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asia
聒噪的格兰芬多也会患上失语症。
萨拉查斯莱特林拄着下巴，正坐在戈德里克对面。他的眸光从上到下重新扫过格兰芬多，随着手背时有节奏地在黑檀木长桌上的断续敲击声，纵使戈德里克也无法忍受他这宛如蛇窥伺猎物的视线的来回梭巡。
他想出言制止，徒然张口，似是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物，只得挠挠后脑勺。
这是极为特殊稀罕的病症，促成的条件不定却缺一不可。寥寥几例记录并未说明治愈方法，所以连攻克的漏洞都难以寻觅。治愈咒领域里绝对的天才赫尔加已经被这个事实烦躁得要抓狂了。
从耳根到脖颈青筋处，肉眼可见的醺红攀升至戈德里克的脸颊。如洗秋空般的双眼裹挟忽闪的暧昧向斯莱特林的方向行进。终于放弃以语言抗议萨拉查视线的戈德里克，选择干脆了当直接用行动说明。
很好，很格兰芬多的风格。
戈德里克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所以敲击声也戛然而止。
他在桌下暗踢了对方一脚。
罗伊纳与赫尔加已经就戈德里克失语的突发事件讨论了将近一刻钟。萨拉查斯莱特林想念休息室温暖的潮气，他的神思漫迁，联想到排成一列的小坩埚里放着他今早特意调配的魔药材料。只要他现在回休息室还有机会完成熬煮的工作。然而右手被格兰芬多擒住，且明显当下挣脱不得。
戈德里克的掌心有些汗湿了，他小心控制着力道，让斯莱特林无法轻松挣掉也不会吃痛。汗液沾在手背皮肤上，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有如星点残余的火星，旋即带来轻微灼烧感。
他们所处的罗伊纳的办公室，通常干燥有风，这绵延着悸动的灼烧感一般不会持续太久。斯莱特林略有嘲弄地轻笑，可是心却无法控制地一动。
“戈德里克，我来教你两句蛇佬腔如何。”
戈德里克闻言抬起头。“还记得我们初识时，你有阵子缠着我要学蛇佬腔。现在机会来了。”
他定了定，说了第一个词汇。
“白痴。” 长段的蛇语会给听者犹如阴冷渗入脊髓的不爽，但萨拉查开口时捎带了愉悦轻快的气音，这词汇便似秋叶簌落的沙声，称不得悦耳，但绝对不会令人不适。更别提戈德里克觉得萨拉查斯莱特林全神贯注说着蛇语的模样十足可爱。
遗忘了母语的戈德里克领会新的语言速度无比之快，像是把过往累积的记忆里文字的报幕全都抠除。他的发音在萨拉查耐心的几遍纠正下越来越精道。
凝视着觉得新奇而不停重复“白痴。”的戈德里克，斯莱特林预感到自己又在无意之间做了傻事。
罗伊纳与赫尔加还没讨论出结果吗。萨拉查已经想让这家伙单独留在这里，自己去参与讨论进度了。
他叹气，与此同时，他感到紧裹着右手的施力消失了，戈德里克松开他的右手，顺势而上，食指牵起萨拉查鬓边垂落的发流挽绕到耳缘。热意若有无地燎过耳畔，却是冬日松针入雪般绵密的温柔。
他的心像是被谁人捡起，那人只是拍去了它表层的蒙尘，然后把它放在距离自己心脏最近的位置。
“戈德里克，我来教你下一句吧。”
忘记了，现在的格兰芬多对原母语的理解力很差。萨拉查索性开口。真正做这行动前，其实他有些犹豫。萨拉查并非是能轻而易举袒露心扉私密处的人，但他总觉得如果此时放弃，约等于隐形中对戈德里克有了亏欠。
“我爱你。”戈德里克认真观察了他的嘴型，回复了一个清晰完整的我爱你。
拉文克劳与赫奇帕奇的讨论看起来结束了，她们步履匆匆地回到顶楼，在阅读到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诡异的气氛后谁都没选择第一个开口。
“萨拉查，你们干了什么。”是罗伊纳沉静的声音。
斯莱特林准备打打马虎眼，他的这位聪慧的朋友可不像戈德里克那么好骗。没想到戈德里克率先开口。当然，他笑眯眯地吐出蛇语的样子毫无疑问让拉文克劳与赫奇帕奇感到错乱。
拉文克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赫尔加出来打圆场：罗伊纳会从咒文领域寻找线索，而她也会尝试治愈咒与魔药尽快解决戈德里克眼下的窘境。
“对了。”赫尔加停顿片刻：“罗伊纳让你这段时间负责看好戈德里克。” 她偷笑了一下。萨拉查因此怀疑最后的补充是不是赫尔加本人的私心，罗伊纳随后的肯定浇熄了他的念头：“别让这头狮子惹出大篓子。”
看来目前的状况要持续最少一星期。萨拉查懒洋洋地同意了分工合作的安排。至于戈德里克，在拉文克劳与斯莱特林结成同盟时，他正打算继续演示刚学会的蛇语。萨拉查及时掐了格兰芬多的后背一下。
