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心意
两人又恢复了一起编篡花界图谱的生活。只是锦觅觉得润玉好似有很多心事，又总是很疲累的样子。不知为何，以前快人快语，无所顾忌的她却不好意思问他为何如此。
又一日，黎明时分。润玉勿勿而至。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衫，锦觅惊觉他竟瘦了许多。似乎时时都会临风而去。
润玉神色淡然道：“觅儿，做甚如此看着我？不请我进去？”“哦，你快进来，我做了鲜花饼，你来尝尝可好。”润玉一进去就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彻骨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殿内暖融融的，花朵的甜味和着清悠的香味迎面扑来。这是一种多么美丽的景像啊。满殿的鲜花纷纷争妍，灯下的人儿笑语嫣然。他的心也暖了起来。在她期盼的目光中，拈起一枚小巧的鲜花饼放入口中。“怎样，好吃吗？以前我给凤凰做过好多次，他很挑剔的。”润玉略停了一下道：“可觅儿这是第一次做给我吃。”他指节修长的手又拈起一块儿，“你说，我要不要也挑剔一番？”锦觅正在懊恼自己又说错了话，不料润玉却浑不在意。
润玉的心里纵然巨浪滔天，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修得喜怒不形于色。旭凤，既然我能看清自己的心，就不会再任由你从我身边再次抢走她。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手。
“觅儿，可是知晓我素喜清淡，是以这鲜花饼做的都甚是清雅，我很喜欢。”润玉浅笑着说。锦觅开心起来：“你喜欢就好，我试着做了好几种，这是我觉得最配你的一种。”润玉环顾四周问道：“所以，你就种了这许多的花出来？那么，为何不见当日你送我的那朵橙红色的花？”“这，这个嘛......”锦觅的脸居然泛起了可爱的红色，“那是那些日子我闲来无事种出来的，你，你又生我的气不来看我。我无聊，只好种花玩儿。”润玉道：“那你再种一朵吧，挺好看的啊。”锦觅闻言嗫嚅道：“我忘记了，我不会了。”润玉失笑：“你有事瞒着我？”锦觅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里有的事儿。是真的忘记了。”“好吧。就算你忘了好了。那想起来后可要记在花谱中啊，省得日后再不记得了。”
锦觅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唉！冲动是魔鬼。话本里说的果真无差。
“对了，觅儿，你多次对我提及花界群芳争艳，美不胜收。明日，我带你一同回去看看如何。省得你在这九重天闷着‘无聊’。”润玉这“无聊”二字念的极重。
锦觅吃惊道：“你要带我出去？去花界。你要做什么？”润玉看她的神态，知道她又开始误会了。他心里一痛，自己就是这般的让她害怕。他柔声解释着：“就是想陪陪你。等我明日下朝后就动身，可好？”锦觅眼里有些湿润，如今这身子可真是水神，总是莫名想哭，真似水做的一般了。“可你，可你前些日子为何派兵前住花界，还那样威胁我？”锦觅越来越小声，身子也怕的微颤起来。
润玉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觅儿，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你的话真伤人，我也会生气啊！我只是气极了。伤了你，我很后悔。你原谅我，好吗？再也不会了。”锦觅的泪终于滚滚而落。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许多日夜的凄清孤寒终因了他的道歉而释然。
润玉拉过她抱在怀里，意外的，她没有拒绝。他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觅儿，哭出来好受些你就哭吧。只是不要哭太久，我会心疼的。”锦觅泪眼朦胧的问：“为什么，那你为什么派兵去花界。你就不怕，不怕芳主们更恨你。”“嗯，怕呀。”他坦然承认；“我要重新赢得觅儿。少不得要向各位芳主们赔罪。另外，因为旭凤沉睡，魔界有些内乱。虽有汴城王和鎏英平叛，但魔界之人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有人想打花界的主意，祸水东引，意欲挑起天界与魔界大战，坐收渔利。花界是觅儿的家，我怎能袖手旁观？”
