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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天下现文删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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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现在看隆庆天下的楔子被删减了不少啊。只有一个轮廓le,没有让人看的动人心魄啊。一楼送给度娘。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5-09 16:23回复
    哒哒……哒哒……马蹄踏踏,但听城外响起喧哗人声,铁蹄翻腾,尘土飞扬,一匹又一匹骏马翻上山道,抵达长城边上,便与一家人面面相觑。
    面前共是十八骑,全是鞑靼男儿,有的携刀、有的挂弓,人人沉默不语,却把出关道路给阻了。
    双方一在城内、一在城外,一边急于出关、一边等候入关,全家人窃窃私语,颇见不安。那妇人深怕丈夫出言不逊,忙行上前去,捡衽道:「朋友,你们……你们是北元官军么?」啡啡……啡啡……对方没有回话,只管拉住缰绳,一边凝视美妇,目不瞬睛。浙雨春风则躲在爹爹背后,不敢作声。
    面前的异族果如传闻一般,个个高头大马,粗臂宽膀,少说都在八尺以上,不少人还坦露衣襟,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那娘亲有些害怕,忙定了定神,柔声道:「诸位爷台,咱们……咱们是中原百姓,要去塞外做些买卖……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让咱们过去……」来人眉头紧皱,也不知是听不懂汉语,还是不愿答腔,始终按辔不动。那爹爹有些不耐烦了,便道:「别跟他们啰唆,咱们先把车退出去,让人家先过便是了。」当即下车牵马,慢慢将车子掉了头,紧挨城墙,让出了一条通道。
    眼见对方让路了,鞑靼大汉便各自催马前行,从大车旁一一经过。那春风、浙雨都没见过异族人,眼看对方来到了近处,便也睁大了眼,打量对方的长相。
    质朴豪爽的塞外好汉,鼻梁高、眼儿大、浓眉豪,比起长犯气喘的碧潮、欺侮家人的海生、暴躁文弱的爹爹,他们显得更为雄纠纠、气昂昂,这才像是真正的大丈夫。
    两名少女怔怔仰头,与鞑靼众骑四目交投,忽见一人回过头去,与背后同伴交谈了几句,南蛮鴃舌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话声一出,众人全都高声笑了起来。浙雨掩嘴低笑,眼见春风双腮晕红,忙附耳过去,细声道:「人家瞧上妳啦。」春风更羞了,正要拍打不依,突听一声马鸣,铁蹄骤然而止,十八骑一齐拉停了缰绳,各自翻身下鞍,慢慢围拢过来。那爹爹皱眉道:「怎么啦?不是让你们过了么?为何还要下马?」那娘亲怕丈夫言语失礼,便急急拉住了。眼看众鞑靼行到面前,她唯恐失礼,犹在做笑,猛然一人行上前来,将她压到了蓬车旁,随即将手提起,按上了她的胸脯。
    「啊!」那娘亲脸色剧变,一颗心好似停了。
    全家老小张大了嘴,个个震惊傻茫,没人料到会生出这种事。那娘亲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慌了,仍在赔罪干笑:「几位大爷……你们……你们弄错了……咱们……咱们是中国百姓……只是要出关做点买卖……您……您快放了我……」她伸出手臂,朝那鞑子的手去推,盼能让他离开胸前,孰料对方咧嘴一笑,右手伸出,竟然抓住了她的双手。
    刷地一声,那人撩起了自己的大长袍,蒙古人的裤子只有裤脚,并无胯布,立时露出了光溜溜的后臀,只见他把那貌美妇人压在蓬车上,使劲抓牢她的双腿。两名少女终于怕了起来,大声尖叫:「娘!娘!」一片哭叫中,海生瞠目怒吼,奋勇扑上,只听啪地大响,那鞑靼大手挥起,重重而落,打在海生的面颊上,登使他摔倒在地。嘿嘿冷笑中,一旁走上一个壮硕男子,将海生单臂架住,随即提起刀子,朝他的前额划过。
    鲜血泊泊流下,海生痛得大哭起来,双手虽在挣扎,却抵不过塞外大汉的气力。那爹爹惊怒交迸,大声道:「你们……」话没说完,手臂已给架住,顿时身子前翻,已遭过肩摔出。
    两个男人倒下,背后便涌上了一群人,其中一个拎起了婴儿,爽然而笑,另外两个去抓春风、浙雨,到处都是花裙撕裂声,以及娘亲与姊妹们的惨嚎哭叫。
    万里长城万里长,一切都怪秦始皇,可怜的汉人,始终给秦始皇关在监狱里,却该如何才能挣脱暴君魔掌呢?「刷」地一声,一柄长刀抽离鞘中,插于板车上,只见鞑靼相顾而笑,姊妹与母亲给人按在车上,双腿被迫架开,爹爹与两个弟弟哭声震天,各自滚跌在地,给马鞭抽得满身是血。
    汉人们!挣脱暴政的机会来了!秦皇汉武、穷兵黩武,别再为暴君效死力了!快叫你们的老婆把床铺好,快叫女儿们上床躺好,快把家里的黄金珠宝收拾好,赶紧献给黄金家族吧!让「黄金史」再现传奇!让「黄金家族」爽快征服你们!从此千秋万代,你们都可以穿胡服!
