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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不流束蒲,曷月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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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秋甘
天方明,微风吹得韩非府中的一地黄叶化蝶于空中翩翩起舞。
“此荼名唤秋甘,子房觉得如何?”桃花眼中充满期待。
张良忍住笑意:“韩兄为荼起名字一向很是随性。”
韩非佯怒,“喝我家的荼怎不知赞许几句?荼也是有灵性的,你不夸它,它怎么能好喝!”
张良凝神看着竹简不语。
韩非拿他没辙,嗟叹一声,“罢了,还是卫庄兄好,他至少有话直说,不像子房你这样……”
“韩兄,”张良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忘了告诉你了,来的路上我巧遇卫庄兄,他好像飞去宫里了。”
“飞去宫里…宫里…”韩非手中的荼盏“咣叽”一声掉了,“你的意思是说,他去找红莲了?”
“子房你什么时候遇见的他?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张良架不住他的连珠炮问,“韩兄刚刚也没问良啊。”
“子房你绝对是故意的!”韩非负手踱步,摇头晃脑,“不行不行,卫庄兄太过分了,我得好好和他算算账!”
“你确定?”冷不防从韩非身后传来一句话,有人微微眯着眼睛,依然掩不住雪眸自带的杀气。
“诶呀卫庄兄来了!我这里有刚泡的秋甘,很是不错,子房尝后连声叫好,卫庄兄若不好好品鉴一番可就亏了……”
卫庄喝完将荼盏随手一掷。
屋子外面传来询问声:“公子啊,你上月失手打碎了三个荼盏,上上月是两个,再之前呢……”
“那些并不都是我摔的…”韩非撇嘴,又道,“知道了庚司,这里没事,你稍后再来吧。”
风停了,落叶纷纷落落跌在地上,枯缩的不成模样。
“良已将韩兄所需竹简都整理好了,用朱砂标记出来的地方颇为重要,是阳翟这几年的大小事件。”
“好,有劳子房了。”
“天泽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她找我前去告知。”卫庄开口道。
天泽不能直接告诉你嘛…韩非敢怒不敢言。
卫庄并不在意他的情绪,但说出的话令韩非与张良着实一惊。
“秦国的长安君成蟜昨夜发出檄文,称嬴政实是吕不韦与赵太后的私生子,许多秦赵庶民都听说了这件事,现下檄文估计已经传到嬴政耳朵里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134楼2017-09-30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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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瑟琳琅等人眼中似有不舍,松苓与风笙已是哭成了泪人儿。
    不知她们在哭谁,是真心为荼靡感到高兴,还是为她们自己仍然走不出这华冢而悲哀。
    夏官师帅祁莨约莫三十四五岁,容长脸,平直眉,长得颇威严,有几分英气。
    “荼靡姐姐命可真好啊!”萝榕道。“是啊是啊,碰上个这样好的人!”荔杉羡慕极了。
    今日祁莨绛袍加身,人很精神,唯一的不足就是一道疤痕自额前延至他眉间,破了相。
    “可是他脸上有疤啊!”苏桔口无遮拦。芷棉“嘘”了她一声,“那肯定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可见祁大人多么英勇啊!”藜桂道:“荼靡姐姐来了,她好美啊!”
