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来者不善
护士出来开门带我们进去。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微笑对护士说:“我不会进了这扇门就再也出不去了吧?”护士笑着安慰我:“怎么会呢,做检查的时候还是会出去的。”我点了点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门缓缓关上了,将我与所有的光明隔绝,只留下了沉浸在黑暗中的我。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走路对我来说已经变得困难了。住院部内部的墙壁和地板都是绿色,或许是设计者希望这样的色彩能够让患者心里舒服些,尽管无法让我感到开心,但至少让我感到了一丝安慰。这种充满巧思的设计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实际帮助,但与全是蓝色或毫无色彩的装修相比,它已经算是聊胜于无了。
医院的被子、枕头也都是绿色的,然而,我心情很复杂。我草草地整理好床铺,便休息了。留下我的父母在身边忙碌着办理住院手续。由于我要进行手术,住的一间双人病房,房间宽敞舒适,被子也柔软舒适。然而,我无法消除内心的烦恼。
我正在大学读书,但因为这场疾病我不得不休学。我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疾病,但我知道它很严重。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变得怎样,但这场疾病无疑改变了我。它改变了我的生理,也改变了我的心理,甚至改变了我的三观和未来。可以说,它改变了我的一切。
护士没有骗我,正如她所说,我在做检查的时候可以暂时离开病房。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医院的空调让我感受到一丝凉意。虽然空调没有风,但它的舒适度却让我心里感到很踏实。
或许是因为病得太久,我几乎将每个人都看作是善良的。可是这并非世界的本来样子。世界充满了善意,但也同样存在恶。而我对它的恶几乎已经遗忘,幸亏有这样的机会让我再次记起。我是否该说自己幸运呢?
我没法随心所欲地行动,所以只好更专心地思考。面对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冷眼旁观。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还是挺无能的。疾病让我变成了一个废物。
10.破釜沉舟
在完成检查后,我们正式住院了。紧接着,抽血成为了我们的首要任务。隔壁的床位暂时还没有人,所以我们能够随意地交谈,而不用担心会打扰到他人。然而,我们之间的话题并不多,除了那些“好好休息”、“多吃点”和“保持好心情”类似的废话之外,我想让我妈妈留下来陪床。一方面是因为她比我爸爸更细心,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更好说话。举例来说,如果我提出要点一份外卖,我爸爸可能会对此反复唠叨,而妈妈则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生病的经历似乎让我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但奇怪的是,我的言语却变得更为好使了。基本上,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们不会对我进行任何反对。
住院就意味着即将面临手术,而我的手术尤为复杂,需要开颅。换言之,这层楼的病友们大多也都即将进行类似的手术。每当想到这,我不禁感到心悸。毕竟,未知的事物总会令人恐惧。但趁着还能动弹,我尽量四处走动。说实话,在医院里散步让我感到心安。因为周围的人是如此的平常,尽管从外观上无法察觉我内心的波澜,但我的心理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看着周围的病友们都或多或少地显得有些不自在,反而让我感到心里很平静。
隔壁的床位终于有人搬进来了,是一位大爷。他的身上挂着一个造口袋。我并未过多询问,大概是他的肾脏功能出现了问题,所以需要在腹部进行造口手术,这样可以将尿液收集在造口袋中。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方式或许既方便又不太方便吧。
他的家人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进来了,一位老婆婆和一位年轻人,我猜那应该是他的母亲和儿子。我们打过照面后,就各自整理好东西。这位年轻的叔叔似乎并不急于离开。他开始与护士玩起了捉迷藏。虽然按照规定只能留一位家属陪同,但他在送餐之后总是要再多待一两个小时才离开。
这位大爷非常健谈,但他的谈话对象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母亲。他可能觉得我年纪太小,可能谈论生活还没到年纪。他的提问方式像是在查户口,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过,我们两人都是病人,而且他并没有给我带来困扰,所以我也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在结束了户口式的说话后,大爷便开始骄傲地谈起他的子女。在短暂的对我困境表示同情后,他开始描述他子女优秀的教育背景、高收入、卓越的工作表现以及领导对他的器重。我心中暗想,或许父母都喜欢在他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孩子吧,这是人之常情。有了这样的理解,我对大爷的絮絮叨叨也就没有那么反感了。
13.剃头的日子
每个人都生活在特定的时代,不同的时代背景塑造了人们不同的感受和性格。听妈妈说过,她们小的时候去上学,只要看到有人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鸡蛋,就知道这个人今天生日。可见当时物质条件的匮乏和人们对生日的重视。如今,我自己对生日的概念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并不特别在意这个日子,有时忙起来甚至会忘记。我认为只要每天过得快乐,每一天都可以是自己的生日,没有必要特别为某一天过节。当然,无论是哪个时代的人,在进行开颅手术之前,都需要先剃头。经过几天的检查和等待,我迎来了手术的前一天——剃头的日子。
我是早上第一台手术,所以昨晚开始就不能吃东西了。护士姐姐先是说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开始给我剃头。虽然她很温柔,但我想这可能是她第一次操刀,所以剃得不是很好。手术需要的剃光头可不是用推子推掉就完事的,需要用刮刀刮得非常干净才行。我并没有不满。其实,我根本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我试着和护士姐姐开玩笑,努力保持轻松愉快的气氛。对于我来说,手术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对于护士来说,这只是她日常的工作而已。我希望能够让护士姐姐的日常变得开心一些,不要像我一样充满忧虑。毕竟,作为一名正常人,每天都要面对和我一样的病人,想必也很辛苦吧。
剃完头、签完字后,我疲惫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期待第二天的到来。我心想:“无非就是死在手术台上呗。”这样说,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