锦觅心里又委屈又内疚：“你为什么不说？”“觅儿啊，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都是错。你会相信吗？”润玉叹息道。其实他不敢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左右这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说了会让锦觅为他担心，不提也罢。反正他已得知化解之法。锦觅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龌龊和血腥就让他一人来承受吧。

【31】花界
翌日，两人同至花界。
牡丹芳主眼睛红红的拉锦觅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睢着。“锦觅，你受苦了。”心直口快的海棠芳主看着润玉冷冷道：“陛下亲临，我等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润玉淡然道：“各位芳主，无需多礼。今日只为陪觅儿回家探望，不必如此正式。”牡丹芳主闻言道：“陛下，虽然您在魔界兴兵侵扰花界时伸出援手，但并不代表我们就原谅了你。当日，你怎样对待锦觅的，我们可一清二楚。”
锦觅拉着牡丹芳主的袖摆小声道：“长芳主，您别说了。”润玉朗声道：“长芳主见谅，上次觅儿在大婚前不辞而别，是我修持不坚，惊扰了各位芳主。花界是觅儿的家，也算是我的家，我定会护你们周全，责无旁贷。”牡丹惊疑的望着二人。这是什么情况？锦觅这次回来，对润玉的态度变了好多。而润玉，除了有帝王之威，脾气却又像是变回了以前夜神时的样子。
“锦觅，你回来了。”一身黄衫的小连翘扑到锦觅身上。“你可吓死我了，那日你去了魔界，我被那黑心天帝抓住，虽没被法灭，但我看他的眼神，怕是也快了......”润玉转过身来，轻咳一声。连翘定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天、天、天、帝、帝、帝，陛、陛、陛.......哇－－”连翘吓得大哭，躲在锦觅背后不敢出来。
锦觅在房间里哄了半天，连翘才抽抽搭搭止住了哭泣，勉强出来向润玉见了礼。锦觅见花界众人对润玉态度还是很差，委实头疼，想在这里住些日子开解一下，“润玉，我想求你应允让我在花界小住一些日子。我保证哪里也不去，就待在水镜之中。”润玉虽不舍，但还是点头应允，也许再接她回来时，自己已经可以准备和她大婚了。思及此，唇边带了一丝笑意道：“既然你想住，就住吧。”锦觅蓦然红了脸，她俯了俯身子道：“我晓得了。”说完快速拉着连翘跑向水镜。
锦觅疑惑的看着水镜，这结界？陪她们前来的水仙芳主道：“这结界是如今的天帝加持的。说是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就让你住在这水镜里，可保万载无虞。好生奇怪。”
“觅儿”润玉缓步而来“你且住在这里。我该走了。进入水镜的法门我已经告之长芳主了。”说完，挥手布下一座虹桥，那记忆中的虹桥，与今日一般无二。“觅儿，住够了，记得回家，魇兽——会等你。”
再见了，我的觅儿。再次相见时，我会告诉你，我所有的思念和爱。
锦觅乖巧的点头，挥着手说再见。水仙芳主道：“连翘，你去送送陛下，我有话对锦觅说。”锦觅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芳主们还在生润玉的气，都不屑亲自去送他。
润玉一笑道：“有劳连翘姑娘了。”连翘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从命。一路穿花拂柳，行至花界外。她敛衽行礼：“恭送陛下。”“连翘姑娘”润玉忽然道。可怜的小连翘吓得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陛、陛下，恕罪，我知道错了，您......”润玉忙安慰她道：“我没怪罪你。起来吧。我是有事情想请教你。”说完，手上幻出一朵漂亮的橙红色花朵，“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花？”连翘战战兢兢的瞧了一眼说道：“回陛下，这花唤做海芋花。只是这橙红色，您可不能随意送人啊。”“哦？为何？”“这花界之花，都是有花语的。橙红色海芋花是要送给心仪之人的，代表着‘我喜欢你’。”“好的，我知道了，不要向别人提起此事。你懂吗？退下吧。”润玉淡淡的吩咐道。“知晓了，陛下。”委屈的小连翘如遇大赦，逃的飞快。
润玉的欢喜如一圈圈地涟漪，荡漾在心里。原来，我的觅儿如此可爱。什么忘记了？她也会为我害羞。只是喜欢那也没关系。好过你日日冰冷的对我，好过你那些诛心的指责。他清楚的记得锦觅对他说过的话：“是你让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是你让我杀了凤凰，是你让我杀了那个，杀了那个最爱我的人。你如今已经是天帝了，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现在六界上下，都仰慕你，敬佩你，你还想要得到什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凤凰，可为什么你都不许。如今凤凰已经不爱我了，他恨我。他如今就要与我的杀父仇人成婚了。我恭喜你，你想要的都得到了。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午夜梦回，这是觅儿的噩梦，也是他的噩梦。觅儿，我再也不能放开你了！我再也不要放开你！等我回来。

