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细雨中的黑龙江
杨庆莲
去祖国最北疆“找北”,去看黑龙江源头,这是我预谋已久的计划了。王维有诗曰“人在画中游”。当我站在爽爽的江风中,与黑龙江亲密接触时,就是这种感觉。作为土生土长的黑龙江人,人到中年才真正一睹母亲江的风采,我想,像我这样的人为数一定不少。黑龙江!兴许是等待得太久,今日来到你的面前竟有点手足无措,像嫁出去好久的闺女初次回到了娘家。我来,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还是漠然?而我却是圆了一个朝思暮想的梦。 七年前初秋的一天,晚上八点多,我和天抒登上了从哈尔滨到漠河的列车。此次行程需要二十多个小时。上车后,慌忙的找好自己的铺位,列车员就通知要熄灯了,黑暗中奔驰的列车,如同恬适的摇篮,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及至一抹晨光将我唤醒的时候,火车早已过黑河市了。此时广播里列车员正在报站:各位旅客,早上好,前方到达加格达奇车站。到了加格达奇,就证明已进入了大兴安岭范围之内。我懒懒地拉开窗帘,朝外望去,顿时被映入双眸的景色惊呆了,精神从为之一振,陡然上升成为亢奋。 只见巍巍群山连绵不断,远处无边无际的森林,像一座碧玉屏风,从山脉的高处拖下来,形成深绿色的山坡,静谧地仰卧在大兴安岭山脉的东南坡,安闲地沐着晨曦。正在得趣,遥见一方大水波光粼粼,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列车已轰隆隆地爬上一架大桥,还没等我反映过来,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原来,驶过大桥的列车又钻入一个穿山隧道。从隧道中出来,则另是一番天地。两架碧绿的大山,将列车紧紧地搂在怀抱,好似让奔跑了一夜的列车在此小憩片刻似的。冲过大山的怀抱,渐渐的是层峦叠嶂的山林,那山林依着山的走势起伏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阴影处现出道道褶痕,此时的画意更浓了。紧接着一个个极富地域特色的小站,在车窗外闪过。哈力图 、乌鲁布铁 、讷尔克气、瓦拉干等,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很具诗意的小站,春亭阁、长缨、劲涛、盘古等。 此刻,我在心底暗自庆幸,真的是不虚此行啊。 到达漠河时,微雨,已是始程次日的下午四点,我们下榻在漠河县圣源宾馆,决定晚饭后休息,明天一早去北极村。我和天抒住的是个有南窗的房间,凭窗远眺,整齐的楼房,干净的街道,遥对的群山,都一一如画。近窗的树木,森森地垂着滴滴晶露,树下一丛盛开的大丽花,那姿态,比牡丹毫不逊色。晚饭后,激动的思潮尚未平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也不能入睡。雨还在下,细蒙蒙的几乎看不见,只听得窗外树木上及空寂的天地间,窸窸窣窣地浑成一片滴声。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已站在了黑龙江边。 第二天一早,一辆崭新的大巴,载着我们进入北极村。进村后,我们迫不及待地想一睹大界江的风采,于是沿着小街疾行起来,老远就看见一座峻拔峥嵘的山峰岿然矗立,走近才看明白,山峰下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黑龙江。 浩浩荡荡的黑龙江啊!泛着黑珍珠的颜色。许是共工头触不周山,倾泻人间的天河之水吧?不然怎会有如此撼人心魄的神韵呢。这需要怎样的淡定和从容,才能出现如此荡气回肠的形态啊。她融着千溪万流的深情,波澜不惊的缓缓前行,冲刷着尘世的积埃,坚守着不渝的信仰,把如生命悸动的流水之音,传入苍莽的群峦,奉献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亲;用不舍昼夜流淌,开辟一条奔向大海的通途。 