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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卿仰视着她的脸，口中无声呢喃。
虽然清楚这不过是记忆中的幻境，但他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脏某处那种沉闷而压抑的钝疼。他忽然想起当年陪她一起进入归墟时，她看见她的娘亲时，脸上的哀恸和绝望。那是眼见重要之人活生生在自己眼前受伤受苦的哀恸，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却又无法相救的绝望。
树上明绣忽然皱了皱眉，像是醒了过来，缓缓抬起靠在枝桠上的头。她似乎不大舒服，想动一下，无奈手脚身体均被藤蔓所束缚，动弹不得。
“怎么了？”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闲卿听到过，就在方才，幻境中与青山，同样的声音同那条黑蛇的嘴里发出。
然而那条蛇并未出现，浓雾掩映处，出现的是一个没有形状的黑影，随着这个声音的波动如同夜间火焰一样微微跳动着。这应该只是用妖力幻化而成的一个影子，那条黑蛇本身并不在次。
听到这个声音，明绣并未意外。她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开口时，声音里带了细微的沙哑与疲惫，“我刚刚听见……有人在哭，好像……好像是个孩子……”
“嗯。”那个声音说，“几天前，一只蝴蝶妖带着女儿误入此地，中了毒一时逃不了，便把毒过给孩子，然后自己走了。”
“……竟有这样的娘么？”

明绣没有回答，那个声音似乎叹了一下，妥协了，“好吧。”顿了顿，又说，“你要救她，我没意见，不过，你也想想你自己是何种情形。”白雾后的那团黑影动了动，那个声音又传来，轻柔缓慢，“后悔吗？”
“后悔什么？”
“你本不必如此的。”那个声音停了停，“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这不是你的责任。”
那个黑影飘飘荡荡，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你本不必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你应该活在阳光下，过你自己的人生，做你想做的事，寿终正寝时，一碗孟婆汤了却尘寰。”它的声音低柔，娓娓道来，“来世的你，会有疼爱你的父母，会有兄弟姐妹，你在一户平凡而温暖的人家长大，等你及笄后，你的父母会为细心你择婿，你的兄弟会吓唬你的夫婿不让他欺负你，你的姐妹会拉着你说着你们之间的悄悄话。过几年，你会儿女绕膝，再过几年，子孙满堂……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如果明绣那双眼睛未曾隐藏于布带之后，闲卿想，他或许会看见那双清澈眼眸中的憧憬或者留恋，抑或伤感。可他所能看见的只是她低着头，唇角浅浅翘起，说：“嗯……是很好。”
“那……”
“这百年来，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她苍白的脸上浮起微微的浅笑，“或许这不是我的责任，但却是我的选择。”

那个黑影停顿了片刻，最后叹息道，“果然倔强……”沉默了一下，又问道：“想转世吗？”
明绣抬起头，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起她脸颊边的长发，她似乎是在远望，又似乎是在回忆。“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时才越觉得难过……我累了，不想再去经历一次人间八苦。”
迷雾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再去看看吧。再去人间看看，也许你会发现，曾经的山重水复，在历经百年光阴后，也成了你来时路上的风景。”
【拾陆·碧湖殁】
闲卿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仿佛还能感觉到水雾粘在身上那种潮湿和阴冷。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找到明绣，然后……然后又能如何呢？抱一抱她，跟她说对不起，还是告诉她以后绝不离开？
流逝的时间，错过的往事，如何才能补偿？几句苍白的话又能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求自己安心的虚伪罢了。
“闲卿！”
不远处传来几人奔跑的脚步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头，看见了迎面跑来的洛昭言，后面是越今朝和越祈。闲卿看着三人靠近的身影，目光沉下去。
“我去找路与你汇合时，恰好遇上了越兄他们——”
“小绣儿呢？”
越今朝一路跑来有些喘，“明姑娘醒了，我们本打算一起来回来找你，突然天旋地转，我们便失散了，你也没有遇见她吗——闲卿！”
眼前的闲卿突然变回了白狼原型，一言不发便扔下他们回头疾驰。
闲卿化原型的时候不算多，要么是妖力不支，要么就是需要用尽全力时。他此刻如此紧张，定是意识到明绣可能出事了。

洛昭言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去。越今朝只愣了一下，便拉着越祈一起追过去。
他们穿过入口重新回到彼岸花海时，都愣住了。
走之前海开得凄艳的彼岸花已尽数凋落，满地殷红如同血海。而四周的参天巨树明显正在干枯，树冠正在由青变黄，地上已经铺了一层枯黄的树叶，风拂过，卷着枝桠上的枯叶如雪飘然而落。
仿佛一夕之间，碧湖便由暮春入了深秋。
闲卿站在原地，似乎忽然迷失了方向。风吹过他银白的皮毛，洛昭言甚至感觉得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第二单元还剩一点点，可能就端午节后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