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近年关,入了冬夜。
夜幕低垂溺烁星,玉蟾蹲踞半遮颜。
温去寒生,茫茫道,匆匆过客,轰鸣铁流川川不绝,霓虹映上三更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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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来快入冬,怪冷嘞。”
高厦百千座,人存锈铁中。只启唇喃喃间,便吐了一口湿热浊气,附凌冽玻璃,白雾蔓延。
鸟不语,安生息。只觉眼皮耷拉,倦意袭心头,躲身再往厚重棉被中塞挪些许,两指并着,捻上两角扯盖额头。
凉意啊,莫攀我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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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梦。
“你小子,快点!”
闻声,眸子微动,视野逐渐清晰了些许,眼见得凶石狰狞,棱角高耸,霎那间,倦意消退。
俯视鞋踏陡峭石阶,失重感席卷上头颅,不慎后仰幸有一手扯拽身旁铁链方得以稳住身躯。
好冷。
环望四周,群山巍峨覆皑皑白雪千古寒,厚衣层裹。
“你小子怎么回事,还不快点上来。”
脸色煞白,昂首见前方隐约有一白绒身影,又是这声音,顾不得这阵阵违和。
好怪,只觉得我总要追上她。
一手拽着铁链,另手扶稳石柱,步子踉跄。
好怪,与其说是在爬这山,倒不如说是挪动,可速度却不慢,叠云绕耳,又缠于足下,但这无形之物,怎得阻碍我。
一步步深陷白毯中,终是越了山头,天浮墨云,却异常空旷,路平坦,风雪渐退。
“你好菜,咦惹。”
她正立于我面庞前,声音听着万般熟悉,我确信是她,可我不敢相认,那一身白绒袍子,颈部是一团模糊,我的瞳孔紧缩盯着她,那颈上本该是头颅的,可我见不到她的五官,似是老旧电视机缺失信号的雪花屏。我知道我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我总觉得我已经看到了她的模样。
“过来,该挂锁了。”
她扬手挽住我的右臂——刺骨,这是我唯一的感受。
我随她往山头一角走去,双腿似是注铅般沉重,可我停不下来,我颤巍巍跟着她来到了目的地。
慈祥的朽木老人啊,你的面容此时怎看得如此狰狞,我怎会隐约见得你薄唇下的獠牙啊。裂纹的双手叠搭,杵着通天的石柱,我和她就在它的脚下,渺小如蚁,弯腰都似是朝拜。
和蔼的朽木老人啊,你龟裂的身躯下,锈迹斑驳的钢索绷得紧啊,铁凿入山,锋利的刀,刃口都在泛着寒芒,光洁的表面映着我和她的身影,我见不得她的面庞,但我猜的到,她在笑。
红木桩早已破败不堪,湿灰的绳不曾断。
“挂锁吧,我们的姻缘锁。”
她一手掀开自个绒衣,另手置于其中熟练地掏出来一把崭新的金银锁。
“我,我看不清。”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说话,我见得这个锁,心中只觉得没表面这般简单,漆黑秉着赤红,到底是什么笼罩在上面啊。
“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你这次会说话了!”
她先是一怔,过后言语都夹杂了一丝癫狂,她捧起我的手,我的掌心先合住了那把诡异的锁,好痛,是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还未待我反应,我的手已然被她扯着抚在她的脸庞,好凉。
她的身子微抖,怎么,这掌心多了分暖意,可好湿热,呼吸间一股子铁锈味,我盯睛望着,啊,原来是这样啊,是血啊,雪花屏之下,她在抽泣吗,是在哭吗,可怎么会流血呢?
“我们把锁挂上吧,这一世的!上一世的断掉了!但是,没关系,我们还在一起,这一世的锁先挂上吧!”
是血泪吧,我也不敢想还能是什么,金银锁啊,淌了血,色泽更好了啊。
我侧头望着,铁索上挂满了崩碎残缺的金银锁。她动了,她径直把锁叩在了铁链上。
万般慈母悲的朽木老人啊,你怎么震动了啊,你的头颅顶在云层中啊,可我为什么看到了你露出来的獠牙和咧到耳根的嘴角了呢,你活生生像一个怪物啊。
“这是上一世,这是上上世,这是上上上……”
她牵着我的手,拽扯着我顺着铁索走,随意一脚把几把破锁踢下了悬崖,坠入深不见底的谷中。
“不用怕噢,我们又在一起了。”
“这一世,这一世。”
“直到,永恒。”
视野被拉高了啊,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雪花屏的退散也代表着谜底的真相。
果然是你啊,果然是你。
是我欠你的。
“对啊,是你欠我的。”
她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双手穿过我的腋下,环抱住了我,好冷,好困,倦意……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一个字一个字直到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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