杅将军公孙敖奉命出塞迎接李陵。
他带领人马再次来到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北方。这儿到处都是荒漠戈壁,枯草尘土,连只飞鸟都看不见。
在离遮虏障不远,他下令安营扎寨。
公孙敖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旷野,又看了看麾下诸位将领、兵卒,心里合计:
“这鬼地方飞沙走石,寒风刺骨,让我寻找李陵,茫茫大漠,哪儿找去?谁知道他是死是活?不能再往北走了,匈奴人兵力分散,神出鬼没,犹如野狼一般,万一遇上,就凭这点人马,自己又不善于领兵作战,出兵等于送死!这些人跟着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没有他们,我焉有今日?我怎么能忍心把他们推向绝路?都怪李陵多事!非要深入匈奴腹地打前锋,陛下才让这个做接应那个做接应。想当年我和大将军卫青交情莫逆,情同手足,凭着他的庇护,好的差事总派给我,才有了今天。有几次因为兵败,差点脑袋搬家。这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从此,公孙敖每日里无所事事。所领的军队也是军心涣散,毫无斗志。
不觉一年有余。
这一日,士兵闲来无事,俘虏了一个匈奴兵带到公孙敖面前:
“你胆子挺肥啊,敢接近我军营探听虚实。来呀,拉出账外砍了!”
“将军饶命……”匈奴兵连忙求饶:
“小的有重大军情禀报。”
“什么军情?快讲,若有半句谎言,本将军定斩不饶!”公孙敖一拍虎胆。
“是,小人不敢欺瞒将军,小人听闻有位大汉投降我们的将军为我们练兵……”
“什么?那个将军姓甚名谁?”
“只要将军饶小人不死,小人方肯说。”俘虏还懂得讲条件。
“好,本将军饶你不死。”
“是李绪,李绪投降之后,单于颇为器重,任命其为要职。”
“哦,好,带下去!”公孙敖道。
身旁的将兵长史凑到长官面前低声道“
:将军,这李绪也是一员虎将,他这一“助为虐”。只怕对我们不利啊。”
“什么李绪,分明是李陵!你写一册牒报,就说'抓住了一个活口,经审问,说李陵投降之后,为匈奴训练士兵,所以我们找不到他'。”公孙敖颇为得意地道。
“将军,这……行吗?”长史瞠目结舌。
“怎么不行?不都姓李吗?。”公孙敖吼道。他心里暗道:
“我这么一说,真假难辨,皇上又疑神疑鬼,李陵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净!'为人臣者,不可总想着建功立业,为国尽忠,也得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要会察言观色,要会左右逢源,要会'磨阳工,混日子',还要懂得明哲保身。否则,身死何处都不知道。”
一下要了几十条人命的伪牒报就这样发了回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又一封假牒报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久,牒报送至朝廷。今上阅毕,恼羞成怒,思道:
“可恶!朕一次又一次派人找他,想不到他却死心塌地为匈奴操练兵马,对付大汉!本想着他李氏一门世代忠烈,断然不会不顾妻儿老小,做出有辱家声之举。可如今他却贪生怕死,做了可耻的叛徒!归根结底还是朕没给他更多的兵力造成的啊。可这话千万不能讲,朕是天子,君权神授,天子怎会有错?”
想到这儿,皇帝开始欲盖弥彰:
“众卿,李陵,朕之爱将也!当初,朕想多派兵马给他,可他偏偏不要,表示'以少击众,'还'担保取胜还朝',可如今却临阵倒戈,为虎作伥。朕本想重用他,把他当卫、霍二人来培养的。谁知'朽木不可雕',朕深感失望。对此等叛逆,朕绝不能姑息!”
随后李陵被夷三族,老母、妻儿,弟弟尽被诛杀。
这还不够!为李陵仗义直言的子长先生。有司认为:
“诅贰师,以'诬惘'罪,当腰斩!”后改为“减死一等,以钱赎身”。要想活命拿五十万钱,否则……
等了一年,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眼看先生命在旦夕!
我和师母、书妹、杨敞、郭乙、樊广急的坐立不安。
我几次冒死觐见皇帝,都被阻拦。无可奈何:
“乙兄,你能否帮忙找几个江湖侠士,砸牢劫狱,把老师救出来?”我板着郭乙的肩膀恳求道:
“嗨,贤弟,找几个弟兄,不是难事,可砸牢劫狱,就是造反,那是要夷三族的!再说,廷尉狱戒备森严,怎么救?”郭乙一拍双手反问。
“管不了那么多,我们没救,怎知不行?”我坚持。
“贤弟,要不这样,你呢去官府上下打点,我和郭乙联络江湖侠士准备砸牢劫狱。做两手准备,你看如何?”樊广言道。
“穰儿,樊壮士言之有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冒险,还是找找官府的门路吧。”师母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地说。
“是,就依樊兄所言。”
五十万钱啊!
“阎王爷不嫌鬼瘦”!我恨道。(穿越了,这句合适)
我把宣武里的旧宅,和先生家乡夏阳的田地卖了仅凑了十万钱。
我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我连挣钱的本领也没有,关键时刻还要变卖老师的家产!我这样做算不算一个'败家子?'”
我和樊广、郭乙来往于各个官员的府邸之间。
我们的遭遇和乞丐差不多。想不到如今我又回到以前的境况!
这有什么,我本就是乞儿,面子有老师的命重要吗?
我们按照关系的远近挨个登门借钱。
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几天过去,我跑得腰酸腿疼,也没借到一个钱!
有的官员信誓旦旦,指天发誓:
“为司马子长向圣上求情,保好友不死。”
可一提借钱,又言道:
“手头紧张,爱莫能助。”
事后,也没见他替先生进言。
有的官员,先是替先生鸣不平说皇上办事不公,处置不当。一提帮忙,借钱等事。却吓得半死,冷汗淋漓:
“吾已老矣,官卑职微,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还请贤契另请高明。老朽两袖清风,家无余财,也是无钱可借。”
有的官员一见我立马满面笑容,吩咐设宴,我马上谢绝。
我这个时候怎么有心情吃饭?
一提帮忙、借钱。
他说:
“子长兄实在是太不该为李陵出头了,那一番话能说出口吗。贰师将军位高权重,贵为皇亲国戚,谁惹得起。子长干嘛要以卵击石呢……况且李陵身在匈奴,硬说他没投降,谁信……”
“你……”我闻听此言心中十分恼怒:
“不借钱就算了,怎么能这样指责先生!”
“既如此,穰告辞!”我不漏痕迹地起身阔步离去。
身后传来发出一阵嗤笑之声。
有的官员,一提借钱,颇为惊讶:太史公父子两代均为太史令,本官不信,这区区五十万钱太史公竟拿不起?”
“……”我竟哑口无言,只怨自己看错了人,不该来他这里借钱。
最后一位官员待我几句寒暄客套之后,拱手施礼说明来意。
对方手捻须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贤契,以老朽愚见,纵然你表示连本带利一定偿还,绝不拖欠。还要报答恩情等等,老夫也相信贤契说到做到。可是你就是跑遍整个京城,恐怕也借不到一个钱!”
“为何?”
“郭大人聪明,怎会不明就里呢?”
“啊!”我猛然醒悟:
“谁也不敢借钱给得罪皇帝的人!”
我的头上像挨了一记闷棍,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出来后,我一屁股瘫坐在轺车内一挥手:
“走!”
“大人,再去那儿!”
“回家,不借了!”我泄气地大声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