【32】炼化
璇玑宫中，水蓝结界布下。
原来，当日润玉为了胜过旭凤，偷练禁术，吞噬了穷奇，取得了这上古凶兽的一切，功力大涨。代价就是夜夜要遭受反噬，痛不欲生，每每月圆之夜更甚，只能耗费自身真龙之气相抗。本来大仇得报，天界亦不再在太微冶下。六界逐渐恢复清明。他对未来无所希冀，能撑一日是一日。失去锦觅，他再也无所期盼。可那日，他听到了锦觅的心意，那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他想，他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他日日研习破解之法。终是被他找到了。只要七七四十九日，日日引出穷奇元神，以玄风之术炼化。只是这术法极耗灵力。最后一日，则要以宿主的一魂一魄生祭凶兽之灵，方可与其解除契约，永绝后患。今日，便是这最后一日了。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步。
润玉不知道结果会怎样，那本残破的上古典籍没有言明后果。书中记载，上古战神蚩尤，勇猛无比。为与黄帝一战，不惜与自己的坐骑貘立下契约。蚩尤以一魂一魄交换，得其灵力。最后一场大战中，蚩尤布阵，降下毒雾想致黄帝于死地。不料黄帝得天神授，在风神的帮助下，吹散毒雾，刺死蚩尤。而凶兽貘因得蚩尤一魂一魄，亦被一同封印，化身为下界的熊猫，再无战神坐下凶兽之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格。他想自己虽无凤凰涅槃重生之力，但只要自己分出藏匿穷奇之灵的一魂一魄，进而绞杀，还是有胜算的。好过永生受此凶物桎梏。只是生生剥去一魂一魄，书中记载语焉不详，后果未知。就算是天生仙身也不知能否承受。如若不能，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觅儿，如若我能够活着，我一定接你回来。你的幸福，我一定要好好给你。如若我魂魄无依，请你不要为我伤心，我只能给把你托付给旭凤了。
掌心蓝芒骤起，润玉凝神入定。神识进入虚无。“穷奇，当日你就该魂飞魄散，留你苟延残喘至今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润玉一掌击向穷奇。穷奇巨痛之下已无力化成人形，只能维持兽身。“应龙，你与我结下契约，难道不知是在同魔鬼做交易吗？一旦我魂飞魄散，你的一魂一魄也将消散。你已失了半寿仙元，到时候，你还能撑多久？”润玉怒道：“那也好过日日受你影响神魔不分的好。我因你受尽苦楚，你也因我，多存于世了这些日子。我将这一魂一魄还于你，再无因果。”说完，念诀为令，一道道的蓝光打向穷奇的身体。
每一次念诀都是打在自己身上，可他不能反抗不能闪躲。剥魂抽魄之痛真可让神迷了心智，失了感观。比之剜龙角拔逆鳞，比受三万道雷电极刑之痛更甚万倍。他只觉得哪里都痛，不能喘息，连呼吸都是痛。又都觉得哪里都不痛，好像那个痛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只是一个刽子手，刀刀凌迟于身体。又觉得像幼时那失血后彻骨的冷，以及冷到极致时，五脏六腑如火烧一样的痛。他苦笑着，有因才有果，自己当初吞了穷奇，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吧。那时他为了留住自己这一生唯一的温暖别无选择。就如现在，为了他这一生唯一的温暖一样别无选择。不知过了多久，穷奇再也无力反抗，渐渐缩小最后消散无踪。只余一句：“九天应龙，我又一次死在了你的手上。”上古时期，应龙与穷奇分别是黄帝与蚩尤坐下神将。两人一正一邪，相生相克。是而，也只有应龙可以真正的降服穷奇。先天帝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把御魂鼎中的穷奇留给了润玉。而润玉遍读典籍，将其中关窍推断出十之八九。所以才冒险一搏。
润玉闻言终于松开结印之诀。闭上双眼之前，他轻叹一句“等我接你回家。”

【33】无依
今日，邝露像往常一样早早的侍立在润玉寝殿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惯常那清冷的声音唤她进来。眼看朝会的时辰就要到了，她召来小仙侍，先去看看九霄云殿的情况，自己则小心的传音入密:“陛下，请你上朝了。”又是悄无声息的等待......
