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韩非吧 关注:9,376贴子:112,273

回复:【原创】不流束蒲,曷月归哉?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三十八. 疯魔之人
夏日夜短,韩非回到王府之时已近破晓,他几日来因秋官府事多而睡得极少,故疲倦劳乏,不多时就入了梦。
一个多时辰后,他醒来,用过饭食,见花庚司向他行礼道, “为公子烹的荼好了,此荼名唤初收,公子尝尝如何?
初收入口时极苦,然细细品来则浅香噙口,清香满堂。
“此荼余香满口,有劳你了。”韩非笑道。
花庚司笑道:“公子是臣的主子,何必言谢。”
韩非细细尝着荼味,花庚司娴熟的为花剪枝,待韩非品完两盏荼,花也剪好了。
“公子,马车备好了。”侍卫道。
半个时辰后,韩非就到了秋官府中。
小吏对韩非回禀道:“公子,几日前抓的那个盗贼在狱中欲寻死,被看守他的狱卒及时发现,如今已经将他上枷,动弹不得了。”韩非道:“带我去看看。”
胥吏等人见韩非来了,皆知趣地退下,留韩非与盗贼单独说话。
“李麁,新郑人,你家中曾有兄姐三人,老父一人,均已被害,如今只余你六十老母一人。”韩非冷声道,“本官说的可有差错?”
名唤李麁的盗贼眼中瞬时闪过畏惧,但只消一瞬,他就恢复如常:“那又如何?”
“你自幼就做了不少偷**狗的事,遁走时速度极快,练得一身好轻功。你全家人都因你偷盗而蒙羞,故不愿认你,你流浪在外,鲜少归家,可对?”
李麁的脸色青白了两分,狠狠道:“我是盗贼,自小就是,他们蒙不蒙羞与我无干。”
“直到有一日,夜幕的人找上你,他们希望说服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你在家中喝得大醉时无意中说漏了此事,你的家人都知道了,他们极为惶恐愤怒,怒斥你不该越走越偏,踏入歧途。你因此对他们恨意更深,当时就离家而去。”
李麁面无表情,冷冷道:“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表明你知道了我为人子不肖。我并不在乎。”
韩非冷笑一声,“果真不在乎吗?你酒醒之后有了悔意,回到家中,才发现你的兄姐父亲均被杀害,夜幕怕他们泄露秘密,尽数灭口。邻里听到叫喊中,到了你家中,发现已经于事无补,就只剩你母亲正巧出门去买布,才躲过一劫。你到了布铺时他们正要杀害你的母亲,你求他们放过她,他们出了条件,你要为他们做事,你母亲才不会死。”
“你答应了他们,他们就带走了你的母亲,只允你们每月见一次面,却不得叙话。”
“冯纶曾与你在酒肆中喝得烂醉,你们脾性相投,做了酒友。你得到任务后就借机挑唆他杀华植等人,他私愤难平,就同意了,杀华植等人的杀手,也是夜幕给你的。”
“这之后冯纶也死了,事情败露,你心生惧意,想要逃出新郑,夜幕答应了你,你就在郊外偷窃敛财,想要带着你的母亲远走他乡。”
李麁的声音忽然变得喑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家中出事之后,秋官府曾派禁暴氏去你家查案。”韩非道,“一夜之间家里死了四个人,这世上并没有这么蹊跷的事情。”
“但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因你的邻里虽然都不喜你,却也不敢做伪证,你离家与归家的时间都与作案时间错开,你因此洗脱了嫌疑。禁暴氏在你家院中发现了落羽,却算不得什么确凿证据。”
李麁未语,韩非又道:“你可曾想过,夜幕当初能够对你的家人那般心狠手辣,又怎会允许你带着你母亲离开新郑,去别处生活呢?”
李麁身子一颤,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可怕,最令人恐惧的事情,“你是什么意思?”
“你母亲和你的父亲兄姐同时遇害,却被抛入井中,因此你未见尸骨。前段时间有人想要买你家的田地修葺入住,却在井中发现了尸骨。那在布铺买布的人,不过是他们派人假扮的,为的就是算准你终究顾念亲情的心思,好令你忠心卖命。”韩非沉声道,“他们也根本没想过要放你一条活路,你偷盗被抓,正好被处斩,他们除掉了你,手上也都不必染血,你们之间的联络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他们终究还是怕你招供的,所以刚刚,你急于寻死,就是希望能向他们证明你的忠心,好给你母亲留下一条活路。”
李麁的眼中,闪过愤怒,猜疑,悲伤,痛苦,以及太多太多东西。
他忽然大笑,面目狰狞,有如鬼怪,“原来竟是这样!一切竟是这般可笑!”
他嗓音如同吞了热炭一般嘶哑,泪水汀泞满脸:“我小的时候家中困苦,我常去偷别人家的菽稷,也在夜市后捡别人不要的烂叶残食拿回去给你们吃,那时我们一家人分一碗羹汤,你们怎么从来不过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已不再做鸡鸣狗盗之事,也未曾打算听命于夜幕,你们为何不信我呢?”
“母亲,我那么小心翼翼日复一日的等待着下一次与你相见之日,想要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哪怕你无法原谅我,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讲。你为何尸骨已寒了呢?”
形似癫狂,已入疯魔。
韩非偏首,留李麁一人大哭大笑,与痴儿无异。
良久,李麁平复下来,哑声问道:“我都招,可得一死?”
“可得。”


