子夺走了救济。
　　“我也是有父母的人，念在这份儿上，就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了，再有下次……”士兵朝她身旁的泥土开了一枪，跟其他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真是抱歉，要不是抢不到救济，我们也不会抢你的。”那位43号房主带着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拿出了一片面包，想了想，又把面包给掰开，比了好一会儿，递给坎德勒斯那个较小的部分，“拿去吧，至少不是全无收获。”
　　“妈你回来了……妈！小伊快过来！妈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没事，扶我去坐一下吧。来，你和小伊坐这里……小伊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
　　“来了。”坎德勒斯的心头宝之一小伊、政府和人群的撒气包炼金术士福克斯，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缓缓下楼，“我配了药，给坎德勒斯女士用上吧。”
　　“萨科福伊斯，说了多少次叫‘妈妈’就行。”格莱德在福克斯一旁耳语，转而又相对大声问他，“这是什么？”
　　“一种药剂，可以消毒。”福克斯跪坐在坎德勒斯身旁，“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格莱德，你也过来帮忙。”
　　“他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仇视炼金术士，就光我看，小伊人这么好，他们就是……”“好了，我再去找找，看看有什么能治骨折的，坎德勒斯女士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等福克斯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坎德勒斯故作凶狠的刮了刮格莱德的鼻子：“以后少在小伊面前说这些，我看你也是不长记性。”
　　福克斯是养子，镇上的人都知道。当时坎德勒斯的生活还说得过去，一家幸福美满，也有点积蓄，就是想要个女儿的愿望一直实现不了，于是萌生了领养的想法。
　　以他们的条件，领养个孩子当然不难。统一的程序结束之后，坎德勒斯先生和夫人就着手准备找个最合自己心意的孩子带走。
　　本来是该带走一个女孩的，他们过去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可能就是上帝赐予的缘分吧。坎德勒斯夫人后来常常这样说，那天福利院专门把女孩们召集起来，他们夫妻两人也在认真挑选，忽然就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你怎么在这儿呀？”坎德勒斯夫人抢先工作人员一步抓住了那个孩子的手。
　　那个孩子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阿姨把你送回去吧？”他还是不说话。
　　房门有些沉，但坎德勒斯夫人用点力，还是一把推开了。“那个妖怪回来了。我就说他是妖怪，不然他怎么能……”男孩的哄笑声在看到坎德勒斯夫人之后停止了。而她暗暗捏紧了这个孩子的手，决定把他带回去。
　　“可是您二位……”“没事，都一样的，我们只是领养个孩子。”
　　工作人员也不避讳，当着福克斯的面告诉了坎德勒斯夫妻俩：“‘他’是个双性人，领养的话，可能后续的治疗费用……”

顶

我去牛逼，

　　“你们来了，来，吃点东西吧。”坎德勒斯拿出了两小块面包，骨折的腿有些限制移动，只能示意他们两个坐在自己旁边。
　　格莱德端着碗坐在坎德勒斯面前，脸上笑嘻嘻的，顺手就把福克斯按住：“这个是小伊准备的药，快喝了吧。”
　　“最好不要空腹喝。”“我觉得小伊说的有道理。”
　　“你们两个……”坎德勒斯接过格莱德递过来的碗，眼神沉了一下，但语气一如往常，“药我肯定会喝的，但面包你们两个必须吃，明白吗？”
　　“妈……”“这招没用，你们两个正长身体呢，听话。”
　　“那我去找点能用的东西，小伊不是还要给你做固定吗？还有妈你不是有话要给小伊说吗？我就先走啦。”格莱德飞快地溜出了屋子。
　　“他……”“他不会有事的，十六岁，除了征兵没什么能带走他。”
　　“我们还是来谈谈你吧。”坎德勒斯将碗里的药喝完，放在一旁，看着福克斯给自己的伤口做简单的处理，“格莱德从高中退学，你已经知道了吧？”
　　福克斯点了点头，没吭声。
　　“但政府是有要求的，每个有孩子的家庭都至少要有一个孩子接受教育。”
　　“所以，格莱德那家伙是自愿退学的？”
　　“是我们两个商量的结果。”坎德勒斯听得出来福克斯现在的心情并不好，换上了一种更加平和的语气，“很抱歉事先没有跟你商量，小伊。我们就是怕你不答应才这么做的。”
　　“我去和格莱德去有什么区别吗？都是学习。”
　　福克斯开始把坎德勒斯的腿摆正，比刚才还要强上几分的疼痛不断袭来。“小伊，不要妄自菲薄。你和我们不一样，知道吗？”
　　“有什么不一样，”福克斯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坎德勒斯的眼睛，还带着点儿被抑制的愠怒，“你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
　　坎德勒斯只是笑笑，手覆上了福克斯的脸：“我当然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但现在我们要现实点，不是吗？小伊你比你哥要成熟，别告诉我格莱德都想明白的事你没想到。”
　　“我们从来没有向你隐瞒过你的身世，你也向我们展现了你非凡的天赋。”坎德勒斯把那块面包塞到福克斯已经空出来的手上，“我们总不能白白让你隐没在这里，更何况你本来就有那个能力。”通过给自己标好价格，实现阶级跃升的能力。
　　“那我去那里学什么？你们怎么交那些该死的学费？你和格莱德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怎么照顾自己？……”“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小伊。”
　　“如果你能离开这里，我和格莱德——还有贝尔，我们都算得上是对得起上帝的嘱托了。”