“上元仙子，九霄云殿朝会已经开始了。陛下昨夜法旨，请太上老君、太乙真人并月下仙人三人代为主持朝会，五方天将镇守天界五门。另外，请您回太巳仙人府，陛下亦有旨意给您。”小仙侍说。
邝露压下心中惊疑，飞速赶了回去。她推开自己许久不住的房门时，不如为何心慌不已。长案上淡蓝色的旨意竟然上了无名封印，那是他做夜神时教过她的一种术法。还记得当时他说过：“邝露，我这璇玑宫简陋，也没有可以隐藏秘密的地方，我就教你一种封印叫无名封印，结印之时念着谁的名子，以后这印记谁才能打开。她定了定心神，打开密旨......
这日，锦觅正在对老胡讲述暴打兔子精的故事，却见邝露匆匆而来。
邝露俯身道：“仙上，陛下遣我来看看您。另外，这几日请您万不可离开水镜。如果七日后，他没有来接您，就请您去魔界找鎏英公主。一起等待魔尊醒来。”锦觅奇怪道：“他为什么不来？是政事很忙吗？为何允我去魔界？”邝露苦笑道：“仙上，这些都是陛下的旨意，我也没有见到他。”锦觅急切道：“不对，是不是他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可能见不到他。你告诉我，邝露，润玉他怎么了？”
老胡见状插嘴道：“小淘淘，你别急。新天帝心思深沉，难保这不是什么欲擒故纵之术呀!”邝露沉声道：“请您谨言，不可妄议天帝。仙上，我走了，请您记得陛下的话。”说完，飞身而去。
锦觅再也没有心思和老胡逗乐了。她一脸沉思的踱回小木屋。平日里，润玉都不许我出璇玑宫，这次居然主动带我来花界，还留我住下。他从不提起凤凰，更是对魔界讳莫如深。这次，为什么会主动让我去魔界？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凤凰那儿有鎏英守着。我得去看看润玉到底怎么了。可是，他说过的，不许我出这水镜。我要不要乖乖听话？锦觅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反射出七色光芒。锦觅循光望去，是那座美丽的虹桥。“有了，我不出水镜，我去虹桥上看看总可以吧。嗯，我真是又听话，又聪明的小葡萄啊。”她急忙跑上虹桥。沿着弯弯的彩虹路，她一路行至润玉寝殿前。
她的眼睛有些湿湿的，那虹桥的尽头，果真有小魇兽在等她。不知、不知......小鱼仙倌会不会在房里呢？我竟习惯了他每日清晨来陪我一会儿。瞧瞧！今日，来的是邝露，还带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自己心里就难过起来。真是个可怕的习惯。
水蓝色的结界荡起层层的光。锦觅不得法门，无法进入。她突然想起那串蓝色的鲛珠，当日彦佑就是用它破开润玉的结界的。她自怀中取出鲛珠，扬手一挥。结界果然开启了。
锦觅急忙跨入殿门，却没有注意到，魇兽也跟了进来。在她进来后，结界重新还原。
她看着昏迷不醒的润玉，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巴，豆大的泪水成串的淌下，“润玉，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她扑到他床前。手下粘腻的感觉和腥甜的味道让她知道那是鲜血。润玉浑身是血，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血水之中。一身白衣可想而知已然都是红色。她颤抖着抚上他的身体，想看看他伤在了哪里。可奇怪的是，他的衣服齐整，身上也没有什么可见的伤口。
“我不能慌，我要救他，我要救他。”她凝神驱动灵力，细细探查。本来，上神的仙元只有比之灵力高数万位之人才可探到。“可是，润玉，为什么你的仙元溃散至此？轻易的就让我窥见？”锦觅心中大恸，她捏诀于指，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渡给润玉。