    「哈哈哈!哇哈哈哈哈!」纵声狂笑中,鞑靼男儿压住了异族女人,正要再来一次蒙古西征,突然间,蓬车里有人睁开了眼,说道:「畜生。」面前是个小孩儿,正是二弟。他大梦初醒,第一件事便是拔起板车上的长刀,刀光闪动,猝不及防间,顿已刺中鞑靼的大腿,只痛得他纵声长呼,身子向后便倒。
    「啊呀呀呀!畜生!畜生!」
    那二儿子狂喊大叫,左手虽已脱臼,却仍挥刀乱舞,出刀势道十分厉害。众鞑靼惊怒追砍,那孩子却仗着人小身矮,立时逃入车下,窜高伏低,谁也抓不着,全家老小只顾着啼哭,最后还是海生抢先醒来,喊道:「爹!快逃命啊!快!快啊!」全家人哭叫翻滚,攀爬上车,眼前必须保住性命、保住清白,至于来日是否还要出关,已无暇顾及了。人人蜂拥上车,那爹爹没命价的抽打马鞭,喊道:「快走啊!」两匹马气喘吁吁,直望山下飞奔,车轮颠拨,衣物木箱飞上了天,散落一地,那春风紧揪衣襟,哭道:「爹……二弟还没上车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5-0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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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爹爹什么都不顾了,只管挥鞭抽打,正惊惶间,猛听后方一声呼啸:「飒!」轰隆隆!轰隆隆!鞑靼人追来了,十余骑一字排开,顺着山坡直冲而下,烟尘扑天而起,人人手持长刀,弯弓搭箭,模样之亢奋畅快,宛如当年破关南下的蒙古铁骑。
      生在蒙古崛起的当代,真是「长生天」的大恩惠。成吉思汗曾言:「杀敌之亲、骑其马、淫其妻、使其终身以泪洗面,此人生极乐也」(注一),他征服「塔塔儿」时,曾下令将高于车轮以上的男子如数杀光,之后奸淫他们留下来的女人,以供「黄金家族」繁衍之用。当他攻破花剌子模时,他又这样干了,一样杀光敌国一切男子,之后上起皇后、下至婢女,举国妇女人人平齐,一同领受鞑子兵的临幸强暴。
      成吉思汗是神,他在世时让人敬畏,死后一样受人景仰。当他过世之日,灵柩沿途所见之物,不分人畜,一律杀死殉葬。至于驾崩之地西夏,更是举国大屠杀,男女老少一个活口不能留,党项文物因而失传了。不只如此,他的子孙还奉持遗命,继续攻占大金、高丽、波斯、罗剎、呼阑珊……终使中国全境沦陷,也使汉人沦为牲口。
      不服气吗?觉得成吉思汗是坏人吗?成吉思汗没有错,他唯一铸下的错,便是他太强了,否则为何波斯人给他杀得满地死尸,却敬畏他为「上帝之鞭」?汉人明明给他征服蹂躏,历代史家却为何将他奉为列祖列宗之一,年年祭祀表扬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到关内,连鲜血都沸腾起来了,一众蒙古骑士彷如节庆,人人高呼欢笑,快马加鞭,恨不得一路杀向江南,见识扬州美女的绝世风华。
      「爹爹!怎么办?怎么办?」车上的妻女哭叫不休,那爹爹却也不知怎么办,他只能咬牙忍泪,拼命抽打马匹,向关内全速逃亡。
      太阳越来越低,草原上一片血红,慢慢的,大地竟已黑沈下来,天地交接处只余下一条细细如彩虹的蓝光,间杂着晚霞缤红。浑沌晦暗中,听得众孩儿大声惊叫:「爹!看那儿!看!」听得此言,鞑靼首领忽然扬手,骤然之间,马蹄缓歇,大批骑士不约而同拉了拉缰绳,全数凝望远方,但见树影夕晖,鲜血般的晚霞洒落,映出了旷野中飘扬的一面旗,左「日」右「月」,承天踏地,这是……日月旗!驱逐鞑虏的旗号!全家老小奋力挥手,放声哭喊:「救命啊!救命啊!」在汉人失去长城的第四百三十一年后,有人扛起了这面大旗,向天下汉人奋力高喊。
      日月旗!驱逐鞑虏的旗号!整整五百年的失魂落魄过后,汉人终于醒来了,他们跟随这面王旗,越过失落三百年的黄河,抵达沦陷五百年的长城,向蒙古大汗发动了总攻,最后一举击毁了蒙古大都,再次统一了全中国。
      左日右月、天光地明,八字以明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爹爹咬牙切齿,死命抽打马鞭,此时无可回避,要想逃过鞑子的毒手,便得靠这面王旗的屏障。
      嘶嘶马鸣中,两匹马儿飞驰狂奔,如飞蛾扑火,直朝旗杆飘扬处而去,奈何大车沉重,约莫奔出五六里,马儿喘息吐沫,再也跑不动了。全家人抛弃辎重,纷纷跳下车来,高声哭喊:「军爷!救人啊!快救人啊!」来到了近处,只见面前空荡荡地,只剩一根光秃秃的孤杆,杆上悬了一面王旗,形制古旧,日月两个绣字模糊掉线,浙雨颤声道:「怎么……怎么没人了?」众人骇然四顾,但见旗杆不远处挖了一只深坑,坑里躺卧一名老卒,着穿戎装,身覆草席,坑旁另搁了一把铲子,一柄大刀,另有高高的黄土堆。那娘亲惨然道:「这人死了……」「不要啊!不要啊!」浙雨春风放声大哭,爹娘也是相拥而泣。没人明白此坑从何而来,却只晓得背后蒙古铁骑渐渐合拢,已将全家人四面包抄。
      没救了,荒乡僻壤,百里内再无人烟,但听马蹄止歇,随即响起皮靴踏地声,只见一十八骑尽数停下,十八名壮汉翻身下马,各自向前行来。
      海生寒噤发抖,只想拾起军刀,与敌众性命相搏。他方纔弯腰俯身,说时迟、那时快,陡听刷地一声,那鞑靼首领抢先抽出一柄牛角刀,裂嘴而笑。
      牛角刀形制弯曲,能狩猎、能剥皮,当然也能杀人。那娘亲哭出了声,当即第一个跪下,仰头啜泣:「求求你们……饶过我们一家性命,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冲着我来……」那首领转头回望,朝同伴们咕噜噜地说了几句话,众人仰头大笑,却也不知在笑些什么。眼看娘亲跪了,春风、浙雨、碧潮,一个接一个跪倒,低声啜泣。爹爹自知无幸,终于拉住了长子,二人屈膝俯身,一同痛哭拜伏。
      一片死寂间,几名鞑靼离众而出,但见珠宝首饰、金银铜钱,俱给搜刮一空,连贴肉处所藏的海图也给找了出来,径给弃置于地。
