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瑱儿除了涂山氏和西陵氏的支持，现在又多了一个鬼方氏，你是不是有些放心了？”小夭问璟。璟最不放心的，就是瑱儿的出身将来会被问难，得不到外界的支持。他以后想要继承和光大涂山氏，仅仅靠族内几个长老的支持，是绝对不够的。鬼方氏作为四大世家之一，偏于大荒一隅，神秘莫测，对中原氏族向来是淡漠疏离，从不主动结交，没想到瑱儿机缘巧合，会得了一个鬼方星移的外援，可谓因祸得福。
“不止，”璟微笑道，“赤水氏将来也是瑱儿的助力。”
“为什么？”小夭不懂。
“赤水海天的命是鬼方星移救的，以赤水海天的脾性，一定会对鬼方星移感激有加。如果将来有一天赤水氏知道鬼方星移是瑱儿的小姨，一定不会为难瑱儿。”璟道。
小夭啧了一下，说：“一夜之间集齐了四大世家，看来瑱儿未来的外部助力，比你这个前任族长还充沛呢！”
璟含笑看了她一眼，道：“这样我便可以放心的跟着你浪迹天涯了。”
小夭心里也觉得甜蜜无比，一扫往日阴霾。
她吁了一口气，说：“估计苗莆和左耳已经在紫金顶等我们了。”
鬼方星移的事情解决了，玱玹也答应不再追究苗莆和左耳的罪责，小夭也不再担心玱玹会继续服用痹毒，给他炼制的药丸也快备齐了。这下，她终于可以跟璟放心离开了。她盘算着，百黎的桃花节就要到了，她大概还有时间跟璟赶过去，亲自感受一下娘亲和爹爹当年定情的桃花节究竟是什么样子。
璟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问：“钺长老给你的画卷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晚上你要服侍的好了，我就考虑给你好好讲一下怎么回事。”小夭本来想卖个关子，话一出口却觉得实在不妥。
她看向璟，璟已经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最近还不够努力吗？”他揶揄她。
小夭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低头疾行，恨不得把舌头打个结。
璟追上来，若无其事的拉住她的手，小夭甩不开，只得任他拉着。
两人勾着手，心里都溢着一股甜意，慢慢往神农山的方向走去。
小夭一边跟璟赶路，一边跟他细细说了一遍巫山神女的事情，两人回到寝殿，把画卷慢慢打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临摹图出现他俩面前。
小夭和璟看完画卷，默默无语了许久。
“这跟我以前看到的佚闻传说有出入，没想到神女峰朝云殿里的画卷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神女......”她瞄了一眼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来神女以身救人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真是野本传说误导人，她一直以为，神女是通过与男子交合来治病救人，原来并不是。巫山云雨讲的竟然是神女在巫山行云布雨对抗大疫，以救世人，根本与男子无关。
小夭觉得羞惭无比，璟看着她，温柔的道：“你救一人也是救，她救万人也是救。没有什么区别。你跟她都很好。”
小夭红了脸，低声道：“我怎么能跟她比？她是真正的神爱世人，难怪被老百姓千年万年的朝拜祭奠。”
璟看着她道：“不过，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
画卷中有临摹的神女像容貌，璟看到后都觉得震惊了。
“是有几分相似。”小夭说。
“不是有几分，是很相似。”璟叹息道。
“神女化为神女峰后，终止了一场弥天大祸，但是，这个画卷没有后续，璟，你说，她跟四象镜里的女子究竟会是什么关系呢？”小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我们总会找到答案的。别着急。百黎距离西蜀不远，我们也可以去那里一趟看看，寻访一下。”
“好。”小夭点头。灵力她是一定要恢复的，四象镜她是一定要进去的，璟的先祖给璟留了作业，这个作业她和璟也是必须要完成的，还有玱玹的病......她必须去一趟西蜀，去一趟巫山。
小夭和璟决定过完上巳节就动身去百黎。
请辞玱玹，玱玹允准。
上巳节前，多日不见的玱玹突然过来见小夭。
小夭见玱玹脸色不对，就对璟打了个眼色，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玱玹看着小夭，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小夭问他。
“我想跟你聊聊馨悦。”他终于开口。
“王后不是禁足了吗？怎么了？你真想废后？”小夭问。
“我是打算废掉她的。”玱玹说，“但是，她怀孕了。太医已经确诊了。”
小夭像石化了一样，看着玱玹。
后宫的每个女人怀孕她都替玱玹开心，唯独不包括神农馨悦。这个消息，对小夭来说可不友好。
“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小夭，丰隆是他的舅舅，我不能不善待他。我、我没法废掉馨悦了。”
小夭呆呆的坐在那里，仿佛没听到他说话。
“我也不能接受她三番两次害你，我警告过她，让她停手，但是馨悦有执念……”