　　福克斯沉默，一点一点吃完了手里的面包。坎德勒斯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旦提起上帝，就意味着这件事在她那里已经没得商量了。
　　“妈，我回来了，你跟小伊交代的怎么样？”
坎德勒斯看了看格莱德，又看了看福克斯，他就明白了劝说可能并不是很有效果，把找到的废弃干燥木板放在一边，手搭上福克斯的肩膀刚准备开口，对方却突然张了张嘴，抢先说道：“我会去的，坎德勒斯女士。”
“不过在此之前，”福克斯在那几个木板里挑了一个捡起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们得先处理好你的伤才行，你说对吧，格莱德？”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笑着点头，回答着“当然”。
炼金术士世家确实是有天赋的，一年的适应期之后，在第一次正式考中就拿下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老师了解情况之后专门给他出了套题进行了批改，结果就是跟他沟通建议他跳级，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战争年代，时间和价值是最重要的。
“我以为你只有文化课行呢，结果实践能力也不差啊——枪栓拉得比谁都快，试剂瓶拿的比谁都稳，害得我白担心了。”格莱德听着福克斯每次的例行汇报，笑着作势往福克斯身上扔泥巴。
福克斯刨出一株野菜揣在怀里，给了格莱德一个大白眼：“你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坎德勒斯女士的病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就那样，能给你个具体的名字就不错了，还指望去治？”格莱德耸肩，“不过也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基因病又不一定真的能遗传到我身上，不是也有很多病男的比女的得病几率低嘛。咱们家已经够幸运了，我可不打算多什么抱希望。”
“我打算跳级——要是成绩足够好的话，还能省一笔钱。”“嗯哼，我已经猜到了。你要是觉得没问题的话，今天晚上就跟咱妈说一下，我和妈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还有一件事……”福克斯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在前面的格莱德并没有听见。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克斯想起了那个还在家里躺着的玛格丽特·坎德勒斯，选择闭上自己的嘴，不再去想那件事。
“我去做饭，你照顾好妈。”自从坎德勒斯女士确诊新型基因病，家里就算凑也要凑出个三天四顿饭。手段无外乎是福克斯藏好学校发的中饭、两个人去一些相对人数较少的地方挖个侥幸逃脱的野菜——极端一点的时候他们两个是骗过政府扣扣嗖嗖的补给的。

坎德勒斯当然拒绝过，不过日渐消瘦的身躯和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给了他们两个充分的理由回绝坎德勒斯。
“嗯。”福克斯把那些个藏得很好的食物交给了格莱德，往楼上走去。
“小伊回来啦，格莱德呢？”“他去做饭了。”
坎德勒斯咳嗽着起身，捏着福克斯的手：“跟你们两个说了多少次，我这是治不好的遗传病，你们两个还成天浪费那些吃食，镇子上哪家跟我们似的顿顿做饭，我看你们就是不长心，看看前几天被搜刮的那几户，你们真是哪天遭人抢了才知道收敛……”
“我知道啦，坎德勒斯女士。”福克斯安静听着坎德勒斯说话，等她说完才开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我准备跳级——老师也是这么建议的。”
“也正常……”坎德勒斯想起了他档案上的原生父母背景调查那一栏的内容，“我跟格莱德今天晚上连夜找找，他的那些课本应该还能找到——幸好当时听我的没给卖掉。”
“不，”福克斯相当温柔地开口，“我准备去升学预备班。”
坎德勒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小伊，你要知道，现在的升学模式已经改了——我不是说高中从义务变成非义务，而是录取率，你哥那时候也只有17%的录取率，这几年战争没停还越闹越大，乡镇也不安宁，录取率只会更低。”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距离最近的一次招生只剩不到半年了，”福克斯很是顺从的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眼睛里的神色，“相信我吧，坎德勒斯女士。”
“不管你怎么想，我可是全力支持小伊的啊妈。”格莱德朝福克斯眨了下眼，推门进来，把碗摆在几个人当中，“来，尝尝我煮的菜汤。”
趁着坎德勒斯喝汤的功夫，格莱德便不顾福克斯的脸色，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一向觉得小伊不是一般人，妈，你原先不也是这么想的？他可是个天才，咱们不能以普通人的眼光去衡量他嘛，放手让他去就是了……”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坎德勒斯顺手揉了揉福克斯的脑袋，“但我不想让他冒风险，知道吗？这个年代我们可没有试错机会。你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有的风险我们可是不得不冒啊。”格莱德浅浅抿了一口水，“这么想，咱们不能耽误小伊不是？”话至此，坎德勒斯才表示出了些许赞同。
“你们怎么能这么想？什么耽误不耽误？”
“只是个比方啦，小伊不要生气。”格莱德眉眼弯弯，语气也在这一个月里无端成熟了不少，“不过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得说清不是？我和妈只是普通人——真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命中注定只会普通的活着、普通的死去。而你，萨科福伊斯·福克斯，你是个炼金术士，更是个天才——这点全家都有目共睹，你注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甚至可能青史留名。既然我们发现了，就不能埋没你，不是吗？”
