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藏了太多的故事,任何人都知道。
这座城市——不,不能叫它城市,不会有任何一个城市会像它一样那么金碧辉煌,奢华万分,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城市会像它一样那么残酷,那么吃人不吐骨头。
杏贞看着这座城,琉璃瓦晃得她睁不开眼。这个从江南来的少女青涩而单纯,就像只洁白的鸽子,不经世事。
她也许会在这座城里呆上一辈子,享用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听一辈子的歌舞升平,在深宫里葬送青春;也许也会只有这一面之缘,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家嫁给一个好夫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但似乎不论如何,她都只会成为男人的玩物。
秀女们都妍丽得像树枝上浓艳绝美的花,一朵朵的让人赏心悦目。杏贞并不觉得自己能够选得上,但试试总是好的,家道中落,老父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
杏贞就是在那株玉兰下看见他的。
杏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男人,在这个皇城里敢上树就不说了,更奇怪的是他没有留那种满族发型——前秃后辫的样式,而是像真正的汉人那样,留着长发,松松垮垮地扎一个马尾,斜披在肩上。这种大逆不道的发型让杏贞很是惊奇,她偷偷摸摸地看他,那个人也回眼看她,报以微微一笑。
他的脸苍白得让人心惊肉跳,右手中拿着一杆烟枪,吸一口,吐一口。
在当时抽大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杏贞在家乡看过很多烟馆,里面躺着很多的面黄肌瘦的中国人,叼着长长的烟枪,眼神迷离地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昏昏欲睡。所有人都带着不正常的病态感,让人心生厌恶。
而眼前的男人虽然也抽大烟,但是似乎和所有烟鬼都不大一样……怎么说呢?他更加精神一点,没有那种不抽鸦片会死一样的劲头。还有就是他有一张漂亮俊美的脸,比京城中绝美的名伶还要靓上几分。
他一身华服坐在树上,对着树下的少女温柔一笑。
好像只有杏贞一个人看到了他。
男子折了一朵玉兰,纵身跳下树,抬手将花儿插在杏贞的旗头上。
“男女……”杏贞刚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却被男子使了个眼神制止了。
“真是可爱的姑娘啊,就像玉兰一般妍丽呢”他说,又随随便便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王耀,是个汉人。”
听声音不像个太监。
“别说你见过我,”自称王耀的男子说,又是微微一笑,其实他笑的时候很好看,“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杏贞看见他忽然之间化作纷纷扬扬的玉兰花瓣,从她的面前随风而去,就像并不存在过一个名叫王耀的奇怪男子。
杏贞摸摸自己的旗头,那一朵玉兰还在头上静静地散发着幽香,风一吹,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