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一怒之下，负气出走，到底当时为什么，也说不清楚。晚上陆母责怪陆小曼，小曼仍是气愤难平，又写了一份措辞尖刻的信放在徐志摩桌上，以便让徐志摩晚上回来时看见。当晚徐志摩因心情不好没回家，第二天下午才回来到家，一看到桌上的这封信，顿时气极无语，他一言不发地换好裤子，提起箱子，没跟陆小曼打招呼就走，陆小曼和她母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志摩离家出走。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搭乘一架邮政飞机飞回北京，他要赶在当天晚上去听林徽因关于中国古代建筑的演讲。飞机在济南党家庄附近触山失事，徐志摩罹难。陆小曼听到了这个噩耗后，当场就昏厥过去，醒来后就嚎啕大哭；王映霞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下午，我换上素色的旗袍，与达夫一起去看望小曼，小曼穿一身黑色衣服，头上包了一方黑纱，十分疲劳，万分悲伤地半躺在长沙发上。……（《陆小曼——浪漫孤寂人生》）郁达夫也叙述了当时陆小曼的悲哀：悲哀的最大表示是自然的目瞪口呆，僵若木鸡的那一种样子。这我在小曼夫人当初接到徐志摩凶耗时候曾经亲眼见到过。其次是抚棺一哭；这我在万国殡仪馆中，当日来吊的许多徐志摩的亲友之间曾经看到过（《志摩在回忆里》）。1徐志摩遇难后，陆小曼只有悔恨、悔恨、悔恨。

她在徐志摩死后一个多月，写的《哭摩》悼文里，一次又一次地写出自己内心的悲痛和悔恨：“我深信世界上怕没有可以描写得出我现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笔……摩！慢说是你，就怕是苍天也不能知道我现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伤！……苍天如何给我这样惨酷的刑罚呢！从此我最不信有天道，有人心，我恨这世界，我恨天、恨地，我一切都恨。……摩摩，我虽然下了天大的决心，想与你争一口气，可是叫我怎受得了每天每时的想念你时的一阵阵心肺的绞痛，到现在有时想哭眼泪干得流不出一点，……”2陆小曼在几年后给出版《云游》写的序中第一句就说：“我真是说不出的悔恨，为甚么我以前老是懒得写东西。志摩不知逼我几次，要我同他写一点序……”陆小曼悔恨之心从各个方面袭来。她说荒废了志摩的诗意，失却了徐志摩的文兴。又说连累着志摩成天也过那种悲闷的日子。又悔恨当初没有听徐志摩的督促，为甚么老懒着写东西，接着她又恨这世界恨天、恨地、恨一切。但是她最后还是归结到恨自己。1931年11月前后，陆小曼给胡适写的一封长信，信中说：“叫我怨谁好，怨谁是？命也运也。……这一种的惩罚，我现在默认了，我一点儿也不怨天，也不恨人，我只是含悲忍痛的自认。”3

徐志摩不幸遇难，正如她所说：“苍天竟打我这一下猛烈的霹雳”。陆小曼被打醒了，她陷入了无限的悔恨，她的悔恨也激发了她一系列的反思。从此变了一个人，说来也怪，陆小曼12岁前调皮捣蛋，无人可管，被她父亲掴了几个耳光后，不哭不闹从此变了一个人，好好读书，突飞猛进，现在非要徐志摩飞了天，给她打个霹雳，她才变个人。据《春申旧闻》说：“志摩去世后，她素服终身。从不看见她去游宴场所一次……”又据王映霞回忆：“小曼是爱志摩的，始终爱志摩。他飞升以来，小曼素服终身，我从未见到她穿过一袭有红色的旗袍，而且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比较阔气的宾客，也没有到舞厅去跳过一次舞……在她的卧室里悬挂着徐志摩的大幅遗像，每隔几天，她总要买一束鲜花送给他。她对我说：‘艳美的鲜花是志摩的，他是永远不会凋谢的，所以我不让鲜花有枯萎的一天。’她还在玻璃板下压了一张她用正楷写的白居易的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陆小曼——浪漫孤寂人生》）4“此恨绵绵无绝期”是陆小曼对徐志摩的悔恨，怀念，痛定思痛后的最真实的心情。

注：1.柴草，陆小曼传.第125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5月第1版，2.柴草.陆小曼诗文，第8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3.柴草.陆小曼传.第133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5月第1版4.柴草.众说纷纭陆小曼.第35页.山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

原文刊于《真爱 陆小曼 徐志摩 日记、书信、诗文解读》P167-P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