一个神话,被这青山黑水无数次传唱,于是就有了“北极光”无与伦比的盛景,有了神龙“秃尾巴老李”,为保风调雨顺,战胜那条邪恶白龙的传说,有了黑龙江这个神圣的名字。还有李金镛造福一方的壮志,和那些淘金者的血和胭脂沟的泪。许多历史,被大江铭记,被岸边山岭上的樟子松铭记,被凛冽的大雪铭记。 美丽的黑龙江,没有半点人工雕饰的痕迹。虽不似长江,以“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的雄伟尽览十一个省的风光;也不似黄河,有“几环咆哮卷沙腾,一路狂涛气势宏。裂岸穿峡惊大地,带云吐雾啸苍穹。”的气势。但作为祖国三大河流的黑龙江,独具塞北庄严朴实的风韵,她所有的景色,都是自己所独具的,是那种“不教脂粉污颜色”的大气朴实之美。 临江矗立的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神州北极”四个红色行草大字,一块普通的石碑,站在了黑龙江边,便平添出百倍的庄严,千倍的傲气。我们披一身雨雾,踏上了一艘汽艇,导游让大家穿上救生衣,汽艇载着我们向黑龙江深处驶去。江面上水波不兴,船行之上,便如同在玻璃上滑行。汽艇身后拖着长长的白色浪花,翻琼溅玉。往远处看,江水的颜色渐渐变得更加浓厚。远山流碧,轻吐岚烟,舟底细浪,潺湲流淌。两岸的秋山在江面映成了一幅山水画,我们的汽艇,无情的将这图画撕裂而过,然而融融的江水,再一次将这幅图画拼接得天衣无缝。我和天抒站在船舷边,尽情地接受迎面扑来的水雾,满脸泛着滋润的光泽,不知这水雾是来自细雨的淋漓,还是来自大江的迸溅。船行稍作转弯,一座突兀的高岭令人瞩目,朦胧的雨帘,给她黛色的娇容蒙上一层薄纱,虽难以看清原本的模样,但那种神秘之感更是令人赏心悦目。再行一程,遥见岸边的一个村落,那些犹如历史典故似的木刻楞小木屋,虽然矮小,却别具一格,在前后簇拥,而又疏朗适中的高树与草坪中,那种“天然去雕饰”的韵味,不知要胜于嘈杂拥堵的大城市多少倍。 行之一处,我们的汽艇慢慢靠岸。原来已到了祖国版图上“鸡冠”的顶点,众人纷纷上岸,争相站在画了一个红圈圈的石板上拍照留念,在浅水中寻找鹅卵石,谁都想捡几颗“金鸡冠上的绿宝石”给自己带来好运。然后,重又登艇返回“神州北极”码头。这时,雨停了,空旷的天空上,在弥漫着阴云的缺处,现出了一角碧蓝碧蓝的天,接着江风嗖嗖,将衣衫也鼓胀得像风帆似的。阴雨多时的天空,刷地一下撕开了阴霾大幕,朗朗的阳光顿时将这幅山水画,涂上了万道金晖,渐渐的,四陌明朗在视野之中,远山近水更加清幽了。 亲友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有趣的是,这里管蓝莓叫“都柿”,红豆叫“牙格达”。由于这里的独特环境,所有的山野菜和野生果子,全是天然无污染的,所以其味道确实与众不同。虽然“烤狗鱼”、“鳕鱼炖豆腐”都是平时难得的美味,猴头、木耳、蕨菜也炒的够鲜,但我却对司空见惯的烀玉米情有独钟,也许是无霜期仅有86天的缘故,植物们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争取最多的营养,从而完善本身由发芽到结果的全部历史使命,所以,这儿的烀玉米,对我有一种百吃不厌的诱惑。 之后的两天,我们去了原始森林、“老金沟”、“胭脂沟”和满清、日伪时期的古迹遗址、李金镛祠和观音山。尽管这些地方令我感慨和感动的情境很多,也充满了历史的神秘。但是,“老金沟”里灿灿发光的金沙,“胭脂沟”里妓女坟上的荒草,还是古城岛“雅克萨战场”的硝烟,及“观音山”上普度众生的佛光,都无法替代最令我激动不已的黑龙江。因为,历史虽不可忘记,但毕竟已成过去时,这条与我息息相关的母亲江,才是此时此刻,生生动动,正在敲击我心灵、启迪我深思的大美画卷呢。 遗憾的是,我们来的不是季节,若是立夏来,或许有幸目睹神奇的“北极光”;若是迟几天来,待下过霜之后,观赏与众不同的、流光溢彩的五花山,那当是另一番景色和心境了吧。世上万事难以尽善尽美,竟留下这两点不足,作为我们再次来访的由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