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滴落的回音。
湖面泛起淡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渐渐地,幻化成一个少年的身形。
一模一样的面容,不同的是冷冷的神态,眉间一道血痕般的朱砂异常醒目。
陈三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那幻像却在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化为泡影。
“三六,起床。”
忽然听见郑吉的声音,他勉强爬起身,眼皮抬了抬,发现房内光线还很昏暗,于是又闭上。
他记得,昨晚处理好所有药材之后,就被郑吉赶回房睡觉了。可他一来白天醒得太迟,二来担心亲友安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多久才睡着,这会儿反而犯起困来。
陈三六就这么坐在床上,小鸡啄米似的垂着脑袋,直到一条湿帕巾被丢到头顶。
“擦把脸,跟我走。”
稀里糊涂地套上郑吉塞给自己的衣服,陈三六一面穿着鞋,一面回忆起方才的梦,心中一阵迷茫。
那个人,是自己吗?
不容他多想,郑吉已经拉着他出了门。外面天还没亮,凉风带着些许湿气,总算令陈三六清醒了很多。
“我们要去哪儿?”
“去收集露水。”
林中一片静逸,偶尔有早起的鸟雀飞过,带动枝叶沙沙作响。
陈三六按照郑吉说的,将新叶上的露水一滴一滴纳入竹筒。看似简单的动作做久了也颇为耗力,待他们各自集满了半筒,四周的鸟鸣声也多了起来。
陈三六仰起头,抬袖擦了擦额角,一缕晨曦透过树林照在脸颊上,暖融融的。
“累吗?”郑吉随口问道。
陈三六摇了摇头:“这些应该够了吧?”
“足够了。”郑吉收过竹筒,右肩上一只翠色小虫被他的动作惊扰,振翅飞起,又转而从背后绕过,偷偷落在了他的左肩。
陈三六不禁莞尔。
“笑什么?回去煎药。”
“这刘家酒庄闻不到酒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冒药味儿呢?”
“所以跟你说闹妖怪了嘛!喂,快别看了,今天不会开门的,走吧!”
“奇怪,奇怪啊……哎,别推我呀你!”
墙外两人推搡着离开,墙内两人却忙碌了起来。
陈三六负责扇风添柴、控制火候,郑吉则从旁提醒,顺便将另一份药末制成简易的药丸放入瓷瓶。
半晌,郑吉塞好瓶口,默默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药罐。
“时间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步。”
陈三六闻言掀开壶盖,同时不忘好奇地看过去,结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
“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需得晚间才能寻得的药材。”
“可不可以不用……”陈三六登时变了脸色。
药罐里装着两只壁虎。与先前在药材铺买来的,焙干过的蜈蚣不同,是两只会动会爬、活生生的壁虎。
“我可没在耍你。”郑吉正色道:“这个很重要,必须整只整只放下去。”说着当机立断地将壁虎倒入药壶,重新盖好。
陈三六极力忍住恶心的感觉,闭上眼,不敢再看。
药煎好之后已近巳时。墨绿色的药汁顺着壶嘴倒下,散发出古怪的气味。
郑吉将倒好的药端至床边:“这方子我也不曾试过,只是直觉上比较靠谱,你若觉得太过冒险……”
“没时间了。”不等郑吉说完,坐在床头的陈三六便接过药碗:“郑兄,我相信你的直觉。”
药还是烫的,陈三六低头吹了吹,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到郑吉小心翼翼地将装有解药的瓷瓶藏进怀里,若有所思的目光忽然多了一丝期待:“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其实……郑兄,你不会真要我死的,对吗?”