“你希望我做出事业？”“我只是希望你遵从自己的心。”
格莱德和坎德勒斯对视，相互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的，很多人都会有高远的志向，但普通的身世和并不出众的才华只会让他们逐渐认清现实，追寻的东西或许一直会在心中，但生存的压力已经让他们无力再抬起头，只有当油尽灯枯之时才能想起那个志向，穷极一生的感悟也注定会被黄沙掩埋——即使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着人民创造一切的人——他们或许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但告诉我，小伊，那些人，又或者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他们会记得这些普通人的名字吗？”
“可你有足够出众的才华，在孤儿院里如此，和咱们一家相处时亦然，无论环境如何变化，你的光辉不是一直没被淹没吗？遵从自己的心，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吧，我们的小天才。我们虽然是普通人，但也不会想成为你的绊脚石的，嗯？”
“你真的该去考一下哲学系的。”但经验之谈，哲学系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福克斯跪坐在两人面前，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眼神依旧在躲避，但语调却更加坚定：“谢谢。真的，谢谢。”
“你不会是哭了吧？”“格莱德你可真是个蠢货！”
三个人的笑声充满了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让它暂时温馨了些许。
“下星期我就先返校把申请表格递上去。”福克斯站起身来，“把碗给我吧，我去楼下洗一下，你们两个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月亮藏在薄薄的云层里，即使镇子里大部分人家还没有休息也不见点灯。
“但，最近发生的事……真的不需要告诉小伊吗？”格莱德躺在坎德勒斯身边，微弱的月光并没有起到实质上的照明作用。

“可惜，这场屠杀风波埋没了这样一位天才。”那个神秘人不像其他下人们那样板着张脸，颇有在给别人一巴掌后的甜枣的意思，语气温和，同时很是亲切的牵起了他的手，站到阵法中央，“不过你的亲生父母也聪明，把你交给孤儿院……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拒绝恐怕是不可能了，在旁边站着的下人可都是荷枪实弹，但真的要这样被他们牵着走吗……福克斯终究是吃了年龄小的亏，根本不懂得如何应对这种场景。
对方在松手的瞬间启动了法阵，福克斯还是很清楚这种传送法阵的性质——要是不跟上的话，只有全身撕裂这种死法了。既然拒绝不掉，那还是先保全自己，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毕竟屠杀炼金术士的浪潮，正是从这类权贵开始的，而他们现在……竟然收留了一位颇有经验的炼金术士。
“这不是会吗？小孩子不要撒谎哦。”
“格瑞斯，人带来了？”
“这位就是布莱恩家的老爷，”炼金术士格瑞斯很自觉的往一旁退，本来看不清的脸突然恢复了正常——很典型的诺曼人长相，“警告一下，记得好好表现。”
“萨科福伊斯·哈迪斯·福克斯，是吗？”那位老爷声音听起来估计三四十岁上下，颇有贵族派头，“我很同情你们炼金术士，同时我也了解你在学校的表现。”
“我想做一次投资，如何？”
布莱恩家的家主满脸虚假的笑容，在福克斯面前站定：“学校里的事我都听我家孩子说了，首先请允许我代替我的儿子向您道歉。”
“……”福克斯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压迫感，除了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以伪装出镇定，按他十三岁的年纪什么都做不到。
布莱恩撇了格瑞斯一眼，格瑞斯心下了然，抿嘴轻轻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留下另外两个人商量“投资”。
那些事他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福克斯不相信、更不会接受这些上流人物高高在上的道歉——但现在不是摆态度的时候。
“当然，那种行为永远不值得原谅，您选择不谅解也是应该的。”布莱恩的笑容从刚才的虚伪又稍微带上了些玩味，熟悉的恶心感在福克斯脑海里弥漫开来，“现在请允许我好好跟您讲讲，我相信您肯定能能做到最杰出的利弊权衡。”
“托我那儿子的福，我对您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布莱恩挥挥手，那些白纸像有生命一般从桌子上飞到他身边，福克斯看到其中一页上画的是自己刚入学那时的其中一张设计图，“惊为天人的想法，而且还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为了求证，我特地委托格瑞斯去那里调查了一下……”
布莱恩家的家主满脸虚假的笑容，在福克斯面前站定：“学校里的事我都听我家孩子说了，首先请允许我代替我的儿子向您道歉。”
“……”福克斯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压迫感，除了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以伪装出镇定，按他十三岁的年纪什么都做不到。
布莱恩撇了格瑞斯一眼，格瑞斯心下了然，抿嘴轻轻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留下另外两个人商量“投资”。
那些事他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福克斯不相信、更不会接受这些上流人物高高在上的道歉——但现在不是摆态度的时候。
“当然，那种行为永远不值得原谅，您选择不谅解也是应该的。”布莱恩的笑容从刚才的虚伪又稍微带上了些玩味——那种根源于鄙夷的东西，熟悉的恶心感在福克斯脑海里弥漫开来，“现在请允许我好好跟您讲讲，我相信您肯定能能做到最杰出的利弊权衡。”