“她不是有执念，”小夭不耐烦的打断他，“她就是单纯的恶毒、坏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玱玹，“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段时间把她禁足，把樊离抓了起来，让我可以活着离开紫金顶。”
“我保证以后对她严加看管，不会再给她机会对你下手。”玱玹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他垂下头，不敢再看小夭。
小夭苦笑一下，“她如果恢复后位，又有孩子撑腰，恐怕难过的不止我一个，她肯定把你的后宫搅得鸡飞狗跳。她这几十年，背着你，在你眼皮底下豢养一群死士，为了杀死我，一次又一次，绞尽脑汁，你觉得你会管的住她吗？”

玱玹觉得无言以对。馨悦已经设局杀了小夭三次，这三次小夭侥幸逃脱了，如果有第四次呢？前三次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去阻止，后面的他就能阻止的了吗？
馨悦会因为孩子，会放弃第四次杀害小夭的机会吗？
玱玹知道她不会。馨悦对小夭的心狠手辣，他已经充分的领教过了。
璟靠在门外的隐蔽处，看着天空，叹了一口气。
玱玹离开后，璟回到房里。
“你怎么想的？”小夭问他。
“除非他用孩子牵制馨悦。”他说。
“你觉得他舍得拿孩子做筹码吗？”小夭问。
璟又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觉得，我跟玱玹确实变了。不管我们自己承认不承认，我们彼此对彼此，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重要了。馨悦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也是知道的，但他还是选择既往不咎，甚至袒护她。我知道他并非是喜欢馨悦才这样，可就是因为他都不喜欢，他还这样待她，我心里才难过。”
“陛下废后，不是喜欢或不喜欢能决定的，他考虑的是对整个中原氏族的影响。”
“那他考虑过我吗？”小夭抬起头，泪花闪闪，“要是将来有一天馨悦把我杀了。你觉得他会因为偏袒馨悦后悔吗？”
璟看着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就说！”小夭烦躁的说。
“当年相柳也是一心要杀了陛下，你对相柳的纵容，不比今日的陛下少。”
璟的话让小夭愣住了，她微张着嘴巴，半晌没吭声。璟也没有再吭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夭才溜下软榻，一言不发的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璟垂着眼，喝茶，没有再理她。
因为馨悦怀孕一事，小夭和璟之间的气氛变得怪怪的，两人竟然一整天谁也没理睬谁。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苗莆眼里，小夫妻自打结婚圆房后，好的就像连体婴，她是第一次看到俩人闹别扭。吃完晚饭后，她跑到小厨房，跟左耳偷偷嚼舌根，左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少管闲事，苗莆也只能作罢，又忍不住好奇心，一直偷偷观察着小夭和璟。
小夭思量来思量去，决定主动跟璟和好。
第二天，璟在小药房切草药的时候，她踱进去，一边偷瞄他，一边没话搭话道：“玱玹要做爹爹了，我其实挺开心的。”
“嗯。”璟算是理她了。
“我承认我以前有对不住玱玹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跟他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她又说。
“这是你跟他的事，你可以自己去跟他说。”璟低垂着眼说。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没有不跟你说话。是你自己不理我。”
“谁不理你了？……好，算我不理你。那是因为，你的话让我难受了。”
“你难受什么？”璟抬起头，看着她，问。
“因为你在怀疑我。”小夭气道。
“我怀疑你什么了？”璟又低下头，继续切药。
“你怀疑我偏心相柳，甚过玱玹。”小夭越说越急，“你因为这个不高兴了。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璟淡淡的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个明明做错事还不想认账的态度。”
“可我说过已经跟他扯平了。”小夭还嘴硬。
“就因为你自己以前也这样待过他，所以你才跟他不计较的吗？”
“那你还要我怎样？”
“小夭，玱玹今日对你，是迫不得已，你当年对他，是事出有因。这不代表你们彼此之间不看重对方，我的视角是他依然非常在乎你，你也一如既往的在乎他。但你有做错事的地方，玱玹在馨悦的问题上也亏欠你。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你心虚，不是因为这个。你是怕我介意你跟相柳的关系。”
“你介意吗？”小夭紧张的问。璟终于说出了她最在意和担心的事情。
“很久以前介意过。早就过去了。”璟波澜不惊的说道。小夭心里松了口气，心口一块大石卸了下去。她赶忙蹲下帮璟搬过一袋草药，一边往外掏一边讨好的道：“我来帮你。”
璟扫了她一眼，下巴抬了一抬，“你把那两袋拿给我。”小夭赶紧手脚麻利的去帮他拿。拿完又跑到他身后，给他捶肩，“你肩膀累不累？酸不酸？你歇一歇再干，我帮你捶一捶......”