“你错了。”郑吉收好瓷瓶,目不斜视地理了理衣襟。
“是吗?”陈三六垂下眼,捧着碗的手紧了紧:“那便是三六想多了。‘留魂’的解药郑兄不必费神保管,三六心意已决,纵使毒发也万不会出卖及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还请让三六死得舒坦些吧。”
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光了所有药汁。轻微的刺痛感很快袭来,像是被蚁虫爬遍了全身,之后便开始麻痹,从四肢到眼睑,所有使得上力的部位都逐渐变得沉重。
药碗落地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郑吉的脚步靠近,似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胸口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明显,那团发热的物体似乎离皮肤越来越近,突然猛地往上一窜,温度骤降,心跳声也随即停止。
“说你错了是因为我根本没下过毒。”郑吉话语中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所以,你还是等我回来吧。”
将那颗鲜红的心脏揽入体内,郑吉望了眼床上的人,见他睫毛微颤,不觉会心一笑。
左掌摊开,右指对着掌心那枚银扣捏了个诀。那日留在高福帅体内的灵蛊起了作用,与银扣里另一只灵蛊应和着,银扣随之跳动起来。
郑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地收掌,整个人消失在一阵妖雾之中。
待他离开后,陈三六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怕静。房内寂静得诡异,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明明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却周身冰冷,连基本的触觉也没有,如同死了一般。
也对,如果没有郑吉那剂药,自己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郑吉……从相识以来,短短数天时间,自己的情绪跟着他起起落落,很多心事也都无暇细想。对于他,自己好像是懂了,却又好像不全懂。
得知他不曾下毒以后,更是这么觉得。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不择手段,其实他对自己不差……虽然,似乎总少了些什么。
好冷,感觉越来越冷了。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吗?难怪郑吉的体温总是那么吓人……
这一边,陈三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另一边,手握刀柄的郑吉也感受着同样的死寂。
片刻前还很晴朗的天空微微泛红,秋风萧瑟,却好似吹不进这片妖气弥漫的枫树林。
那二妖感应到郑吉的闯入,也不知伪装成了哪两棵枫树悄悄埋伏在周围。
郑吉隐隐感到不妙:附近的妖气比自己预料的重很多,绝不是普通小妖能拥有的。况且它们都出动了,却不见云嫣等人的踪迹,难道,这背后还另有主使?
正思索着,枫林深处传来幽幽的念经声,郑吉虽已不受牵制,却也止不住体内加速消散的妖力。
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了,否则一旦妖力耗尽,即使自己找到它们,也无从下手。
郑吉佯装不适地弓起身,作势还刀入鞘,与此同时,余光迅速扫了半圈,果然有一处枝叶按耐不住地动了动。
长刀疾风般挥出,刀锋没有注入一丝妖力,直接劈向树冠。“唰”的一声,树干和枝叶被劈开,落在地上化作僧人的两截身体,抽搐着现出了原形。
“哼,原来是只木鱼。”
湖面泛起淡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渐渐地,幻化成一个少年的身形。
一模一样的面容,不同的是冷冷的神态,眉间一道血痕般的朱砂异常醒目。
陈三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那幻像却在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化为泡影。
“三六,起床。”
忽然听见郑吉的声音,他勉强爬起身,眼皮抬了抬,发现房内光线还很昏暗,于是又闭上。
他记得,昨晚处理好所有药材之后,就被郑吉赶回房睡觉了。可他一来白天醒得太迟,二来担心亲友安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多久才睡着,这会儿反而犯起困来。
陈三六就这么坐在床上,小鸡啄米似的垂着脑袋,直到一条湿帕巾被丢到头顶。
“擦把脸,跟我走。”
稀里糊涂地套上郑吉塞给自己的衣服,陈三六一面穿着鞋,一面回忆起方才的梦,心中一阵迷茫。
那个人,是自己吗?
不容他多想,郑吉已经拉着他出了门。外面天还没亮,凉风带着些许湿气,总算令陈三六清醒了很多。
“我们要去哪儿?”
“去收集露水。”
林中一片静逸,偶尔有早起的鸟雀飞过,带动枝叶沙沙作响。
陈三六按照郑吉说的,将新叶上的露水一滴一滴纳入竹筒。看似简单的动作做久了也颇为耗力,待他们各自集满了半筒,四周的鸟鸣声也多了起来。
陈三六仰起头,抬袖擦了擦额角,一缕晨曦透过树林照在脸颊上,暖融融的。
“累吗?”郑吉随口问道。
陈三六摇了摇头:“这些应该够了吧?”
“足够了。”郑吉收过竹筒,右肩上一只翠色小虫被他的动作惊扰,振翅飞起,又转而从背后绕过,偷偷落在了他的左肩。
陈三六不禁莞尔。
“笑什么?回去煎药。”
“这刘家酒庄闻不到酒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冒药味儿呢?”
“所以跟你说闹妖怪了嘛!喂,快别看了,今天不会开门的,走吧!”
“奇怪,奇怪啊……哎,别推我呀你!”