来自iPhone客户端84楼2017-08-14 23:37
收起回复
    三十九. 报仇
    盗贼李麁被判了刖刑,我与荷杨见到他时,他果然已无双脚。
    “又见面了。”我冷笑,“李麁,芸栀替罪而死,你今日必要还她性命。”
    他面无惧意,“这是我的罪,来吧。”
    我生出悲哀之感,公子已将他的事情告诉了我与荷杨萱榆,他对我道:“蒲柳姑娘,李麁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悲之处,你们若要杀他,扮作狱卒模样,我会了结此案,说他失血过多而亡。”
    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依公子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允许我们去私自杀了李麁的,是李麁自己心生悔意,甘愿死在我们手上。
    人就是这样奇怪,当日还仓皇如丧家之犬逃命之人,今日不知为何生出勇敢,竟无惧生死。
    匕首插进他的右腹,我道:“这一刀是你欠芸栀的,她不该在最好的年华离去。”
    他嘶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荷杨的匕首已经抵住他的心口。
    荷杨用极轻微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我听不大真切,以为只是错觉。
    “下辈子投生到一个好人家,你不要再害人了。”
    李麁的瞳孔似陡的放大,只消一瞬,匕首刺穿他的心脏,又被用力拔出,荷杨后退几步,血喷涌而出。
    低沉的声音,李麁似是笑了,“谢谢你们,助我解脱。”
    我与荷杨出了狱中,午后的阳光那样炽烈,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光影模糊之间,我听到公子的声音,“亲手报了仇,可不再痛苦了?”
    我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又点头,身后有胥吏的喊声,称关押李麁的那间牢房走水了,我望向煦日,瞧得眼中生疼,一片灼热。


