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临安城依旧热闹,只是这热闹怕也持续不了太久。是非站在金山寺的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似是回忆起了当年。
他只盼,这儿的人,莫要因神迹不显,而背弃信仰背弃神,寻一祭品当作供奉。遂了那些邪祟的愿,灭了此界天道。
“常者皆尽,高者亦堕,合会有离,生者必死。阿弥陀佛,可小僧着实是想你了。”
半生俗世杀伐,半生山中清修。染血的青衫换了雪白的僧袍。浮云悠悠,到底是如同两岸潮头,不尽东流了。只是,那个愿意渡他的人,应当留下的。
“大师,金山寺外来了一书生,想要在这儿借宿。您看看,我们是否允了?”小沙弥跑来问话,打断了是非的思绪。
他和善的望着前来问话的小沙弥,“既是到了金山寺,便住下吧。”
小沙弥得了话,飞快的跑去答复。是的,自从金山寺来了个长得好看的大师后,来参佛的人多了,香油钱也多了。故而,安置一个书生,问题也不大。
那书生长得倒也不耐,闲暇之余却总爱吟些情诗。寺里的小和尚见了这人就想跑,到最后愿意听这书生念诗的便也只有是非了。
那时,是非盘腿坐于菩提树下,问了这叫冯夷的书生一句,“施主所求为何呢?”
“小生只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罢了。可为何而求,却不解其意了。”那书生本是洒脱之人,说话时却犹豫的很。
“施主求之不得,自当前去,当了人女施主的面儿,讲清楚。何必青青子衿,苦吟一番呢?”
“恕小生没这底气,只敢远远的看着。”冯夷笑得腼腆,挠了挠头。
是非听了这话只是摇摇头,不愿再言。他抬手将落下的一片菩提叶给握住,念了句,“当是回来了”便起身对冯夷行了礼,而后往他参禅的屋子走去。
冯夷回礼,送走了这位极为年轻的大师后,却未肯离去。他总觉得自己所有的疑虑,会因这金山寺的是非和尚,而迎刃而解。
…………
是非甫一进屋,便笑了。“既然从九重天回来了,怎么不好好来见见贫僧,非要蹲在梁上。”
“师父,你感知力可真强,我一来你就发现了。”小青果真从梁上跳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是非身侧。
是非望着小姑娘,笑容可掬,“九重天归来,心安啦?”
“欸~师父!你别打趣我了!你给我讲讲你刚才给那个后生说的话呗!苦吟什么襟?”
是非暼了小青蛇一眼,像是如同当年在姑苏厝一般,促狭的说道,“这话嘛,你问问齐霄,问问斩荒。贫僧可不明白。这四个字叫青青子衿,你可记住了。”
小青瘪了嘴,撒娇道:“那师父,你知道斩荒在哪儿吗?”齐霄还没从九重天回来,只能去问斩荒了,有时候,蛇的好奇心一被勾起,就停不下来了。
“他在妖界,不过你可以去寻寻他。”是非说完,就不再搭理好奇心极重的小姑娘,开始看起他的佛经来。
小青得了答案,便直接跑去找人。还未能走的更远,便见着了要寻的人。那人一身黑袍,本是威严的很。见了她,忽然就笑了,君子如珩不过如是。
小青也笑,带着点儿天真烂漫,带着点儿找到人的喜悦。她忽的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斩荒!”。
单单叫了一个名字,某人好几日的怨念便被熨的服服帖帖,只剩下丝丝入扣的喜悦。
“你这般快的来找我,许是想问些事情。说说看,到底是谁给你出了难题?”斩荒说这话时,凤眸潋滟,几分慵懒中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呵护情深之意。
楚楚有致的小蛇妖却是没被这人间绝色给迷晕,她直接无视过去,表明了来意。
“就是想问问你青青子衿的意思,我见师父给那后生说这话时,像是不怎么认同的样子,好奇来问问你。你就说说呗~”
四目注视,相对而望。斩荒先败下了阵,这小蛇妖也忒不知羞了!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
“这话嘛,是首诗里的,说的是一个男子思慕女子,久等不来,顿生幽怨,天天在那儿念着呢!”
见小蛇妖那如露水般晶莹的眸子依旧直溜溜的望着他,斩荒突然又换了句话。
“要说我也瞧不上,这男人太傻,若是我的话,千山万水我也过去。这清扬婉兮的小姑娘可不多。”
说完,本想刮刮小姑娘鼻尖的手,忽然一顿,而后落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毕竟,小青蛇心有所属,还是莫要越界了。
“走吧,再过几日便是临安城的花灯节了,应当挺热闹的。”话锋一转,便转移了小青的注意力。就怕这小蛇妖突然开了窍,发现他或许存了点别的心思。
这世间的姑娘虽则如荼,却是匪我思且。他甘心护着的也不过这么条小青蛇而已,爱就爱吧。
还是那句话,谁都不能逼小青去忘记也不能逼她断了七情六欲,包括他自己。
故而,就像现今某个待在金山寺好吃好喝的混不吝和尚一般,斩荒只想做这条小青蛇的靠山,免她惊扰,免她苦难。
有些话一开始,斩荒便自己截断了。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么长的故事,自然这已是后话了。
重新来过,斩荒依旧执拗,认准死理就不愿撒手,说他愚不可及也好,冥顽不灵也罢,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