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耳边，却仿佛充斥着石尧山声嘶力竭的呼喊，让她不要死。
　　她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冲下山道，她要去找他。
　　花道常此刻方知，她认识石尧山。可是，这样的相遇，这样的相交，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又怎么会是“认识”两个字，就能说得清的呢？
　　她不明白，明明死的人是她，怎么现如今不见踪影的人，却成了他。
　　花道常心神大乱，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之下，竟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正在这时，山道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花道常抬头一看，面前的赫然便是给了她丹药的人，她沉声道，“是你！”
　　白衣男子：“看来你是想起我了。”
　　花道常恨声道，“我绝不会再忘了你！”面前的人，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鹤公子。
　　鹤公子：“怎么？我帮你恢复了记忆，你还不感谢我？”
　　他不待花道常答话，又自顾自道，“也是，既然你已什么都想起来了，自然是恨我的。”他缓缓走向花道常，“不过，我又何尝不恨你，你们竟然敢杀了无言。”
　　鹤公子轻叹道，“你可知，天下间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他。”
　　花道常冷笑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鹤公子笑了，“你迟早是要死的，不过你别着急。我问完了我的话，自然会好好送你上路。”
　　他转过头，看向花道常，脸上仍挂着笑意，眉眼间已笼上一片肃杀。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总该告诉我，剑在哪里！”
　　鹤公子心中也不无恼怒。
　　他本来设计好，引飞龙岭的人去百花潭，借此除掉童无极，而石尧山带去的神龙剑是他的意外收获。
　　他布好了局，将花道常、石尧山都当作棋子，本应大获全胜，没想到却功亏一篑，不但铁无言死了，连神龙剑也下落不明。
　　十天前，他统率魔道大举进攻玉清山，重创玉真子，可自己也受了重伤。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正魔两道经过玉清山一役，尽皆元气大伤，谁能尽快恢复过来，谁就掌握了主动权，谁就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所以鹤公子不得不铤而走险，不顾重伤寻找神龙剑，假如神龙宝剑在手，他就可一剑劈开玉清山所设的八卦阵，一剑砍下玉真子的项上人头，更能一剑切断玉清山的千年基业。
　　想至此处，鹤公子面露狞色，喝问道，“剑呢！”
　　“你是不是在找神龙剑？”花道常身后，传来一把男声，她回头望去，只见玉真子站在婆娑树影下，重伤未愈的他，面色依旧憔悴。
　　鹤公子没想到玉真子竟然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难道你知道神龙剑的下落？”
　　玉真子：“自然。”
　　鹤公子盯着他，笑道，“你骗不了我。”
　　玉真子：“怎么？你不信？”
　　鹤公子冷笑一声，“倘若神龙剑在你手中，那日你就该当机立断，杀了我，怎么会让我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
　　玉真子：“你我之间，难道必有一死？”
　　鹤公子：“自然。我敢冒险来这里，就是豁出命来，也要让你死！”
　　玉真子垂头不语，沉默半晌，方沉声道，“如果神龙剑，真在我手中呢？”
　　鹤公子：“我不信。你凭什么说，剑在你手？”
　　玉真子：“因为，石尧山最后见的人，是我。”
　　鹤公子、花道常同时惊呼道，“什么？”
　　玉真子转头看向花道常，“你的记忆，也是我封住的。”

第十六章 痴情花？绝情花？
　　玉清山上，飘飘摇摇又下起了雨。
　　雨点细密，带着苦寒，散落人间，衬着原本漆黑的天空，好像从天而降的墨汁。