王后神农馨悦怀孕了，被解除禁足。
这个消息像个重磅炸弹，把紫金顶炸懵了。
后宫站队方雷氏的嫔妃们惶惶不可终日，后脖颈发凉。轩辕王二世还没有子嗣，这将是他嫡出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个小王子，那馨悦就是十拿九稳的下一任帝王的亲妈。这谁敢得罪？
馨悦刚被解除禁足次日，她的宫殿门口就已经车水马龙，全是来贺喜的。伺候她的宫人们也换了一张脸，跑前跑后的张罗，满面春风，与她被禁足时判若两人。
三月三，上巳节。
轩辕王二世带着王后馨悦公开参加了御花园的庆祝活动。妃嫔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方雷妃一脸淡定，离戎妃称病未到。小夭和璟也受邀参加。

上巳节据说是女娲大帝定下的节日，女娲大帝分阴阳，定姻缘，于是将这一天定为未婚男女约会定情的节日，上巳节这一天，人们到河里沐浴洗涤，去污除垢，在河边互相泼水，互讨彩头，已婚的妇女也在这一天祭祀高禖神求子，她们将煮熟的鸡蛋和红枣放在河水中，任其漂浮，谁拾到食之，则会如愿得子。每年的上巳节，渴求生子的已婚女子便会络绎不绝的来到河边，将鸡蛋和红枣投入河中，为自己祈福。这个习俗自然被紫金顶的女人如数搬入后宫。轩辕王二世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后宫这帮妃嫔们更是铆足了劲儿想在上巳节上吸引到皇帝的注意，企盼自己被幸运之神眷顾。
御花园里人工开凿了一条小溪，九曲十八弯，以效曲水流觞之意，宫女们将染的红红绿绿的鸡蛋和赤红的大枣放在溪中，任其漂流而下，下游的妃嫔们则争相去捞。宫女们又将托盘上放上酒杯，里面斟上美酒，也放在溪水里漂下去。下游的妃嫔们眼疾手快的去捞水里的鸡蛋和红枣，却没有一个人对漂流而下的美酒感兴趣。小夭坐在下游不远处，一边捞着妃嫔们不要的美酒，跟璟对饮，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对璟叹息道：“几十个女人为了抢一个男人，争宠争得这样花样百出，这有意思吗？”
璟看了她们一眼，说，“没意思。”
“看来王后这一怀孕，对她们的刺激和打击挺大的。”小夭叹息，“我有时候也很是疑惑，你说这些妃子们，她们是喜欢玱玹这个人呢？还是他那个尊贵的皇帝陛下的身份。她们有没有单单因为皇帝那张脸，而看上他的呢？”
小夭说完，突然盯着璟开始打量。小夭的目光让璟心里有些发毛。
“你看我做什么？”他问。
“我在想，你长得可比皇帝陛下还要招人。如果鬼方星移是真的喜欢你，你对她会是什么态度。”小夭若有所思的说。
“不管她喜欢或不喜欢我，都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不喜欢她。”璟对于对付小夭已经略有心得了，所以回答的不慌不忙。
小夭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是吗？当初防风意映纠缠你的时候，我可是记得你喝过她喂你的酒，啧啧，你可是没有拒绝。你们在船上那次，我亲眼看见意映喝多了靠在你身侧，我也没见你推开他。不喜欢她，你对她这样呀？”
小夭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揪着璟的七寸打，璟知道斗嘴肯定斗不过她，于是强装镇定，端了一杯酒递给她，说：“你尝一尝这个，滋味很是悠长，好酒。”
小夭鼻子里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

第19章 前尘往事不可追
前尘往事不可追，一层相思一层灰。
来世化作采莲人,与君相逢横塘水。
上巳节。
白日里的活动便是妃嫔们祭祀高禖神求子，然后在曲水流觞中浮蛋拣枣，以讨个好彩头。到了傍晚，偌大的御花园里便按照宫规摆好了龙须席，莺莺燕燕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围看舞姬们跳舞，一边等待着皇帝陛下和王后的到来。
璟和小夭坐在距离方雷妃不远的座位上，正对面远远的一条席位，空着，就是为皇帝陛下和王后准备的，只是他们还没有来。
璟和小夭本意不愿意来参加这样的活动，只想尽快离开。但玱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要求他俩必须参加。他俩只能稍安勿躁，一脸端庄肃穆的坐在那里，以便恭迎王后的到来。
戌时三刻，轩辕王二世和王后一前一后出现在御花园。
后宫妃嫔们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一片娇软的呼声响起：“恭请陛下，恭请王后！”
馨悦一身盛装，轻点朱唇，淡扫蛾眉，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对大家点了一下头。玱玹对大家摆了一下手，示意都坐下，王后也跟在他身后，随后坐在了他的身侧。