“托我那儿子的福，我对您的在校情况和家庭状况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布莱恩挥挥手，那些白纸像有生命一般从桌子上飞到他身边，福克斯只看到其中一页上画的是自己刚入学那时的其中一张设计图，“不得不说，这些都是惊为天人的想法，而且还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为了求证，我特地委托格瑞斯去您的出生地，马里，调查了一下……”
福克斯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但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这位家主所希望看到的反应，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我可以资助你完成学业，还有，求学时期你的所有开销我全部承担，”布莱恩的语调依旧平稳，似乎福克斯的这种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你也这么大了，应该也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您的意思是？”“我希望您在完成学业之后，可以来我这里做研究员。”
“工资我会照常发给您，资源什么的也不用担心——实在不放心，您可以去问格瑞斯。”布莱恩扬起的嘴角正把他极力掩饰成一个好人，“我相信您应该明白怎么选……”
福克斯的眼睛暗了暗，正欲开口，刚刚消失的格瑞斯突然回到了这里，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他很是眼熟的人。
“按您的吩咐，我把少爷带过来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格瑞斯得到了布莱恩的一个摆手，毫不犹豫的往门口走去，发丝掠过福克斯的肩膀。

家主的威严在此时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大小布莱恩对视了两秒，那个软蛋小子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伴着打颤的双腿冲着福克斯深深鞠了一躬，嘴里还嘟囔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你不会大点声吗？你的嗓子是不是比我还金贵啊。”布莱恩走到自己儿子旁边，看似在认真斥责，实际上悄悄分了些注意力给福克斯，看到对方本来拒绝的嘴彻底闭上，内心窃喜，“有时候也可以适当提高一下你对自身的要求，大少爷。”
福克斯看着那位少爷在他父亲夹枪带棒的话语中瑟瑟发抖，即使明白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演给他看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解气——但福克斯也明白，这下是彻底让对方抢占了先机，现在他更不好拒绝对方的要求。
布莱恩家的大少爷最终没有说出那句本质上是胁迫的道歉，福克斯急忙叫住了对方，一口一个没必要。对方开了一个与自己现在的条件相比稳赚不赔的条件，人情也卖得足——更何况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对方资产雄厚，掌握一定私人武装，拒绝几乎是要搭上性命的。
要是只有他自己的命也还好说，福克斯从被抛弃那天就不是很惜命的人了，但问题是，很大概率坎德勒斯一家会被他连累。福克斯低着头，眼睛缓缓暗了下去。
“我接受您的提议，布莱恩先生。”福克斯的声音在来的时候还有些少年人的余味，但在这几十分钟的对话里，他莫名成长了不少，声音没有起伏，“不过我以后选择什么研究方向，不希望您插手。”
“这是你的自由，福克斯。”布莱恩拍了拍他儿子的背，示意他可以走了，“今天晚上我会通知格瑞斯——那个带你来的炼金术士，你应该记得他的样子。他以后每过一段时间会去找你，以后你就通过他跟我联系。”
“时候也不早了，这些路费就当是我麻烦您跑一趟的补偿。”布莱恩的手有规律的晃动，福克斯知道这是传送的术法，“出巷口往右转，那里长途马车很多，恕不远送。”
一阵和来时不太一样的视野变换，福克斯在一个小巷深处站稳脚后才好好掂量了一下对方递过来的东西，顺便看了一眼——没什么悬念，不管什么时候黄金果然是硬通货。
“果然在这里啊……”
随着声音的出现，福克斯才感觉到身后有人的气息。还没来得及转身出声质问，对方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格瑞斯？”“小家伙记性不错，是我。”
福克斯带着些警惕，毫不掩饰，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
格瑞斯大大方方的让对方看，靠着石头砌成的墙，瞥到福克斯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些许怜悯，沉默了一会儿才对他开口，但更像是自言自语：“……也是没办法的事。”
诺曼王国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福克斯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粘，让人很不舒服。
“你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福克斯并不是很相信这句话发自真心，只是敷衍地笑了两声：“不麻烦您了……”
“我对于监视你没什么兴趣，小家伙，”格瑞斯抬头看了看天空，不去管福克斯的表情，“但是有人会对你的想法感兴趣，而且做只学术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有人’是谁？”“如果你真的打算在深造，自然会知道他们。”
格瑞斯的笑或许只是一种习惯。在他重新低下头之后，福克斯看着格瑞斯又笑了一下，不知道那有几分情绪。“不多说了，你先回去吧。”