　　这一切，都像足了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阴云密布，凉雨也如一根根银针落下，刺入石尧山心尖。
　　他仰着头，怀中抱着渐渐冰冷的花道常，一动不动，面上全是水痕，分不清是泪，是雨。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锦囊中装着一颗种子——无果花的种子。
　　那是在万花谷的时候，青竹先生给他的。
　　青竹先生问他：“你为何愿意舍命救她？”
　　石尧山：“她为帮我而来，我总不能对她弃之不管。”
　　青竹先生冷哼一声，“你救她，难道只是为了报恩吗？”
　　这下石尧山答不出了。
　　他觉得他和花道常之间，不该仅仅是恩情，可还有什么别的，他说不上来。
　　只是，每次他想起花道常的时候，闭上眼睛都觉得面前仿佛是春日暖阳，说不出的舒畅，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梳理柳枝的清风，在他心头一荡，柔柔的、暖暖的。
　　好像整个世界都缩小了，小到仅仅剩下他们二人。他只能听见花道常的笑和自己的心跳声。
　　青竹先生望向远处的无果花花田，轻声道，“总有一天，你必会明白，你若愿意舍弃生命去救一个人。那个人对你而言，该是多么的重要。”
　　青竹先生在这一刻，无比地羡慕，甚至嫉妒石尧山，因为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也曾深爱过一个人，也曾愿意为她抛却所有，只是最终他们因为误会而生了嫌隙。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等重逢之日，她已睡于一冢孤坟中。青竹先生幡然醒悟，原来自己竟宁愿以命换命，也不愿让她死的。
　　他宁可用自己的血脉精魂去浇灌无果花，以花代心，让她重生。可是，她早已化为白骨，他们注定天人永隔。
　　为什么天底下，真正的有情人都不能厮守？
　　想至此处，青竹先生长叹一声，“你走吧，我夙愿已了。”

石尧山临行前，青竹先生给了他一颗种子，“以后，你若有所求，带它来找我，我必会帮你。”
　　青竹先生能帮他吗？
　　石尧山心里明白，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救活花道常，除了他自己。
　　这一刻，他摩挲着手心中的种子，忽想：
　　这无果花究竟是见证世间真情，以真心换取生命，让天地为之动容的“痴情花”？
　　还是注定让相爱的人，阴阳永隔，世世代代永不得相聚的“绝情花”？
　　良久，良久……
　　他心中并没有答案，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所以，等玉真子见到石尧山的时候，他几乎呆住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一个英姿飒飒、精神十足的年轻人。
　　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玉真子看见石尧山的满头白发，也看见他深陷的双颊和满布皱纹的眼角。
　　玉真子能感觉到，他生命中那原本鲜活的气息，在随着晚风夜雨，一点点地流逝。
　　石尧山将神龙剑放在他面前。
　　玉真子明白这份嘱托中的重量，它关乎正魔两道的兴亡，甚至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
　　可是，他仍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和神龙剑无关的问题：“你……将精魂注入无果花，只为了救她，对吗？”
　　石尧山没有回答，他只是摸索着拿出三枚铜钱来，放在花道常袖中，然后轻声道：“玉真子掌门，在下有一事相求。”
　　玉真子：“你放心，我必会照顾她。”他以为这必是石尧山最后的嘱托。
　　没想到石尧山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我……我……我想让她忘了我。”
　　让她忘了我。
　　这是石尧山最后的请求，玉真子答应了他，石尧山如释重负，轻轻笑了。
　　随即，他转身离去，已消失于玉清山的夜幕中。
　　这一切，玉真子并没有告诉花道常，可花道常好像从凄迷的月光中猜到了什么。
　　倘若不是鹤公子就站在面前，她只怕早已瘫坐在地。