      天色将晚,全家人哭的哭、怕的怕,宛如砧板上的鱼肉。那爹爹暗暗祝祷,就盼对方搜刮财物后,便能自行离去。突然间,春风、浙雨给人拦腰抱起,便朝马匹行去,两名少女受惊哭嚎:「不要!不要抓走我们!爹!救救我们!爹!爹!」蒙古风俗习于抢亲,有时就地野合,有时当众杀之,连成吉思汗的妻子也曾给人掳走奸淫,何况其它?眼看春风、浙雨要给抓走了。那娘亲大哭大叫,竟尔上前撕打,一名矮壮汉子反手一耳光,将她打倒在地,几人围拢上来,一个控住了双手,一个镇压双脚,随即撕破了花裙。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5-09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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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雨春风都是处子,青春貌美,价值不菲,那娘亲则是出嫁妇人,不值分文,自也不必珍惜。眼看十来名蛮人围上,那海生咬牙痛苦,不知该当如何,却听爹爹忍泪道:「海生,把眼睛闭上……快……」天地不仁,强者生、弱者死,当此蛮荒恐怖之地,除了磕头乞怜,又能如何?爹爹与海生把头低了下来,父子俩浑身发抖,一来不忍再看、二来也无法再看。一旁碧潮再也按耐不住,顿时哭喊奔出,叫道:「娘!娘!别欺侮我娘!」那矮壮汉子正要宣淫,哪堪谁来搅扰?牛角刀拔出,便要将幼童一刀斩杀。
        地狱降临人间,可怜碧潮哭喊奔前,全不顾刀斧即将临身,姊妹们受惊过度,更已昏厥,转看爹爹与海生,父兄啜泣抱头,自责害怕,眼看小弟便要死于非命,猛听「当」地大响,一柄兵器挥了过来,替碧潮挡下了这刀。
        火光交溅,声震平野。人人呆呆转头,只见夕阳余晖之中,一名孩童手提军刀,缓缓行上。却是他出手救人了。
        碧潮扑上前去,大哭道:「二哥!」老二活着回来了,看他满面血污,也不知是他自己流下的热血,还是鞑靼洒落的黑血。
        猛听咚咚两声,春风、浙雨坠下了马背,却是给踢了下来。因为人家不要了。鞑靼首领目酝怒火,把手一招,听得刷刷数声,全场尽皆拔出了佩刀,便朝一家老小踏步而来。
        二哥闯祸了,他救了碧潮,却也为家人带来了灭门之祸,因为他出手反抗了。
        蒙古大撒扎曾言:「顺从我的人,可赦性命,抗拒我的人,举国灭族」,成吉思汗憎恨敌人反抗,反抗者必遭屠城。
        生死一刻到来,但见鞑靼首领缓步逼临,他魁梧巨大,手持六尺牛角刀,宛如鬼神。那孩子身长不满五尺,左手软绵绵地已见脱臼,仅余单臂持刀,更显得幼弱无能。
        天苍苍兮临下土,强弱太过悬殊,然则投降亦是无用。当年成吉思汗下令屠杀塔塔儿全族时,何尝生出一丁点恻隐心?强暴花剌子模的妇女时,又何尝有过一分歉意?琼森弱死的天下,人与禽兽所异者几希?
        人者、仁也。原来仁义的界限,便是长城的疆界。晚霞绚丽,映得北方的长城如同血墙,那二弟虽说心中害怕,却也万万不能退让。一步寸让,全家老小都得坠入无边地狱,男奴女仆,禽兽不如。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一大一小面面相觑,那首领猛地扬手而起,重劈而下,那孩子也悍勇异常,只单手挺持军刀,奋然迎上。
        轰然大响之中,一道金光刺目闪耀,只见那鞑靼首领向后翻滚,狼狈不堪,众人大惊大喊,不只鞑靼们睁眼骇然,连那爹爹娘亲,乃至于浙雨春风、海生碧潮,也都张大了嘴。
        太阳即将隐没,一轮新月冉冉东升,只见那柄军刀牢牢拿在二哥的手上,然而二哥的手却又给人握住了。在全场二十四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见一名老汉气喘吁吁,蹲于二哥身后,却是他出手了,救下这孩子的性命。海生颤声道:「这……这是坑里躺的那个老卒……」先前众人仓皇逃难,其后见了日月王旗,因循指引,一路逃来此处,却见了坑里的一具死尸,本以为此人早已断气,没想却还能起身抗敌。
        那老卒生了重病,看他面色灰败,肚腹好似积了水,胀得颇大,不住喘息。他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唢吶,正要凑上嘴去,猛听嗡地破空弦响,一名鞑靼取出轻弓,朝那人射出羽箭。
        那老卒咬牙提刀,奈何才一用力,立时弯腰摀腹,面露痛苦之色,转眼鲜血迸出,弓箭透甲而入,钉臂没羽,那帮鞑靼毫不容情,转眼又是六七箭射来,那老卒无力抵挡,只能紧紧抱住了孩童,将他护住了。
        哆多几声传过,老卒全身无处不中箭。那鞑靼首领把手一挥,制住了同伴,随即提刀行上。他要亲手斩杀此人。
        低低的啜泣声中,全家的命运就在眼前,只要那老卒倒下了,再来便是男人受死、女子受奸,人人都期盼那老卒起身御敌,可他只是倒在地下喘息,竟连大刀也提不起了。
        劲风破空,牛角刀当头斩下,那老卒咬牙切齿,举手护住头脸,但听当地一响,夜色中飞出无数火星,却见那老卒喘息如旧,并未身首异处,众人转头惊看,却见那柄刀握在那孩子的身上,竟是他替那老卒挡下这致命的劈击。
        众鞑靼面面相觑,心里都感惊诧,看这牛角刀何其沉重,便是大人也耐不住重击,岂料这孩子六七岁年纪,竟能架开这雷霆一击?那首领心里不信,顿时奋力再砍,却听当地又响,牛角刀二次荡开,却又给架住了。
        众人眼里看得明白,只见那孩童缩紧身子,以刀面当作了盾牌,用身体份量牢牢挺抵,无怪能挡下这一刀。鞑靼众人微微一奇,那首领则是啐了口唾沫,把手一挥,同伴们一齐挺刀而上。
        四下满是微弱哭声,人人都晓得二弟要给砍为肉泥了,那孩子却死也不肯走,只听当当当地一片乱响,金光乍现,间杂着无数闷声痛哼,鞑靼众人脚步踉跄,竟都向外跌开了。
        在爹娘的激动注视下,只见那老卒单膝跪地,却是他反手杀出了一招。