让罗伊纳感兴趣后查清楚你说的蛇语是什么意思，就等着来擦天文塔的地板吧。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心领神会，他不再重复他的蛇语，可却抓住了斯莱特林来掐他的手腕牢牢不放。
到底是谁负责看好谁啊。
赫尔加笑到捧腹：“罗伊纳做的这个决定太正确了。”“拉文克劳的高瞻远瞩。”罗伊纳高昂起头，对这句表扬很耐受。
说是看管，其实也并不是需要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贴身行动形影不离。结束魔药课的日程与学院事务的处理后，萨拉查只需要偶尔适时出现在戈德里克面前，就能让生出某些冒险想法准备一展身手的狮子打退堂鼓。
白魔法与决斗课程停课一周，斯莱特林便总可以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找到他：黑湖，天文塔，他甚至在凌晨途经休息室时撞见戈德里克对着斯莱特林休息室的画像皱眉思索。
星期四午后，滂沱大雨方才休止，萨拉查经过连接城堡两处的中庭，雨季的积水润湿了他的袍角，促使他不得不施加一个清洁一新。三点钟有斯莱特林的魔药课，天色未明了的日子里，他其实更愿意待在办公室慢吞吞磨碎他的材料。
格兰芬多灿然的金色占据他的视线一半，如此的刺目，像是要把他目所能及的世界的蒸干。
戈德里克很愤怒，他的身旁还站着新来的助教，侧对着他们的是两个巫师帽破破烂烂的高个学生。把头沉入地底般地准备承受格兰芬多难得的怒火，却又对这景况感到惊奇：入校以来，学生们很少见到过格兰芬多院长真正生气。
经过的斯莱特林只捕捉到助教的几个字眼：“私闯禁林…人马…鹰头马身有翼兽….”斯莱特林心下了然。不过碍于戈德里克患上失语症，恐怕只能助教代行他处罚了。
“白痴。”
萨拉查差点绊了一跤。他身旁的助教好不到哪去，面对蛇语，近乎是本能地打了个颤。看到蛇语的来源是戈德里克，那表情霎时的变化精彩纷呈。
戈德里克像是还没解气，他的愤怒与担忧顷刻间融为一体，令他再次重复了“白痴。”
我猜他事后肯定需要一次一忘皆空。不对。萨拉查戏谑地想，恐怕那两个学生与助教更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个一忘皆空。
斯莱特林拍了拍格兰芬多的肩膀，然后加快了步伐。
失语的闹剧在咒文与治愈领域的专家罗伊纳与赫尔加联手合作下平静地落下帷幕。开场如此轰轰烈烈地热闹，结束时却是墨汁不够匆促挥笔的句点。好吧，他承认，偶尔他也会想念没法开口说话双耳红透的戈德里克。只有一点点，他需要严正声明的是，真的只有食指与拇指一拃那么小的一点点。
萨拉查艰难地挪动身体，去够床头柜的水杯，即使是张合手掌无杖飞来咒的事，他也不愿让格兰芬多看轻。
对方大概率会给予他黏糊的亲吻，保证他会迎来一个充满格兰芬多气息的清晨。不知为何，萨拉查总觉得就好像自己是得不到糖的小孩子，需要向戈德里克示弱般。
格兰芬多呼吸时胸腔平稳的振幅在负距离的身侧，酣战后的温存时间，他们都习惯一言不发休憩在这静谧的美好中。
他凑到萨拉查的耳际处，嘶嘶声从喉咙里跌落，声线是迷蒙的懒倦沙哑。
是蛇语没错，萨拉查屏神仔细听。可他记得自从戈德里克重获母语能力后，就连他本人也承认失语期间学会的那两句蛇语和蛇蜕皮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我爱你。”戈德里克轻轻说。
他该庆幸自己没有用无杖咒。否则现在他会咬着牙狼狈地施一个清理一新来处理失手洒在身上的水或者被呛到咳嗽不止。
这绝对是精妙的偷袭。戈德里克懂得打蛇要打七寸，于是这份猝不及防摧垮了他的阵地。萨拉查斯莱特林的那颗无名的心，没有最恐怖的黑巫师，斯莱特林的传人，霍格沃茨建校人之一这些熠熠闪光的头衔起眼。却被某个人藏在他自己的心脏旁。
不知何时，已经被同种血液共生滋养。
“所以，萨拉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戈德里克笑得无可挑剔一脸纯良。萨拉查斯莱特林回过神来，他僵硬地转移话题：“幸好你记得的不是我教你的另一句话，否则。”
“否则？”
“否则你就要成为我的魔药收藏了。”萨拉查快速地眯了下眼，唇部稍弯的浅弧度掩藏不了他此时的笑意。
格兰芬多是不是真的忘记了蛇佬腔，关于这点，谁知道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