润玉察觉到有浑厚的灵力进入灵台。他自剧痛中醒来，眼前是朝思暮想的人儿。他想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无奈浑身都痛，无法动作。他只得唤她：“觅儿，觅儿。”锦觅见他醒来，哭的更厉害了，她伏在他床前急切的问：“你怎么样，谁把你伤成这样？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他心里想：“本来，我想着，我要是再也不能醒来，就安排好一切。你不必为我伤心，我不想你见到我归于天地的样子。要是可以醒来，待我伤好后就去接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个时候回来，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润玉发现，就连说话都会痛。他强忍着道：“觅儿，你快回去，我没事儿，等我好了就去接你。”说完嘴里又吐了血。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像支离破碎，痛不欲生。这一瞬间，他多想自爆内丹，结束这一切。可是，她含泪的双眼让他不舍啊。
锦觅抓起他的手，他紧紧的皱起了眉。忍不住轻哼一声。锦觅见状知道是弄疼了他。她慌忙放下他的手，想看看他的身上可有别的伤。她刚碰到他的肩，就发现他又开始吐血了。润玉终是没忍住，轻声说了声：“痛！”已然又是昏了过去。可是，没有伤口，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为什么像哪里都在痛。不能触碰。她哭着说：“你别怕，我不再碰你，我用灵力帮你镇痛。”恍然记起那时的自己，每次伤痕累累后总是润玉在和她说这句话。
锦觅人间历劫，晋升上仙，又得风神一半灵力，水神灵力护持，本来灵力深厚。可如今，却不能治好润玉的痛？她哪里知道，润玉强行剥去一魂一魄，又以强大灵力注入水镜结界，先前以半寿仙元救了她，而后又夜夜炼化穷奇真身，早已是强弩之末。锦觅不敢再碰他，只有拼命用灵力滋养他的仙元。
过了许久，久到锦觅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时，润玉再次醒来。他听到了锦觅对自己说的话，也能感觉到她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修复着自己的仙元。两人本就同习水系术法，灵力相佐，确有疗伤之效。可如此让她耗费仙元，他怎么舍得。
他艰难开口道：“觅儿，停下，我好多了。你快停下。”锦觅听得他醒来，终于脱力，颓然跪地：“你终于醒了。可还痛？”他轻声道：“不痛了。有觅儿在，我好多了。”“那是谁伤了你，伤在了哪里？你为什么让我去找凤凰？你许我的一年之约呢？”此时方知，每每她受伤，润玉为她用灵力镇痛时的感受。怕她痛，怕她不再醒来，又怕她醒来什么都不和他说......原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感同”永远不如“身受”那么刻骨铭心。
“觅儿，你听我说。我会自行疗伤的。你不可再耗费灵力了。你速回花界。我要等痊愈后才能出去。否则，会引起天界动荡。”“不，我要陪着你。我不走。”“觅儿乖，我不想让你担心。”“不在这里，我才更担心。”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润玉垂下眼帘，瞥见锦觅的手腕上戴着的，正是那串鲛珠。她答应他的一年之约了！原来，是这鲛珠让她得以进入这里。本该欣喜的，只是此时，他不知能不能活下来。他不敢承诺她任何事情。
千百年来，他一人吃饭，生活，修炼，就算是受伤也只能一个人在这空空的璇玑宫中舔舐伤口，从未有人在他受伤时陪着他，觅儿是第一个。好像总是这样，觅儿见过他所有的样子，美的、丑的、从容的、狼狈的，他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34】梦境1
锦觅终是留了下来。只是润玉不许她再耗费灵力。她只能看着他调息，疗伤。这一日的担心和疲累终于让她睡了过去。魇售乖巧的靠着她，随她一起跌入虚无之境。
锦觅走过长长的黑暗的地底。前方有亮光照过来。她以为终于走出来了。却不料只是数支烛火的微光。在那光晕下，是一个满身伤痕的孩子。他的头上有血在汩汩流出，身上全是细密的伤口。在他的脚边，是断掉的稚嫩的龙角和一地的龙鳞。锦觅忽然明白了过来，她看到的是幼年时的润玉。他那么小，那么可怜，就那样无助的躺在这一片血水中。她的心抽痛了，她想抱抱他。可当她的手触不到他的身躯时，她才明白。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无能为力。此时的无力感让她好恨自己。她知道这是梦，她不要沉浸在这绝望无助的梦里，她要走出来。
