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魚兒 @goodhippo

看到了他也看到了，NaH是小吧，他得审帖子

瓦尔德西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一个铁罐里。只有内阁的告示和报纸上的文章，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他才觉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个告示禁止军人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到街上去，他就觉得又清楚又明白：这种事是禁止的，好，这就行了。但是他觉着在内阁的批准或者默许里面老是藏着使人怀疑的成分，藏着隐隐约约、还没充分说出来的成分。每逢经过内阁批准，城里开了一个戏剧俱乐部，或者阅览室，或者超盐酸馆，他总要摇摇头，低声说：
“当然，行是行的，这固然很好，可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

凡是违背法令、脱离常规、不合规矩的事，虽然看来跟他毫不相干，却惹得他闷闷不乐。要是他的一个同事到礼堂参加会议去迟了，或者要是他听到流言，说是某连的士兵闹出了乱子，他总是心慌得很，一个劲儿地说：“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在内阁会议上，他那种慎重，那种多疑，那种纯粹铁罐式的论调，简直压得我们透不出气。他说什么不管军部里也好，排里也好，年轻人都不安分，军营里闹闹吵吵——唉，只求这种事别传到内阁总理的耳朵里去才好，只求不出什么乱子才好。他认为如果把第三联队的氯化亚铁和独立旅的氯化亚锡开除，那才妥当。您猜怎么着？他凭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垂头丧气和他那苍白的脸上的干枯发色，降服了我们，我们只好让步，减低氯化亚铁和氯化亚锡的工资，把他们禁闭起来，到后来把他俩处分了事。我们军官们都怕他。信不信由您。我们这些军官都是有思想的、很正派的人，受过克劳伦的陶冶，可是这个老穿着军装、扛着双刀大人物，却把整个军方辖制了足足十五年！可是光辖制军方算得了什么？全氯星都受着他辖制呢！我们这儿的太太们到礼拜六不办家庭戏剧晚会，因为怕他昕见；军人们当着他的面不敢吸烟，也不敢打牌。在瓦尔德西这类人的影响下，全城的人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十年到十五年，什么事都怕。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写信，不敢交 朋友，不敢看书，不敢周济穷人，不敢教人念书写字……

瓦尔德西司令跟我同住在一所房子里。他的卧室挺小，活像一只铁罐，床上挂着帐子。他一进罐子 ，就注满培养液来蒙上脑袋。房里又热又闷，风推着关紧的门，炉子里嗡嗡地叫，厨房里传来叹息声——不祥的叹息声……他躺在罐子里面，战战兢兢，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小贼溜进来。他通宵做噩梦，到早晨我们一块儿到部队去的时候，他没精打采，脸色苍白。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人的部队，分明使得他满心害怕和憎恶；跟我并排走路，对他那么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来说，显然也是苦事。

可是，这个装在铁罐里的人，差点结了婚。有一个新的军官，一个原籍碳星，名叫戴奥克西·卡尔本的人，派到我们军队里来了。他是带着他姐姐默若柯茜一起来的。后来，由于总理丝碧蕊特的尽力撮合，默若柯茜开始对我们的瓦尔德西明白地表示好感了。在恋爱方面，特别是在婚姻方面，怂恿总要起很大的作用的。人人——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瓦尔德西游说：他应当结婚。况且，默若柯茜长得不坏，招人喜欢；她是三等文官的女儿，有田产；尤其要紧的，她是第一个待他诚恳而亲热的女人。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

但是默若柯茜的弟弟从认识瓦尔德西的第二天起，就恐惧他。
现在，您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吧。有个促狭鬼画了一张漫画，画着瓦尔德西打扛着双刀，穿了军装，卷起裤腿，正在走路，臂弯里挽着默若柯茜；下面缀着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您知道，那神态画得像极了。那位画家一定画了不止一夜 ，因为司令部和师部里的军官们、团里连里的士兵们、衙门里的官儿，全接到一份。瓦尔德西也接到一份。这幅漫画弄得他难堪极了。