    自早上起来已画了三个时辰的妆,荼靡自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这张脸了。
    经过蒲柳身旁时,她笑道:“谢谢蒲柳妹妹,这裙子很美。”蒲柳以笑回她。
    祁莨本在付赎金,瞧见荼靡一脸艳妆眼睛都直了,任由紫女拿走相应的数目:“恭喜君子抱得美人归了。”
    三步并作两步,荼靡被他一把横抱起,他舔了舔唇,带着无与伦比的激动:“从今日起,你就彻底是我的人了。”荼靡故意将声线放的娇媚:“那君子喜欢我什么呢?”祁莨抱她的手更用力,占有之势愈加明显:“我喜欢你这张脸。”“君子真是直白…”荼靡烧红了脸,“这些话该等到回家再说。”祁莨冷哼一声,“我爱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他捏住她的下颌,“你记住了,若要我永远宠爱你,就要好好保护你这张脸,若是你的容颜更改,我们也就走到尽头了。”荼靡禁不得全身一颤,须臾捧出笑脸,“妾记住了,定然会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135楼2017-10-01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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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 阿甫
      车马如流水行云,我方才束了发,盘了一根白簪,换了身淡灰色直裾,微微易了容,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子。
      行囊轻简,我随手打了个结儿,斜挎在身上,大步走出紫兰轩。
      公子经过我身侧,淡淡道:“上车吧。”尚未在车夫位上坐稳,他掀开车帘笑我:“你可会赶车?进来坐。”
      舆内颇为宽敞,正座足够二人端坐,公子在他左手边置了一张小桌,桌上有不少竹简与一个酒壶。
      两侧亦有位置,我方于右位上坐稳,马车就开始疾行,透过对面的侧窗,街上的庶民与铺子都被飞快掠过,变得模糊不清。
      “蒲柳姑娘,在外面我总不好再唤你的名字,你可否要给自己起个英气些的名字?”公子笑道。
      “柳甫如何?”我想了想,去草与水便得一个“甫”字,倒也简单。“可是甫田之甫?”他又问。我颔首,他浅笑道:“那我便唤你作阿甫好了。”我微微一怔,脸上烧了起来,忙低下头,嗫嚅一声:“是,公子。”
      “公子,其实紫女姐姐提到的君子...是我的堂哥。我的祖父与他的祖父是亲兄弟。”
      昨日紫女姐姐试探我时就已寒意陡生,然而当时思绪如麻,实在无暇顾及。此事公子或知或不知,我终究不想再隐瞒于他。
      “嗯,我是识得束楚的。”他笑了笑,十分平静,“前几日我们还一起喝酒来着。”
      原来他已知晓,只是未曾点破罢了。
      “公子这是第二次帮我了,蒲柳无以为报。”
      “这人情无需你来还,”他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我自有办法。”
      “公子...不会是要把我二哥灌醉吧?”我眼看着他握竹简的手抖了抖,眼中是被识破的失落,倒也不恼,“你怎么知道?”“二哥说,在桑海时,他最怕喝酒,因为只要有公子在,他们都会醉的睡到次日午后。”我话音未落就见公子难忍笑意,“明明是束楚颜路他们不能喝,换作伏念和韩隆一起上就能将我喝倒。”
      我不敢笑得太厉害,看他眼珠一转,“阿甫,我知道束楚是半个楚人,那你会说楚语吗?”我答道:“我对楚,魏,秦,赵,齐的文字都略通皮毛。”他眼中惊叹之意尽显,“可是许大人教你的?”听到父亲,我微微一滞,旋即道,“家中亲戚或有远嫁魏秦者,或有知晓齐赵文字者,或有娶楚人者,因此习得。”
      “甚好。”
      “阿甫,许大人的事我很遗憾,但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天灾人祸都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不要如当日...芸栀姑娘一般。”他关切而温和地看着我。
      “公子放心,我不会的。”
      “你先歇一会儿吧,以这样的速度,两日之内我们就可到阳翟了,卫庄兄已经骑快马先去了。”
      “好。”


      来自iPhone客户端136楼2017-10-01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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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要断更了,肯定不会弃坑,有缘再见。


        来自iPhone客户端137楼2017-10-02 0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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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只好给自己暖贴啦


          来自iPhone客户端138楼2017-12-07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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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楼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39楼2017-12-07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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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夫人打卡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40楼2017-12-07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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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传舍
                韩非瞧着面前女子的睡颜,浅笑了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在他看来心思重了些,也尚是懵懂之期。
                只是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偶尔紧蹙,额间沁出涔涔冷汗。
                他从怀中取出方帕,犹豫之际听她喃喃说着几个字,不断重复,含着莫大的恳求与哀恸。
                马车倏然停了,她蓦然惊醒,用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低首看到韩非递上前的方帕,道了谢:“公子不必麻烦了。”
                韩非有点尴尬,他本是好意,不成想她拒绝的如此直接,诚恳的态度令他无话可说。
                他微咳一声:“已至暮时,我们到传舍了。”
                韩非出示了玉节后,自有人帮他们饮马、放置包袱等物,他揉揉肚子就是一声哀叹:“饿了一天了,可算能吃点东西了。”
                蒲柳微微垂首:“公子,抱歉,若不是因为我…”
                韩非满腹狐疑:“为何这样说?”