　　现在她仍站着，却仿佛只剩下空壳，她的灵魂好像随着石尧山消逝的背影，一同被卷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她甚至忘了哭，只是怔怔抬起头来，望着天边冷月，寻觅一丝光。
　　鹤公子忽然笑了，对玉真子说，“神龙剑倘若真在你手中，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玉真子，兵不厌诈，在我面前，你还是收起这些伎俩吧。”
　　玉真子也不再答话，他左手一挥，身后突然暴涨起一片蓝光，金龙沿着蓝色光芒，翱翔九霄，龙吟不绝。
　　鹤公子的面色沉了一下，他厉声道，“这不可能！倘若真是这样，你那日为何不杀了我！为何宁可身负重伤，也不杀我！”
　　玉真子惨笑道，“这世上，手足相残的事，已经太多了，难道我也必须要这样做吗？”
　　鹤公子愣住了，不由地倒退几步，“你会顾念手足之情吗？”
　　他忽地大笑起来，“从小到大，每每压在我头上的，不就是你吗？为什么明明比武赢的人是我，可当掌门的人却是你？为什么师父临死之前，见的人也是你？连她……就连她喜欢的人，也是你，不是我！”
　　说罢，他抬头逼视玉真子，恨声道，“玉真子！你可知我生平唯有一愿，就是亲手杀了你！只可惜今日神龙剑在你手中，那么，你就杀了我吧！”
　　玉真子却突然摆摆手，金龙顺势飞回剑鞘，他收住剑，涩声道，“你走吧。”
　　鹤公子：“你不杀我？”
　　玉真子：“不杀。”
　　鹤公子：“你放过了我，我却不见得会放过你。”
　　玉真子苦笑一下，不置可否。
　　鹤公子沉默半晌，忽道，“你不后悔？”
　　玉真子自嘲道，“这是不悔崖，你见过几个上不悔崖的人，会后悔？”

第十七章 不悔崖上不悔花
　　从九转金铃响了的那一刻起，无尘子的心就揪起来，再也没放下。
　　此刻，他正在巡山，却忽见玉清山西方的上空，升起一道冲天的蓝光。
　　接着，半空现出一条金龙，翻滚于云海中。
　　看方向正是玉清山后山，无尘子心中一惊，心知师兄正在后山闭关养伤，怎会有此异相。
　　无尘子连忙御剑向后山飞去，等他到的时候，后山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隐于浓重的黑夜里。
　　他看见玉真子正站在不悔崖边，望着崖壁上伸出的那棵怪树，默默发呆。
　　无尘子：“师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玉真子没有回答他。
　　无尘子上前两步，顺着玉真子的目光一望，只见不悔崖的怪树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朵花。
　　花瓣是将夕阳红霞融于雪水中，涂抹而成的，花蕊散着淡淡的光，宛如月华凝注，幽幽香气翻卷于晚风中，像一道清泉流入胸肺间。
　　无尘子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花，他不禁问，“师兄，这花？”
　　玉真子这才回过神来，他望着那朵花，缓缓开口，“这是无果花……”
　　无尘子不解道，“这花为何会开在不悔崖崖边？”
　　玉真子抬头望月，月亮仍那么圆，可也不过是片刻间，赏月的人已少了一个。
　　就在方才，这里明明还有一个人。
　　玉真子仿佛仍能看见她，撑着轻伞，坐在怪树上。
　　“玉真子。”花道常细语道，“你竟然骗了我。”
　　玉真子没有回答。
　　花道常：“我找你算卦，卦象真的是无解吗？”
　　玉真子沉吟道，“我……并没有骗你。”
　　花道常：“那是不是……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他了？”
　　玉真子迟疑良久，还是说，“天意如此。”
　　“天意？”花道常惨笑一声，流下泪来，“也是，他把命给了我。现如今，他一缕残魂收于这三枚铜钱内，生不能生，连死都不能堕入轮回，再世为人……”
　　玉真子长叹一声。
　　花道常沉默半晌，忽问，“玉真子，假如有人能将他这一缕残魂送入冥界，那他是不是就能重新转世为人？”
　　玉真子眉心紧皱，他已预感到花道常要做什么，高声道，“花道常！没有人能去了冥界再回来！你不能，我不能，谁都不能！”
　　花道常打断他，“我若不回来呢？我若愿陪他一起堕入轮回呢？”
　　她忽地站起身来，凝眸望着崖下，玉清山的不悔崖下，正是九幽深涧，直通冥府鬼界。
　　玉真子：“你……你……真要如此？”
　　花道常：“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玉真子微微摇头。