她继续前行，看到了那位脸上有伤疤的红衣女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严厉时而温柔。那小小的孩童唤她“娘亲”。也是这位娘亲，她亲手剜掉他的龙角，拔去他的逆鳞。留他一人忍受痛苦。这样的痛苦年复一年。最后，他只穿红衣。这样，流血的时候就再也不突兀了，他好似就会不那么难过了。
再往前，有强光出现。这里是天宫。没有人比锦觅更熟悉这里了。两个小小的人在玩耍儿。是童年的润玉和旭凤。闯了祸，受罚的永远是小小的润玉。他被关在黑暗的小屋子里，没有水没有食甚至没有风吹进来，直到奄奄一息。锦觅很想叫他，让他醒醒。忽然，另一个小小的身影跑来。他费力的解开门上的咒语：“哥哥，哥哥，你醒醒，我终于找到你了。母神说我要是找不到你，我就会永远没有哥哥了。”彻骨的寒意袭上心头，天后这是要悄悄处死润玉啊。润玉说：“旭凤，这次我藏的可好？你还是找到我了。谢谢你。”可惜旭凤并不知他为何要谢。他真心的疼爱这个弟弟，旭凤是他在这冰冷天宫唯一的温暖。为了保护他纯良的天性，他愿意将所有的苦隐于黑暗。可他又哪里知道，对弟弟任何的关爱都会招致天后最恶意的揣测。
景移物换，锦觅看到润玉跪在九霄云殿，旭凤匆匆而来。他还是记挂这个哥哥的，他来为他澄清。润玉回头的那一刻，是在欣慰弟弟的平安归来，还是在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而庆幸？谁也不知道。锦觅看到了他如释重负的眼神。天帝天后对旭凤嘘寒问暖，他独自跪着，像是个外人。九霄云殿的地面太冷了，他跪了那么久，连起身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也许心里的麻木比腿上的更甚。

【34】梦境2
锦觅缓步走上落星桥。那是他们的初见。波光粼粼的落星潭中，那条漂亮的尾巴如钻石星辰般闪耀。连天上的星星都不能与之争辉。他温柔又疏离的向她道歉。锦觅看到他在听到夸赞时那扬起的笑。原来，自己错过了多么美丽的笑容。果真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送他红线，他假装不在意，却在她转身时珍重收起。
她看到了邝露。连邝露都那么勇敢。彼时的自己还不知他对自己已是那般不同，只一味缠着旭凤讨要灵力。从不肯停驻半分目光于他身上。
魔界，他一袭银灰螭吻披风，翩翩踏绚丽极光而来。为自己买兔耳朵，宠溺一笑，万千风华。旭凤争强好胜惯了，他若无其事的收起珠子，毫不在意的样子。现在，自己终于看到了他小心翼翼藏起的失落。
第一次，他同自己讲那么多的话，讲魇兽，讲梦珠的颜色。如果知道以后，这是他为自己制造的大麻烦，那时的他还会那么耐心的讲解吗？锦觅想，他还是会的。他是那么的欢喜和她这样说话。看着她时，他的眼中像盛满了万千星辉。旭凤责难时，自己本能的靠近他，因为知道，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保护自己。锦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他眼中的欢喜雀跃。
看到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自损灵力也要救旭凤。锦觅才知道，他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恨旭凤。他是真心疼爱过这个弟弟。旭凤当着长芳主的面表白，她看到了他灰败下去的眼神。

【34】梦境3
不管是穗禾还是燎原君，他们都对润玉充满了不屑。锦觅听到穗禾向侍女抱怨，怕日后嫁于旭凤要跟着唤他一声兄长。那小小的侍女却言，他是什么东西，配让公主尊称一声吗？锦觅从来不知，身为天帝长子，应龙夜神，居然活的如此屈辱，在所有人眼中，那么的卑贱。
那夜，润玉辗转反侧，终于没有忍住思念之情。锦觅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偶然出现在水镜中的。第一次罔顾礼法，遵从内心去看自己。当时的自己以为是旭凤来了。见到是他，满眼的失望。他小心翼翼的为自己布流星雨，哄自己开心。不顾一切带自己出水镜。全然不理会这样做给会他带来多大的麻烦。自己第一次住进璇玑宫，他带自己去看璀璨的天河。他每天都笑的很开心。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开心。因为此后自己再也没见过他那么多的笑容了。自己送他昙花的种子。他依旧珍之重之。