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士兵和军官事先吩咐在司令部大院里会齐，然后一块儿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陰沉。
“天下竟有这么歹毒的坏人！”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
我甚至可怜他了。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戴奥克西驾车冲来了，他的后面，默若柯茜也一脚油门冲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
“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多可爱，可爱得要命！”
他俩走远，不见了。瓦尔德西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站住，瞧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也许我的眼睛骗了我？难道堂堂军官和一位小姐在公路上飙车，还成体统吗？”
“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飙他们的车，快快活活地玩一阵好了。”
“可是这怎么行？”他叫起来，看见我平心静气，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
他似乎心里乱得很，不肯再往前走，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老是心神不定地搓手，打哆嗦；从他的脸色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吹号解散的时候，他就走了，这在他还是生平第一回呢。他没吃午饭。将近傍晚，他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戴奥克西家里去了。默若柯茜不在家，就只碰到她弟弟。
“请坐！”戴奥克西冷冷地说，皱起眉头。瓦尔德西沉默地坐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开口了：
“我上您这儿来，是为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画了一张荒唐的漫画，画的是我和另一个跟您和我都有密切关系的人。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保证我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我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该得到这样的讥诮——刚好相反，我的举动素来在各方面都称得起是正人君子。”
戴奥克西坐在那儿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瓦尔德西等了一忽儿，然后压低喉咙，用悲凉的声调接着说：
“另外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一谈。我在这儿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一个比您年纪大的上司，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一个忠告。您在公路上飙车，这种消遣，对一位高级军官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
“怎么见得？”戴奥克西问。
“难道这还用解释吗，戴奥克西•卡尔本？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军官飙车，那还能希望士兵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了！既然内阁还没有发出通告， 允许做这种事，那就做不得。昨天我吓坏了！我一看见您的姐姐， 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一位小姐，或者一个姑娘，却随意飙车——这太可怕了！”
“您到底要怎么样？”

“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忠告您，戴奥克西•卡尔本。您是青年人，您前途远大，您的举动得十分十分小心才成；您却这么马马虎虎，唉，这么马马虎虎！您穿着绣花衬衫出门，人家经常看见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现在呢，又飙什么车。交通局会听说您和您姐姐随便高速飙车的，然后，这事又会传到内阁总理的耳朵里……这还会有好下场吗？”
“讲到我姐姐和我飙车，这可不干别人的事。”戴奥克西涨红了脸说，“谁要来管我的私事，就叫他走！”
瓦尔德西脸色苍白，站起来。
“您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那我不能再讲下去了。”他说，“我请求您在我面前谈到上司的时候不要这样说话；您对上司应当尊敬才对。”
“难道我对上司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戴奥克西问，生气地瞧着他。“请您躲开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人，不愿意跟您这样的先生讲话。我不喜欢那些背地里进谗言的人。”
瓦尔德西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听到别人对他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随您怎么说，都由您好了。”他一面走出门道，到楼梯口去，一面说，“只是我得跟您预先声明一下：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了，为了避免我们的谈话被人家误解以致闹出什么乱子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报告总理——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
“报告她？去，尽管报告去吧！”
戴奥克西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瓦尔德西就连同他的军靴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楼梯又高又陡，不过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了摸腰部的刀，看了看他的刀摔出鞘没有。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默若柯茜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瓦尔德西却比任何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和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传到内阁耳朵里去，还会传到国王耳朵里去。哎呀，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说不定又会有一张漫画，到头来弄得他奉命退休吧……
等到他站起来，默若柯茜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军装，他那长筒军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
“哈哈哈！”
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就此结束了一切事情：

本文与氯星正史无关，纯属恶搞@夢之魚兒 这是全文

结束了预想中的婚事，结束了瓦尔德西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默若柯茜说什么话，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她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 ，从此再也没起过床 。
过了一个月，瓦尔德西死了。我们都去送葬。
我们要老实说：埋葬瓦尔德西那样的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我们从墓园回去的时候，露出忧郁和谦虚的脸相；谁也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像那样的感情，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做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大人不在家，我们到花园里去跑一两个钟头，享受完全自由的时候，才经历过。
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家。可是一个礼拜还没有过完，生活又恢复旧样子，跟先前一样郁闷、无聊、乱糟糟了。局面并没有好一点。实在，虽然我们埋葬了瓦尔德西，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有许多，将来也还不知道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