　　“我是傻。”花道常自言自语道，“可是，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傻事，就不傻吗？那么，我就算为他做一件傻事，是不是也很应该？”
　　玉真子：“你……你不后悔吗？”

花道常笑了，“这是不悔崖。你见过有几个人来不悔崖，会后悔的？”
　　玉真子没说话，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花道常已向前走去，她足尖立在树梢上，好像再往前一星半点，就会堕入无底深渊。
　　“玉真子。”她轻声道，“你能再最后帮我一个忙吗？”
　　玉真子苦笑一声，点点头。
　　花道常：“你再帮我算一卦。算一算，我和他何时能……”
　　她想问，我和他何时能再续前缘？可话到嘴边，她忽觉得这个问题似有千斤重，压着她的舌头，也压住她的心，让她问不出。
　　仿佛只要多想一次，那生离死别的痛苦，就像钝锯来来回回、拉拉扯扯割着她的心，让她苦不堪言。
　　于是，她改口道，“帮我算一算，无果花是不是真的……只开花、不结果？”
　　玉真子：“好……我帮你算，无果花什么时候会结果。”他说着，连连掐指。
　　花道常：“怎么？”
　　玉真子摇摇头，“无解。卦象上说，只有等这三枚铜钱重归你手之时，方有转机。”
　　“好。”花道常道，“玉真子，谢谢你。”
　　言毕，她纵身一跃，已跳下崖去。
　　风贴着她耳边穿过，呜呜作响，如怨如诉。
　　玉真子赶上前去，只见她的身影如沉入深海的鱼，激起云海雾浪一阵翻涌，待云雾恢复平静，她已飞入尘烟中。
　　花道常，和秋来必落的叶一样，下坠，下坠，飘向她情丝深种的根，带着她铭心刻骨的分离之苦，一同沉于地底。
　　她不见了。
　　有一朵花，却顺着悬崖峭壁攀上来，好像任凭疾风骤雨、艰难险阻，也不能切断那根单薄细幼的藤蔓。
　　藤蔓勾在不悔崖的怪树上，尽情舒展，长出鲜活的叶，开出绝美的花。
　　玉真子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花，可他猜测，这世间任何一朵被真情灌溉，被真心滋养的花，都该是这样的颜色。
　　他呢喃道：“无果花……无果花……”
————————

第十八章 相逢似是曾相识
　　一百年后，京城。
　　京城的白天，即使并非晴日，也总比其他地方，透着三分暖意。打从护城河刮来的风，好像都比其他地方温柔。
　　那是因为，天子脚下，人气最足。
　　所以，京城素来热闹，街道上熙来攘往，赶上节庆，更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只是今日，京城颇有些不精神。出了“三盗”的事，三盗之一的冥火僧又炸了城，火光冲天，锦衣卫满街的查人封铺。
　　谁还能像往日一样，提着鸟笼子，走在胡同里，哼着小曲呢？
　　再爱凑热闹的人，也不敢来了。他们只能或挤在街角，或围拢在茶楼，三三两两低声议论，时而咋舌，时而惊呼。
　　转过街角，巷子那一端，有个道士模样的男子，蹲在几个大酒缸之后，四下张望。
　　他不时向外看去，眼中精光一绽，紧紧锁着不远处坐在酒摊上喝酒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穿着蓝衣，头上绑着头带，浓眉大眼，眼睛很亮。像他这样高壮硬朗的汉子，很少有这样透亮的眼神。
　　他仿佛刚刚得知，昨夜冥火僧炸烂了京城一整条街的事，为无辜牵连的百姓而忿忿不平，他的拳头重重捶在桌子上，连带着桌前的酒碗几乎都跳了起来。
　　另一人，面庞红润。他不喝酒时，是这样的面色，喝了酒，还是这样的面色。
　　他擦擦唇边的酒，劝道，“老石，犯不上生气，咱们只管做咱们的小买卖，那什么三盗，就交给锦衣卫去头疼吧。”
　　那蓝衣男子也只好作罢，随即问道，“那其他二盗呢？”
　　红脸汉子答道，“白衣段云一向清高，多半不会蹚这潭浑水。”他微微一顿，又笑道，“至于花道常，那小狐狸虽狡猾，却胆小如鼠，偷了东西还能不跑？”
　　那道士模样的男子，听至此处，心中气怒不已，普天下竟有人敢说千面狐花道常，胆小如鼠！
　　而让他生气的是，他确实是要跑！却偏偏没跑出去！
　　且不论满城巡查的锦衣卫，就单说这个蓝衣男子就已不好对付了。
　　他一定是个妖怪——狗妖！
　　道士心想，要不怎么他变成什么样，都能被这狗鼻子闻出来呢？险些坏了他的好事。
　　他想至此处，心神大乱，一个失手竟将刚刚从皇城中偷出来的九龙杯，跌在了地上。
　　声响自然惊动了不远处喝酒的两个人。
　　蓝衣男子已站起身来，喝问道，“什么人！”

