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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钞票周浩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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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引子 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融在一起
1995年6月的一个正午,赤板市牡丹街上一个16岁的少年趴在一个墙角看着什么东西。那是他自己家的一个墙角。
正午的阳光灿烂,把街旁边的法国梧桐的叶子也晒蔫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雨季里有如此灿烂的阳光。在他的记忆中,雨季的天空是阴霾的,像永远洗不白的锅底。而且那些阴霾的日子里,他总是能够隐隐地感觉到某种可怕的声音会突然出现。
街那边有一个馄饨店,馄饨店里有许多食客。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一个话题,赤板市又一个少女在一个深夜莫名其妙失踪。这应该是第四个失踪的少女了。前3个少女失踪案公安局还没有破,现在又出现新的问题。少女失踪案又一次成为赤板市市民谈论的话题,这多少有点让人恐慌。谁都害怕自己的女儿或者亲人会突然失踪,永远不会出现,像一个无法解开的谜。
趴在墙边的那个少年没有听见馄饨店里人们的谈论,那事情好像和他无关。他只是很投入地趴在那里,好象是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这时走来两个少女,这是两个漂亮的少女,她们的肤色嫩白,穿着一样白色的T恤和短裙,看上去清纯而且娇妍。她们边走边说着话。
“小慧,我点怕。”
“你怕什么呀?”
“有人说,赤板市出现了一个变态狂,专门杀一些少女,而且手段诡异,不露一丝痕迹。”
“乱说,哪有这事呀?我爸就让我注意一点,说赤板市已经有4个少女失踪了。我认为呢,一个那么大的城市,失踪几个人还不是正常的事,况且,现在的人想法多,个性又强,一想不通离家出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哎,别担心啦,我就不怕,我爸他让我不要在晚上出门,我就非要在晚上出门遛达一圈才回家。“
“谁敢和你比呀,你爸是警察,谁敢碰你呀。”
“你这话就有问题了,你说说,真有那么一个变态狂,还管我爸是警察还不是警察呀!”
“这倒是。”
“哎,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啊,是肖爱红的恐怖小说《死亡陷阱》。”
“你买的?”
“你自己看看吧!”
“啊,是肖爱红送给你的。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和我爸是好朋友,喏,就住在那栋楼里。”
“喔噻!你能不能让他也送我一本,像你这样子?也给我签上他的大名。”
“我试试吧。”
“那太谢谢你了,这是他的第几本恐怖小说了?“
“第四本。”
“喔塞——我就是喜欢看他的恐怖小说,紧张刺激,文字还特别美。”
“我也喜欢,他的恐怖小说还有种说不出的迷人的味道。”
“恩——小惠,你看,是顾晨光。”
“看他干什么,他就是那样神经兮兮的一个人,以前我还觉得他可怕,其实也没有什么,不理他。”
“他在那里干什么呢?”
“你这人今天怎么啦,少见多怪,他在那里干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可是我觉得他奇怪,好像挺神秘的,他究竟在干什么呢?——”
……
趴在墙角的男孩突然觉得头痛,痛得要炸开一般,他昨天晚上又做那个梦了,他梦见有许多老鼠在奔逃,上窜下跳尖叫着奔逃……他家里几乎没有老鼠的踪迹,怎么会梦见那么多老鼠在奔逃呢?这个梦他从小就做着,有时做得多,有时很长时间也不会做,他知道每年雨季开始后这个梦就会出现,而且做得十分频繁。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太阳刺得他眯上了眼睛。他从那个墙角站起来,双手捂着两个太阳穴仓惶地朝家里走去。
那两个女孩子在他走后飘然来到了那个墙角。
她们看到墙角的墙壁上写着一行字,红色的字,鲜血一样红色的字:“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融在一起。”
她们莫名其妙,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们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那个叫顾晨光的男孩怎么会写下这一行让她们读起来费解的话呢?而且用那么可怕鲜血一般的红色。也许不是他写的。那么又会是谁写的?


IP属地:河北1楼2014-03-28 15:22回复
    是李西闽写的,不好意思搞错了


    IP属地:河北3楼2014-03-28 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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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再发


      IP属地:河北7楼2014-04-04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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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我不知道顾玉莲又到哪里去了。
        吃早饭时,她对我说了一番话,让我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最好不要到处乱跑,让她担心。我明白她说这话是因为昨夜五月花超市的大火让她害怕我会葬身大火或者不明不白地死去。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五月花超市起火前进入过那里,她也不知道我把那张血钞票给了丁小慧。我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她说她的,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我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傻,我想我在危险的时候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顾玉莲去哪里历来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不用为她担心,她出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她会在恰当的时候回家。
        我突然想到了瞎子,我想去看他。今天没有落雨,他一定是坐在街道旁听人行走和汽车的声音,他靠那声音活着,他是活在声音里的人,他也许从前眼睛明亮过,他眼睛明亮时,是否看到的现实和现在的不一样?我希望他的双眼曾经明亮过,每次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睛,我总是这样希望。我还想起了瘌痢头那个孩子。在雨季来临前,我曾经产生了离开赤板市的念头,因为那个叫瘌痢头的孩子。
        就是在郭阿姨死掉的那个晚上,我在赤板市的一条街上听一个人唱歌。那是一条叫风铃的小街。小街上有一个瞎子。那个瞎子白天一直坐在街旁,瞎子从来不戴墨镜,他的眼睛如同两个黑洞,再灿烂的阳光也无法企及的黑洞。他总是侧着耳朵倾听着,听来往的脚步声和汽车的声音。他的耳朵十分灵敏,他可以从高跟鞋在敲击地面的声音判断出女人的年龄。很多人考证过,认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经常去看瞎子。他的存在是靠那些声音维持的,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声音,他会干枯掉。我有时死死地盯着他空洞的眼睛。我想他那双眼睛并不是先天性失眠的,我甚至认为,是他自己用双手抠出了自己的眼珠子,至于他为什么要弄瞎自己的眼睛。我不得而知。到了晚上.瞎子就在家里高声唱歌。他唱的歌怪异极了,尖利的高音和嘶哑的低音在剧烈的争斗和反复交叉。我听不清歌词。这种怪异的歌声莫明的吸引我,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会溜出家门,到风铃小街去听瞎子歌唱。
        我在郭阿姨死掉的这个晚上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风铃街。我刚站在瞎子居住的这栋楼下,就看到了瘌痢头。瘌痢头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他头上有一块块铜钱大小的光亮的疤。或许他可以说是我在赤板唯一的朋友。他看上去年纪很小,我猜不出他有多大,据他自己说,他已经20多了。我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有一点我十分清楚,他不是赤板市人,或许来自很远的地方,我不清楚他离家出走为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家。他同样也被瞎子的歌声吸引着。我们的相识也是因为瞎子的歌声。我们一见如故,虽然我们很少用语言交流,但我们十分默契。比如我们一起用我们的方式对付过一个女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喜欢听瞎子歌唱。在我们耳里,瞎子变味的歌声是天国传来的梵音;但在许多人耳中,瞎子无疑是在制造噪音。瞎子的噪音激怒了他楼下的一个邻居,就是那个瘦高个女人。那天晚上,我和瘌痢头正在听瞎子歌唱,我们实然听到了女人的骂声,女人骂得很难听。女人骂完后,瞎子就停止了歌唱。我和瘌痢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瘌痢头骂那女人是婊子,我也骂那女人是婊子。瘌痢头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跟在了他的后面。他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厨了一泡屎。我闻到了一般恶臭。他把屎用一张旧报纸包了起来,走到了那女人的窗户底下。女人住在一楼,她的窗户没有关,里面的灯光倾泄出来。我可以看到女人边啃着瓜子边看着电视,她也许正在为制止了瞎子的歌唱而得意,她万万没有想到瘌痢头手中旧报纸包着的屎会飞进窗户,不偏不斜地落在她的头上。等她走出来,我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那天晚上,我把他带回家。顾玉莲让他说了澡.还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我觉得祖母顾玉莲是个好人,否则,我早就像瘌瘌头一样流落江湖了。瘌痢头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兴奋,对于我祖母顾玉莲的温情显得冷漠,他目光中有种邪气。他在我家住了两天就跑了。我没有去找他回来,他要是跑没有人能留得住的。但有一点我十分肯定,只要他还没有离开赤板市,我一定还能碰见他,因为他喜欢听瞎子歌唱。
        果然,我在郭阿姨死的这天晚上,我又看见了他。他和我拉了一下手表示亲热。我们俩坐在墙角.听楼上传来的瞎子的歌声。瘦高个女人的窗户门紧闭着。自从瘌痢头把屎扔进去之后,她的窗户门就紧闭着。我想问瘌痢头为什么要离开我家,但我没有开口,瞎子的歌声停止了。这时.瘌痢头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
        他独自地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实然,我看见走出一段路的瘌痢头回转了身,朝我跑过来。在夜色中,瘌痢头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朝我扑过来。我心里有些害怕。他扑到我面前.喘着气说:“你能和我一起走么!坐火车到南方去。”我没有说话.在我脑海里,他那时就是一只蝙幅。我不想和一只蝙蝠说话。他见我不回答,就走了。我跟在了他的后面。
        我承认当时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跟在瘌痢头后面。当时我的喉中被谁塞了一团棉花,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走到了火车站的入口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笑脸,他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分明在说:“跟我来。”
        他进了火车站。那时,正有一列开往南方的列车正要离开。我很奇怪,他没有车票怎么就进站上了列车。我正在纳闷,列车开动了。列车的轰响我一点也听不见,我好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列车真实地把瘌痢头带走了。列车消失后,我就产生了离开赤板的念头。我觉得赤板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瘌痢头,他才离开的。那只是我当时的预感,我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我。
        我终究没有离开赤板,是因为瘌痢头走后的第二天,我在电视上看到昨夜开往南方的一列列车出了车祸。列车脱轨翻在了路边。死了好多人,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死者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和瘌痢头十分相像。下午的时候,顾玉莲领着我去参加了郭阿姨的追悼会,追悼会上郭阿姨的亲属哭得伤心。死人能听见哭声么?我离奇地想着,我笑了起来。很多人向我投来了不解和厌恶的目光。我在为郭阿姨笑,我用笑声为郭阿姨送行。没有人和我计较,因为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在我看到瘌痢头的尸体后,我也笑了。
        我叽叽的笑声像老鼠在抢夺食物时发出的尖叫,象在梦中我听见过无数次的老鼠的尖叫。顾玉莲和我一起看电视,她显然听到了我的怪笑。她看着我,脸色苍白,那双老眼充满了疑惑:“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不会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的嘴唇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为什么要颤抖?难道她在乎一个傻瓜说的话么?