玱玹扫了一眼落座的妃嫔，目光并没有在小夭和璟这里多做停留。
他开口道：“王后为了祝福各位早日得偿所愿，特意准备了惊喜送给大家。今日是家宴，各位不妨随意点，不必拘礼。”他越这样说，下面的妃嫔们越大气不敢出一口，一个个杵在那里不敢动弹。王后准备的会是惊喜？不会是惊吓吧？
小夭问璟：“她会给大家准备什么惊喜？不会亲自表演耍火球吧？”
馨悦和丰隆一样，修习的是火灵。所以丰隆当年耍火球那一幕，小夭记忆犹新。
璟回答道：“怎么可能，她不会的。”
小夭鼻子里哼了一声，扫了馨悦一眼，看她那一副故作端庄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馨悦眼里容不下她，她对馨悦也着实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年在一起的闺蜜情深，早已时过境迁，馨悦当初对她存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小夭也是猜度的出来的。虽然她怀了玱玹的孩子，一夜之间又重归荣宠，但这到底与小夭没有直接关系。反正她马上就跟璟离开了。她心里琢磨怎么趁着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跟璟溜走。
酒过三巡，席开半场，馨悦叫过身边的婢女浅樱，低头跟她交代了几句什么。
浅樱抬起身子，走到院子中央，大声道：“今天浅樱献丑了，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玱玹微笑的看着浅樱，其他妃子见状，立刻鼓掌表示欢迎。
浅樱手一抖，一个蓝色的半透明水球出现在半空，她掌风移动，水球跟着她的掌风摇曳着变幻成各种形状，一会儿是花朵，一会儿是树木，一会儿是鸟兽虫鱼，栩栩如生，令人眼花缭乱，妃嫔们络绎不绝的惊叹，言不由衷的称赞渐渐变成打心眼里鼓掌叫好。
浅樱继续催动灵力，水球开始变幻成庙台楼宇、山川大河，水球变幻的画面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辽阔，最后，居然变成了一大幅大荒春色图，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令人目不暇接。大伙都看的呆住了。馨悦突然高声道：“助个兴！”一个橙色的火球从她手中抛出，落到了水球的上方。浅樱接住火球，用灵力牵引，火球幻化为漫天云霞，映照着一片万里江山，这奇异瑰丽的景观让众人一时间忘记了鼓掌欢呼，都看傻了。片刻之后，水球和火球又重新回到浅樱手里，跳跃旋转，晶莹的水与绚丽的火缠绕翻滚，煞是好看，众人又回过神来，继续叫好喝彩。
馨悦站在玱玹身侧，微笑着看着那个流光溢彩的火球跟随着水球，在浅樱的手里上下左右跳动。璟盯着火球，侧头对小夭道：“催动一下辟火珠，当心这个火球伤到你。”小夭点了一下头，低声念出法诀，一个透明的光罩出现在她和璟的周围，因为是夜晚，周围的人并没有觉察出这个光罩的存在。
小夭和璟见过丰隆玩耍火球，知道这个火球其实不会伤人，但这个火球毕竟是馨悦的灵力汇聚的，璟是个小心的人，小夭自然听他的话，有的没得先提防着她再说。
浅樱的表演终于结束了，馨悦抬起手指，弹了一点灵力到了火球里，火球瞬间变成漫天光华，像炸开的烟花一样，照亮了整个院子。众人惊呼连连。璟和小夭含笑看着面前裂开的烟花，突然，他俩的笑容消失了。烟花中有几缕幽蓝的暗火，像长了眼睛一样，躲藏在橙色的火花中，以普通火花做掩护，迅速的向小夭的方向扑来，这几缕幽蓝火焰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即至，小夭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噗噗几声轻响，这几点幽蓝火光像落到了冰面上，被辟火珠的光罩挡住了，滋的一声冒出一缕缕黑烟，从小夭眼前消失了。
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一把将小夭揽进怀里。小夭听到他心跳如鼓擂。“刚才是什么？”小夭喃喃道，“冲我来的？她还是想杀了我……”
惊魂甫定后，小夭和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藏在火花中的这几缕幽蓝火焰是什么。小夭和璟都没有见过幽冥之火，但是阿獙和烈阳见过，两人曾在虞渊大战中亲眼目睹小夭的娘亲阿珩身中幽冥之火惨死，所以记忆刻骨铭心，在青丘山的时候，他俩也因此反复给小夭和璟讲述过幽冥玄火的模样和它的厉害，也正因为此，两人才会那么卖力的给小夭炼制辟火珠，为了让辟火珠能抵挡住幽冥之火，阿獙甚至把自己三成的灵力输进了珠子。

阿獙和烈阳炼制辟火珠的时候，并不知道小夭以后会遇到幽冥玄火，他俩只是出于本能，知道小夭体质天生怕火，想要用这个珠子给小夭多一分保护而已。