    来自iPhone客户端85楼2017-08-16 22:06
    回复
      四十. 苦菜
      “你是南阳地官的饎人?”韩非听陈廉问道。
      饎人答道:“臣正是。”
      “七日前王惇大人可曾用过什么汤食?”
      饎人道:“当日极热,五位大人正在一处用饭,臣命人做了苦菜羹,每位大臣都匀得了一碗。”
      “苦菜羹?”陈廉不解。
      “回禀大人,那几日正值小满一候,即是苦菜秀的时候。”
      陈廉向跪在饎人旁边的医师问道:“这苦菜羹可有何讲究?”
      医师答道:“苦菜羹是极为常见的羹汤,因苦菜有散淤止血,清热解毒之效,故庶民偏爱夏日饮它,以抗酷暑。”
      饎人又道:“当日之羹,几位大人都喝了,王大人的羹与其他几位大人的羹汤并无不同之处。”
      陈廉蹙眉,医师突然又道:“臣想起一事。苦菜固然是极好的东西,但是寒凉之物,若是体质偏寒凉之人吃它,就如同雪上加霜。”
      陈廉一惊,“王惇兄人虽魁梧,但体质极寒,若不为此,他也不会多年练武,调养身体。”
      医师叹道:“这恐怕就是症结所在了。气脉凝滞,脾胃虚寒,若是动起手来,恐怕王大人并无优势。”
      饎人慌了,跪倒在地:“臣不知王大人体寒,这才犯了忌讳,臣该死。”
      陈廉已有怒色,韩非始终冷眼旁观,此时才道:“他们几人在一处有五六日,这苦菜羹是日日都有的吗?”
      饎人忙道:“几乎是日日都有。”
      “那这苦菜是你们自己采的?”韩非又问。
      饎人想了想,才道:“是百姓喜爱两位闻人,特地送给他们的。”
      “来人,传吴观、沈故、杨缄三位大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86楼2017-08-16 22:08
      回复
        【饎人】负责膳食,【医师】相当于大夫。
        【苦菜】是一种植物,可吃。


        来自iPhone客户端87楼2017-08-16 22:11
        回复
          四十一. 有匪君子
          “你既会抚琴,可否弹一曲‘瓠叶’与我?”
          美酒盈樽,瓜果丰盛,我本以为今夜不必抚琴,宾客也会满意,谁想他竟这样问我。
          我调好弦,弹唱道:“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他清透的声音铿锵有力,如空谷流水,潺潺作响。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缴言酬之。”
          他意犹未尽,示意我继续弹下去,又唱了一节和歌:“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我微微抬起头看向他,他明眸极清,面如冠玉。
          我忽的想起那日我身旁的人初次见他面如红果,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倾慕之色,后来我常听她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虽然我极力不愿承认他是“终不可谖兮”的君子,但此时我面前的他丰神俊朗更胜当年。
          我终于轻叹一声,欲开口说话。
          门开了,我身后几步之外有极力掩饰住的惊呼声,以及掉落了一地的瓜果,我微微偏首,她极少这样失仪。
          终究是我面前的人先开了口:“一别两载了,小妹,”又加一句,“荷姑娘。”


          来自iPhone客户端88楼2017-08-16 22:17
          回复
            【诗经】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缴言酬之。”出自《诗·小雅·瓠叶》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出自《诗·国风·卫风·淇奥》


