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被认为是淡漠的人：平时鲜有表情，语调不高不低，哪怕是在父亲的葬礼上我也挤不出眼泪。
和同事一起去看“内核是悲剧”的喜剧电影时，到了搞笑桥段我不笑，到了煽情桥段我不哭，导致他们都以为我不爱看电影。久而久之，我也开始觉得自己是淡漠的人——
直到某天，我遇到一个人蹲在路边玩大便。

我的住处离单位很近，所以我每天都走路上班，不仅节省油钱，也能锻炼身体。我就是在上班路上遇见那个玩大便的人的。看样子，她是个中学女生，正拿着树枝反复拨弄路边的狗屎。她把条状的狗屎拨过来又拨过去，压成两节，或者捅上几个洞。她就像雕塑家、指挥官、乐队指挥，那根树枝就是她的刻刀、佩刀、指挥棒：狗屎几乎成了她的作品，又像是一个被她支配的敌人。
被这种景色震撼，我在旁边看了很久。
或许是被我的目光叨扰，她转过头看向我，解释说：“我在玩大便。”
我点点头。
“要一起来吗？”她捡起另一根树枝。
我连忙摆摆手拒绝，然后上班去了。

我趴在电脑前，脑子里全是那个玩大便的女孩。我后悔自己拒绝了她。我就该拿起那根树枝，和她一起玩大便，为此扣一天工资也不在乎。遇到她之后，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了强烈的感情，我想要大笑、大哭，张牙舞爪，捶胸顿足。
在公司里，我只不过是不折不扣的混子。一天中的大部分工作无非是坐在工位上喝热水，领导来了，我便打开excel，装作自己在做表格；到头来我在干些什么呢？这和蹲号子有多少区别？我深知这些行为的无意义，然而也没有摆脱这一切的欲望。毕竟，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生活反而是许多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可是遇见那个玩大便的人后，我突然有了出奇的烦躁感：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压抑的小格子里浪费生命，而不是去陪她一起玩大便？

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淡漠，只是为了战胜这些年来空乏的生活，我巧妙地欺骗自己，隐藏自己的感情，不让内心的黑洞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的理智；有个叫托尔斯泰的傻瓜说，人会想方设法扭曲自己的认识，来维持自己的生活的正当性——这些年来我尽是在做这样的事情。我，尸位素餐的空空的躯壳，却用“淡漠”的表象来填补自己；但是那个玩大便的女孩，却用她的树枝，一下子捅穿了我的裂口：我不过是一个绝不想死也不知所终的、用犬儒保护自己的巨婴，一边厌倦着机械化的生活，一边成为一个没什么用的零件。
在知晓这一切以后，我有一种冲动，我要冲出公司，狠狠地陪她玩大便！但是冲出公司会扣工资，所以我没冲……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工位上想她，然后混过这一天。
下班路上，我又从那个地方走过。那里已经没有大便、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序章 完)

👀👀👀

f5已烂

我回到家，餐桌边坐着两个女人。坐在左边的女人还在上初中，正低着头吃东西，也不看我一眼。坐在右边的女人快要五十岁了，神情平淡，一头干练的短发，黑发白发混在一起，呈银灰颜色。她的脸因为年纪原因已经很瘦削，有些皱纹，但是身体依然很挺拔，因为她是退役军人。看见我回来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看另一个女人吃东西。
那是我的女儿和老婆。
我的老婆比我大了一点——确切地说，大了将近20岁。我并不是要抱怨什么。她虽然算不上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但毕竟不会成天唠叨，也很少与我吵架。可惜我同她已经没太多话好聊，或许我在心里仍是个小男孩，老婆倒像是我的长辈。
女儿也到了叛逆期，神情变得像曾经的我那样淡漠——我们之间更没有话可聊了。
若是在平时，我们一家人说不上几句话，也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不过是吃什么、穿什么、早点睡觉，诸如此类的话。
可是今天吃晚饭时，老婆却问我：“阿飞，你今天怎么了？”
这就是退役军人的洞察力吧。遇见那个玩大便的女生后，我的心灵变得奇奇怪怪，脑子里上下左右都是她。
“你刚刚一直在傻笑。”她说。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调了。这个三口之家里，居然出现了一个会笑的异类！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说。“我就是想笑。我突然变得很有感情。”
“这不是好事。”老婆说。“太有感情是不能长寿的。”
我想，我还没到思考长寿问题的年纪。
不知怎么，我这一天尽是在傻乐。洗澡时我照着镜子，看见自己带着笑意。我似乎感觉自己还很英俊，身体也年轻。那些隐藏许久的感觉在我心中蠢蠢欲动。
晚上，我一合上眼睛，脑海里又是那个蹲着玩大便的女孩。我不停地想她，不停地想。
——但我并没有失眠，反而睡了个好觉。

第一次更新先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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