        开往南方的列车出事让我打消了离开赤板的念头。我想到哪里都有危险,我为什么要跑。活着比死还可怕,因为活着意味着还要经历危险或者恐惧,而死了就什么危险也没有了。所以,面对郭阿姨和瘌痢头的死,我笑了。我什么时候该为自己笑笑,这我倒没想过,一切也许为时过早,也许我来不及为自己笑。那张血钞票有没有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20
        我没有去找瞎子,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要趁顾玉莲不在家找到那把黄铜钥匙,进入那个房间,我想好了,如果找到那把钥匙,我就先去配上一把。那样,我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入那个房间了,或许我可以找到关于我父母的答案。
        我正在顾玉莲的房间里找那把钥匙,我听到门口有人在叫着顾玉莲的名字。我停止了搜寻,走到了客厅里。我没有回答,我也不会去开门告诉那人顾玉莲是否在家,他叫他的,与我无关。我极不情愿去做与我无关的事情。在我家门口叫顾玉莲的人是肖爱红,我听出他的声音了。他的声音浑厚,普通话极标准,有点像中央电视台那个动物世界的主持人赵什么祥的声音,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残忍,我管不了那么多。门外的肖爱红来找顾玉莲干什么!他们之间难道会发生什么让我预想不到的事情?肖爱红叫了一会,见没有人答应,他没有离开,而是叫起了我的名字:“顾晨光,你在家么?”
        他叫我的名字了,我必须作出反应,这是我为人的准则,别人叫我的名字我是一定要回答的,否则不礼貌。很多人以为我不懂礼貌,那是大错特错的事情。我在他叫完第一声我的名字之后,我就扯开嗓子回答:“哎——”
        我于是跑出去给他开门。顾玉莲从小就教育我不要给陌生开门,特别是在她不在家的时候,陌生人危险!我没有在家里碰到过陌生人叫门,肖爱红当然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邻居。我一开门就看到肖爱红满脸灿烂的笑容,像他这样年纪的人笑得如此灿烂是不多见的,或许这个中年人内心还存留着天真的成份,内心里有个明媚的春天,而不是充满霉烂气息的雨季?但是我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开门。肖爱红进了我的家门,我把门关上了。我关门的声音很响,肖爱红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说:“你奶奶不在家?”
        我点点头。
        肖爱红笑着说:“顾晨光,到我家去坐会好么?”
        我又点了点头。
        我又打开了门,让肖爱红先出去,然后我也出门。
        我踏进了肖爱红的家里,他的家收拾得整洁,客厅的两面墙壁上挂着两幅巨幅的照片。一幅是肖爱红和他妻子胡青云的合影,照片上的肖爱红显得年轻英俊,灿烂的笑容有些克制,他妻子胡青云是位美人,有种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的味道,她没有丁小慧那样丰满,但她的双眼妩媚而又明亮,这是一对看上去十分般配的夫妻。另一幅照片是美国著名恐怖小说家斯蒂芬.金的照片,斯蒂芬,金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吐着大舌头在看两手托着的一个张着大嘴的眼镜蛇的蛇头,肖爱红是不是认为斯蒂芬.金是一条充满危险的眼镜蛇?那么,他自己呢?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产生如此奇怪的想法。
        肖爱红让我坐在了沙发上,他们家的沙发十分柔软。肖爱红给我倒了一杯茶。我看到茶就皱了皱眉头,我不喜欢茶水,甚至讨厌中药一样的茶水,这也许和我小时候一生病顾玉莲就给我熬中药喝有关系。中药的味道是我的恶梦。我的奇怪表情让肖爱红注意到了,他笑着对我说:“晨光,你不舒服?”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他我内心的想法。肖爱红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肖爱红用探求的目光看着我说:“晨光,你见过你爸爸妈妈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见过。“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像是有些兴奋:“你在哪里见过?”
        我觉得他的问题问得十分弱智,我轻描淡写地说:“在照片上。”
        “哦——”肖爱红还是那样审视着我,此时,我在他眼中是一个怪物,我甚至想,我现在就是墙上巨幅照片上斯蒂芬.金手中托着的那个眼镜蛇头。
        我突然想离开他的家。是他的家中有种东西在排斥着我,我无法溶进他设置的这种氛围。我要回家。我正想把我的想法向他表达,肖爱红突然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么?”
        我愕然,我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我我父母亲死了,在这个雨季来临之前,我没想过我父母已经死了。我一直认为我父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一直希望我父母突然会在某一天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喜从天降。我的预感从肖爱红嘴巴里说出来,我瞪着眼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我发现肖爱红看着我,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我觉得有一只利爪在把我的心血淋淋地掏了出来,我感觉到了疼痛,我的泪水流了出来,此时,我又仿佛看到了血钞票上那张模糊的血脸。


        IP属地:河北16楼2014-04-19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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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老鼠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23
          我从恶梦中醒来是又一天的清晨。
          我听到了钢琴声,像昨晚梦中的钢琴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白天听到的钢琴声。钢琴灵动的声音让我不敢相信是真实的,我使动地捏了一下大腿,我感到了疼痛。我听出来了,钢琴声是从我对面的房间里传来的,也就是说,在这个清晨里,有人在弹那架被蒙尘的白布盖着的钢琴。
          我听不出这是一支什么曲子,反正悦耳极了,让我全身的血脉畅通起来,让我在恶梦中受到的惊吓缓解下来,我听着琴声,有种久违的或者说从未有过的宁静。
          对面的房门洞开着。
          顾玉莲在一团白光中坐在钢琴前弹着钢琴。我吃惊地望着她,顾玉莲神情专注,她枯槁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着。我没想到顾玉莲还有这一手,她从来没有弹过钢琴给我听,是什么让她如此的欢乐,竟然在这么一个清晨里弹起了钢琴。
          我有些痴迷,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门前。她没有回头来看我,她的眼睛注视着乐谱,她的声音在这个清晨里温存极了:“晨光,这支曲子是你父亲喜欢的《晨曲》。”
          我正想进入这个房间,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把那扇门重重的关上了,我怎么也推不开了,钢琴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顾玉莲在房间里,她会把门打开的。我这样想着。
          可我站在门口等了约摸半个小时也没见顾玉莲开门,里面一片寂静。我突然举起了手,使劲地砸了那门一下:“奶奶,开门。”里面还是无声无息。顾玉莲到底是怎么啦?我又举起了手,使劲地砸那扇结实的门:“奶奶,你开门,开门!”就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轻飘飘的:“孩子,你在干什么?”
          我回头一看,愣了,顾玉莲穿着那件印花绸缎睡袍轻飘飘地站在那里,她手里拿着一把大木梳,正梳着头。她看着我,脸色苍白,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有许多疑团。
          我喃喃地说:“奶奶,你不是在这房间里弹琴么?”
          顾玉莲把梳子从头上拿了下来,惊奇地问我:“你说我在这房间里弹琴?”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不会错的,这个清晨我很清醒。
          顾玉莲说:“我刚刚起床,怎么会跑进这个房间里弹琴呢?而且我从来不进这个房间的。你怎么了?孩子?”