                蒲柳道:“庄子有云,‘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公子在府中素来一日三餐,今日不过早上吃了一顿,想必早已饿了……”
                韩非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若不是并非第一日识得你,再加上先时束楚所言,我一定觉得你是在奚落我。你可知,在桑海时,我的老师为了让我与师弟日日神思清醒,不在午后困倦,一日只有两餐果腹,谈何三餐,又谈何饱腹呢?我与庶民并无不同,所以你不必觉得事事一定要以我为先,以我为贵。”
                蒲柳心下动容,莞尔道:“公子所言甚是,是蒲…是阿甫小看公子了,竟将公子与纨绔比拟。”
                “这还差不多嘛。”韩非很是满意,“孺子可教也。”
                一时两人仿佛熟络了许多,今晨的陌生与客气都抛到云霄外了,他们对坐在桌前等待着饭菜上来。
                “适才公子说,二哥与公子讲了什么?”她忽的想起这事。
                韩非到嘴边的酒没能喝下去,他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君子之交,不能向别人吐露答应保守的秘密。”
                “…好。”
                传舍外隐隐有低泣声飘散在空中,他们止了声听两人讲话。
                明显是舍中的仆役不耐烦地在喊:“这位夫人,我劝过你三遍了,有明令规定,若无任何符节可证明你的身份,或者有夫子相伴,我是不能随意让你进我们传舍的,你哭也没有用啊。”
                “我真的是阳翟人氏,在那儿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听我说话也该知晓的……”女子的哭泣声更甚了。
                “公子,我去看一看。”蒲柳说着朝外面走去。
                “我知晓管什么用,如今的秋官司寇是王上的公子,纪律严明,我若放你进来,岂不是个流民都能进来了,那这传舍还不得被司寇给拆了!”仆役埋怨道。
                蒲柳向女子看去,她脸上有些灰尘,但鬓发还算齐整,两根玉钗盘在头上,一身罗衣绣着花鸟,做工精巧,不大像普通工匠的手艺。
                “求你了,快放我进去,待会儿他们…他们就要来了……”女子越发悲伤,掩面哭道。
                “这位小哥,不瞒你说,这位夫人…”蒲柳卡了壳,女子虽说保养的不错,但看上去至少有三十岁了,她莫非要叫她姐姐吗?
                “这位夫人是我家仆之妻,刚刚他们吵了架,这会儿我的家仆正后悔呢。麻烦你通融一下,不要见怪。”
                清越的声音从十尺外逐渐清晰,韩非温和笑着走到三人的面前。
                仆役打量了一下蒲柳,又怀疑地看了看女子,韩非从怀中取出玉节,仆役一惊:“小人有眼无珠,既如此,这位夫人就交由大人处置了。”
                等仆役离开,女子欲行跪礼,被蒲柳及时扶住,“夫人想必是有苦衷,可是在躲什么人?”
                看女子不愿开口,蒲柳便不强人所难:“夫人受惊了,你衣裙已脏,我有富余的簇新衣裳,夫人不如随我来更换?”
                女子大惊失色,连连后退:“这位君子,你怎能如此无礼!”
                蒲柳两颊腾地升起红云,悔极自己冲动下忘了现在的身份。
                韩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然而然的搂过蒲柳,解释道:“夫人莫怪,我内人顽皮得紧,非要扮成这样,她是女子,还望夫人莫要惊慌。”
                他身上淡薄的酒香一时扑面而来,无一丝空隙的包裹住、环绕住她。她现在不能动弹,能做的只是僵着身子努力配合他,而在羞涩笑容背后、惊慌失措之余,她还感到一丝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她的心底不明所以的、丝丝麻麻的痒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夫人放心,若你仍不相信,待会儿我可先脱下衣物……”
                “不必,我信了。”女子不傻,稍加辨认就发现蒲柳喉出无凸显。
                韩非看蒲柳还没反应过来,低声道:“阿甫,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她笑着低低回了一句:“公子,我在想,下次易容定要粘上喉结的。”
                韩非被她逗笑了,转头喊道:“麻烦多添几个菜!再来一壶酒!”