        直至此时,众人方知这老卒非比寻常,他以重病待死之身,尚能独力对抗十八骑。随手一刀划出,金光慑人,逼得敌手尽皆退让。那首领惊怒交迸,不知这一老一小何以如此古怪,他亲自接过弓弩,正要远远将之射杀,却见那老卒低下头去,奋力朝唢吶去吹。
        呜呜……呜呜……呜呜……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5-09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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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唢吶声本该高亢激愤,此际听来却似濒死猛兽的低吼,沧茫悲凉。慢慢的,那唢吶声低微不闻,那老卒也给劈了致命一刀,已然倒地不起。
          那鞑靼首领伸出大手,将那反抗孩童拖了出来,与爹爹、海生、碧潮跪做一排,四人的眼皮都给剥开,被迫仰起头来,对方的用意很明白,他们要这群人见识「绝望」的真谛。
          几名男人行上前来,抓住了娘亲与姊姊,有的拉住手脚,有的揪住秀发,将之压倒在地。
          一片哭嚷叫喊中,夹杂着哈哈笑声。这边是地狱,那儿是天堂,两者同刻并存。鞑靼首领纵声狂笑,踏步来到娘亲腿前,慢慢蹲了下来,正要向前趴倒,忽然间,身子一重,竟给一只靴子踩住了。
          那首领双目圆睁,正要转头来看,却觉喉头一凉,竟给一柄长剑架牢了。他牙关颤抖,低头去望,赫见剑上铸造「燕山十三卫」五大篆字。一名军官俯身下来,揪住那首领的发髻,将他拉起身来,附耳含笑:「鞑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众鞑靼大惊失色,正要拔刀御敌,却听刷刷刷之声不绝于耳,大批箭簇迎空射来,全数钉到了脚边。海生仰头急看,大喜而呼:「爹!是官军!是官军!」日月旗高展在天,旗下两面直幡,左是「隆庆」,右是「燕山」,一是朝号,一是军号,一匹又一匹的高头骏马,一名又一名重甲将士,八方遍野,计达数千。
          那带头军官微微一笑,把那首领的头揪转过来,让他望向远方山峰。
          暮色笼罩,太阳即将完全下山,当此一刻,天地最是昏黑。慢慢的,夕阳沈山,新月初辉,日月同临远山峰,在地下映出了最后一道黑影。
          一根食指竖起,沿着黑影笔直而去,指端末处是一颗初生的金星,恰恰位于峰顶之上。
          日月星三奇同临,各自照出了一道光影,交会于大草原之上。那爹爹张大了眼,颤声道:「这……这是天寿山脚……」带头军官微笑颔首:「说对了。此地正是天寿山,长陵天寿山。」那爹爹甫脱虎口,原本满心感激,可听得「长陵」二字,却不觉啊地一声,向后摔跌,浑身飕飕发抖,自知闯到了一处绝不该来的地方。
          天寿山,长陵天寿山,阴间冥城的地宫入口。
          那带头军官揪住鞑靼首领,手上一个发力,压得他跪倒在地,一旁下属也将番人尽数带来,命其跪成一列,面向天寿山。那带头军官附耳过来,轻声问向鞑靼人:「朋友,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嗯?」一时之间,满场鞑靼牙关颤抖,人人仰起脸来,望向远方的天寿山,几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座阴城是一座坟墓,比冥府更让凡人敬畏,因为此地埋了一个人,谁都不敢惊醒的人。
          昌平县、天寿山,下葬日月朝第三任国君,他便是汉人史上空前绝后的帝皇:「永乐大帝」。
          汉人史上第一代暴君,便是秦始皇。他一统战国,杀人无数,给后人留下了万里长城。至于排名第二的武皇,则是汉武帝,他攻伐西域,筹建史上第一只远征军,骁战匈奴,好胜好强,心思与成吉思汗相若。至于最后一位,也是骂名最甚的一位,他不仅仿效始皇修长城,还学汉武征番邦,乃至于六伐北元、七下西洋,八十万大军征安南,纵是秦皇汉武加总,也及不上此人的穷兵黩武,这便是葬于天寿山中、「永乐大帝」武霸的一生。
          天顶日月星三奇同临,照亮了远方的黑暗大殿,人人心中都明白,这便是永乐帝陵墓的入口:「棱恩大殿」。至此众人也纔明白,为何那老卒一吹唢吶,便能召来援军,原来这「燕山十三卫」正是守陵的兵马。
          那军官淡然道:「来人,送上毯子,让这几位女子遮蔽。」浙雨春风衣难蔽体,那娘亲的裙摆更给撕得稀烂,露出了晶莹的大腿。那娘亲取毯裹身,啜泣哭避,两名女儿则是擦拭泪眼,一边称谢,一边打量这批朝廷兵马。
          那军官仪表堂堂,气宇不俗,自始至终不曾窥觑人家的女眷,更别说是出言调戏,其余下属也是戎装金甲,想是身分不俗,看来想来天子脚下气象森严,众兵将自视奇高,绝非穷乡僻壤的土团练可比。
          那军官凝目环视,眼看一名汉子低头缩手,唯唯否否,当是这个家的男主人,便将之召来,问道:「你们打何处来?怎会遇上这批鞑靼?」那爹爹低声道:「咱们……咱们是生意人,急于出关买卖,没想长城坍塌了一段,险些……险些给他们……」那带头军官笑了一笑,便朝众女眷瞧去,待见她们衣衫不整,便拍了拍那鞑靼首领的面颊,微笑道:「朋友,居庸关以北,你想怎么个干法,我都管不着。可你闯进长城、在永乐帝面前奸淫他的子民,这却容你不得。」他环顾全场蛮人,忽地揪住一个年轻的,自顾那首领道:「这是你儿子,是么?」那首领大惊失色,双膝径自软了,那带头军官笑了一笑,知道抓对了人,当即把手一招,道:「取五脏刀来。」那鞑靼首领浑身剧颤,道:「不要……不要……」那军官哈哈笑道:「原来会说汉话,那可来劲了。」说话之间,下属端来了铁盆,内里浸泡了五柄晶亮法刀,那军官笑了笑,解释道:「所谓的五脏刀,便是五种法器,专来开膛剖腹,分作剜心、摘肝、取肾、断肠……你们瞧这柄……」当即取起一柄双头短刀,首端如勾,尾端如匙,微笑道:「这是摘肝匙,先勾后舀,一下子便能将肝脏剜出来……」两名少女面色惨白,饶那海生自负大胆,也不禁面上变色。那鞑靼人听得懂汉语,更是牙关颤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5-09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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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抖,眼眶发红,嘶哑地道:「军爷,我们……我们是临时起意……求你……求你手下容情……」那军官微笑道:「你方纔若是容情了,岂有此刻之事?」揪住那年轻人的发髻,逼他仰起头来,随即取来一柄法刀,朝胸口作势比了比。
