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越前不是健谈的人,更多的时候还是捧着杯子听不二讲述各位前辈们现在的发展情况,偶尔回忆一下很多年前九个人并肩作战那段日子里发生的事儿。没有谈到ATP失利的事情,只是随意地聊着这些琐碎,倒也是个愉快的下午。
越前看起来心情不错,不过比起“见到很久未见的学长很开心”更像是“心情压抑很久之后终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不二暗暗猜测,那孩子大约是有什么心事。不过他并未直接问,反倒是转了话头。他抿了一口白瓷杯中的红茶,悠悠开口半开玩笑地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约到哪个球场,叙旧之前先打一场比赛呢。没想到你会约在这种地方。”
“迹部没收了我的球拍。”
“为什么?”越前的回答很简洁,不二却是一头雾水,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试探性地问,“是因为肩伤么?”
“嗯。比赛一结束,他就没收了我的球拍,单方面宣布结束我今年的赛季,让我好好休养。”
提到比赛失利的事情时,不二从越前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瞳眸中看到的不是遗憾而是不甘,不服输的模样一如当年。但在谈及迹部的时候,他那张小脸有了垮下去的趋势,眼神中除了无奈,还有种对迹部强势做法的不满与嫌弃。
不二忍不住轻笑出声,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迹部果然还是这样啊,把你捧手上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
“嘁,猴子山大王的专政而已。”
不二双臂交叠置于桌上,身体向前倾去靠近越前,“那么你那专政的猴子山大王这次竟然没有阻拦我跟你的「约会」?”
“他最近忙工作不着家,也无暇顾及我,知道你要来,只是说让你陪陪我也好。”越前撇撇嘴轻啐了一口,“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谁陪。”
方才恶作剧般的刻意靠近让不二这会儿很清楚地看见,越前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变了黯淡。
这便是越前的心事了吧。
不二没有接话,只是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慢慢拉开了与越前的距离,挺直了脊背坐在那儿,睁开蓝眸望着摆在越前眼前的那杯热牛奶杯口上方渐渐消散的白色雾气一语不发。
稍作计算,越前跟那个迹部景吾在一起也有十余年。一瞬间便感觉到了时光的飞逝,毫不留情。他们这十年走得不易。好友的愕然,公众的质疑,双方家人的反对与责难,无一不是他们俩感情之路上的阻碍与牵绊,即便是肆意张狂、我行我素的迹部和越前也难免会吃不消。但他们坚持携手走了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变得牢不可破。
他们之间的开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自他们获得想要的结果之后,那些繁琐复杂的过程也渐次被人遗忘。不记得公众对他们的感情是怎么从质疑变成了祝福,亦不清楚双方家人对他们的关系如何从极力反对变为了默许。那些过程或许已经不重要,对于他们俩来说,只要现在能执手相伴,这样就已足够。
不二不认为他们俩的感情会被流逝的时间冲淡,至少迹部仍对越前关爱有加,处处为他着想,不舍得他受半点伤害。至少越前对迹部愈发依赖,仅是相处时间减少,已经这般失落。
迹部有迹部的想法,他绝不是故意把越前丢在那里不管。不二知道越前是个情商高的孩子,这些他都是理解得通的。之所以心情沮丧,并不是因为「被他冷落」,而是因为「不能见面」吧?
不二知道自己说再多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只有迹部景吾才是让越前恢复元气的良药。所幸那剂良药来得不算太晚,挂在门口的风铃被推开的门碰响的时候,不二下意识地往那边瞧了一眼——穿玄色长风衣的紫发男人踏进了店门后站在原地,目光在店内搜寻了一番后终确定了目标,继而扬唇笑起,迈开步伐向这边走来。
男人高挑挺拔的身影和遮掩不住的王者气场让不二瞬间将他同许多年前那个冰帝帝王的形象重叠了起来。不二眯起了双目,平和淡定的浅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那唇角挑起的弧度里甚至透漏着些许狡黠。
从迹部景吾找到他们落座的地方时起,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越前龙马的身上未有半点偏移,直到在越前身旁站定之后才望向坐在对面的不二,礼节性地点了个头算作招呼,然后摘下了头顶的黑色常礼帽,俯下身来将清瘦的青年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聊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去了。”
越前斜了一眼迹部,用带着嘲讽的口气道,“让日理万机的猴子山大王放下工作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
“你见完学长后我就来接你,这个是一开始就说好的。本大爷像是会食言的人么?”
“你倒是来得准时。”
“说好五点就五点,跟你这时间观念不强的小鬼不同,本大爷可是很守时的。”
得,直接把我无视了。
不二呷了一口白瓷杯里的红茶,悠悠地抬眼朝那两个斗嘴的人望过去,注意到迹部被刘海半遮半掩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时,不二不禁失笑。这个男人大约还在公司处理工作吧,到了约定时间便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迫不及待地要把恋人从这里带走了。
看吧,果然还是个独占欲极强的家伙。
不二跟迹部并算不上熟稔,所以他仅仅与迹部随便寒暄了几句后,便任由那个人把越前接回去了。
一个人留在咖啡馆里,单手虚握成拳撑着侧脸,饶有兴味地看向窗外——高个男人从手上拎着的纸袋里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矮个青年的身上。矮个子别扭地挣扎着想把衣服脱下来还回去,高个儿干脆替他拉紧了衣襟,将他那瘦小的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那两人之间的爱,吵吵闹闹风风火火,倒也是不容置疑的真实纯粹。
突然有些羡慕呢。不二敛下眸,拇指摩挲着杯口轻叹了一声。
如果自己主动一些,勇敢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唯借工作之名才心安理得跑去德国见那个人一面?如果当初自己与那人也能像迹部和越前一样不顾一切、坚持到底,是不是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呢?
杯中所剩无几的锡兰红茶已经凉透,不二再没有了将其饮尽的欲望。他把瓷杯往前推了推,身体向后倒去靠回沙发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