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新来一个牌手叫石川
光头
包一方花头巾
穿丁字裤
他是学美术的
为生计来做职业牌手
我喜欢凑在石川那讲话
石川带一副金边眼镜
总是妙语连珠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混在那些粗壮的戴着很多金货的手指混在一起洗牌的时候总是很难过
这本来是一双画画的手啊！

【日本男人的顽强与脆弱】
石川和田中常常在下班以后带我去喝酒
大多时候是居酒屋
客人围坐在小吧台一周
老班站在里面烤肉串
切蘸了芥末的生鱼
我还不能吃生
我喜欢吃鸡肝
日本人不喜欢吃肝脏
而且每当我问老班有没有鸡爪子的时候
石川总是慌忙腾出手来捂住我的嘴

周末的时候他们也会带我去有妈妈桑的酒馆喝酒
在外喝酒是日本男人努力工作的象征
而并非中国所谓的花天酒地
可当时无论石川怎么向我解释我都难以明白过来
石川是单身
在外面喝酒我可以理解为孤独
不愿意回去面对一屋子的冷清
田中结婚了
而且有两个孩子
还在外喝酒作乐
我很不赞赏
所以也很少同他讲话

石川和田中常去的一家酒馆叫百合
妈妈桑是个30岁上下的女子
艺名就叫百合
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谈吐不俗
言辞非常高明
令我这种女客也很自在
有妈妈桑的酒馆会比居酒屋贵上几倍
石川他们常去的应该只属于中档偏下
据说日本泡沫经济时代
银座的酒家只要客人屁股碰到沙发就收十万块
日本男人说喝酒是发泄压力的唯一途径
日本每年自杀率居高不下
日本男人被称为世界上压力最大的男人

很久以后我看到刘黎儿写的一本关于东京的书
她是这样说的
日本男人常常有四个妈妈
母亲 妻子 酒馆的妈妈桑 还有所谓社内妻的妈妈
他们稍遇挫折
便窝在妈妈那儿休养一番
倾吐苦水与三四岁时说自己被别的小孩欺负没有两样

很久以后我把这段话翻译给我那叱咤风云的日本男人听
男人沉默了很久
男人说
这是个了不起的中国女人
她懂得日本男人的顽强与脆弱

他在逼我
我以沉默对待他的挑衅
因为森木对我说
小宝你不要和他作无谓的抗争
这是日本
不是你们的国家
而且你还是个孩子
这些话叫我听得心酸

大河原常常在我面前说中国和中国人的坏话
每到这时候店长就会过来帮我打圆场
恼羞成怒的大河原就会编排我去洗厕所
还常常大声叫喊吧台里的零钱少了
森木每天换好制服
就主动拿出皮管把厕所全冲洗一遍
每次说钱柜少钱
石川就拿出钱补上并说是他拿了买烟了

很多天以后我对社长说
干完这个月就算账吧
我不想做了
直到现在
每当有人问我
中国人在日本受歧视吗
有人欺负中国人吗
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河原的样子

我幻想过无数次离开的场景
我曾经想过要煞煞大河原的威风
可是到了那一天我发现我不行
我从眼角看到社长不停地为我准备东西
森木焦灼的背影
还是哭了
我用手背恨恨地擦眼泪
我觉得自己可真丢脸

我一路哭着走回家
楼上六个男人一起透过落地窗看我孤单的背影
一个志得意满
五个满眼凄清
他们不知道我下一步会怎样
他们作种种猜想
其实我自己也一样
离开五番馆这个决定改变了我的命运
如果我看得到将来的自己
不知道还会不会走得如此义无反顾

【收到第一张名片】
进入12月
东京天寒地冻
嘉佩上班的日子我就只有坐在火炉旁边发呆
漫无目的地放着音乐
江美琪
亲爱的
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这是日后我再也不敢听的一首歌
一听
满心都是那个凄清的冬天
和浓浓的煤油味道

而现在
最早的课都是从上午十点半开始
我为此激动不已
日本的大学进入三年级就分导师了
相当于教授的入门弟子
四年级的时候由自己的导师指导毕业论文
我当时看了教授简介之后就选了本田老师
他研究的课题是异文化比较
我觉得很感兴趣
进入他的小组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个严厉无比的老师
我是他的入门弟子
结果第一学期我选择了他的课
他竟然给了我一个不及格

麻将馆的工作没了以后
我待在家里常常胡思乱想
于是又重新出去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