          我看着她。我无法说清什么。
          一切都让我活在云雾里。天啊,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真的有病?或者说顾玉莲真的是个已经死去的人,我看到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游魂?我心里狐疑着,我又想起了血钞票和那模糊才血脸,还有吊在树上的少女和她怪异的笑声,也许一切和这些有关。
          24
          顾玉莲紧锁着双眉对我说:“孩子,我应该再托人去给你找份工作,然后给你找个姑娘,让你成家了,否则,你会疯掉的。”我呆呆地望着顾玉莲,我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但我对她的信任开始了动摇,他还有多少事情还在隐瞒着我,像那闭着的门一样拒绝我进入。
          我必须知道父母亲死亡的真相。
          对于女人,我也有种渴望,但这种渴望若隐若现,大部份时候会被我的许多古怪想法淹没,只是在我想起丁小慧的时候才会变得强烈。我心中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也许牡丹街的人对一条凉晒的内裤的遗失并不感到惊讶,丁小慧对她的那条纯白内裤的丢失抱什么态度我也不得而知。
          那是个阳光很白的秋日的正午,街上行人稀少,我站在丁小慧的楼下,看着万国旗一样飘着的她家阳台上晒着的花花绿绿的衣服,那是丁小慧的衣服。那条纯白的内裤吸引了我,那是丁小慧最贴身的东西,如果我能像这条内裤一样亲近丁小慧,那我会因幸福而死。
          丁小慧丰满的屁股在走路时有节奏地扭动时,我会想像有一股甜密的味道散发在她纯白的内裤上。我看着那条纯白的内裤旗帜一样在阳光上随风飘动,那条内裤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头上,这种神奇的事情或许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我以最快的速度从头上取下了内裤塞进了我的裤兜。那一刻,我的心快要蹦出来了,如果我的心脏那时要是蹦到街上被车轮辗烂并不是奇怪的事情。我左顾右盼,发现没有人看见我这个动作之后才欣喜若狂地回到家中。我躲在自己的卧房里,从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这条丝织的纯白内裤,我把它放在鼻孔下,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后来,我一直认为丁小慧身上的味道就是阳光的味道。那条内裤被我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拿出来嗅嗅,就像嗅着丁小慧的体香。
          现在,我暂且把丁小慧的体香放在一边,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去配一把钥匙。我在顾玉莲出门后,终于找到了那把黄铜钥匙,她把它藏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我翻遍了她衣柜里的衣服口袋,才找到这把钥匙,这是一把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钥匙,它会带我进入一个我未知的世界。
          我出了门。
          我十分清楚在赤板市越秀公园的门口有修鞋和配钥匙的人,他们不知何处而来,我不管那么多,我现在要去配一把钥匙。
          我路过王记馄饨店时,王胡子正在剁着骨头,他在阳光下挥舞着那把大刀,骨头被他剁得骨沫横飞。我看到王胡子剁着骨头,总感觉他是在剁着一个人的骨头。我不明白他怎么有那么多骨头要剁。范梅妹正在做馄饨皮,她家的馄饨皮都是手工的,不像别人家的馄饨皮是机器压出来的。这或许是他们王记馄饨受欢迎的原因之一。范梅妹使劲地工作着,我希望她流一串口水到馄饨皮上,那样他们王记馄饨也许就更有风味了。我这个想法有些歹毒,我为自己歹毒的想法得意地笑了。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怪怪地盯着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笑,笑是我的特长,我几乎很少哭,或者不会哭,我用叫唤代替哭,这只有顾玉莲才清楚。
          经过那个下水道盖子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个盖子,在这个无雨的上午它显得安详而宁静。下水道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被盖子遮闭着,我是这样想的。
          在通往公园的路上我没有想起瞎子。
          如果我想起他来,我会绕道先去看看他。那样,或许我不会被一条恶狗咬伤了。
          那条恶狗实实在在的在我小腿肚子上咬了一口。


          IP属地:河北18楼2014-04-19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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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吗


            IP属地:河北25楼2014-04-20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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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我觉得我和顾玉莲之间有了裂缝。我们的沟通变得困难。
              她的哭并不能打动我,而是增加了我的不安和痛苦,要不是在白天,我会大声尖叫的。
              我当着顾玉莲走出了门,顾玉莲没有制止我,她什么也没说。
              天上飘着细雨。积水的街道像一条小河。
              我又来到了那个下水道盖子的地方,我蹲了下来,在下水道盖子旁边一动不动。我听着下水道里传来的嘈杂的声音,突然产生了一个罪恶的念头:顾玉莲死后我要把她埋在下水道里,就从这个下水道的口子里塞下去。这念头一闪而过,好像不是我的想法。可我确实这样想了。我的手颤抖起来,仿佛这手已经杀了人,已经把顾玉莲塞到下水道里去了。
              王胡子在不远处的馄饨店里看着我。他边看着我边剁着骨头,很用力地剁着骨头。他看我的目光不怀好意。
              我讨厌这个人,他明明瞧不起我,却在某些时候显得那么热心,这种人让我厌恶。我朝馄饨店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王胡子把脸转到了一边。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转过脸。我在下水道盖子边上呆了一会之后,就朝风铃街走去。我不知道那个瞎子是否还在街道旁边听来往的人声和车辆的声音,他的眼睛看不见一切,他活在声音里。
              41
              我没有看见瞎子。我今天特别想看到他,希望和他说些什么,可是我没有看到他。
              我在瞎子的楼下站着,有点失落。那个被瘌痢头扔屎在头上的瘦高个女人穿着雨衣骑单车过来。她把单车停好后看了看我。我赶紧转过了脸,她来到了我面前,她警惕地问我:“你是谁?”我白了她一眼说:“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进了那栋楼里,进楼时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就住在瞎子的楼下,也就是最下面的一层楼里。
              没见到瞎子,我心里很不舒服,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我在细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走了一段路。我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跟踪我,我猛一回头,没有我认识的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面孔,在阴雨天里,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的灰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在人间。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看到前面有一对男女搂在一起走着,他们共撑着一把伞。他们很亲热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场景:房间里,一个英俊的男子在弹着钢琴,一个如花的女子在唱着歌……那才叫恩爱,心灵相通的恩爱。我恩爱的父母亲怎么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在隐隐约约中,我觉得我将会在一种状态中揭开父母亲死亡的真实原因。
              是有人在跟踪我。
              一点没错,我发现了跟踪我的人。我使了个小诡计就捉住了他。我遛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躲了起来,我躲在一个门洞里,我可以看清小巷的一切,小巷里要是有人,他是不易发觉我的。果然,那人也跟进了小巷,他在小巷里左顾右盼地寻找着我。
              我像见了鬼一样全身冰凉起来。
              也许事实上我是见到了鬼。我分不清这世上的人和鬼。人和鬼在很多时候是没有界限的。我的眼睛努力地睁大着,我相信我没有看错,那个跟踪我的人就是死在列车事故中的瘌痢头。
              他朝我藏身的地方走来时,我的尿很急。
              他为什么死了还要来找我?
              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要再不跑,那泡急尿就会尿在裤裆里了。
              我疯狂地冲出门洞,朝小巷的另一个出口狂奔而去。我相信瘌痢头追不上我,他活着的时候追不上我,死了就更追不上我了。我在这个时候只有往家里狂奔,尽管顾玉莲也让我怀疑,但她毕竟对我而言是安全的,比死去而又回来的瘌痢头要安全得多。
              我回到家里,顾玉莲呆呆地看着气喘兮兮的我,她关切地问:“孩子,你怎么啦?”
              她伸出手要摸我的脸,我拨开了她干枯的手,大声说:“别碰我。“顾玉莲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哀绵,她说:“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为了你好。”
              我急匆匆地上了楼,顾玉莲说的全是鬼话,她从小教育我要做个诚实的孩子,可她却欺骗了我17年,某种意义上。她也像别人一样把我当成了傻瓜。
              我上了楼,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紧紧地关上了门。
              瘌痢头此刻在哪里。
              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我实在不明白在这个雨季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
              42
              王胡子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杀人恶魔?肖爱红的脑海里回旋着这个设想。肖爱红在深夜,面对着斯蒂芬。金的巨幅照片沉思,斯蒂芬金是他的偶像,他不止一次在接受媒体来访时这样说过:“我要做中国的斯蒂芬.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他的左手抚摸着右手。抚摸是轻微的,潜意识的。他像是进入了某种状态。
              你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到王胡子邪恶的目光。
              他在馄饨店打烊之后就脱下了那身白色的工作服。他洗了澡,在镜子前刮干净了自己的胡子,他咧了咧嘴巴,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地笑了。他穿上一套黑色的衣服。来到了卧房里范梅妹因为一天的劳累已经沉睡了。他看了看睡姿难看的老婆,说了声什么。然后出了门,昏暗的街灯下。王胡子显得阴沉。他蛰伏在在这阴暗的角落,等待女人的出现……肖爱红笑了笑。
              他的双手停止了抚摸,他点燃了一根烟。
              这一夜十分寂静,尽管窗外飘着细雨。他想出门去,看看门外是否有人。但他没有出去,这深夜里,似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说不定,王胡子手中提着他剁骨头的那把刀。躲在他家门口的阴暗角落里,等待他出去呢。以前,他和妻子胡青云从王记馄饨店手挽着手走过时,他曾发现过王胡子的目光十分怪异,现在想起来,那目光里饱含着嫉妒和邪恶,因为胡青云是个美人。当时,肖爱红没有想那么多。
              王胡子一定用那样的目光审视过顾帆远和宋汀兰夫妇。
              肖爱红有些激动。
              他的双眼燃烧着两团火。
              他在激动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玉莲家二楼顾帆远那个房间里的窗户上,顾晨光像那天白天一样从窗户上跌落,犹如一只受伤的大鸟。


              IP属地:河北27楼2014-04-29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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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肖爱红看着躺在一旁的丁小慧。
                他的手放在丁小慧的背上,抚摸着丁小慧的皮肤。他又一次说:“多好的皮肤呀。”肖爱红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光芒。他们作完爱后,好像退潮的海滩,有点平静,他们都像海滩上留下的泡沫。丁小慧说:“你真的爱我么?”
                肖爱红还是抚摸着她细腻的皮肤说:真的。”
                丁小慧想问他胡青云到哪里去了,但她没问。她不在乎那个女人的存在与否。她和自己没有关系,丁小慧想,自己只要能经常和肖爱红在一起就可以了,她不在乎什么名份和婚姻的关系。她不认为那一纸婚书能承诺和保证什么。
                丁小慧爬起来,用胳膊勾住肖爱红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肖爱红的嘴唇,肖爱红的嘴唇有些烫人。
                她轻轻地说:”我爱你!”