道士灵机一动，须臾间变成了一个小乞丐，他就偏不信，他穿着这样的破衣烂衫，满身酸臭味儿，这蓝衣男子还能闻得出？
　　可是蓝衣男子却越走越近了。
　　他只好将计就计，跪在地上，将要饭的身上那股子可怜劲儿抖出来，“大爷，行行好吧，我……我啥也没干……”
　　酒摊老板也已不耐烦地挥起手来，“去去去！别碍着咱们做生意。”
　　他抓住良机，正欲逃跑，没想到还是被蓝衣男子抓住了手腕。
　　他心中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还是叫这狗鼻子认出来了，不然哪里还会有人愿意走过来，拉住一个小乞丐的手？
　　是嫌不够脏？还是嫌不够臭？
　　可等他回过神来，手中已多了三枚铜钱。
　　那蓝衣男子微笑道，“给，拿去买点吃的吧。”
　　他愣住了。
　　蓝衣男子见他不动，又道，“去呀。”
　　他这才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差点撞到几个行人。
　　跑到街转角的时候，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觉得心怦怦地跳着，撞着肋骨直生疼。
　　他心中暗骂自己：我跑什么呢？
　　片刻间，他又已变成了一个紫衣姑娘，眉眼轻轻上挑，原本妩媚的面容却现出一丝怒气。
　　她想起那蓝衣男子——兵马司巡城校尉——狗鼻子石尧山，气不打一处来。
　　“哼，一个小小的巡城校尉，竟敢看不起道爷！”
　　言毕，她将那三枚好似还带着石尧山身体余温的铜钱，狠狠摔在地上。
　　可不知怎么了，她心中一阵恍惚，又想起了他的话，“拿去买点吃的吧。”
　　花道常心间莫名一痛，总觉得这句话她在什么时候听见过。
　　又觉得好像这句话没说完，后面还应该有一句，“自己买的东西，比偷来的东西，吃着香。”
　　她恍惚间觉得石尧山一定欠了她什么，是不是欠她一个又香又甜的大馒头？
　　不知不觉间，她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铜钱。
　　她满眼满心都在铜钱上，也就没看见头顶有只青鸟飞过。
　　青鸟扇动羽翼，冲破白云温柔而缠绵的束缚，拥抱蓝天，不知飞了多远，飞了多高，它方落在一棵树上。
　　这是一棵怪树，不像其他树木，奋力向上长。它的根深深扎在石壁间，枝干却横着伸向崖边。
　　而更奇怪的是，树干上弯弯绕绕，缠着一根藤蔓，藤蔓顶端生出一朵极大极美的花。
　　花的颜色，比青鸟见过的任何霞光都要美丽，花蕊散出的光，连月亮也黯然失色。
　　树前的石桌边，正坐着两个人，不疾不徐地下着棋。
　　一百年过去了，玉清山在世人眼中永远是烟云缭绕、高不可攀。它的一草一木，都仿佛和深山隐居的仙人一样不会老去，花叶也都能永葆青春，从不凋零。
　　玉真子也和一百年前一样，仙风道骨。只是他现在被师弟的一步棋将住了，寻思半天，竟不知如何自救。
　　无尘子见他举棋不定，苦思冥想，就自顾自地喝着茶。
　　良久，忽然见玉真子两指一松，棋子垂直落下，重重砸在棋盘上，将他本已必输的棋局，毁了个乱七八糟。
　　无尘子笑道，“师兄，你这是弃子投降吗？”
　　玉真子没答话。
　　无尘子抬起头来，见他正望着自己身后出神。无尘子循着他目光，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常开不败的无果花，竟然枯萎了。
　　他再定睛一瞧，才发现层层叠叠的花瓣不知为何，蜷曲在了一起，颜色比以往更浓艳，姿态却带着异样的谦恭，如同齐齐跪地的侍女，静待公主出场。
　　月华般的花芯，像一只有力的手，托出一颗指肚大小的圆珠，阳光映照下，绽出七色光芒。
　　无尘子惊呼道，“师兄，这是？”
　　玉真子轻轻阖眸，并不答话，只在心中长叹：无果花，终于要结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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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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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

虐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