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子车站出来撇开高楼大厦往小巷走
酒吧林立
我再次从那条街穿过的时候是12月5日
天色微暗

我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洋式小楼前面仰头看
很有帝国风格的建筑
第一层的门拉开以后是深不可见尽头的楼梯
门后有一串铜铃
门一开
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有个男人闻声出来
狐疑地看着我
后来我知道他叫山中

男人把手里的水杯放下走过来
看一看我填的履历表
他说
“你还是学生啊，我们这家店大概你做不来，留学生也禁止在夜总会打工，你是知道的吧。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我安静地站起来
道谢
转身下楼
男人坚毅的公事公办的表情是我所不熟悉的
但是我明白在这一张脸面前
所有的辩解都苍白且无济于事

我已经能够对着日本人讲话而不紧张
能够稍微流畅地简洁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
而且已经能够慢慢习惯着被拒绝
我觉得自己有了不小的进步
十分心满意足

走到街角又转过脸看一看
男人已经不在楼前面
小楼上面有个古色古香的牌子
上面刻了酒吧的名字
珊瑚

我说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山中说
“有个朋友的店，缺人，看看你能不能做。”
我发现山中说话总是很简短
而且从来不笑
我也有点紧张
我们半天没有对白
过了一会我注意到山中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扭过头
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和服的女人
年龄不详
面孔美不胜收
她款款坐下
欠一欠身
叫山中哥哥

寒暄了几句她就走了
留下一张名片给我
淡紫色
上面有香气
简单地写着一个手机号码
小室直子

第二天晚上我已经睡下了
山中打电话给我
他用一如既往的简洁的语气说
“小宝，明天去上班，具体的事情直子会教你。”
我说“好，知道了，谢谢你。”
山中说
“那好，那先这样吧，再见。”
沉默一会又说
“不用怕，我交代好了，直子会照顾你。”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
直到天色发亮
那一天我开始上班了
12月10日
我到东京刚好满两个月

我的口语还不好
做接待非常力不从心
直子是个温和的女人
并没有为难过我
我按照她写给我的单子调酒
冰块放在高脚杯里
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入
晃一晃
冰块撞击杯壁
发出清脆的声响
直子还送给我一套灰色的套裙
把我的头发梳成偏分
搽一点口红
直子退几步
满意地看着我笑
她说
“那天在茶馆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才16岁。”

店里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人
和我同校
已经来了日本三年
比我还小一岁
她叫苏卡卡
苏卡卡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孩
我坐在店里吧台椅子上
吃着直子给我的一袋情人梅听苏卡卡讲话
假装无所谓
其实心中波澜起伏
苏卡卡是小面孔
眼睛大得不成比例
笑起来有微微的眼袋
眉很宽
翘鼻子
大嘴厚唇
高颧骨
表情很俏
整个一个亚洲版的赫本
我嫉妒她把一袋梅子咬得嘎嘣作响

苏卡卡是个热心到有点八卦的女孩
身材修长
穿Burberry的裙
白天在学校里常常会碰到苏卡卡
她已经完全融入日本的生活
做什么都非常轻车熟路
苏卡卡记好笔记
教我复印
教我写论文的方法
我演讲的时候
陪我去图书馆查资料
下课以后带我逛商店
陪我去选衣服
带我去吃饭
去打游戏
一起喝茶

苏卡卡是我来日本以后的第一个朋友
她带着我
令我对我住的城市
有了一个最表面的浮皮潦草的了解
也正是因此
她在我日后不断增加的朋友里
总是占据一个非常特殊的位置
往往是这样
我们在无意中认识一些人
无意中因为一些人改变着自己的生活

【异国的圣诞节】
圣诞前夕
我所在小组的例行演讲轮到了我
我非常重视与紧张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演讲
而我平时话很少
几乎不参与课堂讨论
我日语不好
基本不怎么会说
也有点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