                肖爱红搂住了她的腰肢:“如果我们永远这样有多好。”
                丁小慧说:“只要你愿意。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
                肖爱红说:“可一切是那么能消逝,包括生命。”
                丁小慧说:“哪怕活着一天,我也爱你一天。可是——”
                肖爱红用鼻子碰了碰丁小慧的鼻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妻子胡青云?“
                丁小慧点了点头。
                肖爱红笑了:“其实,她离开我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去了美国。她的姑妈在美国,你也知道。我现在住的这栋楼,就是她姑妈留给她的。她姑妈死了,她就去美国继承遗产了。她要我和她一起出去。我没答应她。我出国能有什么用?我的读者在中国,我的根也在中国。她也许不会再回来了……唉,不说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丁小慧紧紧地搂住了肖爱红的脖子,肖爱红感觉到有一条蛇缠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想起墙上挂的斯蒂芬。金手中的那条蛇。他有些透不过气来,空气深闷极了。肖爱红也死死抱住了丁小慧,他心里喊了一声:“青云——”
                丁小慧自然没听到他内心的一声呼唤,丁小慧想,此时,就是和肖爱红死在一起,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听到了尖叫的声音。
                好像有一个人在黑夜的荒野被追杀时发出的尖叫,他们听到尖叫声后就相应松开了手。
                “是顾晨光的声音。那个傻子,他又怎么啦?”肖爱红说。
                “不知道。”丁小慧怔在那里,她好像在分辨尖叫声的方位。
                尖叫声不一会就消失了。
                他们穿好了衣服后,肖爱红把丁小慧领到了他的书房,肖爱红的书房里有股印度香的味道。他写作时,要点燃印度香。印度香的功能是消毒提神。肖爱红在这个夜里拉开了窗帘。对面楼上的那个房间一片漆黑。肖爱红指了指那个房间说:“顾晨光的尖叫声好像是从那个房间里发出来的,就是他父母亲住过的那个房间。”
                “他会不会有什么事。“丁小慧说。她说话的声音很轻。
                肖爱红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他搂住了她:“别害怕,有我呢?”
                丁小慧说:“你还是把窗帘拉上吧。”
                肖爱红拉上了窗帘,他抱住了丁小慧。丁小慧这时说:“我想回家。”
                肖爱红说:“好吧,我送你。”
                肖爱红刚把丁小慧送出门。他们就看到对面王胡子馄饨店的大火。王记馄饨店的大火烧红了肖爱红的双眼,他看着那大火,什么也没有说,他也没有任何的行动,他像是在观看一场电影。丁小慧倒是惊叫了一声:“天哪——”不一会,他们就听到了消防车的警报声,还有从王胡子记馄饨店的大火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他们还看到王胡子在拼命地张罗着救火,他的老婆范梅妹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哭泣。这场大火对王胡子夫妻俩来说,是一场灾难。
                57
                我进入了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我是个溺水的人,我的尖叫声不会吸引任何人来救我,连从小把我养育大的顾玉莲也没有来救我,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我最亲的人,但现在,她是最让我恐惧的人。她不但不会来救我,她有可能像瘌痢头说的那样要杀了我。
                我窒息了。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双手在黑暗中飞舞。我什么也抓不住,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黑暗中死一般寂静,挂钟的“的达”声也被寂静吞没了。我的没顶之灾难道真的是中了顾玉莲在饭菜里下的毒。可她也吃了那些饭菜,难怪她穿上了那么鲜艳的旗袍,就是为了要和我同归于尽么?
                就在我觉得已将要死去时,我看到了一股桔红色的光,那飘渺的歌声从桔红色的光中传来,我跟随着歌声朝桔红色的光飘去。我的呼吸渐渐地平和起来,我惊讶地看见到一个情景。
                在我们家的客厅里,宋汀兰手中抱着一个孩子,我知道那孩子就是我,孩子的目光有些锐利。在宋汀兰和她对面站着的老女人身上划来划去。那个老女人就是顾玉莲。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没有完全白掉。我看到宋汀兰和顾玉莲在争吵着什么我听不到声音,我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她们吵得很厉害,如果宋汀兰手上没有抱着孩子。我很难预料她们会不会扭打在一起,宋汀兰吵了一会后,就退让了,显然,她很生气。她气呼呼地抱着孩子上楼去了。我看见顾玉莲站在那里,她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她的眼中充满了怨毒的光芒。她喃喃地说了声什么。然后朝厨房里走去。我跟在了她的身后。厨房里的炉子里会熬着中药,我看见顾玉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她打开了纸包。那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往门口看了看,然后就往药罐里倒进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我看到这个情景,怵然心惊。我想去制止顾玉莲,但我是空气一般的东西。
                我无法阻止她。我没有一点力量。顾玉莲往碗里倒上了中药后,然后朝楼上端去,我心里焦急万分。我不能让宋汀兰喝下那碗中药。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好像有人在哭泣,是的,有人在哭泣。
                是谁在黑暗中哭泣?
                是我母亲宋汀兰抑或是别的女人。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我是黑暗中的一个溺水的人,沉重的水从四面八方压迫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想尖叫都叫不出声来,我想,这种感觉也许就是死亡的前奏。我没有力气了,我静静地呆在黑暗中,我等待死亡的来临,我要在我死前的一瞬间,看清死神的面孔,我不希望死神像传说中的那样狰狞可怕,我希望他是美丽的……
                我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顾玉莲还是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她平静地坐在床沿上,她干枯的双手合在一起。她苍白的脸上显得祥和,不像我见到的那样充满怨恨和扭曲。她看了看我,微笑着说:“孩子。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说了一个晚上的胡话。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么,孩子。你在胡思乱想呀。”
                我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我就是知道,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我没有忘记她和我母亲宋汀兰吵架的情景。我更不会忘记她往药罐里放白色粉末的情景。她放的是什么,不言而喻,我多少相信了瘌痢头所说的话。我不相信那是在梦中,那好像是真实场景的重现,为什么我要进入那个房间或者掉下窗户后,我才能够进入一些真实的场景中。这是个谜。我不会把我所见到的东西告诉顾玉莲,我对她终于有了本能的提防。她昨天晚上没有在饭菜里下毒,并不证明她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对我下毒。
                我已经活在了危险之中。
                顾玉莲见我不说话,她又接着说:“今天凌晨,王胡子馄饨店被火烧了——”
                “啊——”我睁大了眼睛。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又发生了。


                IP属地:河北34楼2014-04-29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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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肖爱红微笑地欣赏着手术刀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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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胡子的馄饨店是被火烧了。
                  我走出门时,天上下着雨。顾玉莲在我身后关切地说:“孩子,打上伞。”我没理她,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雨天从来不打伞,我穿过了街道,来到了王记馄饨店前。馄饨店经历过大火的洗礼,惨不忍睹。要不是消防队来得快,及时扑灭了大火,那会烧得一干二净,被烧得黑乎乎的馄饨店里空无一人。听说范梅妹烧成了重伤。人们把她救出来时,她手里还死死地抱着一个钱匣子。起火的时候王胡子不在现场,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张血钞票是不是还在那范梅妹抱着的钱匣子里?王胡子的馄饨店起火是不是和血钞票有关,和那模糊的血脸有关,也和吊在树上的女孩有关?
                  雨下得很大,雨水流在我身上,冰凉冰凉的。馄饨店起火时,一定没有如此的大雨。雨一下大,那下水道盖子又开始往外冒水了。我站在下水盖子旁,我盯着下水道盖子,我在想着这下水道为什么会堵。我听到下水道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好象有人在哭,也好象有人在说话,说我听不懂的话。
                  如果我没有那么多问题,也许我会快乐些。
                  反过来说,如果我没有那么多问题。我会更不快乐。
                  我站在雨中。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没有人在这个时候陪我一起思考问题,帮助我拨去心中的重重迷雾,我心爱的丁小慧不可能陪我,我对她的思念她一点也不清楚。她清楚又怎么样,她不属于我。瘌痢头此时在哪里?他要是出现,我还可以和他说说话,他是我在赤板市唯一的朋友。行踪不定的瘌痢头对我而言,其实也是一个谜,我无法解开的谜。
                  “顾晨光,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那声音传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但十分有力量。
                  我扭头一看,是丁大伟。
                  我对丁大伟从小就有种恐惧感,特别是他穿制服的样子。他今天就穿着制服。高大的丁大伟站在雨中,他也没打伞。他的腰间鼓起来一块东西。我明白那是手枪。雨水在丁大伟的帽子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我怔楞了片刻,然后转身便跑。
                  我往家里跑去。
                  丁大伟在那里说:“这傻瓜跑什么呀。”
                  我跑到家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丁大伟进了馄饨店。
                  59
                  王胡子临出门前看着熟睡的范梅妹,冷笑了一声。然后就下了阁楼。他下到店里,打开了煤气,然后就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之中。范梅妹在睡梦中闻到了浓郁的煤气味,她醒过来,她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就听到第一爆炸,一团火燃烧起来……
                  这也许就是一场大火最初的情景。可是没有人听到爆炸的声音,他肖爱红同样也没有听到,他和丁小慧偷情完事后,他送她出门时就看到了那燃烧的大火。随后,他们就听到了人声和救火车的声音,他和丁小慧快速地分开,他不能让别人发现他们是一起走出家门的。肖爱红在丁小慧离开后他就回到了家里,关上了门,他没有加入到救火的人群中,也没有留在门外看热闹。
                  肖爱红想像着那馄饨店的大火是王胡子一手策划的。他原本是想用煤气毒死范梅妹,没想到引发了一场大火。王胡子杀人的手段应该和17年前一样,使用煤气。这样似乎闻不到血腥味,找不到杀人的动机。很容易归结为一次意外事故。17年前顾帆远夫妇的死就是一次意外的煤气中毒事故,没有人说那是一次谋杀。所以,王胡子也就成了一只漏网之鱼。肖爱红想着想着,他的眼闪动着火苗,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十分的合理。他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像是解开了一重大的难题。他来到了书房里,在电脑里打下了几行字,然后,他顺手拿起了那把手术刀。他把手术刀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微笑地欣赏着它的刀锋,他仿佛听到一种声音,那种声音让他迷醉。
                  那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它散发出寒光。
                  这把手术刀是他的一个当外科医生的好朋友送给他的,他还和那个好朋友学过解剖尸体。
                  他喜欢这种刀具。
                  这种刀具在解剖尸体时所发出的那种细微的声音十分的刺激就像他写字的声音,能把一个个谜团解开的声音。
                  他把玩着雪亮的手术刀。他的脸上有一丝笑容,这种笑容在他抚摸丁小慧光洁柔滑的肤肌时出现过。
                  王胡子为什么要杀范梅妹?
