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带着飞飞回去,众人这才知道飞飞是去帮他们引开狼群了,沙漠里没有药物,飞飞与燕儿受了外伤,没多时就发起热来。
那雪白的肌肤烧得通红,沈浪没法子,只好不停地蘸湿衣袂给飞飞降温。
他这样做派落在王怜花眼里,似乎另有一层意思。
趁着与熊猫儿外出探路,王怜花悄悄给熊猫儿透露自己所猜。
“我猜被关起来的那几日,沈浪和白飞飞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现如今……只怕沈浪的心里已经有了白飞飞了。”
熊猫儿不满瞪他,“你又说这些浑话作甚,叫朱七七听着,可不是令她又伤心一次,你说沈浪心里有了白飞飞我却是不信的,她行事狠毒百倍,连快活王都叫她耍得团团转,若谁有胆量爱了她去,岂不是要被狠狠折磨死。”
王怜花反问他,“你觉着沈浪喜欢朱七七什么?”
朱七七的优点熊猫儿自然能张口就来,“她美丽大方,行事磊落,爱恨分明,谁又能不喜欢她呢。”
“那你觉得沈浪对曾经还未暴露身份的白飞飞又如何?”
熊猫儿摸着下巴垂头冥思苦想,不是很确定地道:“他……总算是怜惜她的,之前白飞飞失踪后,他还为此对朱七七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怜惜,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随时随地产生了怜惜,说明那个女人身上确实有吸引到那个男人的特质,对于沈浪来说,致命的就是那抹爱不释手的温柔羸弱,所以他才会想要保护这个女人,若是换成飞禽走兽……”王怜花笑得高深莫测,“那就是雄性对雌性的一种占有欲。”
熊猫儿有些愕然,“可……可后来我们已然识破了白飞飞的真面目了,沈浪又岂会……”
王怜花笑得更欢了,“这就是我要说的,朱七七热情得像一团火热太阳,白飞飞却冰冷得像一轮深夜清辉,纵然月神清冷,可想要摘下它的人并不比追逐太阳的人少。”
转头看向一脸迷惑的熊猫儿,叹了口气,“还不明白?”
熊猫儿老老实实摇头,就听得王怜花道:“你瞧瞧近来白飞飞的行事,你觉得她身上只有纯粹的恶么?若是有个人喜欢明媚的太阳,只因它有着热情的阳光,但他同时也欣赏柔和的月亮,只因它的确有令人拒绝不了的清冷柔美,直到有一天,那人发现了月亮其实也有他所喜爱的皎洁纯净光明,他的心是否因此会偏爱月亮,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们已经打道回府,此刻正站在沙丘上,俯视下面的沈浪和朱七七他们,看到了沈浪依旧守在白飞飞身边,饶是觉得王怜花一肚子歪理的熊猫儿也说不出什么来。
王怜花用手肘碰了碰熊猫儿,笑道:“想来沈浪此时还意识不到,但对我们来说其实也不算是坏事,沈浪有了别人,咱俩不就有机会了吗?”
“你这混蛋!”熊猫儿抬手就要打王怜花,朱七七看到了他们立刻招手,熊猫儿只得作罢。
“你们方才是要打架?”朱七七好奇问他们。
王怜花看着她眼神缱绻,“不是,是熊猫儿要同我闹着玩儿。”
又是一夜过去,白飞飞与燕儿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每个人轮流守着她们,虽然眼皮都已越来越重,恨不能痛快地睡一觉,但他们却也都知道,自己这一睡,若是有个闪失,这两人便再也不会复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沈浪站起身,盯着前方,大呼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大家精神一震,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万里无云的碧空下,突然扬起了一片黄尘,几乎掩没了自己。
接着,蹄声骤响,如战鼓雷呜,动地而来。
“那些是什么人?”熊猫儿眉间紧蹙,不是该喜该悲。
沈浪含笑,“你莫非忘了龙卷风?”
是了,他们怎生忘了,大漠里还有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龙卷风。
王怜花见着有人来先是一喜,后又是忧心忡忡,“咱们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也……”
远处有数骑驰来,当先一骑,马上之人将自己藏匿于一身玄色之中,只露出一双充满了厉光的眸子,黑衣骑士到了近前,突然飞身掠下,站在那里,瞬也不瞬地瞧着沈浪。
“金兄,金无望,是你么?”
“你、你怎知……”
“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快活王了如指掌,能令快活王连连失利。”
金无望眼一忱,扑过去拥住沈浪,挚友相认,就连王怜花都不禁瞧得眼睛潮湿,朱七七与熊猫儿更是早已热泪盈眶。
金无望带来了快活王巢穴倾覆以及快活王和王夫人同归于尽的消息。
到底是自己身生父母,便是凉薄如王怜花,到了最后,那仅剩的一点父母子女天性,还是发作了出来,叫人听来不禁凄凉。
金无望忽而厉声道:“王怜花,我本已立心杀你,但瞧你这一场痛哭,可见你天良未丧尽,就凭此点今日我再救你一次。”
沈浪想起他们之中还有两个病患,忙问金无望,“随行中可有好医者?”
金无望皱眉打量他,“你受了伤么?”