            那年轻人不知是受惊过度,抑或是有心求饶,竟尔大声哭叫起来,悲声远扬,让人不忍听闻。那军官心肠极硬,右手提刀,左掌牢牢制压那年轻人的身子,使其面向天寿山,一刀送下,看也不看、瞄也不瞄,便割开了外袍,沿中而下,两边平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竟是分毫不差。
            那鞑靼首领泪流满面,已然双腿软倒,那年轻人则是凄厉哭叫,挣扎不已,奈何那带头军官武功高超,却如何挣脱得了?只见月光照下,映得法刀更加雪亮,那军官提起刀来,朝那鞑靼人的胸口剃了剃,须毛丛丛而落,他微微而笑,朝那鞑靼首领瞧了一眼,又朝汉人女眷望了望,忽然间,他眉头一皱,竟尔直起了身子,放开了人。
            那年轻鞑子摔倒在地,已然痛哭不已,众下属不知长官何以变卦,无不皱眉道:「大人,你这是……」那带头军官摇了摇头,道:「众将听命,放开这些蛮子。」那爹爹大吃一惊,慌道:「军爷……你……你不杀他了么?」那军官道:「我不想多此一举。」那爹爹满心茫然,道:「多此一举?军爷……军爷此言何意?」那军官转过头来,朝女眷们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她们闭起眼了。」那爹爹急忙转头,只见大女儿浙雨、二女儿春风,并同自己的妻子,人人双眼紧闭,不敢多看。想是场面过于血腥,把她们都吓坏了。
            那军官笑了一笑,道:「朋友,觉得我是坏人吧?」听得此言,那爹爹目光向地,不敢来答,那军官微笑道:「别怕,我并无责怪之意。大家实话实说吧,你们见我行径凶毒,心里定然想着,这帮武官好生好杀,残酷冰冷,便与那帮蒙古蛮子一个模样,是吧?」那爹爹吞了口唾沫,把脸别了开来,那军官微笑道:「不怪你们。换成我是百姓,亦做如是观。」说着把法刀抛回盆去,双手交击,朗声道:「来人!放这些人走!」众下属听闻号令,各自松手退开,众鞑靼惊喜交迸,却又怕另有诡计,诸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起身。一名军士提起马鞭,奋力朝地下一抽,厉声道:「还不走?」众匪人本还半信半疑,待给马鞭惊吓了,什么也不及深思,忙发一声喊,翻身上马,便朝北方疾驰逃窜。那娘亲原本紧闭双眼,待听马蹄隆隆,便也睁开了眼,颤声道:「军爷……你……你真放走了他们?」那军官淡然道:「我与这些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为难人家?」那娘亲颤声道:「你……你怎能这样?你是朝廷武人,食君之禄、当思补报……」那军官哦了一声,道:「好个当思补报,那照夫人看来,末将却该如何『补报』?」那娘亲低声道:「你该替百姓除害,否则便是失职。」「说得好!」那军官哈哈大笑,朗声道:「来人,取弓箭来。」他接过下属的弓箭,随即拉起那娘亲,握住那娘亲的手,左手提弓,右手搭箭,屈膝矮身,带她拉出了满弓。
            那娘亲靠在军官的怀里,一时脸红心跳,不知他想做些什么。那爹爹气急败坏,大声道:「你……你要干啥?」那军官不理不睬,只将大弓瞄向了旷野,附耳说道:「来,妳要杀哪个,赶紧说一声,咱俩一齐下手。」那娘亲「啊」了一声,这才晓得对方要做什么了。
            时在傍晚,日光隐褪,月色照耀,但见鞑靼惊慌逃命,背心都已暴露在射程之下,宛如待捕猎物。
            强弓硬弩在手,敌人的性命全在自己的一念间,只是这些人与自己一般,个个有家室、有妻小、想必家乡也有人等着他们回去。这一箭射下,世上岂不有人要夜半啼哭了?心念于此,那娘亲俏脸惊白,玉指虽给弓弦勾得疼痛,却始终发不敢放箭。
            海生大喊道:「娘!杀了他们!娘!」在儿子的呼喊中,平野上的胡虏渐渐远去,终于成了小小一点,再也瞧不到了,那娘亲终究心软,迟迟下不了手。那军官笑了笑,便将弓箭收了回来,道:「夫人,妳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人?」那娘亲面色惨白,什么话都说不出了。那军官淡然道:「我最恨百姓一脸的事不关己,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好似咱们武人生来就是屠夫,满手血腥。末将只想告诉妳,汝与吾一般为人,恻隐之心,并无二致。妳的心有多好,我便有多好,妳的手有多脏,我便有多脏。」说着靠向那女人的粉颊,轻声道:「夫人,您听清楚了么?」那军官生性风流,看他口唇贴近,几如亲吻一般,却要那爹爹如何不怒?忙挡到妻子面前,咬牙喘息:「阁下……阁下尊姓大名?可否示之一二?」百姓要告状了,看这批朝廷武官不比盗匪,个个有名有姓,便一条调戏民女的大罪,也能杀掉他们的头。那军官却也不怕,坦然道:「要抄我的名字么?来,这是在下的令牌,官职品秩都在上头。」那爹爹低头去看,只见那军官递来一块篆字铁牌,上书「燕山左卫副指挥使.八品白璧暇」,那爹爹哼了一声,把名字暗暗记下了,忙扶起妻子,道:「妳没事吧?」那娘亲双腮潮红,道:「我……我很好……」说话间又朝那军官瞧了一眼,竟显出了几分羞怯。