                  他干掉自己妻子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肖爱红想不出那个女人是谁。当初王胡子杀掉顾帆远夫妇的杀人动机他还没弄清楚呢,现在,王胡子又要杀自己的老婆,肖爱红想,如果不起火,范梅妹也许就真的无声无息地死了,那样遂了王胡子的心愿。馄饨店也完好如初,结果是一场大火烧了馄饨店,范梅妹也因为大火而获救。
                  肖爱红把手术刀在自己手背上的皮肤上轻轻地刮着,他觉得有种奇妙的痒。他想,这样用刀在丁小慧的皮肤上刮动。她会不会有种奇妙的快感。他的眼中跳跃着兴奋的火苗。
                  60
                  我流下了鼻涕。
                  我回到家里就开始流鼻涕。
                  顾玉莲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旗袍。她的胸口还戴着一朵纸扎的白花,这种白花我在郭阿姨追悼会上见过。当时有人给了我一朵白纸花。让我戴在胸前,参加郭阿姨追悼会的每个人胸口都戴着这种白纸花。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见过顾玉莲穿着黑色的旗袍,胸口带着一朵白纸花,我不知道谁死了。或者谁要死了。我不敢和顾玉莲的目光对视,尽管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来的还是那种慈爱。
                  我怀疑那种慈爱是假的。
                  顾玉莲知道我在流鼻洋。她在我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就端到了碗姜汤到我的房间里来给我喝。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我的手上:“孩子,喝了它吧,你一定是出门淋雨感冒了。喝完后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发发汗就好了。不行的话,我就给你熬点中药。”
                  “我不喝中药。”我大声说。我从来没有大声地拒绝过顾玉莲的中药。
                  “好。好。不喝中药,那你把这碗姜汤喝了。”顾玉莲哄着我,她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容。她干枯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我觉得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我看着顾玉莲,我心里十分的迷惑。她是不是要对我下手了,她会也会在姜汤里放上那白色的粉末。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真想松开手。让这碗姜汤掉在楼板上洒掉。
                  “喝吧,孩子。喝了就好了。”顾玉莲哄着我,在她眼中,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突然说:“奶奶,我想放凉一点再喝,太烫了。”
                  顾玉莲看了看我:“姜汤就是要趁热喝的,凉了就没效果了。这样吧,你放凉一点就赶紧喝了。我先出门去买点东西。你今天最好不要出门去了。在家躺着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心头一阵惊喜。她走得越快越好,我怕她看我喝完姜汤才离开我的房间。我连忙说:“好的。好的。”
                  顾玉莲走了,她走到门口时,还意味深长地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沉。
                  我听着她下楼梯的声音消失后,马上把姜汤的碗放在床头柜上就、去把房门关上了。并且反锁上了,我怕她又重新上楼来,看着我喝完姜汤才离开。
                  我打开了窗户。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姜汤从窗户上倒了下去。
                  “顾晨光。你在干什么?”
                  我对面那楼上的窗户上露出一张脸,那是丁小慧的脸,她笑着问我。
                  我看到丁小慧,听到她柔软的声音,我内心就有种冲动。我想见到她身上阳光般的味道,我的小腹部有股火苗窜起来,我多么希望能跳跃过去,把丁小慧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陶醉在她阳光的味道中。可丁小慧是那么的遥远。
                  我对她笑笑:“没干什么,没干什么。”
                  她又笑着问我:“顾晨光。你昨天晚上叫什么呀?”
                  我不解地反问她:“我叫了么?”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我听到了你叫,十分大声的尖叫,难道你自已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她满脸狐疑,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IP属地:河北36楼2014-04-30 1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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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床底下沉重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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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坐在街旁,他的眼睛和死鱼的眼睛一模一样。那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大街,茫无目的地直视着大街。
                    我看到瞎子,内心就有一种莫名奇妙的冲动。
                    我走遍了整条风铃街,我没有找到瘌痢头。这家伙到哪里去了,我走到瞎子面前,我问神情自若的瞎子:“瞎子,你知道有一个孩子来这么?”
                    瞎子摇了摇头,他说:“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说:“你可以用耳朵听呀。
                    瞎子又说:“每天都有许多人走过,我没有听到一个孩子来过。”
                    我又说:“那你坐在这里听什么?”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我什么也没有听,我在这里坐了17年了,我在等一个人。”
                    我问:“你在等谁?”
                    瞎子笑了:“我在等一个应该等的人,你不会知道的。你不用再问我了。”
                    我没有再问他,我从来不强迫别人说什么,我也从不强迫别人做什么。我曾多次产生强奸丁小慧的念头。但我从没有实施过。
                    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瘌痢头。
                    如果找不到他,我是不会离开赤板的,我还得回到那个家里去,还得忍受顾玉莲以及那个家给我带来的沉重的心灵负担和痛苦的折磨。我不想再进入黑暗,也不想再知道什么真相,我知道得已经够多的了。
                    瞎子当然不会理解我焦虑的内心,他只知道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或许永远等不到的人。
                    我必须找到瘌痢头。
                    我忽然想起了河边的那棵巨大的梧桐树。还有一片如茵的草地,他会不会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应该是他经常去的。
                    我不由分说朝河边奔跑而去。
                    70
                    肖爱红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抽屉。
                    那个日记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胡青云安静地躺在床上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刺激着他的心脏。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取出了那个日记本。
                    日记本在他手中有些沉重。这个藏青色布面精装的日记本散发一股陈年的味道。
                    他不知道里面记录着什么,由来已久的好奇心在驱使着他,他内心又有一种负罪感,这是不道德的。日记本的主人从来要他看这个东西他是在侵犯一个女人的隐私权。
                    不存在了,一切都不存在了,滚他的什么的屁隐私。
                    肖爱红心里说。他解开了红绸布条的蝴蝶结。红绸布条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他没有捡起那红绸布条,那是胡青云飘落的魂魄,他没有捡起它。他怀着一种奇特的心情,翻开了那个日记本,他看到夹在扉页上的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钞票上有斑斑的血迹。他把钞票拿起来,放在了桌子上,他看到日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我的血和你的血永远交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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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了大河的呜咽。
                    老远我就听到了。我从小就很少来到河边,顾玉莲常教育我不要到郊外的河边,我清楚她怕我一失足掉进河里后死了,我不会游泳,从来没有人教我游泳,大河的鸣咽声传得很远。
                    我在离那棵树不远的地方看到了顾玉莲。
                    我没有在这里找到瘌痢头却看到了顾玉莲。
                    我心空些害怕,她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也在找瘌痢头,瘌瘌头对我泄露了她的秘密,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她要找瘌头报复么?
                    她站在如一把巨伞一样的梧桐树下。
                    风把她的白发吹拂得凌乱。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从她一张一合的口型可以看得出来。
                    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风中的鬼魂说话?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她的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好像她的心脏会在不小心破膛而出。顾玉莲苍白的脸像一道白光,直刺我的内心。
                    我转身跑了。
                    我不敢在梧桐树下的草地上和老妪顾玉莲面对。
                    我突然觉得尿急。


                    IP属地:河北42楼2014-05-06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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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干枯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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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莲见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心里也许十分清楚我对她的疑虑和提防。她淡淡地笑了笑,她说:“孩子。你怕什么呀,我把你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大。你还怕我什么。”
                      她站了起来,抹了抹眼睛。她弯腰把一块白布从地上捡了起来,抖了抖灰尘,然后盖回了钢琴的上面。那神情好像就是给那两具尸体盖上白布。盖好了白布,她走到窗前,关上窗门,然后拉上了窗帘,房间里一片黑暗。我看不清顾玉莲的脸。她走了出来,关上了门。她站在我的面前,她伸出干枯的手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她对我说:“孩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吧,做好饭我叫你。”说完。她就下楼去了,她下楼的声音富有节奏感。我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那房间的门,刚才,顾玉莲走出门的时候,我真想问她一个问题,就是她打开窗的时候上有没有在窗玻璃上看见一张染血的钞票。
                      如果我再看见那张血钞票,我会把它烧了。我突然觉得血钞票充满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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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爱红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拿着电话。
                      他面带笑容地说着话,边看着那把锋利的手术刀,他想,这刀割裂皮肤的声音是不是十分的悦耳和迷人。他的笑容十分诡异。
                      打电话给他的是北京的书商季风。他们在谈着肖爱红马上要写的恐怖小说。肖爱红说,这部书恐怕一时半载拿不出手,因为碰到了许多让自己迷惑的事情。季风让他别着急,慢慢写。接着,他们就闲聊起来。
                      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阵。他们就终止了这次谈话。
                      肖爱红坐在书桌旁,他打开了台灯。他的台灯的光是蓝色的,这样使他窗帘紧紧的书房有些神秘的味道。窗外隐隐地传来了雷声,一定有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看来,一场暴雨就要来临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风雨。他已经把整栋楼的门窗都关好了。
                      他打开了电脑上面对着键盘。此时,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他关闭了电脑。
                      他又拿起来那把手术刀。