            来自iPhone客户端89楼2017-08-16 22:18
            回复
              写得好棒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90楼2017-08-16 22:28
              收起回复
                四十二. 破局
                吴观不苟言笑,相貌平实,并无出众之处。
                杨缄长得贼眉鼠眼,望之便觉得是油滑狡诈之辈。
                沈故为人极为拘谨,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似乎无论是谁都不敢得罪。
                三人行过礼后,陈廉问道:“你们的伤都好了?”三人均颔首。
                “有一事本官需要问你们,”陈廉的目光在三人中间定住,“七日之前,你们是否都喝了苦菜羹?”
                三人皆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吴观道:“臣喝了。”杨缄沈故亦承认。
                “苦菜从何而来?”陈廉又问。
                “百姓喜爱王大人与臣,特赠苦菜答谢。”吴观道。
                “你身为遗人,掌管发放救济抚恤等财物,应当造福百姓,岂有百姓还要向你赠礼的规矩?”陈廉冷了声。
                吴观忙辩道:“百姓一片心意,臣也因受爱戴而感到高兴,才收了那苦菜,臣自知理亏,请大人责罚。”
                陈廉点头,“此事本官会命胥吏记下。”
                吴观脸色发白,但并不敢争执,谢过。
                “沈故,你的供述中说,你们之所以不顾礼法动了手,是因为王宁两位大人对发放抚恤救济一事意见不同,起了争执,先时只是争吵,之后就拳脚相加了,此事可是真的?”陈廉问道。
                沈故忙道:“陈大人说得不错,确实如此。地官遗人掌管发放救济抚恤一事,本应按人数多少而将抚恤平均分配至每户人家,使得家家得以维持生计。臣与杨大人,宁大人身为秋官司民,每岁都要详细核查庶民的生死情况,以确保所记载的人数准确无误,上报司寇大人。”
                “可是此次臣等三人去南阳时发现流民增多,依照秋官府的惯例,纵是流民,既入韩境,也当记录在册,故臣等花费了不少精力时间询问流民的情况,就遇到了来发放救济的王大人与吴大人。”
                “臣等将流民一事告知两位大人,希望两位大人能够上报地官司徒,从而发放更多抚恤,以稍稍缓解流民的饥苦窘迫,不成想吴大人虽也有此意,但王大人竟全然不肯答应。”
                “臣等百般劝说,王大人都不肯让步,宁大人问其因由,王大人也不肯说,宁大人极为生气,便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陈廉打断他:“什么难听的话?”
                “宁大人说,王大人出身世族,却毫无世家风骨,无怜悯之心,只为己利,不配为官。”
                “那王大人有何反应?”陈廉又问。
                “王大人十分恼怒,回骂道礼崩乐坏并非他之过云云,总之就是不肯同意增加抚恤一事,宁大人忍无可忍,就打了王大人,之后臣等劝架也并未劝住,反被误伤,陷入一片混乱,直至下人们把臣等都分开才作罢。”
                陈廉看向其余两人,问道:“你们可知道王大人为何不肯将流民一事上报司徒的缘由?”
                杨缄与吴观皆摇头。
                “据本官所知,王大人并非力弱之人,为何会与宁大人一般受重伤?”陈廉目光如炬。
                杨缄道:“臣确实不知,只是下人们将两位大人拉开时王大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吴大人,你呢?看到王大人受了重伤,是否正合你意?”


                来自iPhone客户端91楼2017-08-18 22:17
                回复
                  【司徒】地官之长,地位如同秋官司寇。


                  来自iPhone客户端92楼2017-08-18 22:17
                  回复
                    四十三. 瓠叶与兔
                    我起身,替荷杨去拾掉落在地上的瓜果。
                    瓜果拾完,我轻唤他道:“二哥。”
                    荷杨匆忙离去,为我们将门关好,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你怎么如此憔悴,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担忧的问道。
                    我知是白日里的事尚未令我平复心情,却不愿他多虑,强笑道:“无妨,天热有些中了暑气。”
                    “小妹……”他犹豫起来,压低了声音,“长姐来简与我,也寄来了给你的,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我只觉得头痛得要炸开。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二哥,问道:“那你此番回来,仅是因为此事吗?”
                    我不等他作答,又问道:“她们可都好?”
                    二哥扶住我,温和的道:“她们尚好。我回来…是因为母亲近日身体欠安,想要见我一面。”
                    我颔首,良久后,我清唱道:“幡幡瓠叶,采之亨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
                    二哥望着我,目光中是怜惜也是询问。
                    “二哥…用瓠叶做汤烤煨野兔的日子,是我想逃避却忘不掉的好日子……那时我们都在一起…我们…一家人…都在……”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我竟哽咽至不能言,二哥还像我小时候那样,把我搂在怀中,轻声安慰着。 我并未笑他像在哄个孩童,因为我只觉得温暖心安。


                    来自iPhone客户端93楼2017-08-18 22:18
                    回复
                      日常深夜出没