没想到，阿獙和烈阳炼制的辟火珠，竟然在今天救了小夭一命。而馨悦，她竟然炼出了幽冥之火，小夭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馨悦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她看到了幽冥玄火藏在普通的火花里，直奔小夭而去，只要有一点，一点就够了，落到她身上，这个妖女就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是怎么回事？她辛苦炼制了一个月的火焰，如同泥牛入海，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炼制的冥火有问题？还是她爹爹渡给她的火并非她自己炼制，没有杀伤力？不可能！她为了测试冥火，打过院中的鸟儿，只片刻之间，鸟儿便被烧的通体火红透明，气绝身亡。为什么小夭安然无恙？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抬着下巴，冷若冰霜的盯着小夭和璟看了一眼，随即换上一副微笑的面容，漫天火花消失了，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也停止了。馨悦又恢复如常，一副温文尔雅的端庄模样，端坐在玱玹一侧。
而此时的玱玹，对小夭刚才的生死一线一无所知，馨悦在他的眼皮底下，毫无征兆毫无顾忌的又一次试图对小夭下杀手。
深夜，小夭摸着胸前的碧绿珠子，还心有余悸。她和璟都久久没有说话，紫金顶这个地方，真的是不能待下去了。他们必须得快些离开了。
次日一早，苗莆正在收拾行李，突然咦了一声。
小夭问她：“怎么了？”
苗莆把狐尾人偶递给小夭，说：“上面有一张字条。”小夭把字条撕下打开看了一下，愣住了。她把字条递给了璟，璟看完，一时无语。
“你说怎么办？”小夭问他。
字条是人偶以前留下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恳请主人在离开之前让她去跟陛下告别。
小夭觉得有点头大。狐尾人偶不是普通傀儡，是非常灵异的秘宝，幻化成人后会拥有自己的意识和言行，是璟心爱的绝密神器之一，现在，女人偶居然要求去跟玱玹告别。这不是赤裸裸的对璟的背叛吗？等等，她又想，一条狐狸尾巴懂什么叫背叛？她应该压根都不懂。
但不管怎么说，小夭都有点不自在，好像做贼心虚被人抓包撬了璟的墙角一样，这毕竟是她惹出来的幺蛾子。她偷看璟，璟面沉如水，不辨喜怒。
小夭说：“我跟狐尾人偶不熟，你跟它们处的时间比较久，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过。”璟回答。
“如果你觉得不妥，就不用理她的要求。也许她是最近幻化成人的次数频繁了一些，才出这种问题的。”小夭贴心的说。
璟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你用心头血把她变出来，我有话要问问她。”
小夭无奈，在人偶身上滴了一滴心头血，人偶落地长大，不一会就变成了人形。
人偶立定后，立刻给璟和小夭行礼：“主人。”
璟思索片刻，对她道，“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可以给你时间去跟陛下告别。你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狐尾人偶看着璟，眼神里有些迟疑。
“没有，我只是有些惦记他，想去告诉他，要他不要忘记我。”人偶道。
小夭和璟都有些诧异。人偶根本没有心，她用什么惦记玱玹？
“陛下知道你是人偶吗？”璟问。
“他知道。我已经告诉他了。”
小夭吓了一跳，急问：“他知道那天晚上陪他的人是你了？”
人偶摇摇头道：“他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
小夭吃惊道：“你没有告诉他？”
“嗯。小姐只让我陪他喝酒。没有让我告诉他是我替小姐陪的他。如果小姐没有允许我说，我就不能说。”人偶说。
小夭松了口气，说：“你是人偶，记忆维持不了多久，过些日子可能就会渐渐忘了他是谁了，即便如此你也坚持跟他告别吗？”
“嗯。”人偶点点头，“求主人成全。”
小夭和璟对望一眼，心里都轻叹一声，似是达成了共识。
小月顶，凤凰林。
小夭和璟靠在一棵粗大的凤凰树后，静听着风窸窸窣窣吹过已长出新芽的枝条。
人偶已经在路口等了很久了，也没等到玱玹出现。小夭和璟觉得玱玹大概率不会来了，也就人偶自己会觉得皇帝陛下会出现吧！
“如果玱玹不来见她，你说她会不会死心？”小夭问璟。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草木万物，有心的生灵才有多少，很多修炼成形的草木妖都没有心，但并不影响他们跟我们一样拥有喜怒哀乐。人偶没有心，所以无心可死，但她应该会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小夭想起了那个性格简单看上去总是一根筋傻乎乎的茱萸姨，茱萸也没有心，所以她好像感受不到痛苦和快乐，人偶呢？会不会跟茱萸一样？可没有心的茱萸在知道青阳舅舅死后，不久就自尽了，如果她没有心，她为什么会难过到不愿意再活下去？