                      突然,他闻到了煤气味。他心里一抖,他站起来,走出了书房的门,下楼朝厨房奔去。他进入了厨房里,他检查了煤气的开关,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走出了厨房,坐在客厅里。
                      他看了看墙上自己和胡青云的合影。他觉得胡青云的微笑充满了虚伪的成分,她有多少事情隐瞒自己呢?肖爱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上了楼,这回,他没有走进自己的书房,而是走进了胡青云的书房。他打亮了灯。房间里一下明亮起来,温暖起来,灯光是桔红色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胡青云会喜欢这种颜色的灯光。他坐在了胡青云的书桌旁,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那个藏有那个日记本的抽屉。此时,他的脚正踩在那他在白天里遗落在地上的红绸布条。他感觉不到红绸布条的挣扎。
                      他把自己的右手伸向了那日记本。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巨响,他感觉到整座楼摇晃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来,那是打雷的声音。雷声之后,他就听到了窗外飘泼的雨声,他可以想像此时的赤板市在电闪雷呜的暴雨中经受着一场洗礼。
                      他还想,牡丹街在暴雨中很快又会成一条河。
                      他又伸出了手,抓住了那本日记本,他没有马上打开日记本,他用另一只手关上了抽屉。然后他就站了起来。走出了胡青云书房的门,出门前,他没有忘记把桔红色的灯关上。他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关上了门。
                      他重新坐在了书桌旁,他把日记本放在了桌面上。他伸出手,压低了台灯罩。这样,蓝色的光,就更集中在藏青色的日记本封面上了。
                      肖爱红白天里打开胡青云日记本的那种负罪感在蓝色的灯光下荡然无存。他只是想阅读日记本里的所有内容,他希望能从胡青云纤秀的字迹中嗅出什么味道来,他从来没有偷窥过任何一个人的私人日记本。现在,他要正儿八经地偷窥妻子胡青云的私人日记本上,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充满了紧张刺激的感觉。
                      窗外的暴雨也无法冲刷掉他的这种感觉。
                      看来。谁都会有猎奇的心态,连自己的妻子的隐私也不会放过。
                      肖爱红的右手没有拿笔,他没有必要记录什么,胡青云现在不在了,这日记本其实就等于是他的。他右手拿的是那把锋利的手术刀。
                      他轻轻地用左手的食指和姆指翻开了日记本。
                      扉页上夹着的的那张血钞票不见了。
                      肖爱红楞了一下。
                      他放下了手术刀。两只手在日记本上一页一页地翻起来,直翻到最后一页,他也没有见到那张血钞票。他怕自己漏掉了哪页纸,又一页一页地翻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那张血钞票,这就奇怪了,白天里,他分明把血钞票放回去了的,怎么一到晚上也不见了呢。
                      会不会掉在哪里了。
                      他于是站起来,打开了大灯,从自己的书房一直找到胡青云的书房。他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楞是没找到那张血钞票。不过,他发现了掉在地上的被自己踩过的红绸布条,他看了看,把它拉了起来,抖抖干净放回了抽屉里。
                      也许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什么血钞票。
                      因为日记本里有关于一张血钞票的记录,他才产生了幻觉,他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关上了门,并且关掉了大灯。
                      在蓝色的台灯下,他开始了阅读。
                      他在这个暴风骤雨的夜晚,走入了少女胡青云的情感世界,他得到了发生在牡丹街上鲜为人知的一些事情……


                      IP属地:河北44楼2014-05-06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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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王胡子把烧毁的东西都收拾停当了,明天,他就要请人来重新装修馄饨店了。雨已经落下来,他没有离开馄饨店。按理说,他应该去医院陪护妻子范梅妹的,他没去。他从乡下叫来了范梅妹的一个表妹在医院里照顾她。馄饨店里一片漆黑。他还没有装上灯。他坐在一块木板上,点燃了一根烟。烟头一明一灭,鬼火一般。
                        今晚的雷声是这个雨季开始以来最响的。那闪电划破天际的景象也让人惊骇。暴风雨落下来之后。牡丹街上的行人就稀少了。偶尔有一部小汽车进过去。那车灯努力地穿透密集的雨帘,王胡子听不到汽车的声音。汽车的声音被淹没了。
                        王胡子觉得一股强大的风灌进了馄饨店,似乎要把他连根拔起,卷入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
                        该死的范梅妹。
                        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他把这场大火的责任推在了范梅妹的身上。他不相信范梅妹的鬼话。说看到了纵火的宋汀兰。丁大伟说了,宋汀兰早在两个月前就出国去了前说不定永远也不会回赤板来了,范梅妹怎么会扯上她。
                        那火怎么没把范梅妹烧死。
                        王胡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他此时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而他的馄饨店就像是一个垃圾场,他蛰伏在垃圾场里面,他在等待什么?牡丹街上居民楼上的灯一个一个的灭了,暴风雨的肆无忌惮让人胆寒。
                        街灯在风雨中飘摇,就像一些找不到家国的魂魂。
                        王胡子站了起来。他不能在这里坐到天亮。
                        他要找一个地方过夜。
                        这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难。在黑暗中,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皮夹子,皮夹子里还有足够的钱让他找一个地方过夜。有一点,他对范梅妹十分的赞赏,她就是烧死,手上也抱着一个钱匣子,那钱匣子里有存折还有没有存进银行的现金。他奇怪的是,那天早上从顾晨光那个傻子手上接过的带血的钞票怎么也找不到了。它像长了翅膀的鸟,飞了。
                        他走出了馄饨店。
                        风大雨猛。他没有办法撑伞。他又退回了店里。他得等一辆出租车过来。让出租车带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突然上,看到了一个人。
                        在这暴风雨肆虐的深夜,他看见对面的丁大伟家的小楼里走出一个人,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雨衣,街灯并没有被暴风雨吹灭。王胡子看出来了,她就是丁家的宝贝独生女儿丁小慧。
                        她要去哪里?
                        她又不是像她父亲那样的警察,要在任何时候出动。
                        她在这常人都不敢出门的夜里出来,究竟要干什么?
                        许多问题在他脑海出现了。
                        但他口里轻轻吐出了一句话:“这丫头的身段和皮肤都不错,用起来一定舒服!”
                        他的这句话是连同一口烟吐出来的。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谁也看不清。
                        他看着丁小慧朝街那边走去。
                        他连伞也没打,吐掉烟头,就冲进了风雨之中。他朝丁小慧的身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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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弄不清楚外面的天地间在发生着什么事情,暴风雨会把一切埋葬。顾玉莲在暴风雨落下来之后,上楼来了一次,她上楼的声音我没有听见,在这个夜里,许多声音都将被埋没。顾玉莲见我又把房间的反锁了。她就敲着门在外面大声对我说:“孩子,窗门关好了没有。”我大声回答:“关好了!”她在门外大声地说:“孩子,千万不要把窗门打开。”我又大声回答她:“我知道了——”她就没有作声了,她有没有下楼我不知道。我听不见她下楼的声音。
                        我本来想去开门让她进来的,但我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睁着眼睛,不敢合眼。
                        我怕我一合眼,我就会做恶梦。在这样的夜晚,我不希望听到任何让我恐惧的声音,比如女人的哭声和老鼠四处逃窜的尖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像是被一种什么无形的东西控制着。我从隐秘处拿出了我配的那把钥匙。我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我看到桔红色的光中有个影子晃动了一下,我走出门,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往楼下看了看,楼下还是桔红色的光。电视的声音没有了。我估计顾玉莲也该沉睡了。她是一个老人,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我耗。
                        我走到了我父母亲的房间门口。我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暴风雨之夜进入这个房间,但我的手完全不听我大脑的控制,它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稍微一旋转就开了门。我进入了这个房间,一如既往的浓郁的灰尘的味道丝毫没变。让我惊讶的是,我进入这个房间后就进入了桔红色的光中,不像往常这屋里在我没有开灯或者拉开窗帘时一片漆黑。是谁进入过这个房间,把夜灯打开了?除了顾玉莲,没有人会进入这个房间。难道她知道我在这个暴风雨之夜要进入这个房间,而提前把桔红色的夜灯打开了?这都是我的猜测。我轻轻地关上了门,其实,我就是重重地关上门,顾玉莲在楼下她的卧室里也不一定能听得见,因为暴风雨的声音压倒了一切。
                        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我进入了这个房间。
                        这次我没有听到那飘渺的歌声,我没有被那歌声诱引。
                        我进入房间之后,我看见那挂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整,一动不动。我想把它取下来到给它上发条,让这挂钟重新走起来。但我动不了。
                        一缕香气扑进我的鼻孔。
                        那是枕头底下的那支玫瑰花散发出来的香气。
                        我感觉到床摇晃了两下。我听见床下的箱子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我控制不了自己,其实此时我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地躺着。等待这场暴风雨过去,等待天明。然后,再去寻找瘌痢头,找到他之后和他一起离开赤板。
                        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的身上被汗水湿透了。
                        像有一双手用力地把我推到了窗前。
                        有一只手捉住我的手拉开了窗帘。
                        我吃惊地看到了那张血钞票。那张血钞票又一次紧紧地贴在了窗玻璃上,一刹那间,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张模糊的血脸。血钞票在暴风雨中平静地贴在那里。一道闪电突然闪过,我看见了血钞票上鲜艳的血迹,它依然还在流动,无休无止地流动。
                        我顿时疯狂地打开了窗,风雨袭进来,雨鞭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不到疼痛。
                        我要抓住那张血钞票。
                        我要撕碎它,让它随风而逝。我害怕再见到大火和灰烬。
                        我爬上了窗台。
                        这时,我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力一推,我大叫一声,掉进了一个深渊,黑暗的深渊。
                        没有人听见我的大叫。
                        包括顾玉莲,顾玉莲此时是否在沉睡?


                        IP属地:河北46楼2014-05-06 1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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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歌声诱引我,我进入了黑暗。在这场风雨之夜我进入了黑暗。
                          黑暗中我在一直坠落,速度很快,好像是坐在电梯里,电梯失去了控制,快速地往下坠落。
                          我大声喊叫着:“不要——”
                          我的喊声被黑暗吞没了。
                          我知道我又将看到一些我从未见过的场景,那些场景就像在放一场场无声的电影,图像还是黑白的,果然,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渐渐地在我四周扩展。我觉得我的坠落停止了下来,我站在了地板上。
                          白色的光。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分明是在我父母亲的房间里。
                          我站在房间的中央,房间里没有人窗帘是开着的,我可以看到有微风在拂动着窗帘。暴风雨呢?