                      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17-08-18 23:28
                      收起回复
                        四十四. 利益
                        吴观听得陈廉的质问打了一个激灵,他老实的眼睛里露出迷茫与怯意,“臣恳请大人明示。”
                        “本官刚刚已传来饎人与医师,他们皆说王大人不能食苦菜,吴大人知晓吗?”
                        “臣不知晓。”吴观答道。
                        “吴大人就算能为流民向朝廷争取到更多的抚恤,恐怕也是中饱私囊吧。”陈廉话音一转,“沈禁杀戮,令他清醒一些。”
                        沈予之前一直站立在陈廉右手边,相距吴观等人三十尺。
                        此时他领命,道:“大人在狱中之时,臣奉命去收集了百姓的供词。他们都说,自己并未赠送你们二人苦菜,赠送你们苦菜的那人,是沈故大人岳丈家曾经的家仆,因年迈回到家乡南阳养老,被沈大人以岳丈的名义买通了。”
                        “吴沈两位大人早就想借此机会敛财,便暗通款曲,只要沈大人在记录人口之时多算进去一些流民,并美其名曰是为无温饱衣食的他们着想,吴大人就好从朝廷多得抚恤,你们二人即可瓜分横财。”韩非从屏后走出,淡淡道。
                        几人闻韩非之声,皆是一惊。
                        吴观匍匐在地,诚惶诚恐:“请司寇大人明鉴,臣并未有过这样的心思!臣与王大人一同领差,若是臣有意敛财,王大人岂能不察?倒时候他只要上报司徒,臣就会被降罪,这岂不是极为愚蠢的行为!”
                        韩非斥道:“吴大人,你还在狡辩!非要本官将你们的龌龊心思都说出来吗?!”
                        沈故亦恐慌地道:“大人,臣等冤枉,大人不可这样揣测臣等的忠心啊!”
                        韩非望向吴观与沈故平实又诚恳的两张脸,心中泛起一阵厌恶,看上去那么淳朴无辜的两人,其作为却令人不齿。
                        “你们既要本官说,那么本官就讲给你们听。”韩非冷笑道。
                        “王大人之所以不肯上报朝廷增加抚恤,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吴大人你的所作所为了。”韩非看向吴观,“这几年来你一直想尽各种办法敛财,手段阴狠,不为人所知。可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王大人与你为同僚,地方县官又总是上报抚恤不够一事,他怎能无所疑,就开始暗暗调查此事。”
                        “他终于查到了些眉目,发觉可能是你在背后捣鬼,于是来南阳之前,甚至在南阳之时,他话里话外都是在提点你,希望你迷途知返。”韩非顿了顿,叹道,“他仍是相信你的,认为你只是误入歧途。”
                        “可你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既畏惧又愤恨,心中起了杀意,于是你想利用这次机会,借刀杀人,除去他,掩盖你所做的一切,是不是?”
                        “你极清楚宁禾大人的为人,他是个极为正直的人,又出身世家,一向最注重克己复礼,爱戴庶民,他一定不会允许同为世族出身的王大人自私自利,辱了门风。你安排的这一切,都巧妙绝伦,所有人,都被你牢牢掌控在手心之中。”
                        “王惇与宁禾两位大人若是因此而丧命,职位空缺,你与沈大人就有得到晋升的机会,俸禄也会翻倍。”韩非冷笑,“若是本官怪罪你们三人未能劝阻他们,你们可以推脱杨大人做官比你们都要久,无论是资历还是责任,都在你们之上,杨大人就会成为你们的替罪羊,受到惩罚。而你们虽受小惩,但都已经用横财为家人置了更多田地房屋。你们唯利是图,得胜于失,那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们可曾想过,王大人与陈大人为友,陈大人主审此案,他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放过你们呢?”
                        吴观与沈故都变了脸色,杨缄亦是冷汗涔涔。
                        他们输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95楼2017-08-19 14:31
                        回复
                          四十五. 扬之水
                          我与二哥叙话了一会儿,想起刚刚的情形,我想荷杨是想单独与二哥说说话的,因而与他说明。
                          二哥淡笑着拒绝了:“我要回去了,小妹,再为我弹一曲吧。”
                          我答应了,琴声悠悠,一曲‘扬之水’。
                          “扬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二哥留下了长姐予我的竹简就离开了。
                          我濯面卸下妆容时,将它递与荷杨,轻声道:“你来念吧。”
                          荷杨推脱着不肯,我道:“无妨。”
                          简中内容与我所想几乎一样,无外有三,一是叮嘱我要多加珍重,要知饥寒懂冷暖;二是与荷杨彼此照顾,应当不分你我;三是诉说对我的思念之情,却不得归来,望我谅解。
                          听到最后时,我乏极,安然入了睡梦中。