小夭想不通。人偶灵性远高于茱萸，她是不是因此对玱玹动情了而不自知呢？
小夭忐忑不安，越觉得让人偶来见玱玹不是明智之举。
玱玹一直都没有出现，小夭和璟终于等的失去了耐心，正要起身离开，璟突然拽住她，示意她继续藏着不要动。小夭趴在树干后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人偶和玱玹并肩而行，往她和璟的方向走来。她大气不敢出，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玱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陪人偶走进凤凰林。当他下来云辇的时候，看到人偶在不远处孤零零站着，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小夭。她一直在朝他来的方向张望，看到他后又显得踌躇不安，似乎是想走过来，又有些不敢。玱玹看她那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人偶立刻朝他快步走过来。
玱玹摆手让随从退下，人偶给他行了一个礼。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玱玹问她。
“我明日便与主人离开了，所以想来跟你告个别。”人偶说，“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希望你别嫌我烦。”她来之前，小夭蹙眉告诉她，玱玹政务繁忙，未必有时间见她，让她自己来小月顶守株待兔，碰碰运气。她于是在这里从晌午站到了傍晚，终于等到了他来。
“有话你就说吧，我听着。”玱玹说。
“我们可否去凤凰林里里走一走？”人偶问。
玱玹抬头盯了人偶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好。”他朝凤凰林走去，人偶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玱玹侧目而视她一眼，心里叹息，可惜她不是小夭，可幸她不是小夭，小夭现在是绝没心情陪他在凤凰林里闲逛的。
“陛下，你心里有没有不管何时都放不下的人？”人偶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玱玹蹙眉。
“因为你很不开心。”人偶说，“我虽然只见过你几次，但从未见你开心过。”
玱玹站住了，他看着人偶。他就像戴着人皮面具，喜怒哀乐皆深藏不露，人偶是怎么看出他不开心的？
“你根本就没有心，只是个人偶，是怎么知道我开心不开心的？”玱玹问。
“我能感觉到。”人偶说，“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伤心。虽然我没有心，可你伤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难过。”
人偶看上去痴痴傻傻的，她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但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玱玹的内心不免泛起波澜。就连小夭，也从不曾如此细腻的体察他的心思，这个人偶是怎么体察到的？他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诧异又不解。
他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虚情假意，将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女人视若透明，他戴着一副恰到好处的面具，应付着这些目的各异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说过：“我感觉到你一直在伤心。”这些女人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心是什么样子，她们只在乎他能给她们多大的庇护，是啊，他是皇帝，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要什么样的女人手到擒来，他怎么可能伤心？他不是最应该开心的那个人吗？
