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4】2006年11月1日 7:30AM-12:00AM
明阳职高比我想象中安静许多,本以为是像菜市场一样的环境,没想到刚进校园就听到有人在操场上拉小提琴。声音还挺悠扬,颇有专业的气势。我穿了双双的雪地靴,格子外套,稍微抹了一点粉底,睫毛膏眼影之类的都没弄,实在是不会。
我走到半路的时候,有一个男生朝我跑过来,他一过来就来拥抱我,我突然手足无措,他说:“对不起,双宝贝,昨天小妤去打你。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你有没有受伤?”
从他的言语中我知道这个人肯定就是双双提过的蓝希,并且他还不知道昨天被打的人不是我。我并没有及时地推开他,也没有解释,他放开我,仔细地看着我说:“你今天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打我,更没有骂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他不可置信。
我笑,原来平时双双是这么对待他的,我问:“难道我平时对你很坏吗?”
“不不不。”他急于否认,“我相信打是亲骂是爱,拳打脚踢是又亲又爱。”
我撇撇嘴笑了,职高的男生和外国语的男生真不一样,外国语的男生永远只知道埋头于学习,多看女生两眼脸都红得像西下的晚霞。我很慷慨地拍拍蓝希的肩膀说:“没事,不用放在心上。”然后越过他直直走上楼梯,明阳职高我曾经来过,所以对双双教室的方位很了解,。
蓝希在后面喊我:“双双,双双。”我完全无视,并且无视得心安理得,我本来就不是双双。
他换了一个称呼:“双双宝贝。双双宝贝。”我真的无法忍受他的呼喊,我扭过头去,冲他喊:“闭嘴,烦死了。”
他乖乖地闭上嘴,站在原地看着我,清晨皑皑的霜露在他身后的草地上慢慢消融,白鸟在他的头顶上盘旋,青蓝的天空下,蓝希突然散发一种孩子气的纯真。让他怎么样也不能和坏孩子挂上钩,我甚至怀疑他是被双双残害的国家幼苗。我转回头,慢慢走上楼。
YOYO看到我,匆匆地跑过来说:“双双,昨天有没有把到戴学长啊?”我瞪她一眼,说:“我是单单,但是你千万别说出去。”
YOYO吓一跳:“是单单。”然后上课铃响了,我环顾了四周,女生都在研究《瑞丽》《8周刊》之类的杂志,谈天内容都是最近热播了哪部偶像剧,里面哪个帅哥最有型。我的天,我简直要崩溃。
上了一上午的课,大家都在睡觉,聊天,传纸条,老师也乐得轻松。哪里像在实验中学,上课连眨眼的时间都要思考一道计算题。
最后一节课,老师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对着同学们说:“今天考试。”
考卷很简单,我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写完了,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没想到又看到蓝希。
他在和一个女生纠缠,YOYO走过来说:“她就是昨天打了双双的小妤。”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有些生气。蓝希看到我,朝我跑过来,小妤也过来了,我想转身走开,蓝希一把拉住我说:“小妤昨天打了你姐姐,我和你道歉。她现在没事了吧?”
我笑,说:“她活该被打,谁让她要学我打扮。”说完我觉得我自己是不是被贾双双附身了,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然后我转身对小妤说:“小妞,你是不是要打我啊?你说你这么小的年纪为一个男生要死要活的,值得不值得啊?你看看蓝希,个子一般高,长相孩子气,办事情不稳重,就算跟你好,也是你的负担,乖乖读书才是正途啊。”
我苦口婆心劝,谁知道小妤给我来一句:“神经病。”YOYO在一旁捂嘴偷乐说:“我先闪了。”
“你变了?”蓝希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说。
我看了看我自己,我确实变了,我微微点了点头,去拿自行车。蓝希一直跟着我,这让我有些无法忍受,我真的很想问他是怎么看中贾双双这个小丑的,简直爱到有些变态。
骑上车我对蓝希说:“你不许再跟着我了。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没想到他在后面追,我骑得飞快,他追得也飞快,就在我觉得我快要甩掉他的时候,他突然整个人摔倒在地。我转头去看他,他一脸痛苦地看着我,我不忍心,下车过去扶他,他的手擦出了血,很悲伤地看着我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说话的语气,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不知道出何原因,我安慰他:“不是讨厌你,只是不想你受伤。”
我扶他在我的自行车前座,双双的自行车永远没有车后座,我真是头痛。蓝希说:“每次都是男生载你回家,这是你第一次载男生回家吧?”
