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幸与不幸
所谓演员,就是让他人幸福的不幸的人。当他深切领悟这句话的正确之时,他已经是一位成功的演员了。而最初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原本以为是要打击他的热情,直到此刻,直到一周睡不上10个小时还要不停地被摔打直到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却依然要笑得如沐春风走得玉树临风的此刻,才真正地明了,那位前辈只是说出了事实。
“为什么想成为演员?” “因为喜欢。”
“为什么喜欢?”
“因为喜欢被很多人喜欢。”
“就算他们喜欢的不是你吗?”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位当初看上去很严肃,现在却成为朋友兼老板的前辈话里的意思,很久之后才被告知。
所谓演员,就是让他人幸福的不幸的人。不能老,那是禁忌;不能丑,那是致命伤;不能随性地笑,那是肤浅;不能随性地哭,那是懦弱;不能随性地说话,那是祸害;不能随性地活着,因为当你选择成为演员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你必须舍弃自己,为成为他人的幻想而活着。
人们为你心动为你尖叫为你疯狂,不是因为你是你,只是因为你扮演了让他们喜欢的角色。 他们爱的并不是你,他们只是爱自己的幻想。
舍弃自己,为成为他人的幻想而活着,这是身为演员,最大的不幸。
前辈说这话时看向天空的眼神,平静却深沉,而就在那一天,“玄彬”出现在闪光灯和屏幕前,“金泰坪”却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他开始扮演人生第一个也将是最久的一个角色——玄彬。
然后,这个角色开始扮演更多的角色,那些或骄傲、或温柔、或洒脱的角色开始鲜活地存活在他人的想象中,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那些刻骨铭心、百折千回、悲喜冷暖的人生百态开始上演聚散离合,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那些笑靥如花、灿若星辰、袅袅动人的女子对他说着“我爱你”,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
这次也不例外。
风扬起她耳畔的细碎的发丝,飞扬成娇柔的风景,她明媚的眉眼和嘴角,每一丝表情都明亮得让秋日艳阳都失了颜色。
“我爱你。”
那一瞬,时间停滞,呼吸停滞,天地都停滞了。
“……真的吗……”
“NG!”
“什么真的假的呀!”她瞬间笑岔了气,一颤一颤的都要重心不稳了。
“抱歉……”他也笑起来,顺势扶住她,笑做一团,“抱歉,忘词了。”
他的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冰凉的。
他知道,其实不是忘词了,其实是他忘了这不是真的。
她的笑,她的吻,她的爱,都不是真的;她对他甜美的笑,她对他甜蜜的吻,她对他浓烈的爱,都不是真的。
可是怎么办,他希望是真的。
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只有爱情和打喷嚏无法掩饰。可他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不是演员。对于演员来说,表演爱情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情。一如她让他浑然忘我的爱,仅仅只是表演。
多么不幸。
“啊!啊!”那个让他感到不幸的罪魁祸首此刻却含着面包口齿不清神色激动地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赞叹。
叹气,拧开瓶盖,递上水,轻拍她的背,
“怎么啦?”
“前辈的眼神好到位啊!”她指着监视器上志武得知自己的病之后看着俊瑛那一个片段。“那种欲罢不能却无可奈何的心痛的挣扎,太到位了!前辈怎么做到的啊!”
镜头里自己的眼神,满溢的爱,满溢的痛。
苦笑,原来那句话是真的,爱固然可以表演,但却真的无法掩饰。
她扭头直视他,小鹿般扑闪的眼睛有着对演技最单纯最热烈的渴望,她真的是个优秀好演员。
倒是自己,却在戏中不专业了。
撇过头,不看她,也不去理会紊乱的心跳,
“哪有,你才厉害,看你的眼神,害我都以为你真的爱上我了。”
“是吧,我演得也不差吧。”
“恩。演得太好了。”夸奖是由衷的,却仍是觉得悲伤。
“那你帮我分析下你这个心痛眼神,需要什么感觉……”
“下次吧,导演叫准备了。”
“前辈……”
机器到位,人员到位,她那凝视他的充满爱的眼神立即也到位了,
“1、2……”
“你想知道刚刚那个眼神怎么表演的吗?”
“啊?”开始之前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她瞋楞了一瞬,
“因为那是真的。”
“准备……开始!”
导演的话音刚落,志武便吻住了她,玄彬便吻住了她,他便吻住了她。
这也是真的。
她热烈地回应着,唇舌交缠,抵死缠绵。
这一瞬,他由衷感到幸福。
就算她不是真的,哪怕她不是真的,这一瞬,却已经足够幸福。
仅仅只为这一瞬的幸福,只为“cut”之前这一瞬的幸福,成为演员后遇到的所有的不幸便微不足道了。
那一瞬的幸福,足以让他在魔鬼式的特训下依然不会倒下,足以让他在极度疲惫和超负荷运转下依然能表演出充满爱的眼神。
“我看了《朋友,我们的传说》的首播哦~前辈的眼神果然最棒了!”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呵呵,不告诉你。”
“说说看啦~”
“不要!”
………
是的,与遇到你的幸运相比,那些不幸真的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