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路人甲了。
算起来，他守着终极也该有三四个年头了
不过，他还是回来了，站在我家门口，头发长的到了腰，灰头土脸的，没变的是w镜仍旧焊在他脸上。
我问他为什么来雨村，他说身边的人死光了，就我一个还喘气儿的。
我记得闷油瓶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他去长白山之前，徒步跨越半个中国来给我道别。
闷油瓶说
“我想了想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好像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我很好奇齐羽会不会跟闷油瓶一样突然消失，因为他自从住到雨村后和闷油瓶越来越像，不仅是语气，他会早上很早起来做早操，会和小哥去寻山，会经常一个人坐在后院发呆，也很喜欢鸡，不过对我家的西藏黄更好一点。
胖子刚开始还有点抗拒，后来也跟路人甲相处的挺融洽，两个人时不时嘴上斗两句。
他是八月份来的，今天是他留下的第四个月，也就是年底。
再过两个星期今年就过完了，小花他们今年要来，提前寄了一大堆年货。
整理这些看上去应该用不到的杂七杂八的时候，路人甲不知道在哪个箱子翻出来个印章，还送了配套的刻刀和盒子，他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问我能不能把那东西送给他，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我答应了。
今年张海客想带着小张们来雨村，理由是害怕闷油瓶孤独，让小张们给表演节目来着，我想大过年热闹点也好，所以也答应了。
路人甲拿到印章就着了迷一样，在后院的亭子里刻一整天，我和胖子好奇凑过去，他每次都能躲开，然后看着我们冷不丁说一句“再看，挖你的眼。”
胖子也套过他的话，可惜被路人甲直接拆穿了，我们也没再死皮赖脸纠缠下去，自己忙自己的事。

那天大概来了十几个*小张*，他们到的时候我在后院偷窥路人甲刻字，没来得及迎接，不过听胖子说，小张们看到我不在似乎松了口气。
小张们没见着，但我老远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后院转悠，我偷偷摸过去，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靠！吴邪，你tm有病啊。”
“骂什么骂，不许飙脏，张家有你还怎么振兴。”
张海客白了我一眼
“张家遍地都是人才，少我一个也无妨，族长要是跟我回去一定能让张家复兴，但和你这种………”
他这话我都会背了，张海客每次来雨村都要叨叨上两句，不过他那个“不三不四”还没出口，忽然就哽住不说话了。
“我这种什么？张海客，能不能不要顶着我的脸说这种不要脸的话，我嫌丢人。”
他反常的没有还嘴，只是盯着我身后看了两眼，切了一声走了。
我感觉不对，一转头，闷油瓶和路人甲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后面。
路人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小三爷，他不光顶着你的脸”
他顿了顿，似乎加深了几分笑意，降低音量说
*“还有我的。”*
“谁不知道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闷油瓶一直没吭声，听我问才闷闷的叫我去吃饭，然后自顾自转身走了。
路人甲揣着手站着我前面
“请？”
“滚”
家里的客厅很大，中间放了个大圆桌，人坐上去还能给小张留点地方表演。
远远的我们就听到客厅传来说笑声，雨村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张海客先我一步入坐，我和路人甲是最后到的，他本来跟在我后面，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下子蹿到我面前，顺理成章的为我开了门。
我没理他，刚探进半个脑袋，客厅里却忽然没了声儿
我没停下动作，慢悠悠的朝我的位置走去，等路人甲也坐好后我才问
“怎么了？忽然这么冷清干什么。”
小花在一边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
“可能是某人浇灌不良思想过头了。”说罢他还抬头故意瞄了一眼张海客。
张海客嘴角抽了抽，许是碍于小花的身份，没说什么。
“刚刚发什么狠。”
我小声问路人甲
他沉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
我刚想把他刚刚的表现全盘托出，胖子的声音忽然从厨房的挡帘后钻出来。
“压轴菜!小三爷最爱的西湖醋鱼！”
一桌子人相互客套几句，很快动了筷。
屋顶上那盏又浑又暗的黄色暖灯照下来，映出桌上饭菜腾起的白雾
胖子摇摇晃晃的起身。
“让胖爷我说两句，”
他喝了酒，有些醉意。
“小天真同志，怎么说咱们也是过命的兄弟了，”
我单手拖着下巴，期待他能说些什么“小三爷天下无敌”“小三爷宇宙第一帅”之类的耐听话。
“胖爷我祝小三爷，在狗年，活得汪上加汪！本命年记得穿红裤衩！”
“胖子你喝糊涂了吧，我不属狗。”
胖子大笑了两声。
“天真的爷爷是吴老狗，到天真这儿就是吴小狗了！”
桌上桌下都多多少少发出笑声。
有胖子带头，瞎子也站了起来。
“小三爷，为师祝你能活得过哑巴张，切记一定要做善良的人，就像为师一样，有我这样善良的师傅………”
我赶紧打断他。
“有你这样善良的师傅我上辈子一定积了善德，能不能换两句。”
瞎子嘿嘿两声，向我微微抬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待我回敬后，小花刚想站起来，我赶忙拦下，这位财神爷可惹不起，咱怎么说也是欠了人家两亿六，再让人站起来多不要脸，我抢先一步说
“花儿爷，都在酒里了。”
小花没说什么，象征性碰了下酒面，唱戏的不能喝酒，坏嗓子。
秀秀女孩子家家的，喝酒伤身子，没让碰酒杯，口头庆祝了两句。
接着就是张海客了，他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不屑的瞅了我一下
“祝小三爷本命年快乐。”
说罢轻轻泯了口杯里的水。
“你们都跟狗过不去了是吧？！”
“对不起，我忘了。”
至于黎簇那群孩子，早跑到外面放烟花了，饭都没吃两口。
闷油瓶默默扒拉着碗，我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不过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喝酒，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祝我新年快乐。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戳了戳路人甲的胳膊。
“你呢。”
路人甲转头盯着我看，想了会儿说
“祝小三爷，锦水汤汤。”
胖子左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似乎很高深的解释说
“锦字带贵气，汤字又显得这“贵水”多”
他又打趣道
“呦，齐爷什么时候这么文化了。”
一旁的黑瞎子突然跃起。
“过奖过奖，谢谢胖爷。”
小花黑着脸把瞎子的头从后面按下。
“能不能要点脸”
后来他俩说了什么我也没在意，而是问齐羽
“什么时候学的新词？”
他伸了伸胳膊，懒散的撇了我一眼
“早就会了。”