玱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看着天空，目光孤寂，说：“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开心。我从来不知道顺心如意是什么感觉。可能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体会了。”
人偶陪他坐下，说：“你顺心如意过。”
玱玹苦笑，问：“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
人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天空的夕阳被云层覆盖，如同掩藏着火光的灰烬一样，慢慢遮住了半边天空。
“你以后不要忘了，有个没有心的人偶，陪你在这里看过夕阳。”人偶说。
玱玹笑了，说：“你该庆幸你只是个人偶，否则，换做是其他女人，你应该没有机会单独跟我坐在这里看夕阳。”
“我知道。”人偶轻声说。
玱玹不再说话。
人偶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玱玹吃惊的看向她。人偶把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前，聆听着他的心跳声，然后，她把手收了回去。
“我明天就要跟主人离开了，可能过一些日子，我就会忘了你是谁。不过，就算我忘了你，你也不要忘记我。”人偶说。
“你记住了吗？”她又问。
玱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脑子里全是问号。
她打量了一下玱玹，凑近了他，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亲了他一下。然后她说，“这样你应该会记住我说的话了。”
玱玹震惊且无语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喜欢这个。”人偶说。既然他喜欢，自然就可以亲他。
人偶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站了起来，对玱玹道：“我终于可以跟你正式告别了。”
玱玹也站了起来，他眼神复杂的看着人偶。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他问。
小夭紧张的双脚抠地。
璟拍拍她的背，示意她放松。
放松？怎么放松，再聊下去，农事节那晚估计就露馅儿了！她是真担心人偶说秃噜了嘴。
“可是你愿意让她来见他的。”她轻声嘟囔。
璟看上去却淡定的很，仿佛对发生的一切已经提前预知一样。小夭有时候真的不理解男人的脑回路。他是真的不担心人偶和玱玹出什么幺蛾子吗？
人偶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看着玱玹，说：“因为你的心跳。”玱玹不再说话，默默看着人偶。
人偶转身往凤凰林外走去，玱玹跟在她身后，片刻之间追上她，两人没有说话，静静的同行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树影里。
小夭和璟从大树后面站了起来，走了出来。
“璟，她真的是你的狐尾人偶变幻的吗？”小夭抚着胸口，简直不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感觉像在做梦。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灵异的人偶，简直就像已修成人形的妖。
璟默默无语地看着人偶和玱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陪小夭返回偏殿后，璟找了个借口离开，独自去拜见王后神农馨悦。
到了内殿，璟给馨悦行了一礼，问：“王后，可否单独跟你聊一聊？”

馨悦冷笑了一声，“喔？可你见过她因此事跟我道过一次歉吗？”
“你对她积怨太深，已是不容她活于世上，小夭不认为自己的道歉你会接受。”璟道。实际上，小夭从未打算过跟馨悦道歉，丰隆的死，小夭认为她对不起的是丰隆，不是馨悦。但璟此时却不能如实说。
“我的确不会接受。”馨悦淡淡的道，“我曾经想过不跟她计较，只要她跟你远远离开这里，别再教我看到她。我可以当做这世上没有这个人。但是很可惜，小夭非回来不可。”
“王后，小夭回来只是为了救治陛下。别无他想。”
“她想不想，不重要。陛下想不想，比较重要。”馨悦抬头，目光中似有不屑和怜悯，“不过，我很是佩服你，你的心真大，当年她跟防风邶关系那样亲密，世家大族的口水都能把他俩淹死了，你竟然可以毫不介意的娶她，她跟陛下之间的关系，不要说我，就算你，也横插不进去半脚，你也不介意，她要回来，你便毫不犹豫陪着她回来，也不怕陛下再下手杀了你。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一个奇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