            这白璧暇约莫三十出头年纪,风流爽飒,样貌也甚英俊,自有其折人气度。眼看他走到近处,那春风想起长城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4-05-09 1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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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春风想起长城的那段缺口,心里有些担忧,忙道:「大人……长城那段破了个大洞,可否请您……请您报上朝廷,差人过来修补?」白璧暇微笑道:「我看不必了吧。」全家人都咦了一声,春风茫然道:「为……为什么不派人修补?可是没钱么?」白璧暇遥望长城,道:「姑娘,妳想当『孟姜女』么?」孟姜女大名一出,浙雨春风面面相觑,竟都哑口无言了。白璧暇笑了一笑,道:「姑娘,妳不愿当孟姜女,末将也不想做什么秦始皇,我看长城那段缺口……不如就留着吧。」春风呆若木鸡,迟迟答不上话,却听浙雨低声道:「大人,那……那些鞑子呢?他们还会从缺口进关来么?」白璧暇淡然道:「抱歉了,这不关我的事。」浙雨茫然道:「不……不关你的事?为什么?」白璧暇笑了一笑,道:「我要调走了。」这白璧暇作风特异,与寻常武官颇为不同。他交代了几句话,便四下巡视,眼见附近倒了辆大车,便命人将之扶正,另又取出了伤药,让海生碧潮擦抹。那娘亲则从车里抱出了女婴,看她兀自熟睡不醒,想来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
              众人各忙各的,那爹爹什么也不顾,只管去找那张海图,就怕给风吹跑了。那娘亲叹了口气,瞧了瞧那白璧暇,又朝丈夫看了一眼,神思不属间,忽道:「对了,老二呢?」此番生出这许多风波,全是给老二害的,他藏起了过关文碟,逼得爹娘行险出关,方纔遇上了蛮匪,只是他也将功折罪了,竟与鞑靼大打出手,颇见英勇。想起二儿子给丈夫打断了手,那娘亲有些担忧,便喊道:「子敬!你在哪儿?」二儿子终于有名字了,浙雨春风、海生碧潮,原来老二名叫「子敬」,那娘亲正要去找,却听春风道:「娘,二弟在那儿。」
              月光下王旗飘扬,众人转头去看,但见旗下掘了一只深坑,坑旁平躺一名老卒,身边则蹲了一名小孩,却不是二弟是谁?全家人围拢过去,却见那老卒翻着白眼,呼气多、入气少,想是不成了。浙雨忙拉住一名兵卒,道:「军爷,这名老先生姓什么?可以跟我们说么?」那兵卒摇头道:「抱歉了,我也不认得他。」浙雨微微一愣:「你……你也不认得?怎会如此?」白璧暇缓缓走上,道:「这人不是我的部属,他是前朝将领。」那爹爹微微一愣:「前朝将领?」白璧暇点了点头,道:「永乐朝。」永乐王朝,这老卒正是永乐大帝的旧部。闻得此言,众人情不自禁抬起头来,遥望远方的「天寿山」。那娘亲呆了半晌,低声又问:「这……这老人怎么了?可是给那帮鞑子伤的?」白璧暇道:「不是,他原本就有病。」那春风皱眉道:「有病?那……那他来这儿做啥?」白璧暇道:「他过来此地,是为了等死。」全家人吃惊不已,面面相觑。白璧暇伸出手来,朝旷野四方去指,众人顺着他的指端去望,但见旷野间满是土丘,方圆尺许,数以千计。那娘亲啊了一声,醒悟道:「这……这些都是坟,对么?」白璧暇点了点头,口中却未回话。
              众人总算懂了,在这天寿山脚,葬着无数永乐朝兵卒,他们临死前来到此地,自行掘坑,希望能葬在永乐大帝身旁,陪着他长眠于地下。
              月光清冷,辉映成千上万的土丘,众人望着那名垂死老卒,心下莫不恻然。一片寂静间,忽听爹爹低声道:「愚忠。」此地乃是长陵天寿山,永乐帝的陵墓,眼前这批军士更是日月朝将官,爹爹陡出此言,岂不是大大犯忌?那娘亲心下惴惴,众孩儿也是惊疑不定,正怕对方发怒翻脸间,却听白璧暇笑了一笑,道:「别担心……」他咳出一口脓痰,朝地下吐去,道:「已经是隆庆天下啦。」光阴匆匆,斗转星移,「永乐大帝」早已驾崩了,现今中国改朝换代,那北京城里至高的主人,已不再是当年的残酷暴君,而是那宽大为怀、仁厚博爱的「隆庆大帝」。
              老卒呼吸急促,已处弥留之际,陡听「永乐」二字,便又睁开了眼缝,他勉力转动眼珠,忽见一名儿童蹲在身旁,看他脸颊高高肿起,左眼几乎睁不开了,却是适才见过的那名小孩。那老卒心里欢喜,便勉力举手,抚摸那孩子的脸蛋,道:「好孩子,你很有本事啊,以前……以前练过武么?」那孩子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猛听「啊」地一声,那孩子竟然痛得仰天嚎叫,那娘亲惊道:「你干什么?」还未奔出,却给拦住了,只听白璧暇淡淡地道:「别怕,他在给这孩子接骨。」那孩子虽说勇敢,可疼痛催心来,却还是忍不住掩面啼哭,一旁春雨蹲了过来,道:「这位老爷爷,谢谢你救了我们一家。」那老卒神色和蔼,微笑道:「没事、没事……妳是这孩子的姊姊么?」春风忙道:「是,咱家姓方,我叫春风,他是我弟弟,唤叫子敬。」那老卒精神大振,呵呵笑道:「子敬、子敬,听来像是大人物啊!」他抚着那孩子的头,含笑道:「孩子,你是哪里人?为何会来这儿?」春风略有迟疑,她转过头去,望向爹娘,还不知该不该答,却听那孩子道:「咱们是浙江人。」那老卒愕然道:「浙……浙江人?」那孩子点头道:「浙江海宁人。」听得此言,爹娘脸色剧变,全场军官更是群情耸动,哗然出声:「浙江海宁!又姓方?」那爹爹低下头去,不敢作声,大批军士则是手按刀柄,尽数围拢上前。那碧潮不知发生了何事,满心害怕间,便又往娘亲怀里躲去。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05-09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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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气凛凛,场面急转直下,这一家人竟似闯大祸了。只见白璧暇把手一招,淡淡地道:「都退下。」众军士颇有迟疑,却听上司轻轻地道:「都没事了,已经是隆庆天下啦。」听得此言,众军士立时还刀入鞘,不再多言什么。爹娘互望一眼,却是暗暗松了口气。那爹爹自知此地不宜久留,忙吩咐道:「大家收拾收拾,赶紧走了。」那二弟听得父亲召唤,正待转身离去,小手却给拉住了。
