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轻轻的笑开。
【这个城镇支撑着太多断章的故事,交错的一瞬再多慈悲的言语都化作沉默】
从那以后他更早的起来,陪着锥生零看着日出。
千篇一律印在眼前的景象,被身边的人专注的用深蓝色的画笔描绘在纸上。
千百张深蓝色的太阳和深蓝的大海。
有时候,玖兰枢简直觉得锥生零像是对蓝色有着某种偏执。为了这个,他也曾挂着被当事人认为欠扁的优雅笑容,问道,诶呀呀,居然全是深蓝色的太阳。
锥生零皱眉,说了句,真幼稚。然后收拾好画盒走进他自己的房间。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有或许在玖兰枢的记忆中,只存留下最深刻的半年的相处时光。
有次玖兰枢拉着锥生零到离海岸边不远的一处教堂里。听着唱诗班孩子们纯净的歌声,安静的两个人坐到下午夕阳欲沉的时候。穿着白袍的神父虔诚的诵念圣经。
年老的声音缓缓念道,他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上便有了光。
玖兰枢听到这里,悄悄的捏了一下锥生零的手心,跟着念道,他说要有光,于是世界上便有了光。
那时候锥生零看着注视着神父的玖兰枢,发现那个总是腹黑笑着端着贵族架子的男子脸上少有的出现了几分虔诚。
与神父告别,走在小路上的时候,玖兰枢突然带有怀念语气的说,我妹妹……消失在这边的大海上。那天是我第一次带着她出来晒太阳。
锥生零有几分诧异的看了眼玖兰枢,却从玖兰枢的语气中想起了那个银发的弟弟,于是敛了神色,只是两人握着的手,慢慢的调成十指相扣。
玖兰枢自然注意到锥生零的神色,但没有如往日般逗弄几句。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优姬。那个从出生就因为体弱就一直呆在地下室的女孩,在临终的那一天,他推着她的轮椅,带她出来看太阳。
那个女孩用即使生病也还带着几分曾经活泼的音调笑着说道,第一次看见太阳,感觉在海洋里阳光都被浸泡成深蓝色了呢。
那个故事他没有告诉锥生零的是,纯血种的妹妹,在阳光下,慢慢消散成一掬砂,然后在吹干他眼泪的风里,消失在大海中。
力量不强的吸血鬼妹妹,在太阳下留下的最后面影是幸福的笑容。
【能够相遇在一起的平行线,只是不同空间中的巧合】
后来,玖兰枢知道,那个被锥生零仔细摹绘的双胞胎弟弟,在年幼的时候,在一个暴风雨的夜里坐上一条舟,手里拿着向日葵,失踪了。
但那个后续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第一次看见锥生零时,那幅画尚未完成。
在很久以后,玖兰枢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圆月的冬夜。
不知道这个城镇还剩下多少流浪者,还有多少人继续踏上旅程。向着远山,遥海继续前行。浩渺的波澜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笛音。
趁着深夜出现在这个镇子上,或者消失在这个镇子上的人,都抬起头注视着大海。
那样浩浩荡荡无边无际的波澜深处飞旋出无数银白的浪花,深蓝色看不见底的海的那端,玖兰枢透过窗口看到一尾银色的鱼尾在海平面上浮浮沉沉,上半身披散着长长银发,熟悉的精致眉眼,以巨大的皎洁月亮为背景,整个海面都铺满月光,银白色的辉光使那个与玖兰枢隔海远望的人有些朦胧。
【那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银白的鱼尾在海面上拍击了一下,在遥远的海的这端的锥生零向着那端的玖兰枢第一次微笑,在两人相处的短短时光中,那样的笑容,仿佛在昭示寒冰消融,春暖花开。
明明没有任何云的天空,突然就弥漫起了大雪,被大雪掩去身形的银色人影沉入海底。
【这个城镇的人,大都不知道从何而来,要到何处。】
【这个城镇有无数的传说。】
【你听说过吗,夜幕下的吸血鬼,跟着散步的人们的小狗妖,在教堂里唱诗的天使】
你听到过吗,人鱼对着月光唱出的源于人鱼血液中最古老传承的情的盟约。
人鱼,在满月化出双腿,行走在陆地,寻找一个与他完成誓约的人。
那样的人,不曾介意人鱼来自冰冷大海深处的冷漠。
不曾介意人鱼对深蓝色的偏执。
不介意向着陌生的人鱼交换最重要的人的信息。
在满月的时候立下的古老誓约,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月光蕴育出下一尾小小的,银发的人鱼。
很多很多年以后,玖兰枢拿着从锥生零房间里七零八落的画作里,无数张深蓝色的太阳里,唯一的一张,那个小小的银发的幼童旁边,是表情冷漠的锥生零,两个人。
两条银色的鱼尾。
他坐在被朝阳温暖的教堂里,听着唱诗班孩子们的歌声,手里握着那片纹理复杂的鱼鳞。
对着苍茫的大海笑的温柔
人鱼,自月光幻化而来。自盟约幻化而来。
他们的祖先被歌唱的人类先辈吸引,代代传唱这个世界产生最初的歌谣。
所以他们渴望日光,渴望日光下能与他们完成盟约的人。
玖兰枢,是锥生零的海。
那些声音随着海浪一层层递进,漂洋过海。
那是被祝福的歌声。那是海岸边永远不熄的,被祝福的海。
————《银约》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