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侧头看向老道人,道:“赢熙后来既来见过扶苏,可知他真实身份?”
“阿政?”扶苏擦拭的动作顿了下,疑惑的问道。
“朕还没到老眼昏花双耳失聪的地步。”嬴政淡淡的说道,接着垂下双眼,漆黑狭长的双眸注视着燃起的火焰,在橘色火光的映衬下苍白的脸上竟多了些许温暖的味道。
“老道不曾说过。”老道人伸手又扔了几根柴火进去燃烧,“但是赢熙明显起疑过,也追查过,至于查到多少,贫道就不得而知了……”
嬴政沉吟片刻,才道:“他人在哪?”
“你要见他?”老道人突兀的笑了,笑得甚至有些不怀好意,“那感情好!赢熙对你可是神交已久啊!”恨不得杀了你剁碎喂狗的那种……
对于老道人带着的淡淡恶意和话中未尽之语,嬴政缓缓的抬眼看向老道人,漆黑的双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既深沉又淡漠,让人望之生畏。话却是对扶苏说的:“扶苏……朕的存在,是你告诉赢熙的?”
从嬴政开口起就不曾说过话的扶苏,望着明显动怒的嬴政无奈苦笑,放下手中湿润的棉帕,走到两人中间,有意无意的把老道人挡在身后,才注视着嬴政的双眼道:“并没有。只是扶苏心里有人这一点,也从未瞒过任何人……”说着,执起嬴政的手,放在手心十指相扣。
勘勘把即将发怒的某人安抚住,扶苏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朝着老道人做了个快走的手势。因为心疼他,老道人一直毫不掩饰的对嬴政不满。也因为顾及他,老道人从不曾真的对嬴政做过什么,这一点,扶苏还是清楚的。
老道人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边走边小声的嘀咕着些什么,走到门口才清了清嗓子道:“赢熙这三百年里一直住在太白山之上,不过他此刻正在渭水边上等你,去不去由你。”
“扶苏知道了……”扶苏笑笑,嬴政既然都提出要见赢熙,他敢不见吗?放任两人单独见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先生,您此去何方?今后可还有相见之日?”
老道人背对着扶苏抬手指了指天,笑道:“去那……至于相见之日,扶苏……你何日能放下嬴政,何日就能在那与贫道再见……贫道等着你……”说完,老道人抬头看了看天,心理不知是何滋味,放下复活兄长的执念,竟能让他停滞万载的修为突飞猛进,短短三百年内到达渡劫,如今更是天劫将至,不日飞升……果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明白了老道人的意思,扶苏却笑道:“成仙固然美妙,不及人间自在逍遥。”
老道人闻言笑笑,背对着扶苏摆了摆手,身影渐渐淡去,最终彻底消失。
冷眼旁观的嬴政这才开口道:“多少凡夫俗子帝王将相,都在渴望长生不老成仙成佛,怎么到了你这,竟都不重要了?”
扶苏伸手把嬴政拥进怀中,轻笑:“扶苏是个俗人,逃不开七情六欲,做不到清静无为,断情绝爱,注定要在这红尘人间天荒地老,阿政可愿陪吾一起?”
嬴政静静的听着,也不挣扎,只道:“若是朕想成仙呢?”
“你要做人,我陪你做人;你要成仙,我便陪你成仙……”
嬴政这才笑道:“说的好听,这仙是想成就能成的吗?好了,不说了,朕很累了……”
扶苏这才注意到,先前不急不缓,沉稳自若的始皇帝陛下神色间带上了浓重的倦意,苍白羸弱得让人揪心,扶苏伸手摸了摸嬴政的额头,不热,只得小心的问道:“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嬴政挥开扶苏的手,“没什么,泡的时间有点久,乏了。”说着自顾自的躺下,枕这扶苏的双腿闭上了双眼。
扶苏用手指捻了捻嬴政尚且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另一只手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好快些烘干这湿发。微弱的响动过后,扶苏低头间,便是嬴政百年难得一见的温顺模样。这人的肤色本就白皙,再加上病痛缠身,只要不见那双让人心惊胆战如临深渊的双眼,常年给人极易摧折的羸弱感,好似一伸手,就能把人握于掌心,随意摆弄。但这只是这人外表给人的错觉,扶苏知道,若是他敢狠下心把人囚禁起来,即使不敌,无牵无挂的始皇帝陛下拼个鱼死网破也会想法让两人同归于尽,再不济也会只给他留下一具尸体让他生不如死。
扶苏捏紧了袖中的白玉药瓶,他不确定嬴政有没有听到之前的话,从心底来说,扶苏宁愿嬴政日日饮他鲜血也不愿予他吃这能让他痊愈的药,可是,他又不愿嬴政继续日日受着病痛的折磨。如此矛盾如此纠结的心思,一如当初面对活死人的嬴政一般,既想他醒过来,又不愿让他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