蓝希真是个话多的男生,但是从他的话中我对双双有了一点点的了解。那就是任性和放荡。原谅我用了一个很不文明的词。但是贾双双,的确是一个让所有男生都围绕她转的人。车子骑一半,蓝希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我抢过来,丢在路边:“以后不许抽烟。”
他笑,扭过头来看我:“双双,你变得好不一样,像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我按他的脑袋说:“乖乖坐好,要不然就给你丢在马路上。”
他低着头轻轻地傻笑,我总觉得我从换成贾双双的衣服之后,就渐渐变得不像我自己。内心有些躁动的分子在游走。
下车的时候,蓝希给我一个发夹,他不容分说就戴在我的头发上,自己站在一边像个傻瓜不住地赞美说:“真好看,双双你戴什么都好看。”
真不知道贾双双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又被打又被骂还能像个磐石一样坚硬地跟在她身边。
贾双双,真是一个作孽的女生。
双双【3】2006年11月1日 7:15 AM-12:30PM
实验中学的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勒死人的校服,规律的早读,早操,最该死的还有眼保健操。上课没有人睡觉,女生们个个戴眼镜,下课也不外出,讨论的话题全部是和学习有关。我真是不明白贾单单为什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真是奇怪的生物。
唯一让我觉得不错的,就是能看到戴家文,他就在对面的教室上课。我观察过他好多次,他带领同学早读,上课积极回答老师的问题,从容不迫地起身,慢条斯理地落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变得和贾单单那么相似,一层不变的校服,走路都在计算练习题。
他还会不会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呢。
那天晚上我领他去了我和YOYO常去的河边,带上从商店买好的烟花,我对着空中画出一颗巨大的星。
你看这其实是多老掉牙的戏码,蓝希和别的男生经常对我重复使用,我不知道这招用来钓好学生管不管用,可是当我被烟花烫伤手的时候戴家文还是很紧张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
我顺势和他表白,我说:“戴学长,我其实喜欢你好久了,第一次在参加学校辩论大赛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那么与众不同……”我说了好多,是根据单单的情书里的真实情节改编了一下,贾单单那个胆小鬼,有胆子写却没胆子说,还丢在垃圾桶里,真是亏她是我们贾家人,真是丢贾家人的脸。
戴家文被我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吓愣住了,他说:“平时看你文文静静一句话都不讲,没想到一讲起来就吓死人。”我冲他做鬼脸,说:“我的优点还有好多哦,你以后会慢慢发现。”
后来他请我吃三块五一支的可爱多,冬天里的冰激凌一点都不觉得冷。他和学校里那些追我的男生一点都不一样,他那么斯文大方,彬彬有礼。和我畅谈人生哲理。我只需要露出无比仰慕的眼光看着他称赞他,他就很开心。
对了,他在和我分别之后都没有说出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对,是喜不喜欢贾单单。
所以我在晚上放学后,像个雕塑一样站在他班级门口等他,他看到我时突然和我拉开了距离感,他问我:“贾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受不了昨天晚上还对我温柔微笑并肩吃可爱多的男生突然变得这么疏离,我故意假装胃痛,蹲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果然很紧张我,带我去了医务室。路途上所有人对我们侧目,我看到有一个皮肤很黑的女生停下来和他打招呼,然后对我阴阳怪气地说:“贾单单,你装什么生病啊?”
我心想你哪根葱哪根蒜,但是我怕泄露身份,我没理她。
女生有些气哄哄,丢过来一句:“别以为你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就了不起,下次我会超过你的。”
我的心里又OS了一下,原来贾单单的成绩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我看到戴家文一听到贾双双考了第一,眉头突然就拧起来了。我有点明白,戴家文为什么一直对贾单单保持距离,原来贾单单太过优秀,也是让人发愁的事。
双双【4】2006年11月1日 6:00PM-7:00PM
在回家的半路上,我骑着自行车拐进了医院。贾单单的自行车一点都不帅气,老式的女士车,连车柄都生锈了,篮筐在车前摇来晃去,活生生像一个买菜的阿姨使用的交通工具。
我驾轻就熟地走上七楼的心脏科,做我的例行检查。
这栋白房子,从我来景安就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妈妈悄悄带我来的。她不想让贾单单知道我的病。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站在七楼的走廊望着楼下的草坪,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只将要飞走的风筝,哪怕拉线的人拉得再紧,都不能阻挡我被大风吹走的噩运。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的人生,不能单单只有一个白色,我希望它能五颜六色,像我买的花裙子,像我抹的彩色眼影,像我涂的鲜红指甲油那样。风风火火,让所有人记住,哪怕是伤害,哪怕是痛恨,哪怕,只是讨厌。
我每次这么想的时候,我的内心就空旷成一片,不过还好,我只要看到单单,我就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那个总是被我抢东西的人,她还会好好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白医生说我很最近病情很稳定,如果治疗的好,还是有希望的。
我笑,医生总是会给病人一些无法兑现的希望,他们称作生命的鼓励。
我不需要这样的鼓励,我拿了新的一批药,把它们装进钙片和维他命瓶子里。单单总说我公主病,每个月要吃那么多的补药,其实她不知道,我多么想早点离开这些药丸。
可是双双,从我懂事起,我就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你和爸爸。如果上天让我和你一样健康,那么现在,我们就会像两个相亲相爱的小孩那样牵手一起上学。
而不是,互相讨厌。
我在空旷的电梯里面对着镜子抛药丸拿嘴接住,再咀嚼咽下肚子,有一颗没接住,滚到地上,我蹲下来想去捡起来,电梯门打开,我看到戴家文站在电梯门口,目光诧异地盯着我。我有些尴尬,站起来冲他笑笑。
他帮我把药捡起来,看了一眼,递给我,在狭窄的空间里,他缓缓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不是有胃病,你是有心脏病。”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是心痛定片,我只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电梯到达一楼,我拉住他的衣袖,用从未有过的恳切说:“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有心脏病的事,也不要和我再提起这件事。”
他停住凝视我,很复杂的神色望着我,他问:“贾单单,你真的是贾单单吗?”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散在我们四周,戴家文穿着冬日的运动衫,说话都飘散着微白的气,平日里嚣张气焰的我,平日里做事风风火火的我,突然被他这句问题问得手脚冰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