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悲剧!脏兮兮、臭烘烘的地下室里,我们这只惨遭欺辱、饱尝毒打、屡受讥笑的老鼠,立刻沉入一种冷酷、恶毒,而主要是无尽无休的仇恨之中。它将连续四十年牢记自己的屈辱,对每一个细节都一一细细品味,直到最后一个它深感奇耻大辱的细节,并且,每次都要自己添加一些更加耻辱到极点的细节,用自己的想象来恶毒地嘲弄和激怒自己。它将为自己的杜撰而感到羞愧,但它依旧会牢记这一切,细细清点这一切,为自己臆造出许许多多子虚乌有的事情,还借口说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因此它什么都不宽恕。.看来,它即将展开报复了,但却总是断断续续、七零八碎、偷偷摸摸、躲躲闪闪,既不相信自己的报复师出有名,也不相信报复会获得成功,而且它事先就知道,自己谋求报复的所有企图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将比那受报复的人大一百倍,而那个被他报复的人也许还根本没当回事。在行将就木之际,它又会重新记起这一切,以及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日积月累的新的内容…然而,就在这冷酷、丑恶的半绝望半信仰中,就在这因为痛苦悲愤而故意把自己活活埋在地下室欺辱(而它几乎总是遭受欺辱),并且也想进行报复。它心里蓄积起来的怨恨,也许比1'homme de nature et de la veriteé出还要多。想要对欺辱它的人以恶报恶的那种龌龊而又卑劣的愿望,也许比在l'homme de nature et de la verite心中更为剧烈地抓心挠肺,因为l'hommede nature et de la verite天生愚蠢,认为自己的报复是彻头彻尾的正义行为。而老鼠却由于强烈的意识,否认这种正义。最后,它终于采取了行动,实施了报复。这只倒霉的老鼠,除了原初的龌龊外,又在它的周围蓄积了一大堆以问题和怀疑为形式的其他种种龌龊;从一个问题又生发出许许多多没有解决的问题,于是在它周围便自然而然地集聚起某种致命的污泥浊水、某种腐烂发臭的垃圾,其中包括它的疑虑和激动,乃至率直的活动家们接二连三地大口吐向它的唾沫,他们煞有其事地站在四周,以法官和专制者自居,亮开嗓门,朝它哈哈大笑。当然,面对这一切,老鼠只能挥挥自己的爪子,并且面带连它自己也不相信的、故作蔑视的微笑,羞愧地溜进自己的洞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