福克斯没走两步就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格瑞斯的身影逐渐模糊，在他彻底消失的一瞬间，诺曼王国的雨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坐着马车到家门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福克斯无时无刻要提防着那些和他们处境相似却算不上友好的人，他在离镇子不远处下了车，车夫欢天喜地地接过碎金——像他这种消息灵通的，这点金子估计就能充当他将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跟着有钱的老爷混就是好啊……”车夫小声嘟囔，是很明显的自言自语。没人喜欢在贫穷的地方多呆，驾着马车，冒雨开始往回赶。
跟布莱恩家主打过交道之后，福克斯不由得开始因为答应了这些大人物的“邀请”而内心暗暗叫苦，比之前被那个小布莱恩针对后更加头疼——麻绳专挑细处断，还真是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跟着这种人就是要和政府作对，要不就是被政府军发现，要不就是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被那些人抹脖子——偏偏他还拒绝不了。
福克斯发自内心的诅咒这个破学校，诅咒那个狗屁活动——本来他是要和格莱德说的。那个该死的小**，还有他那些臭味相投的狗腿子……在学校的一段时间，唯一能和福克斯学习增长速度相提并论的，估计只有他的脏话水平了。
但相比这些，格瑞斯的话更值得他深思。福克斯现在还拿不准是不是真的要相信他的话，但转念一想格瑞斯的炼金术士身份，福克斯还是相对倾向于这个把笑时刻挂在脸上的同类——被不公正对待过的同类。
道路不算太泥泞，走的时间也并不是真的很长。凭借战乱前对这里的一点了解，福克斯顺利地走到了自家门口，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接着是一串自上而下的脚步声，福克斯看都没看，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喊出了格莱德的名字，同时猜到了他的话，抢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对方的嘴：“进屋再说。还有，坎德勒斯夫人没出什么事吧？”

“当然，当然。”格莱德很自然地给福克斯让出条路，谨慎地关好了门。
“所以那些人就是为了商量这个？”格莱德给福克斯拿了杯水，坐在他身旁，“威胁还要惺惺作态，这就是贵族？”话里的嗤笑非常明显。
“反正结果都是不能拒绝，至少这样能让他们看起来更像人一些。”福克斯搭腔。
只有坎德勒斯跟这两个热血青年的关注点不一样：“这样说来，至少他们不敢太为难你——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了，”福克斯从贴身衣物里把剩下的金子摸了出来，“不是说最近走私的食物量也上来了吗，这些应该能换些吃的，够几天都吃个饱饭了。”
“我去吧，”格莱德朝福克斯眨了眨眼，坎德勒斯也笑了笑，未来的福克斯在梦里总是会看到这一幕，“这种事还是我比较合适，小伊就好好休息吧——虽然你只去了一天，但妈妈可想你了。”
确实如福克斯估计的那样，换回来的食物即使是正常的一日三餐也够他们吃上一个星期，合理分配的话有东西吃的日子还能延长不少。
“我特地挑这个时间回来，现在这些人饿的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东西。”格莱德回家的时候坎德勒斯已经在和福克斯聊天的过程中睡着了——他当然也猜到了，呼吸更加沉重，“妈妈的病……之前也没跟你说过具体情况，现在你自己应该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吧。”
“嗯。”现在的表现是虚弱导致的嗜睡，再发展一段时间估计基本的生命体征就该不断减弱，到最后完全消失——听起来很像一个人的正常生老病死，但问题是如果没有医学干预，这一切都会在五年之内发生，坎德勒斯夫人就会在四十五岁之前结束她的一生。
福克斯躺在格莱德旁边，现在还不到他休息的时候：“你说我要是可以做出很好的项目，能不能威胁布莱恩他们给坎德勒斯夫人治病？”
话音刚落，福克斯就轻轻的笑了一声，其中嘲笑自己的意味很是明显。
格莱德没说话，只是看着天上的星星，毕竟这样的景色真的很难得。
“小伊，你自我升值的机会来了。”格莱德闭上了自己的眼，声音不大，“你想听听你上学的时候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吗？43号那家已经没人了。”
这两句话看似毫无关系，但身处这种环境的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格莱德的意思。
“你们可以等到那一天的，我们可以去伦敦。”“我觉得这里就挺好。”
或许诺曼王国的天空一向如此吧，哪儿有什么星星。
福克斯再次开启了学校生活，坎德勒斯家里比以前好过了一些——虽然只维持了半个月。跳级的申请提交的很顺利，但相对应的，即使他有着非常不错的成绩，也不能拒绝每天比别人多出一个小时的“适应课程”。
倒是那些跟布莱恩家关系比较密切、但因为成绩真的太拉后腿只能在这里的家伙收敛了不少。福克斯回想起那时候自己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现在这些人见了自己屁都不敢放一个。看来那位家主已经交代好了，不管是什么人，面对有关自己利益的事果然不含糊。
昨天他的书里突然出现了一张“明天见”的字条，对这些事还算有些了解的福克斯猜测这就是格瑞斯来找他的信号，早上走的时候刻意跟格莱德交代了今晚不回去……福克斯的书里夹的是这几天进一步完善的设计图，还有那张便签，要说学术上的问题，他这一番准备绝对是天衣无缝。
他倒要看看这位格瑞斯打的是什么算盘。
“很不错，不过可惜我只是炼金术士，只能回答你那个便签上的疑问，机械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认识一些很不错的机械师，这些问题我可以转交给他们。”格瑞斯挥挥手，那些炼金术的发散轨迹在空气里变得逐渐清晰，比在书上记载的还要详尽。
福克斯瞬间将这些施咒原理记在脑海里，顺便抛出了自己的疑问：“机械师？”
“认识机械师很稀奇吗？”格瑞斯收回了术法，福克斯的图纸上的形状在空气里浮现，然后变成无数个小光点，飞到了他的袍子里，“或许你也认识他们……比如汤森。”
“你说的是那个前几年获得国家荣誉勋章的汤森？”“不然是哪个汤森？”
虽然福克斯还保持着狐疑的态度，但出于对那位他不知道真假的“汤森”的尊敬——那个人毕竟是现在诺曼王国最杰出的机械师，他还是选择等等看，只要是那位大师提了意见，他肯定能一下认出来。