                “实在不好意思,我不便过多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告诉你们我是阳翟人,姓许,承蒙两位相救,若来日还得见,我必以钱财相报。”女子更装毕,一身淡蓝的裙裳更显她娴静端雅。
                “夫人姓许?”韩非略讶然。
                “怎么,君子认识姓许之人?”许夫人的神色立时紧绷起来。
                “并不,只是我以为,叶邑之外,姓许的人家很少。”韩非为许夫人斟满一杯酒,“许夫人请小酌一杯压压惊。”
                蒲柳坐在韩非身侧,始终无语,韩非有些担忧的望着她:“阿甫,这些菜不合你胃口吗?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的吗?”
                蒲柳听得许夫人说的话错愕非常,此时明白过来韩非在提醒她太过失态,忙勉强道:“君子,我忽然有些难受,可能是早上吹了冷风,现下有些头疼。”
                “早上让你穿上披风,你偏不肯,现在知道难受了?”韩非口中责怪着,语气还算温柔。
                “妹妹若是不适快去歇着吧,我用好了,正打算去睡。”许夫人放下箸,温声道。
                “夫人的屋子就在我们的旁边,若有任何需要只管来找我们便是。”蒲柳道。
                “好的,今晚多谢你们了。”
                “阿甫,就算听到那位夫人姓许,你反应也不应该如此大,韩国姓许之人少说几百,哪怕她真的与此案有关,我们都应先隐去真实的目的,不能打草惊蛇。”韩非语重心长的劝着。
                “公子,”她眸中带着一丝复杂的迷惘,似是完全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韩非思索片刻,问道:“你是说你在紫兰轩的姐妹们吗?我还真的没想到谁像她。”
                “我…”
                “传舍里的人都出来!如果你们还不想死!”
                漆黑的夜中,火把的光亮格外耀眼。
                ——————————————————————
                (1)传舍是类似客栈一样的地方,入住要登记身份之类的,持符节的一般是官员,有符节相当于有通行令,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银子多就能订到上房。
                (2)古代一日两餐,贵族多有一日三餐。


                来自iPhone客户端142楼2017-12-08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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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棒棒哒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3楼2017-12-09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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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怎么了 ,你倒是更新啊,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4楼2017-12-23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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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阳翟
                      “别怕。”黑暗中,公子的双眸冷冽如雪。
                      剑柄抵在腰间,被我死死握住。
                      “别紧张。”
                      他带着我走出去,传舍中的人都已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的被赶出屋子,困倦和疑惑纷纷写在他们脸上。
                      十余人黑纱覆面黑衣裹身,皆手握弯月形尖刀,微微弓背,将传舍包围。
                      为首之人离我们只有十步远,他说话时尖刀抵在一个传舍仆役的脖颈上,嗓音低沉凶狠:“我们是来找人的,只要你们配合,就不会死,不然的话……”
                      仆役的颈间隐隐渗出血迹,他惊恐的道: “别杀我!别杀我!”
                      “住手!”公子一声断喝。
                      为首的杀手没有松开仆役,他轻蔑的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们吆喝!”
                      “杀人的后果是什么你们很清楚,韩国的法令严明,无需我赘述吧!你们大可找人,却不得伤及无辜!”
                      他怒目而视,我的手心尽是冷汗。
                      为首的杀手半晌未答话,最终一声冷笑,对剩下的人命令道:“搜!”
                      他们遵命上前,一一查看我们的玉节。
                      公子摸向袖中,眉心骤然紧蹙,神情变得越发凝重。
                      “玉节不在我这里。”他低声对我说。
                      我寻遍全身,心慌意乱,拼命告诫自己镇定:“也不在我这里。”
                      为首之人松开了仆役向我们走来,尖刀斜抵在我的颈间,一阵冰凉令我打了个寒颤,他眼中泛起森冷的幽光:“说!是不是你们包庇了那人!”
                      公子听上去镇定自若:“与我们无关,请放开她。”
                      我试着挣脱,便微微挪动了一点身体,可惜他反应极快,手上的力道瞬时增加,立即有温热的液体流向肩处。
                      公子依然冷静:“你不要伤她,我解释给你听。”
                      “是小人不好!小人的错!玉节在我这里!”乍然有哀求声划破寂静的长空,我余光看到那个仆役朝我们奔来,随后“扑通”一声跪下,捧上玉节,惶恐万分,“刚刚小人饮马来着,把这位君子的玉节揣怀里了,小人该死!”