                二弟回首垂望,只见那老卒怔怔望着自己,口唇喃喃,泪水满布,似有什么话说。那二弟彷佛深受触动,忙弯下腰来,那老卒附耳喘息,说道:「孩子……过来……过来……我……我有一样东西给你……」那孩子依言蹲下,只见那老卒举手到自己颈间,缓缓取下一物,却是一柄钥匙,光可鉴人,上有刻纹,穿在一条金链子上。那老卒举起手来,将那钥匙挂于那孩儿的颈间,轻声说谒道:「羽满高飞日,争妍有李花……真龙游四海,方外是吾家……」听得这几句诗词,白璧暇双眉一轩,那爹爹也是心下一凛,那孩子抚着颈间项链,只见那钥匙上刻了只朱色云燕,寥寥数笔,状如火焰,正瞧望间,冷不防海生窜了过来,夹手抢夺,竟想据为己有,那二弟把脚一伸,立时绊了海生一跤,随即将链子藏入了内衫。
                那老卒呵呵喘笑,招来那孩子,为他将项链套到颈上,跟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意甚嘉许。
                场面古怪,那爹爹深怕夜长梦多,便亲自走上前来,携住那孩子的手,道:「走了!」那孩子回首去望那名老卒,脚下却跟着爹爹走了,慢慢便给带上了车。
                夜色迷茫,这家人已要离去了,几名军官急急围到白璧暇身旁,低声道:「大人,方纔那几句诗词是何意思?」白璧暇笑了笑:「没事,都已经是隆庆天下了。」官场学问第一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永乐朝的事情阴森古怪,还是少碰为宜,免招灾愆。众部属深深吸了口气,又道:「那……那姓方的人家又是什么来历?难道真是当年浙江的……」白璧暇淡淡地道:「记得,千万别惹他们。五年之内,这件事便要给皇上大力平反。你现下过去抓人邀功,到时风水轮流转,就轮你送命了。」众下属暗暗心惊,自知上司是官场第一流人物,见识判断,无不精准超卓。一时各自交头贴耳,商量朝廷局势。白璧暇也不再多言,正要翻身上马,忽听一名下属来报:「大人,那老卒断气了。」眼看上司停了下来,那下属又道:「大人,那老卒还有些遗物,您要不要过目?」白璧暇微一沈吟,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思索了半晌,方纔走了回来。众下属一个一个跟上,各自来到那处深坑旁,俯视地下的老卒。
                面前的老卒肤色黝黑,想来是个辛苦人,看他身着戎装,衣甲微有破烂,穿来也不大合身,当是年轻时的装束。再看他脚旁搁着一只包袱、一柄大刀、另有一只铁铲,想是掘坑所用。白璧暇沈吟半晌,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一名部属道:「咱们半个月前来此巡逻,便见这老头来此掘坑,他说自己生了病、恐怕活不久了,想请大伙儿成全,让他在天寿山下等死。咱们见他可怜,便也没拦着。只没想此人如此硬朗,居然撑了十多天才死。」这老卒没吃没喝,单凭一口长气吊住,便能熬下半个月,想来武艺必然不弱。可换句话来说,这人死前必也受尽了孤单痛苦。白璧暇拾起那柄刀,见到了一行刻字,满是铁锈,依稀可见「燕王」等字样。沈吟便道:「这人有提过自己的来历么?」众部属低声道:「没有。他只说自己是打河南来的,平日靠着卖艺维生。咱们问他姓啥名谁、过去有何战功,他也绝口不提。」白璧暇点了点头,道:「也罢,人是死在咱们辖下,你们过去查查那只包袱,至少要查出这人的姓名。」众部属蹲下身来,将那只包袱解开,只见里头有个馒头,早已发霉溢臭,此外尚有几件旧衣破裤,全都洗得泛白,至于这人的姓名来历、功勋军职,却仍付之阙如。
                眼看查不出来人的身分,白璧暇也无话可说了,正要命人掩埋尸首,忽见坑里泥沙掩盖,埋藏了一样物事,白璧暇心念一动,忙纵身入坑,将那物事拾起,随即跳跃而上。
                眼看上司身法如此利落,众下属自是高声喝彩,白璧暇伸起手来,制住众人的欢呼,低头来看掌心,却见到了一块铁牌。
                淡淡的月光照下,但见铁牌生满驳锈,依稀见得有字,白璧暇将铁牌扔给了下属,道:「读出来。」那下属低头读道:「武员郭奉节,湖南长沙人,至正十二年生,官拜燕山中尉六品都统领……永乐八年、二十一年,随帝亲征蒙古……永乐四年、七年、十三年,任左先锋,随英国公三伐交址……俘黎氏父子于高望山……」众将士悚然一惊,方知这无名老卒战功如此显赫,竟曾北征蒙古,南讨交址,还曾俘虏过安南国的「大虞皇帝」。白璧暇叹了口气,道:「是了,龙帅、天师、飞虎将。这人年轻时追随过永乐帝身侧,乃是『燕山八虎』之一。」这「燕山」是个统称,泛指京城以北、长城以南的诸多兵马,合称「燕山十三卫」。不过详熟朝政者皆知,这「燕山卫」最初仅有八百余人,皆是永乐帝早年招募而来的战士。其中最为骁勇的八员猛将,便给时人称为「燕山八虎」。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05-09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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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璧暇深深吸了口气,道:「这半个月来,他都没提过自己的身分么?」