“不是我,是她们。”
再见到白飞飞,金无望心中五味杂陈,唇瓣蠕动着,终归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沈浪他们将人抱上马车,让人给她们俩治病扶伤。
有了好药物,白飞飞与燕儿总算捡回一条命。
又是半月过去,他们已经在一月的相处中渐渐接纳转了性子的白飞飞,即便这个姑娘平日里也难得同他们说上一句话,只知望着大漠孤烟,又是一天。
龙卷风一路护送着他们到达玉门关附近,但这股风终归还是要在大漠里自在漂泊,眼看还有两日路程就要入关,金无望让沈浪他们带足马匹和干粮,两方人就此辞别。
入了玉门关,他们找了个小客栈歇脚,一个月未曾好好梳洗,他们几人就跟逃难似的落魄。
换了干净衣裳,众人下楼吃饭,吃了一个月的干粮与没甚滋味的烤鱼,乍见热饭热菜,都难免热泪盈眶。
飞飞夹起一块羊肉,羊膻味扑鼻而来,她只觉胃里反酸,忍不住侧头吐了。
她这一吐,让其他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
“姑娘,你不碍事吧?”
眼见她脸色实在很差,朱七七与燕儿关心询问。
王怜花一把抓上那节皓腕,对她虽依旧冷眼,却道:“我来给她瞧瞧。”
指尖探了又探,眉毛紧蹙又舒展,王怜花转而仔细观察起白飞飞的脸色,脸上登时露出吃惊的神色来,引得熊猫儿朱七七他们心里嘀咕。
王怜花的眼神在白飞飞身上转了又转,又落在沈浪身上,在他俩之间来回逡巡,忽而放声大笑起来。
燕儿不满他的笑,“你这人,笑什么呀?”
“我笑的不是病,而是一桩大喜事啊。”
燕儿怒斥,“姑娘都病了,你还说是什么喜事,你必是见不得姑娘好是吧?”
“王怜花,你故弄玄虚作甚么?”朱七七也皱起眉来表达对他的不满。
“这确实是喜事,我要先恭喜白姑娘,至于要不要恭喜旁的人……”王怜花那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沈浪身上,眼神交换间见沈浪浑身一震,便笑着转开了。
王怜花话已至此,飞飞又岂能不明白,她脸色惨白,桌子下的手颤抖着,下意识地紧了紧腹部。
无措的手“啪嗒”拍在桌上,她起身就要离去,与沈浪错身而过间,手腕却被他擒住。
飞飞难以置信地回头盯着沈浪,沈浪的眼中也尽是复杂,他能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来自她整个人的惶恐颤栗。
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有事,朱七七脸色难看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沈浪,你为甚么要抓着她的手不放?”
沈浪怔然,心也是乱的,这是属于他自己悲伤而又艳丽的秘密,他回答不了朱七七的问题。
比他更不知所措的是眼前的人,雾蒙蒙的眼底泄出了脆弱,无声的目光像是在哀求着他放手。
飞飞奋力将手挣脱出来,蹁跹的裙摆在楼梯口荡漾,错眼间整个人就转身跑上了楼。
沈浪颓然地跌坐回位置。
……
夜色笼罩在这个小镇上,一道倩影悠悠从客栈里走出,行了没多远,身后有脚步追她而至。
“姑娘,要走带我一道走。”
身后是可怜兮兮的燕儿。
飞飞抿唇,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处境,“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姑娘,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别丢下我一个人。”
飞飞一时愣住。
再是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上,还有一个人对她羁绊如此之深,加上腹中已经开始孕育着的生命,好似是老天爷回赠她的礼物,让她在这个梦境里重燃希望,安心地活着。
思虑半晌,她终于弯起嘴角,温柔道:“好,那我们一起去江南吧。”
天亮时分,无法入睡的沈浪决定去找白飞飞,这个时候,想必她已经休息好了。
他有话要同她说。
可是走到她房门前,却发现门半开着没阖上,朱七七从里面转出来,双眸含泪,手里还拿着一方写了字的帕子,他心里突突的,直觉有事。
“白飞飞,她走了。”
那摊开的帕子上,寥寥只写下几句:孤身远引,到死不见,缘起缘落,万望珍重。
一切发生得太果决,果决到令沈浪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帕子从骨节分明的指尖颓然飘然落到地上,映入朱七七眼帘的,是沈浪那双失去焦距的泛红眼眸。
眼前乱糟糟一片,沈浪似乎看到了死去的染香,也听到了自己曾经回答她的话。
——你喜欢她?
——我不能喜欢她?
……
飞飞她们一路南下,在绍兴水乡落户,平日里她二人以刺绣和丹青为生。
又是一个雨后初晴的艳阳天,飞飞在牡丹亭上摆开画纸描摹雨后新景,往来的文人骚客不时驻足观摩佳人佳作,但已经四月显怀的肚子让他们望而生怯,从此只敢看她笔下神韵,飞飞也就不在意。
今日却有些奇怪,那些纷扰好奇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在她身上,分外炙热,飞飞以为是燕儿,于是头也不抬,浅笑:“今日的绣品这么早就卖完了?”
长时间无应答声,飞飞皱眉,抬眼一瞧,只这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那人站在亭外,沐浴在阳光之中,面上泛起了他那一贯萧洒、懒散又不可捉摸的笑容。
“我站在这明媚风景里,你的眼中可有了我么?”
(剧飞vs书浪完结,稍微有点改动,我重新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