                      为首之人仔细拿着玉节看了一会儿后,将刀从我脖颈间挪开,一脚踹向仆役胸口,“滚!”
                      怔忡中我看见公子取出方帕覆上我的伤口,不过片刻,方帕就被洇湿。
                      “阿甫,”他握住我的胳膊,“你撑住。”
                      不多时,他的手下搜遍各个屋中,纷纷来禀,称未见要寻之人踪影。他冷冷道:“走!”
                      尔后眨眼间院中枯草忽然燃起,火势虽然不大,却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大家一时忙于救火和搬出自己重要的东西,一番折腾过后,已至丑时一刻。
                      “伤处要不要紧?”适才火被扑灭后,侍卫们提议立即离开传舍,被公子否决了,他坚持要帮忙清理好传舍再走,自然无人敢再有异议。
                      “无碍。公子又救我一命,我不敢忘。”
                      他苦笑,眼中却多了点期待:“你说来听听,怎么是我救的你?明明是那仆役的功劳。”
                      “正是因为公子先救的那个仆役,他才会愿意对许夫人的事保持缄默,并且还反过来来救我们。”这仆役正是拦下许夫人与我们交涉之人。
                      “他本无辜,能相助我们可见其心善。”他纡眉,“如果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倒好了,可惜多是些趋利之辈。罢了,这些人你是怎么看的?”
                      我清扫着烧成灰炭的枯草,“他们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定是因为寻人这件事登不得台面,再加上他们自始至终没有透露寻的人是谁,感觉不似平常的劫财,我刚刚特地在传舍内找了一圈,那位许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啊,看来一切并不简单,我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呢。”
                      “下雨了。”他轻声说。
                      细密的雨丝湮灭了最后的残烟,远处天光渐微,最终暗淡无边。
                      马车行驶在泥地上,稍有艰难,不多时,我推开窗,城门上“阳翟”二字是被雨洗刷过后的干净清楚,带着经年间难以忘却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车停了,我道:“公子不必下车,我很快就好。”
                      他理解的看着我:“好。”
                      我行了百步,方看到两棵挺拔的柳树。
                      远远看去,立在两棵柳树中间的冢前似有一人,我再靠近些,那佝偻的背影颇显仓皇,白发突兀刺眼,与远方的山黛相对,终归是格格不入。
                      我听到他在哭,故停了脚步。
                      老人的悲泣不同于年轻人的悲泣,他不是大恸失色的,抑或哀嚎顿足的,他的悲伤缓慢而又绵长,如同今日的秋雨一分一分湿了我的鬓发,沁入骨髓,寒冷难挨。我无法替他承受,亦无法劝他放弃。
                      我静静的听着他诉说,“吾儿信我,此番我定为你查出真凶,令你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待他的悲泣渐渐平息了,雨也下的更大了。
                      他已朝我的方向走出十余步,又停足转身。他背对着我,似是笑了,连脸上的皱纹都忘记风霜。
                      我来到冢前,风吹散了些许沙土,有的飞向天上,有的落入凡尘。
                      我尽最大力量舒展双臂,环住冢土,怕惊扰了此间魂魄。
                      “父亲,我来看你了。自你走后,咱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我现在过得还好,或许不是你们期望的那样,但衣食不愁,仍有人真心相待,你毋需担心。”
                      “今日我梦到五匹布了,他说我仍活在梦里。父亲,你说呢?”