“好了，我就先走了，只要把这个东西搞好，布莱恩那边不会找你麻烦的。”
这就是阶级跃升带来的便利吗……福克斯带着自己的书回到了教室，《高级机械学理论》扉页上的汤森画像仿佛就在他眼前，福克斯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
坎德勒斯夫人适应了每隔半个月福克斯就会在学校过一次夜的生活，而福克斯也在格瑞斯带来汤森修改后的图纸略微相信了他关于“学术”方面的表述。除了汤森，随着福克斯兴趣爱好的拓展，越来越多之前他只在书上听过的名字，现在全成了他的另类笔友。
抛开日益恶劣的生活环境，福克斯觉得现在跟一个美梦成真的小孩儿没有什么两样——他甚至渐渐淡忘了自己是怎么实现这一步阶级跃迁的，除了他“炼金术和机械结合”的研究，只有坎德勒斯夫人的病还令他牵挂。
就是今晚，即使不算成熟，福克斯真的彻彻底底的长大了。

那些大学者中，汤森是最早跟他联系上的一个，福克斯跟他的交流也最多。今天格瑞斯就该带着那些修改意见来了——还有他要求的更高级的炼金术书籍，布莱恩家的藏书现在也满足不了福克斯的胃口了。
格瑞斯带着他恒久不变的笑脸准时出现在他们碰头的地点，那些书籍和信件从他的长袍里飞了出来，除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全都消失不见——福克斯知道这些已经被他送到教室去了。
“过几天就是升学考了，对吧。”
福克斯点头，他能料想到布莱恩会要求他去卡马森的进修学校，毕竟方便控制。
“布莱恩的意思是让你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大学，对你来说也只是等着考试的事吧。”
福克斯听出了格瑞斯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
“准确来说不是我的意思，小朋友。”格瑞斯打开了一封信，上面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学者的字迹，“是我们的意思。”
“正式考试之前你们不是会放两天假吗？不影响的话，我带你走一趟。”
福克斯拿不准格瑞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安地抿了下嘴：“不影响是不影响……但不能告诉我你打算带我去哪儿吗？”
“你只要知道这次出行和布莱恩家的命令无关就行了——除非你不在乎布莱恩家对你的控制。”格瑞斯的笑容跟一往每一次相比都是那么自然，还对福克斯眨了眨眼，“如果你实在怀疑我，那么你得明白，假如我真的打算害你，汤森会第一个跳出来要了我的命——你们两个聊的不错，不是吗？”
福克斯只知道那些批注和建议绝对不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写出来的——换言之，要怀疑早怀疑了，只得愣愣地点头。
“我已经跟坎德勒斯女士打好招呼了，到时候我直接来接你。”
“哦对，还有那个。”格瑞斯刚准备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一封布莱恩写给你的信——在某本书里，我不记得了。好好看看，别出什么意外。”
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内容，没劲。福克斯第一次这么不期待翻开那些书。
“……虽然您的研究我很支持，也看到了很好的前途。我知道您或许可能有些恋家，但较差的环境条件和设施确实是硬伤——尤其是对于您的养母，过于不适合养病，希望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另，希望您可以抽出时间跟我聊一聊，我随时有空——最好带上您近期的研究可视化图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您和格瑞斯的现状，毕竟我和他很久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了，交流也少了很多，当我在问起来的时候您别太见怪……”
时间、时间，怎么都偏偏在他最缺时间的时候一股脑儿涌上来要求给他们分一些时间。福克斯颇感烦躁的将书重重合上。学校距离布莱恩家可太远了，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联合试探还是凑巧，但如果是猜到对方的想法……那就太糟糕了，希望不要是这样。福克斯暂时把那些疑虑暂时全部压下去，准备今天晚上就出发去布莱恩家，尽快解决完之后再处理格瑞斯的事——他确实是想多分给这件事些时间，但也要看具体情况。
只是一个快速移动的小技巧，顺便实验一下新开发的神秘术……对，这一切都跟那个什么布莱恩没关系，他今天晚上去不需要什么谈话，他只是找个人演绎一下跟汤森作报告时的情况，顺便吐槽一下格瑞斯和威克多斗嘴时的攻击性……
福克斯将那些书简单整理了一下，脑海里构建了一遍那个小巷子的景象，他已经完全搞懂阵法的运作原理，即使它的书写者不在也不成问题。
“嘶……”虽然他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但低估了那些疯长的荆棘。福克斯将装着图纸的包背在背后，腿上流的血比意料中多太多了，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吧。弦月的位置告诉他现在即将午夜，一个小小的炼金术分支术法就可以解决这个血流不止的“小问题”——威克多的创举。
福克斯越来越觉得是格瑞斯故意把这个大麻烦丢给自己的了。
没有启动的传送法阵比较隐蔽，福克斯完全是凭着记忆找到那个位置——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实操控制法阵……目标地点，还选在那个房间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还以为格瑞斯会和你一起来，看来是我想的太轻松了。”
“我的问题，我要的书有一本到现在还没找到，刚刚我们两个还在说这件事。”
这时候福克斯才悄然发觉这两个人的笑如此相似，布莱恩思考的样子也跟格瑞斯如出一辙：“是我疏忽了，天才总是这样的。”说罢还无奈地耸了耸肩。
“您要的图纸我带来了……还有一些炼金术相关的记录，这些也要看吗？”
“实际上，我的炼金术还不错，只要你不介意。”
“您让我来，主要是商量进修学校的事情吧？”福克斯稍稍纠结了一阵，还是说出了口。