众下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上话,良久良久,方听一人低声道:「这人的话很少,只有一回咱们巡逻经过,听他喃喃自语,说他自己一辈子最痛快的事情,便是率天下之先,攻破大都……那时大伙儿听了以后,忍不住都觉得好笑……」白璧暇蹙眉道:「好笑?什么好笑?」众将士道:「攻破大都,那是太祖开国时的大战。想这老头儿年纪再老,那时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怎么轮得到他上场?」一片苦笑之中,人人都有不信之意,却听白璧暇轻声道:「轮得到的。当年开国举兵时,有一批小孩儿追随洪武帝,世称『难童』。」众军士愕然道:「难童?什么意思?」白璧暇嘴角微微一动,欲言又止间,便只摇了摇头,道:「罢了,你们瞧瞧他身上还带着什么,若有家人故旧,咱们也给通报一声。」众部将上前搜索,里里外外找了一回,便把遗物交给了上司。白璧暇低头一看,不觉眉头紧皱,道:「三只铜板?」「是。」那部属道:「这就是他的全身家当。」白璧暇默然半晌,道:「他死前可有遗言?」众部属摇了摇头,谁也不晓得。白璧暇轻声又道:「那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可曾提过?」众人无言以对,想来谁也不知情了。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围在这老卒身旁,有的低头踢土,有的遥望长城,谁都不想说话。
                  打了一辈子仗,除了这三只铜板,余无长物,临到人生的最后一程,只有眼前这些陌生将士来给他送终。良久良久,一名部属拿起铁铲,低声道:「大家都过来吧,把这位爷台埋了。」众人默默围上,抱起了尸身,正要将他抛入坑里,却听白璧暇道:「且慢。」众将士停下手来,只见白璧暇摘下了头盔,轻声道:「将日月旗摘下。」众部属忙放倒了旗杆,解下破旗,交给了上司。
                  白璧暇面向万里长城,单膝跪下,慢慢抱起那名老卒,将他裹于日月旗之中。
                  日月旗,驱逐鞑虏的旗号。值此情景,众将士无不大受触动,人人摘下了头盔,热泪盈眶间,尽数随上司拜倒。
                  时于夜间,江山隐于黑暗,此际固然见不到日光,连月儿也是晦涩不明。白璧暇突然吸了口气,奋然吶喊:「燕山卫!为前辈照亮夜空!」砰砰连声,燕山全卫向天开炮,一枚又一枚火箭飞升上天,漫天烟火中,照得天地璀璨,万里江山尽光明。白璧暇双手抱起那名老卒,亲手将他放入了坑中,众下属排列上前,人人拾起一把尘土,洒到那老卒的脸上,慢慢将他掩埋了。
                  永乐朝老卒,如今已入尘土。眼看上司神情落寞,一名下属附耳道:「大人,咱们要为他立碑么?」「立碑?」白璧暇笑了起来,他直起了身子,道:「别忘了,现今可是……」他拍了拍部属的面颊,笑道:「隆庆天下啊……」听得此言,众将官各自默然。人人低头望着那座孤坟,都是若有所思。白璧暇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家走吧。」闻得号令,掌旗官第一个策马上前,高举「隆庆」二字,霎时诸将纷纷上马,但见群龙奔腾,蹄声隆隆,大队人马已然绝尘而去。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05-0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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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4-05-09 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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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牛牛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4-05-10 09:11
                      收起回复
                        感谢,终于恢复了,请大家观看吧。2-9精彩的情节,比现在的楔子精彩多了。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4-05-10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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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05-11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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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4-05-21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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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4-05-22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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