                      泪眼婆娑间,雨似乎停了,我抬眼,一人长身玉立,素淡紫衫,执一把青枝伞,眼中邈远。
                      再然后,他言道父亲是个好官,他要来拜一拜。
                      再然后,他望向我,眸色清浅,天地之大,只余四字:“阿甫,信我。”


                      来自iPhone客户端145楼2017-12-24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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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iPhone客户端146楼2017-12-25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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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47楼2017-12-2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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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枇杷
                            韩非不忍去看强忍哽咽的蒲柳,倒了盏酒自己饮下,低头看着书简,轻叹道:“听说这里的雨林茂密,山雉鲜丽,我的十二世祖韩景侯曾因此大叹‘阳哉翟也!阳哉翟也!’,真是可惜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山雉呢。”
                            “公子都没见过活的山雉吗?”她拭着泪痕,“那此番可以满足公子的愿望了。”
                            “我听说曾有楚人卖山雉与路人,还谎称那是凤凰,结果那‘凤凰’不出一夜就死了,把路人伤心坏了,楚王知道此事后以为路人是诚心献宝,还赏赐了他比买山雉多十倍的钱财。”韩非作严肃状,“可是啊阿甫,你可不能对我撒谎,我若是错把山雉当成凤凰献给父王了,被人识破的话,可是要受责罚的。”
                            见她终于笑了,他亦笑着命道:“你淋了雨,待会儿去换身衣裳,别受寒了。”
                            “是。”
                            韩非迈入阳翟县府,立刻有人一脸笑容迎上他:“臣阳翟县丞库犁,参见九公子。”
                            韩非面色平和:“库大人好。”
                            “臣听闻公子要来阳翟,特备下美酒佳肴以候,望公子赏脸。”
                            “多谢库大人美意,此事待本官见过杜大人再说吧。”
                            说毕抬脚就走,待行至杜县令屋前,见卫庄双臂交叉,抱着鲨齿倚在廊柱上。
                            卫庄淡淡道:“杜愚死不了了。”
                            “多谢卫庄兄了。”
                            桃花眼中寒意起:“有件事还有劳卫庄兄帮我查一查,昨夜传舍中有十几人戴黑纱,拿着弯刀寻人,如我未猜错,他们寻的是阳翟的一位许姓女子,大约三十来岁。”
                            卫庄冷眼扫过韩非左臂撕破的深衣,银眉蹙起,“有人动手了?”
                            “不,这是无意划破的,受伤的是…是她。”
                            卫庄懒得关心“她”是谁,明确的道:“知道了。”
                            “杜大人,我是韩非。”韩非踏进屋内,见一人正襟危坐,正在合着眼休息。
                            “臣杜愚,参见九公子。”
                            规矩的礼节,令韩非一时错愕。
                            “大人已经完全好了?”
                            “这几日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进食了。”杜愚语中夹杂着哽咽,“听闻大王惦念着臣,臣实在感激,却无奈于病体不争气,不能亲自面圣谢恩。”
                            “大王不会怪罪于你的,你既好了,自然是件美事。”韩非笑一笑,“可是我听闻,大人的病情反复了很久,这下都好全了?”
                            杜愚禁不住抹泪,“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谈何好全呢。”
                            韩非心中一凛,追问道:“何谈熬日子呢,大人的病既然好了,即是有后福的征兆。”
                            “臣不敢欺瞒公子,臣这病说来奇怪,前些日子头昏脑胀,全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不听使唤,吃下去的东西全都立马吐了出来,高烧不退,臣差点儿以为就要这样死了。”杜愚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可之后臣莫名其妙的就好了,紧接着过了几日又这般反复,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此番已是第三次了。”
                            “这次是何时好的呢?”
                            “昨日夜中,一位银发君子突然出现在臣的屋中,臣被吓得半死,但他说若想活命就不要叫人,这之后臣就昏了过去,醒来时觉得身上痛快了许多。”
                            说话间,一名小厮端着药到了杜愚的面前,“大人,请进药。”杜愚干脆的仰脖,饮毕,只听韩非问小厮道:“大人每日喝几次这药?”
                            “三次。”
                            “一直都是你送?”
                            “是。”
                            “好,送一碗到我的屋中,顺便将配药也写好,不许做任何手脚。”
                            话中斩钉截铁十分明显,小厮缩了缩脖:“是,大人。”
                            “我身边的一个下人水土不服,我想着让他喝了药,好快些,还望杜大人谅解。”韩非温和一笑。
                            杜愚咳了两声,“臣的病恐怕不是因水土不服而起,若是用错了药,岂不是起了相反的作用,公子不然还是请大夫吧。”
                            “无妨,我那个下人身体好得很,我还等他替我办事呢,不能等了。”韩非转头看向小厮,喝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耽误了我的事,纵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小厮惊慌地退下了。
                            “杜大人刚刚口中的银发君子,是我的人。”韩非道,“大人静心养病,不必多虑。剩下的一切交给我吧。”
                            杜愚为两朝人臣,虽然连日来的病痛消磨了他不少心志,可朝堂之上漩涡中心风风雨雨数十年,他又岂是轻易向命运服输之辈。
                            至此,他已明白了韩非的来意,老冽的眸中隐住了所有晦明,一拱手:“臣明白,静候公子佳音了。”
                            幽幽炉香清宁淡雅,令韩非安心不少。
                            “公子,吃些枇杷吧。”她剥好了几个枇杷,放置盘中,“是这府中里的枇杷树结的,我才摘的,还很新鲜。”
                            韩非忆起那几棵粗壮的枇杷树,拿起一个枇杷,边嚼边问:“那么高的树,你爬上去的?”