大概是凌晨，小花和瞎子开车下山，黎簇他们留在这儿放烟花，说是乡下没人管，估计得在这儿过夜。
把小花送走后，我打个哈欠准备回去补觉，路人甲忽然叫住我。
我摆摆手让胖子和闷油瓶先回屋
路人甲蹲在门口的大斜坡上，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搞到的烟。
“怎么了？”
我走到在他身边蹲下。
他抽了口烟，后又吐出一团白雾。
“吴邪”
我听见他隐约叫了我一声，后又说
“如果你要离开这儿，你会怎么告诉张起灵。”
他突然这么问，我想了半天才答道。
“……告诉他我去哪，最好能带他一起去。”
路人甲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只能你一个人去，而且那儿很危险，你还会告诉他吗。”
“那我干脆不去了，跟你们平平淡淡过完后半生，最后你和小哥相互守寡，我和胖子入土为安也挺好的。”
我自认为这是十分标准的回答。
路人甲站起身，随手把烟扔到地上。
“送你个东西。”
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个小盒子。
我接过来，打开盖子，是之前送他的印章。
印章上刻着“锦水汤汤”，四个字竖着排列在中心，是他一贯的瘦金体。
“你还会这儿个？”
“嗯”
我把印章揣兜里，也站起来。
“手艺不错，收下了。”

路人甲只穿了件背心，胳膊漏在外面，我之前问过他冷不冷，他答说冻不死。
我俩又在坡上呆了一会儿，黎簇他们在坡下放烟花，好几个一起放，路人甲就这么看着，w镜反射出天空中烟花绽开时的光点，晚风微凉，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黑色背心随着风轻轻拨动。
不知道多久以后，路人甲在鞭炮和烟花声中念叨了一句。
“傻子”
等声音彻底消失后他又说。
“吴邪，有些东西，从表面是看不透的。”
我愣了一下，刚想问问什么意思，他已经扭头走了。
我跟着到了屋门前，路人甲突然转身，堵住去路，然后伸手抱了过来。
他比我高，稍微弯着腰，头发蹭着我的脖子过去。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凑过来，只觉得那两只胳膊用力圈住我，力气大道似乎想把我掐断。
他没给我留反应的时间，松开手，跑回了屋。
跑的比兔子还快，妈的，兔子见了都得认他叫祖宗。

第二天我很早起了床，倒了杯水拿在手里。
昨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路人甲的w镜悬在空中，飘到我眼前，跟我说了句再见。
我喝了口水，一看时间，五点刚出头，这时候路人甲和小哥应该在晨练，我端着水走到后院，但转了两圈连跟鸡毛也没见着，我泯了口水，想着可能是提前出去寻山了，又端着水走出后院。
几个小时后，闷油瓶回来了，我朝他身后瞄去
“小哥，他呢？”
闷油瓶走进屋坐到椅子上。
“走了。”
我心中一颤，手中水杯差点滑落
“走了！？”
他点点头。
路人甲没打招呼……不，昨天还跟我聊这话题，今天就自己实践去了。
他能去哪，身边的人都死光了，他除了雨村还能去哪，或者说，他除了我还能找谁。

“去哪了？”
他变得和闷油瓶越来越像，出早操，去寻山，爱发呆，最后连失踪这个方面都补上了。
“不知道”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块印章。
我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吴邪，有些东西，bia你得一直看下去。”
我把印章反过来，背面已经被我看过上百遍了。
但那印章却突然掉了下去，我手里就只剩个空盒子。
我赶紧看向地面，印章朝上的是锦水汤汤的那一面，我伸手把它翻

过来

齐羽啊，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为了接近你而模仿你亲近的人，在你开始接受他时又毫不犹豫的把你丢下，留下一个没用的念头，简单，却也耐琢磨。
也许他这也是在模仿闷油瓶，失踪，然后回来，所以我要做的，能做的，也许只有在雨村等他。
我也乐意，毕竟我也再没有闲工夫和精力再去费尽心思找这么一个永远找不到的人。
他爱去哪去哪，想回来我随时欢迎，谁管他的死活
…至少他不能在我面前死掉
后来胖子问起我，我才想起来那块印章好像从来没拿出来过，我把盒子打开，那印章的颜色已经淡成了粉色，胖子把印章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起来。
“锦，水，汤，汤。天真，这有什么好藏的？”
我抬眼看向窗外，刚下过雨，蝉鸣还有些聒噪。
“你拿出来，翻个面看看。”
胖子手一翻。
“靠，这小子走之前还给你留个这玩意。”
就不能好好刻完吗，背面的四个字那么潦草，走得就这么着急？
还他娘的与君长诀
诀就诀，没了你我还活不成了
END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