布莱恩看起来倒是不太重视这个问题，只是点了下头：“你很聪明，当然知道什么选择是有利的。我知道，格瑞斯也是一位来自苏格兰幸存的炼金术士，他在你身上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很正常，心生怜悯也说得过去。但你得明白，他或许是为你好，但掌握的信息远没有我丰富，在对未来的选择上必然趋于狭隘。”
“虽然你可能信不过我，那就放任‘我在利用你’这个想法吧。但最起码你我是有共同利益的——现在我肯定不会想办法害你。至少在你进入大学之前，我希望你得到最好的教育，能为我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这些都是次要的，”福克斯想起格瑞斯临走前对他说的话，“坎德勒斯他们怎么办。”
布莱恩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到让人分析不透：“你是个好孩子，显而易见。伦敦？我相信那里的医疗条件最起码现在是诺曼王国顶尖的水准。”
“是坎德勒斯‘他们’，我想我表达的很清楚——虽然我没有跟您讲条件的资本，但也请不要将我的家人随随便便抹去一个。”福克斯心里已经倾向于格瑞斯的提议，时刻准备给这位布莱恩家主甩脸子走人。
“格莱德·坎德勒斯，对吧？”布莱恩瞬间表演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好像刚才试图用砍价一样的方式剔除他刚刚提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是你哥哥，我知道。但你得明白，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绝对安全和稳定，而且你妈妈也需要照顾——他们会在伦敦安定下来的，至少也是距离医院很近的地方。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会做一个毁约的商人，契约精神，明白吗？”
布莱恩又换了语气，似乎抱有纯粹的善意：“所以，愿意跟我聊一些关于格瑞斯的事吗？至少在十几年前，我们两个的关系还不错。”
“就像你说的，他是一个幸存的炼金术士，他跟我说的，有且仅有炼金术、神秘学，或者再加上一些药剂理论——还有，请允许我纠正一下，我家在威尔士。”
“看来需要我先挑起话题了？”“不管你怎么质疑，我们两个的话题确实始终围绕这些问题开展。更何况您作为收获的一方，难道支持我工作只是为了和承蒙您恩泽而得以苟活之人进行一些和‘一统诺曼’无关的谈话？”
“不要先急着否定，你的语气就好像一只被抓到尾巴的猫。”布莱恩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正好踩住了福克斯这只猫的“尾巴”，“那些时候格瑞斯和我在一块儿的时候话挺多的……我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改变了他。”
要命，那双属于独裁者的、狡黠的眼睛——他以后还会见到很多次。福克斯现在起觉得布莱恩和格瑞斯毫无相似性可言。
“这种事由本人讲或许更有可信度，你说是吧施莱斯霍德？”
格瑞斯没有看他，只是重重地在福克斯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带着他本人惯常笑意的话语丝毫没有消除福克斯的紧张感，他只听到了两个字：
“出去。”
福克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在这个时候听了格瑞斯的话——不那样的话，他至少可以得到一个应付独裁者、暴君的技巧。因为漫长的一个小时之后，格瑞斯自己一个人走到了他身边，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我想你现在时间非常充裕，福克斯。”格瑞斯收起了他的笑容，但没有阻止福克斯探寻的目光，“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
他们两个现在坐在一辆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马车上——仅指福克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尴尬的要死。
“我想我们已经脱离了布莱恩家族的直接监视区了，”格瑞斯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得出结论，但福克斯完全看不出他们现在在哪儿，“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盯着我看，想问什么就直说吧——不过要是跟布莱恩相关的，恕我拒绝。”
福克斯低着头，但语调不软：“实际上，如果我真的问一些除了学术之外并和刚才有关的问题，没有一个能和那个家主脱开干系——我们两个都被他威胁过。”
格瑞斯沉默了一会儿，轻哼了一声方缓缓开口。
“托汤森的福，不然我现在就可能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实际上我问的问题或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尖锐，”福克斯依旧低着头，脑子里却开始思考最早一只“被抓到尾巴”的猫会不会就是格瑞斯，“只是你自己夸大了它的程度……”话到最后，福克斯还是不可抑制的降低了声音。
“或许。”格瑞斯的中立发言倒是透露着果决，“你问吧。”
“嗯……首先我得搞清楚，我没搞砸什么吧？”
对方那种持续警戒的状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这啊……当然，你可没搞砸任何事——我接盘的时间难道不是恰到好处吗？”
“不过还是要提点你一下，以后遇见布莱恩这种人，能跑多远跑多远。”“……哦，好。”
话说回来，这种人也不是想遇到就能遇到的吧。福克斯回想着那个危险的眼神，本来打算问出的会真正意义上惹恼对方的话也被咽回了肚子里，那个毫无根据的相似性突然冒出来，让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福克斯听到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格瑞斯，人带到了？”
格瑞斯推了福克斯一把，他看到了那位老者，满头白发但笑容灿烂，只看眼神一定会以为这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天空已然破晓，车夫也已经驾驶着马车远去。