                            “我寻了个木梯上去的。”她眉眼弯弯的笑道,“枇杷清肺,刚刚公子吸了烟尘,吃这个最好不过。”
                            韩非微怔,眼前人这样眉眼弯弯的模样,看的他心口一热,感到莫名的熟悉与温暖,仿佛在哪里见过她一般。可他竟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见过,更唤不出她的名讳。
                            对上她清甜笑意,明眸如焰,他失了神,枇杷核掉落在地,她顿时变得慌张,上前询问:“公子不舒服吗?”
                            他深吸一口气,及时调整神色,笑道:“不是。只是阿甫,我从来没吃到过这么甜的枇杷。”
                            “可枇杷都是很甜的啊,这一个怎会不寻常?”她没听出他的异常。
                            他摇一摇头:“晚上在外面你还是扮作我的侍女吧,先前只是方便带你出城,其实无人会在意的。”
                            “在外面?”
                            “库大人作东,请我们去念荷轩用饭,枇杷留着回来再吃,走吧。”他拾起枇杷核,先一步转身离开。
                            夜风习习,水声潺潺。
                            “原来这念荷轩是建在船上的,倒是我俗气了,”韩非站在船头上眺望远方,轻笑一声,“库大人好雅兴,非得见此景甚是欢愉啊。”
                            库犁命人吹灭了几盏灯,笑道:“公子见笑了。途经阳翟的官商都爱听个曲儿子看支舞什么的,臣就为他们助助兴。”
                            “这么说这船是大人自己的喽?”韩非“啧啧”两声,“可惜我生于新郑长于新郑,还被这一官半职——所谓司寇的虚名所缚,若能像你一样有这样一条船,每日佳人在侧,岂不快哉!”
                            库犁见韩非欣喜,忙道:“公子说笑了,你日理万机,臣命人温了酒,公子请用。”
                            “库大人知我!美人与酒密不可分,本公子要好好记你一功!”韩非朗笑。
                            “公子满意就好。”
                            船上烛火因风摇曳,内景忽明忽暗,韩非支颐侧卧,唇边逸出懒懒的笑容,时而赞叹舞姬们曼妙的身姿,时而接过她们递上来的美酒,别有一番滋味。
                            “公子喜欢这舞吗?她们虽是韩人,但亦会跳别的国家的舞,要是公子觉得腻,臣就命她们换。”库犁凑近了韩非低声道。
                            韩非任由蒲柳为他垂着肩膀,打了个哈欠:“库大人啊,这韩舞虽好,又哪里能及得上楚国的舞蹈呢?我们都知道,楚女舞姿翩跹,天下女子都望尘莫及啊。”
                            库犁怔了怔,继而对一众女子笑道:“公子喜欢楚舞,那你们换了楚舞来。”
                            韩非来了兴趣,高声叫好,舞起时他侧首看着蒲柳,眸色愈深:“说好了待会儿看你的,可不许叫我失望啊。”
                            “那是自然,”她抿唇浅笑,“公子请拭目以待。”
                            —————————————————————
                            1.前文中我称杜愚为县守,仔细查了查这个称呼不当,改成县令。
                            《职官典·郡县》:“县令者,政令之长也,正五品;县丞者,文教职官也,从五品;县尉者,军事长官也,次五品”。
                            所以库犁的官职是仅次于杜愚的。
                            2.韩景侯大赞阳翟的山雉是有记载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148楼2017-12-29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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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写一个巨长的、几乎没有人看的bg文,看到很多人都是写一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弃坑了,但愿我能坚持下去吧…


                              来自iPhone客户端149楼2017-12-29 01:43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