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可以辩解一切谎言的嘴,爱还会剩下什么?那不过是空有一张红艳的唇,却没有任何内里可言。
日子过得很幸福。
王子愿同她共用一餐饭,共合一张毯,共读一本书,共唱一支歌,但他从未说过他爱她。这三个字形同一个魔咒,禁锢着小人鱼永生永世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
小人鱼在等。
她还在等待契机,等待将事情一切的真相告诉王子的那刻。
然后她等得几度快要嘶吼,要冲脱,要疯狂。
终于,她冲动地问了,她不甘心趋于漫无目的的等待,如果等待是有回应的,那么她愿意尝试。但是他一再敲碎了她的心,告诉她,那只是妄想。
“王子你爱我吗?”小人鱼是那样迫切得到他的回答,她晶莹的眼里盛着亮光,仿佛容纳了整片海洋,他说过他爱她的眼睛,这简直比最昂贵的宝石还闪耀。
王子凝神,专注地锁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告诉她,“我很喜欢你,但我却深爱我的未婚妻,是她救了我,给予我生命的延续,明天我将要正式迎娶她成为我的新娘。我会带你见见她,相信你会喜欢她的。”完全没有越距原来的台词,他的话语同时让她深刻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扭转。
“不!”小人鱼悲伤地捂住嘴,猛烈摇头哭喊着说道,“不是她救了你!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是我,是我啊。
霎那间王子的头脑涌上一股即将爆裂开的剧痛,他双膝跪地,痛苦得揪着发丝颤抖。
再望向那原本宁静的海面突然涌起阵阵海浪,滔天巨浪仿佛都要将太阳给吞并了。前一刻还平稳行进的过往船只猛地被海浪拦腰打断,掌舵人和船员们纷纷摔落海中瞬间便消逝不见。
小人鱼惊恐地想要触碰王子,蓦然发现王子的身体开始发光,他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海巫婆的声音忽然悬浮在空中,若即似离,伴随着浪潮巨响显得尤其不真实。
“以王子的生命做交换,你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爱。”
……永远也无法得到他的爱,以他的生命做交换。
小人鱼惊恐地捂住胸口,她不希望王子变为泡沫,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天空射下一道强光,依稀可以看见上帝带着天使们来迎接王子,王子的身体终于在最后一束日光的照耀下化为虚无,空气里弥漫的颗粒因子围着清风打着圈圈,一旋一旋,就这样消失了。
这可能会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
我只要一件东西,那玩意儿微不足惜,而且它也从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
小人鱼冷淡地笑了,空空的双手再也触摸不到任何王子残留的余温。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自私的灵魂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海底,不禁对这个世界充满哀戚埋怨。她痛恨自己非但没能改变故事反而还将结局搞得一团糟。
她把自己关在黑暗中几天几夜。
她开始愤恨起周围的一切。
她自暴自弃,讨厌阳光,不再开口唱歌,不再同姐妹们生活在一起。她不愿回去现实,因为她怕自己会因为满腔嫉妒的怒火而将弟弟亲手杀死。
小人鱼种植的花朵渐渐枯萎了,长满了杂草和礁石。久而久之,她变得没有任何朋友与亲人,沉默寡言,她甚至可以连日连夜地不出去。
珊瑚和鱼儿们都慢慢远离她,海藻和几人高的水草很快取代了它们。
她心中那块小小的名为“自私”的东西已经根深蒂固,甚至开始缓缓扩大范围。仿佛一个微小的癌细胞早已在体内纹理中扩散,渐渐形成晚期的状态。
她讨厌吝啬说爱你的王子。
她讨厌这个世界。
她讨厌所有的人。
如果扭曲的灵魂不被得到释放,最终迎接它的,唯有步向毁灭。
——愚蠢的孩子,你以为改变了一切,事实上除了自己的内心,你什么都无法改变。
谁的声音?
她恼怒这空灵而熟悉的声音缠绕在耳畔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烦躁地挥手拨开几乎快挡住视线的海藻,她磕磕盼盼地走到海礁旁,怔怔出神。
数不清多久没打理过这里,竟然还有余留下的蚌壳。淹埋在白纱中一颗蚌壳微微打开,那颗珍珠清晰地映照出她现在的模样。
她伸手捻起珍珠摩擦,却在看见反射出的样子后惊慌失措地将珍珠给甩了出去。海蟹悄悄游过去钳走那颗珍珠宝贝似地揣着飞快逃走了。
她清晰看见。
珍珠外壳上反射的画面。
那个女孩吐着蛇信,肩膀上的癞蛤蟆和海蟒仿佛是她的宠物,蛐蛐爬满了她的身子。身后住的地方呈现一片晦暗的幽暗与潮湿,就好像真的洞窟一样。
……
不!
夜风突然疯狂地灌进屋子,躺在地板上的童话书被风吹得页数“哗啦啦”拼命向后翻。
页数蓦地停留在小人鱼去海底寻找海巫婆交换声音的那一幕。
故事结束了吗?兴许才刚刚开始。
风声戛然而止。
一切静得异常。
砰得一声。
窗子猛然合上了。
END
评:秋澄的《人鱼之心》是第一轮中唯一写童话故事的文章。她反转了安徒生童话中的结局,以自己的理解写了一个新的故事。全文行文上很有童话的味道,不是非常童真的风格,而是略带一丝成熟的味道。其实秋澄故事笔下这个略显悲剧的故事反而更好地证明了她对于原著故事结尾的肯定。“愚蠢的孩子,你以为改变了一切,事实上除了自己的内心,你什么都无法改变。”它让我们知道无私的爱才最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