墙外两人推搡着离开,墙内两人却忙碌了起来。
陈三六负责扇风添柴、控制火候,郑吉则从旁提醒,顺便将另一份药末制成简易的药丸放入瓷瓶。
半晌,郑吉塞好瓶口,默默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药罐。
“时间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步。”
陈三六闻言掀开壶盖,同时不忘好奇地看过去,结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
“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需得晚间才能寻得的药材。”
“可不可以不用……”陈三六登时变了脸色。
药罐里装着两只壁虎。与先前在药材铺买来的,焙干过的蜈蚣不同,是两只会动会爬、活生生的壁虎。
“我可没在耍你。”郑吉正色道:“这个很重要,必须整只整只放下去。”说着当机立断地将壁虎倒入药壶,重新盖好。
陈三六极力忍住恶心的感觉,闭上眼,不敢再看。
药煎好之后已近巳时。墨绿色的药汁顺着壶嘴倒下,散发出古怪的气味。
郑吉将倒好的药端至床边:“这方子我也不曾试过,只是直觉上比较靠谱,你若觉得太过冒险……”
“没时间了。”不等郑吉说完,坐在床头的陈三六便接过药碗:“郑兄,我相信你的直觉。”
药还是烫的,陈三六低头吹了吹,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到郑吉小心翼翼地将装有解药的瓷瓶藏进怀里,若有所思的目光忽然多了一丝期待:“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其实……郑兄,你不会真要我死的,对吗?”
“你错了。”郑吉收好瓷瓶,目不斜视地理了理衣襟。
“是吗?”陈三六垂下眼,捧着碗的手紧了紧:“那便是三六想多了。‘留魂’的解药郑兄不必费神保管,三六心意已决,纵使毒发也万不会出卖及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还请让三六死得舒坦些吧。”
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光了所有药汁。轻微的刺痛感很快袭来,像是被蚁虫爬遍了全身,之后便开始麻痹,从四肢到眼睑,所有使得上力的部位都逐渐变得沉重。
药碗落地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郑吉的脚步靠近,似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胸口微微发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明显,那团发热的物体似乎离皮肤越来越近,突然猛地往上一窜,温度骤降,心跳声也随即停止。
“说你错了是因为我根本没下过毒。”郑吉话语中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所以,你还是等我回来吧。”
将那颗鲜红的心脏揽入体内,郑吉望了眼床上的人,见他睫毛微颤,不觉会心一笑。
左掌摊开,右指对着掌心那枚银扣捏了个诀。那日留在高福帅体内的灵蛊起了作用,与银扣里另一只灵蛊应和着,银扣随之跳动起来。
郑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忽地收掌,整个人消失在一阵妖雾之中。
待他离开后,陈三六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怕静。房内寂静得诡异,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明明应该是躺在床上的,却周身冰冷,连基本的触觉也没有,如同死了一般。
也对,如果没有郑吉那剂药,自己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郑吉……从相识以来,短短数天时间,自己的情绪跟着他起起落落,很多心事也都无暇细想。对于他,自己好像是懂了,却又好像不全懂。
得知他不曾下毒以后,更是这么觉得。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不择手段,其实他对自己不差……虽然,似乎总少了些什么。
好冷,感觉越来越冷了。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吗?难怪郑吉的体温总是那么吓人……
这一边,陈三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另一边,手握刀柄的郑吉也感受着同样的死寂。
片刻前还很晴朗的天空微微泛红,秋风萧瑟,却好似吹不进这片妖气弥漫的枫树林。
那二妖感应到郑吉的闯入,也不知伪装成了哪两棵枫树悄悄埋伏在周围。
郑吉隐隐感到不妙:附近的妖气比自己预料的重很多,绝不是普通小妖能拥有的。况且它们都出动了,却不见云嫣等人的踪迹,难道,这背后还另有主使?
正思索着,枫林深处传来幽幽的念经声,郑吉虽已不受牵制,却也止不住体内加速消散的妖力。
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了,否则一旦妖力耗尽,即使自己找到它们,也无从下手。
郑吉佯装不适地弓起身,作势还刀入鞘,与此同时,余光迅速扫了半圈,果然有一处枝叶按耐不住地动了动。
长刀疾风般挥出,刀锋没有注入一丝妖力,直接劈向树冠。“唰”的一声,树干和枝叶被劈开,落在地上化作僧人的两截身体,抽搐着现出了原形。
“哼,原来是只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