“你好，萨科福伊斯·福克斯，我是汤森·布朗。”

“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几个月前你就该带他来了。”“沉下气来好吗？咱们又不能随随便便就拽一个人进来，你想过没有，万一……”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负责人。”汤森——或者可以叫布朗，笑意盈盈地转向了福克斯，“我可没想到他还这么小，确实是小朋友。”
福克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搞哪一出，只能确定那位老者确实就是汤森本人没错，自然没有反抗，由着对方拉着他的手，直到格瑞斯出言指出“福克斯可受不了你这么热情”。
“……所以，你要带我去哪儿？看什么？”福克斯非常无助地看了看格瑞斯。
“先跟着汤森走。”
上帝！肯定是有关布莱恩的那些话题把他惹恼了！福克斯生无可恋的这样想。
“不过威克多今天有事没来，他让我转达一下问候。”
即使福克斯意识到自己似乎惹格瑞斯不高兴了，但基于对方是现在他唯一相对熟悉的人，他已经下意识选择默默地跟格瑞斯并排而行，而不是跟这个和自己想象有些脱节的“偶像”讨论些什么。
“格瑞斯。”汤森挥手示意他上前，两个人站在那扇门前，大概三秒之后，福克斯觉得自己似乎是听到了一句“检验完成”，木门也自动打开。
“一些机械学小技巧，”汤森能看出福克斯脸上的疑惑——他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个快要十四岁的孩子，于是没想那么多，不问自答，“快进来吧。”
应该是检验身份之后的不同展示，汤森·布朗所说的“负责人”就是关键。福克斯下意识打量着周围，观察这些他原先只能在脑子里见到的仪器。这才是机械学和神秘学结合的完美典范啊！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是没有权限的来访者，看到的会和现在的区别有多大。
“运行正常，信息隔绝开启正常。”汤森把检查结果交给格瑞斯，对方才彻底放下心来，给福克斯指了把椅子，示意他坐那儿。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福克斯紧张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说重要的话，确实很重要，但对你而言或许是必然，可能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说话的是汤森，这时候独属于老者的慈祥才完全显露出来，福克斯仅仅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向自己的鞋子。
“我们有过很愉快的交流，不是吗？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又不吃人——那就先说好，接下来我们讲的事，你有权力拒绝，而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家伙，你同意与否都凭你的个人意愿，我们不强迫你。”汤森和格瑞斯交换了一个眼神，格瑞斯将一份纸质文件交给了福克斯，“先看看？我们时间还算充裕。”
……世界科学研究所，从来没听说过。但证件齐全、公开会员都完全可考，就连部门、纲领都有的查。诺曼王国的负责人果然是格瑞斯啊……福克斯自然不会质疑那些参与人员的真实性——除开汤森和威克多，那些跟他有过联系、世界上顶尖的学者，这上面几乎都有记录。那份纲领……实事求是，实践求知……
不得不说，对福克斯而言，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科学’的概念是？”“我们一起探讨出来的。”
汤森抢在格瑞斯之前做出回应：“前后研究了将近两个世纪，从诗人到机械师，你能想到的各个行业的翘楚都参与过讨论，才有了今天的定义——实证之学。”
“我冒昧地问一句，”福克斯皱了皱眉，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选择克服心理障碍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你们给我看这个，是想让我加入你们吗……但，为什么，没有理由啊？”
“我不觉得我们今天这番举动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小朋友。”汤森给福克斯递上了一杯泡好的红茶，而福克斯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喝得起茶，“关于为什么邀请你……我们有关这个问题也讨论了很久，只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不管你决定做什么，你都会大有成就。”
格瑞斯适时接过话头：“天才总是这样的，他们——你这样的人，所作出的贡献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大打折扣，只会光彩满溢。”
福克斯紧紧抓住这几张纸，浑身微微发抖：“你和我哥怎么一个说法……”
“如果现在做不出选择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缓一缓，世科所随时欢迎你。”汤森很体贴的拍了拍福克斯的背，“但我们也有资格告诉你加入我们的好处，给自己增加一些获胜的可能性——毕竟每一个有意向的成员对我们都是真的重要。”
“你想摆脱阶级跃迁的副作用，不是吗？”格瑞斯的声音不远不近，确实没有强迫他的意思，“虽然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世科所是一个集体，各行各业翘楚的集体。”
一些蠢到连普通人在过什么生活都不知道的翘楚。福克斯对那杯红茶的怨念促使他这样吐槽——没有什么实质性恶意就是了。他也明白，不管在什么时候，达官贵人们就算委屈了自己，也不敢委屈这些能帮他们获得更多利益的家伙，更何况在为人处世上，他们充满智慧的大脑也没有那么灵光。
格瑞斯似乎一眼看穿了福克斯的想法，继续说道：“很可惜，虽然诺曼王国给予了我们很大程度的保障，但在除了科研之外的地方，拥有的资金其实是少得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