                          没有暴风雨。
                          我一定是又回到了从前。
                          我正在想着什么,我听见了声音。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浑厚而又一种磁感,女人的声音清脆而圆润。
                          这不是无声的电影,我听见了声音。
                          是的,我听见了声音。我内心有些激动。我躲在了一个角落里。
                          我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声音是从房间门外传来的。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可以看见他们,而他们却无法看见我。
                          门被打开了。
                          我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吱哑”声。
                          我看见了西装革履的顾帆远。他戴着一付金边的眼镜,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我看不出他的笑容里有什么邪恶的成份,相反的还透着一股纯真的气息。
                          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但那人不是我母亲宋汀兰,也不是我祖母顾玉莲。
                          那是个女孩子,我十分脸熟的女孩子。
                          她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略显瘦削的脸上也洋溢着一种笑容,纯真的笑容,她看着顾帆运的时候,那眼中好像燃烧着一股火苗。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看上去婷婷玉立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来了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脸部模糊的女人。
                          我认识她,我没想到那个脸部模糊的女人就是她。我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一个迷宫,我父亲顾帆远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她怎么会在一个有微风吹拂窗帘的夜晚来到我家,和顾帆远一起进入他的房间。
                          我正在诧异,只见那女孩子把门关上了,她含情脉脉地看着顾帆远,那样子痴迷极了。
                          顾帆远有些慌乱,他轻轻地说:“你怎么啦?不舒服?”
                          女孩子突然扑到顾帆远的面前,双手勾搂住了顾帆远的脖子,她迅速地在顾帆远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顾老师,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舒服。无比的舒服。”
                          顾帆远的脸红了,他推开了她。别这样。别这样。让人看见多不好。”
                          女孩子站在那里,她执拗地说:“我不怕。”
                          顾帆远说,”傻姑娘,你不怕我怕呀。”
                          女孩子咯咯地笑了,她说:”顾老师,你的脸好红,没想到你脸红的样子这么可爱。”
                          顾帆远坐在了钢琴的旁边,他的手指拔弄了一下琴键,钢琴发出了悦耳的声音。钢琴声还没落下去,顾帆远就对女孩子说:“来吧,别闹了,开始吧。”
                          “唉——”女孩子淘气地答应了一声,她就靠着顾帆远坐了下来。
                          顾帆远就开始教这个女孩子弹钢琴。
                          我傻傻地想:顾帆远有没有教过我母亲宋汀兰弹钢琴?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我母亲宋汀兰,宋汀兰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童年的我,孩子用迷茫的目光看着显得亲密的顾帆远和那个女孩子,宋汀兰的脸色难看,像下了一层霜。顾帆远好像宋汀兰不存在似的,他手把手教着女孩子弹琴,女孩子却用眼角的余光不停地瞟着胸脯一起一伏的美丽少妇宋汀兰。
                          宋汀兰走到顾帆远面前,把孩子放在了顾帆远的怀里,转身就走了。孩子在这个时候哇啦哇啦地哭了起来,他哭的样子十分难看,像一只哇哇直叫的青蛙。顾帆远抱着孩子,对走下楼去的宋汀兰说:“你这个女人怎么搞的,疯了,是疯了。简直是不可理喻!”
                          女孩子抱过了孩子,她亲了一下孩子的脸蛋,甜甜地说:“光光不哭,光光不哭,明儿我给你买糖吃。”女孩子还对着孩子扮鬼脸。孩子不哭了,他真的不哭了,他还含着泪笑了,他伸出小手,要去摸女孩子的头发。女孩子乐了,她对顾帆远说:“顾老师,你儿子和你一样的可爱。”顾帆远无奈地说:“孩子可爱,孩子他妈不可理喻呀!哎!”
                          “顾老师,你别叹气。”女孩儿边说着话,边把自己的头发凑到了孩子的面前让他摸。孩子笑出了声,他尽情地摸着女孩子的头发,突然,他的小手有力地抓住了女孩子的头发使劲地扯了起来,他扯得十分带劲,还嘎嘎地笑出了声。接着,孩子的手在女孩子脸上狠狠地抓了起来,女孩子没有想到孩子的手指甲那么的锋利,竟然在她的脸上抓出了血。女孩儿没想到孩子会出手抓她,她尖叫了起来,孩子也许扯痛她了,她在尖叫的时候,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顾帆远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呆了。
                          他呆了那么一会,马上弄开了孩子的手,把孩子从女孩儿的身上接过来。他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心这样狠!像你妈一样心狠。”孩子挨打后又大哭起来。
                          女孩儿抹了抹眼睛,她的声音里带着哭音:“顾老师,别打光光,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他的手也不知轻重。”
                          顾帆远抱着孩子走出了房出,他大声叫道:“妈——”
                          “哎,怎么啦——”顾玉莲咚咚地上了楼。
                          她一看到大哭不止的孩子,就抱了过去,她抚摸着孩子的脸心痛地说:“晨光不哭,晨光不哭,哎呦,我的小祖宗的声音都哭哑了。”她抱着孩子,边哄着边下了楼。
                          顾帆远回到了房里,他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关切地问:“疼么?“
                          女孩儿依偎在他胸前,柔声说:“顾老师,我不痛。”
                          ……我觉得很冷,真的很冷,我又陷入了黑暗。那场景消失了,我在黑暗中挣扎着,我渴望光明,这个时候,我才觉得光明是那么宝贵,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哪知道光明的宝贵。
                          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我看到了乌云翻滚的天,雨小了,但雨水还在飘落,我浑身湿漉漉地躺在窗下的草地上。天蒙蒙亮,我可以看到一个人站在我身边俯视着我。
                          从他脖子以下的部位看,他真的像是我在河边梧桐树下见到的和我母亲宋汀兰在一起的男人。我看清了他的脸,这人面容有些憔悴,有些浮肿,浑身如同落汤鸡一样,他就是馄饨店的小老板王胡子。
                          我心里觉得奇怪极了,他怎么会在我面前站立着。
                          他弯下了腰,伸出手拉起了我,他的手异常有力,我感觉到他的心脏有力的搏动。他的声音充满了水意,湿漉漉的水意:“你怎么会在这里睡觉,下了一个晚上的暴雨呢?”
                          我迷茫地看着他。
                          我自己都在纳闷,我醒来怎么会躺在这湿漉漉的草地上。
                          我反问他道:“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他苦笑了一下,我可以看出他的眼中有种莫测的神色,我想起了他在清晨挥舞着一把沉重的刀剁骨头的情景,可他的馄饨店被一把大火烧了,他的老婆范梅妹还躲在医院的病床上。大火怎没有把他也烧伤呢。
                          他对我说:“你回家去吧。”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回不回家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说:“回家后让你奶奶给你弄碗姜汤喝,否则容易感冒的,看你的嘴唇都发白了。”
                          我又点了点头。
                          他走了。他往他馄饨店走去。他穿过积水很深的街道时我看到了他的脚步溅起的水花,我想,他馄饨店外面的那个下水道的盖子的缝隙一定在往外面冒着水,一定有什么东西把下水道给阻塞了,为什么没有人管哪。那些成天叫着为人民排忧解难的人到哪里去了?
                          我想起了那张血钞票。
                          我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窗户,那窗户门是紧闭的,玻璃上有许多凝固了一般的水珠,就是没有一张血钞票。
                          我觉得很冷。
                          不知王胡子是否也很冷。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模糊的血脸,现在,我隐隐约约地知道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她是谁?她现在又会在哪里?还有那吊在树上的女孩,她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的梦中,也没有出现在我进入的黑暗之中,她只是在一个一个晚上用笑声引诱着我,强迫着我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她究竟是谁,她和我父母亲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她真的是这条街上传说的那个女鬼,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要出现?


                          IP属地:河北48楼2014-05-06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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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
                            肖爱红来到了华侨医院。医院里的气味让肖爱红皱了皱眉头,他的内心在拒绝着这种味道,他不喜欢医院,在他的印象中,医院就是人间地狱。但是他还是装出了坦然的样子。
                            他找到了范梅妹的那个病房。肖爱红提着一兜水果,他一进病房的门就看到一个农村妇女在给范梅妹喂粥。肖爱红满脸堆笑,他关切地说:“老板娘的伤好些了么?”那个农村妇女回过头,看了看他,有些怕生的样子,范梅妹见肖爱红进来,她觉得意外。
                            她被火烧伤住院后,丁大伟和一些公安来看过她,主要是问一些情况。街道居委会的人来看过她,那些人是来对她表示慰问的。还有顾玉莲也来看过她,顾老太太是个老好人,街坊邻居有些什么事她都会出来看看的。范梅妹就是没想到肖爱红会来,她不能不感到意外。
                            范梅妹的脸色有些变化。
                            肖爱红看出来了。他把水果放在了床头柜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关怀:“都是街坊邻居,你碰到这样的事情,我早就该来探望你的。”
                            范梅妹客气地说:“劳你大驾,我心里过意不去,你还买这么多东西来,我担当不起。”
                            肖爱红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这一点东西是小意思不当敬意,不成敬意。”
                            范梅妹也笑了笑,她寡淡的脸上的麻子好像在微微地抖动着,肖爱红面对这张没有被烧坏的脸,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他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那样就显得太功利了,一点诚意都没有。但他又没有更多的话和她寒暄。要是丁大伟住院,他来探望的话,他就觉得很有话说,从哪里说起都可以,都无拘无束的。面对的是一个本来就话不多的妇女,他真的语塞了,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你坐吧,肖先生。”还是范梅妹大方些,她示意肖爱红坐下。
                            肖爱红见那给范梅妹喂粥的农村妇女让开了,农村妇女也让他坐。她的脸通红,但没有肖爱红的领带那么红。
                            肖爱红也不客气,他坐在了刚才农村妇女坐的椅子上。
                            “珊表妹,你先出去一下吧,把门带上。”范梅妹对那个农村妇女说。
                            珊表妹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出去后还把门带上了。
                            范梅妹并不是个傻瓜,别看她长得丑,没文化。平时不爱说话只是用冷眼看着发生在牡丹街上的一切,她还是个清楚的人。
                            她知道肖爱红一定找她有事情,否则,他是不会来看她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肖爱红找她想干什么?她不请楚,她只是知道他一定找自己有事。她就把表妹支出去了。这样,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俩个人,就是有什么比较隐秘的事情,他们也可以说出来了。
                            “肖先生。你找我有事?”