                          来自iPhone客户端96楼2017-08-19 14:34
                          回复
                            此处的“扬之水”选自《诗·郑风·扬之水》


                            来自iPhone客户端97楼2017-08-19 14:43
                            回复
                              四十六. 少年未见人心老
                              “可是本官还有两事不明,望吴大人详解。”韩非道。“其一,你怎能确定宁大人这样在意礼仪之人会动武呢?其二,王大人难道不清楚他自己体质偏寒吗?他多年来练武皆为此因,若是一碗苦菜羹就令他气脉滞涩,未免太过牵强。”
                              吴观被识破了,满脸颓然。
                              “大人还真是厉害,那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苦笑,“那日我在他们二人的碗中皆放进了些东西。我给王惇的那碗羹中,混入了尚未全熟的苦菜,生苦菜是有毒之物。至于宁大人的那碗中,我放了些能令他易怒的汤药,不过如此。”
                              陈廉挖苦道:“吴大人手段还真是高明,本官佩服至极。”
                              吴观已经放弃了抵抗,他惨淡笑着,眉眼都浸染了疲倦与疯狂:“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不就是用来形容臣的吗。”
                              沈故情知自己被算计了,脸上却并无懊悔之意。他大笑起来,“司寇大人与士师大人还真是厉害,竟这样轻易的就破了案,可那些不过是一重原因罢了。”
                              韩非与陈廉对视,不解。
                              “王惇和宁禾都是世家子弟,年少就做官,仕途通坦,无所拖累。可我与吴大人都是从最卑微的地方爬上来的,我们有妻儿需要照料,亲戚需要接济,无论是同僚还是下人都要打点妥当,我们举步维艰,若无余财怎能在这油鼎之中煎熬?”
                              “昔日,礼崩乐坏之前,士者百代为士,奴者百代为奴,亘古不变,可有公平二字可讲?”
                              “我与吴大人都曾是只分得供五人吃饭的田亩的奴才,但逢旱涝,就是可能全家丧失性命的大灾。我们那样努力,极力展现自己的才能,终于不再为奴,一点点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那些昔年的世家子弟,他们又是怎样看我们的呢?”
                              “他们端着一身自以为的清骨,认为自己与我们大相径庭。我看尽他们看向我们的眼神中的不屑一顾,那样的眼神令我们卑微到尘埃里,且时刻提醒着我们,无论所处怎样的高位,都摆脱不了祖上千百世为奴的事实,千百代来都任人蹂躏践踏,即使碎了牙也要咽回肚子里。”
                              “我只是不甘,不甘他们生来就得荣华富贵,百岁无忧,而我们却要如同蝼蚁一般,拼尽性命苟活于世。”
                              沈故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韩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许是年少时一心求学想要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心思,却发现比不过他人达官贵族的一个身份,父祖友人的美言推荐;或许是世家子弟永远不知困苦拮据的美好生活,令他们艳羡,更令他们嫉妒到发疯。
                              他们捱过的冷眼有许多,忍受的不公也不计其数,因此渐渐的都将这些变做了对权力与钱财的极度渴望。
                              他们不择手段,只因这样就不必再为了俸禄不够一家人吃饭而犯愁,也不必为了早日升迁而奉上一脸谄媚笑意——令他们自己都为之作呕的笑意。
                              何其悲哀,又何其可怜。
                              那温和面具下的皮囊,已经腐烂的变了模样。
                              意气风发眉宇轩昂的少年人啊,你可曾想过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人心啊人心,你可还是当年那般鲜红无二?


                              来自iPhone客户端98楼2017-08-19 23:0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