                            “哦,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只是来看望看望你。”
                            “肖先生,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是个实在人,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样很没意思,做人还是爽快点好。”
                            “是,你是的是,做人还是爽快点好。”
                            “肖先生,你不好意思说,我就替你说了吧,你是不是想问出事的那天晚上,我看见你爱人胡青云放火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我其实是猜的,我把这事告诉过丁大伟,他是你的好朋友,你们共穿一条裤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要不把事情告诉你才怪呢。”
                            “喔——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并不完全想从你的口中证实那天晚上胡青云是否在你的馄饨店里放了火。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问你。”
                            “肖先生,我那天晚上真的看到你妻子胡青云放火了,我不会看错的,她那天晚上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连衣裙,那连衣裙的颜色就和你领带的颜色一模一样。”
                            “喔——”
                            “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
                            “是不太相信,也许你应该注意的到,胡青云已经好久没有在牡丹街露面了,实话告诉你吧,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出国去继承她姑妈的遗产了。这一点丁大伟也是十分清楚的。老板娘,我不是为胡青云开脱,她真的不在国内,你那天晚上不可能见到胡青云的。”
                            “那,那难道我见鬼了?”
                            “我想问问你,你和青云以前有什么过节么?”
                            “没有呀,我怎么会和她有过节呢,在牡丹街上我除了经常和王胡子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吵架之外,我还没有和谁红过脸。我怎么会和她有过节呢。”
                            “你仔细想想到在17年前,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怀疑我和她有过节,然后栽赃说我家馄饨店的火是她点燃的?”
                            “不是。我一直认为你那天看到的胡青云只是个幻觉,我只是想问问以前的情况,如果你一直对她耿耿于怀,那么你会在一些时候出现她的幻影的。她会像阴魂一样缠着你,让你不得安生。”
                            “这——”
                            “老板娘,我实话告诉你,胡青云出国了,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对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我只希望你能和我说一些实话。让我心里有个底。你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绝不会把你的话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在牡丹街上最好的朋友丁大伟!”
                            “你说话算话?”
                            “是的,我发誓。”
                            “你真的想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
                            “是的,很想知道。”
                            “哎,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了,你应该知道顾玉莲的儿子顾帆远和儿媳妇宋汀兰煤气中事情吧.你应该知道的。当时,顾玉莲从乡下的亲戚那里回家,发现他们死后,第一个就到我们店里来叫王胡子,那时店里正好没有生意,我跟着王胡子和他叫来的人去顾玉莲家看了死人。那两个死人可惜呀,那么年轻,他们死的样子十分的安祥,就好像睡着到一样——”
                            “老板娘,他们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是谈谈有关胡青云的事吧。”
                            “好吧,你知道吧,就在顾帆远夫妇死了之后,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以听见胡青云的哭声,她就在顾帆远夫妇死的那个房间的楼下面哭,你知道,那时候她的姑母已经出国了。她又无父无母,一个人也够可怜的。她在那楼下哭,许多人都不明原因,大家都去劝她,可她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有一个晚上,王胡子对我说:‘我去劝劝她吧,她老是在那里哭,老是吵人不说,还不哭坏身子的,你看那姑娘,本来就瘦,这样哭下去,还不剩二两肉了。’我对他说:‘去吧,你反正什么事都管。’他还真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王胡子过去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突然不哭了。”
                            “有这事?”
                            “是呀,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接下来的一件事我要说出来,你听了可千万不要来气。”
                            “你说吧,我什么都能挺得住的,你不用耽心我会怎么样。”
                            “我还是不说为好。现在的男人没几个有气量的,我怕说出来后你受不了,那样多不好。”
                            “你说吧,我肖爱红不是那种鸡肠小肚的人。”


                            IP属地:河北50楼2014-05-06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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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我就说了,你知道吧,这王胡子还真是个人物,他不但给胡青云灌了迷魂汤不在晚上哭了,他竟然背着我和那丫头好上了。开始时,每天晚上打烊前,王胡子都要送一碗馄饨去给她吃。这吃来吃去,王胡子干脆送馄饨上门后就连人也送上门了,晚上也不回来睡了。你说这王胡子是不是人,那时胡青云还是个中学生呀!我说他,他就耍脾气打我。你知道吧。因为胡青云,有一回王胡子差一点把我给打死了!哎,不和你多说了,看你都快受不了了。王胡子是一条公狗,发情的公狗,他只要见到年轻的女人就想上去交配,不管在什么地方,我太了解他了,太了解他了。这个没良心的。你知道吧,我恨他,也恨胡青云。有时,她还来我们店里吃馄饨,我会把口水吐进馄饨里包给她吃。我心里不止一次地咒过王胡子和她不得好死。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想起来心里就有气。但有一点,你知道吧,他们没好多久就散了。我告诉你吧,肖先生,我虽然心里一直恨胡青云,有时也恨你,她凭什么能和你这样优秀的有作为的人结婚,不就是有一幢她姑妈留给她的房子嘛。但是,我绝对不会栽她的赃,那天晚上,我一下楼梯就看见了她,她发出一种奇怪的哭声,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扫把,朝我劈头盖脸的扔过来——”
                              肖爱红没想到这个平素话不多的女人会和他说那么多,而且说的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胡青云和王胡子的事情肖爱红没有在日记本里看到过,至于她在深夜里的哭位,他到是看到过,胡青云对他隐瞒了多少事情,他一无所知。
                              他本没有必要知道什么。那只是她的过去,他当初爱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过去,他从来不问她什么,是信任她同样对自己怀着一份深爱。现在看起来,事情并不是那样,她对他隐瞒了那么多东西,同样是一种背叛,残酷的背叛。她不能坦诚地把一些事情说出来,这证明她对他并不是爱得很深,他并不是她的唯一。这当然都是肖爱红自己的想法。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时候碰到了丁大伟。
                              丁大伟见到他,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怎么也上医院来了,生病了么?”
                              肖爱红说:“我哪能生病,你看我的身体那么棒,我是来看看范梅妹的,你这是?”
                              丁大伟说:“你可别尽说大话,老是不生病的要是倒下就麻烦大了。你来看范梅妹?你真是个好人哪!你和她八杆子打不着,你来看她干什么?”
                              “都是街坊邻居么。”
                              “好吧,我去医院看看牙,不知是火牙还是虫牙,老是痛,我看不行就把它给拔了。”
                              “我看是喝酒喝多了吧。”
                              “别开玩笑,我自从哪天晚上和你喝了后,这两天都没沾酒。过几天有空了再找你喝吧。”
                              “嗳,问你个事。”
                              “什么事,说吧。”
                              “馄饨店的火查出原因了么?”
                              “还没呢!你操什么心呀。别害怕,不要听范梅妹说是你家的胡青云放的火你就信了。”
                              “可我还是觉得蹊跷。”
                              “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吧,我估摸哪也是一次意外的火灾,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问题就这么简单。”
                              “那你说问题有多复杂,许多事情,你把它想简单就简单了。你要是把它想复杂了,它就复杂了。这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从我的工作的角度出发,我要把问题考虑得复杂一些,这样有利于工作,但事实上很多问题本身就那么简单,就那么一丁点事儿。”
                              “这也是,也是。”
                              “哎呦,牙又痛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我去看牙医了,有时间再聊吧!”
                              “好了,回见!”
                              “回见。”
                              肖爱红正想在医院门口打个出租车回家,他看到丁大伟又从医院跑了出来。他对肖爱红说:“肖作家,小慧那丫头昨晚一晚上没有回家,不知跑哪儿去了。昨晚下那么大的暴雨,你要是碰见她或者知道她在哪里,让她赶紧回家,她妈在家干着急呢。她妈昨晚打了个盹,没有看住她,她就溜了,不知跑哪里去了。”
                              “你就是瞎操心,女儿都那么大了,还把她当孩子看待,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你管太多会适得其反的。还是顺其自然吧。我想她不会跑哪里去的,等她玩够了,她会回家的。”
                              “话是这么说,做父母的耽心嘛。”
                              “我理解,可总得给她点自由吧,不要把她当成你笼中鸟。老是关在家里。你说她平常上班也辛苦,刚好有那么个机会休息休息,你就让她尽情玩吧。等她重新回超市上班了,心自然会收回来的。”
                              “心玩野了能收回来,我不相信。”
                              “看来你还是个老脑筋。”
                              “好了。我牙又痛了。”
                              “去吧,不行就拔了它。”
                              “好的。回见!”
                              “回见。”
                              肖爱红看着匆匆走进医院大门的丁大伟,他笑了笑摇了摇头。他转过身前看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停在了他的身边,他拉开了车门,钻进了出租车。肖爱红的目光透过车窗玻璃,他看到的是医院的大门,那里有人在进进出出。
                              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
                              肖爱红缓过神来说:“牡丹街。”
                              车猛地冲出去了
                              肖爱红心里抖了一下,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开慢点。”
                              司机说:“没事,我技术好。”


                              IP属地:河北51楼2014-05-11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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