他将自己藏于凡间。旭凤找来，声声质问。他无言以对，恐怕连旭凤都看出了他的心意。只有当时懵懂的自己不明白。自己赠他葡萄藤，天后寿宴他都不舍得摘下。
都言他恨极了天后，逼她跳了临渊台。可这时的锦觅看的清楚。他还是极孝顺的。他多想再得到天后母亲般的关怀。可因为有了旭凤，便再也不能了。他苦涩的说着：“我和旭凤不一样。”他在她面前卸下防备，将自己的身世曝露于她眼前。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是一个无人在意的私生子。他真真切切的喊着母神，而荼姚有时会不由自主的说句“润玉我儿”。他是否想起了这位养母在刚带他上天时温柔的笑，以及紫方云宫长夜漫漫时的相伴。他夜夜辛苦的采集星辉凝露，只为了捧给留在心中的那片温柔的影子，那是他对天后的一片孺慕之思。

【34】梦境4
自己第一次当着长芳主的面说喜欢他。他的笑如百花盛开：“润玉，亦喜欢锦觅仙子。”这是他第一次向长芳主坦诚心意，可他又说于友人二字无愧。是的，他说谎了！明明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情根深种，却不能宣之于口。他要顾及他的婚约，更要顾及她的名声。他引自己说出了喜欢旭凤，喜欢老胡，喜欢芳主......他总是那样的为自己着想，芳主终于释然。
自己昏睡时，他站在门外听到了水神的话。锦觅看到他惊喜的目光。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是只有利用。他回到璇玑宫，毫不掩饰的对邝露说起自己。“我从未这样开心过......依照四千年前的约定，她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可他又担心旭凤。为这一纸婚约对旭凤的不公平。锦觅听到他的心声：“旭凤，就这一次，我就这一次对不起你。住后我再百次千次的还你......”
锦觅看到润玉卑微的躲在北天门外，引自己过来，保住了婚约。后来自己以为他是在演戏。可就算是一场戏，自己又怎能对他的深情视而不见。九霄云殿上，润玉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应允。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着着自己一笔一笔在婚书上写下名字。他终能光明正大的叫自己一声“觅儿”。那么的亲昵。为何自己这许久以来都未曾察觉到呢？
鼠仙临死对着玉阶之上行叩拜大礼。锦觅此时才知道，那并不是在拜天帝天后，而是在拜别恩人之子，在拜别润玉。一句“簌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他去问旭凤，旭凤为人光明磊落可也并不仁慈。他讥笑那也许是父帝的风流账，毫不关心是不是伤了润玉的心。

【34】梦境6
锦觅总能记起他夜夜入梦陪伴。
她看到他一人走在冷清的天街上，看他一个挂星布夜，看他一人在璇玑宫中学着自己酿制桂花酿，看着他对魇兽说起他的思念。锦觅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原来，没有了自己的璇玑宫是那样的冷。她终于看到了他的孤独。
他斥责邝露的一身红衣。只因他透过红衣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可怜的自己；看到了总爱着红衣的旭凤，那是天庭唯一给他温暖的人，看到了那心中模糊的红色身影，那是他内心深处的眷恋；更看到了自己着一身娇媚的红衣去讨旭凤欢心。他的不喜欢也只是害怕。害怕他们都离他而去，应了他万年孤独的命理。
锦觅从未想过邝露会如此大胆的表露心意，也从未想过润玉的真心的笑只给过自己一人。邝露都言，“只有锦觅仙子在的时候，殿下才会偶尔一展欢颜。殿下不开心的时候，却从不让锦觅仙子知道，默默吞咽委屈苦楚。”原来，自己从未好好的和他一起经历喜怒哀乐。
观尘镜中的自己和旭凤情愫暗生。这一世的情缘啊，那么甜蜜。锦觅第一次看到他愤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他对旭凤深深的嫉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试问这偌大的天界有谁不知道润玉的心意呢？”他怨恨叔父只把关爱给了旭凤，从来都不顾及自己。他更怨恨的是月下仙人居然也丝毫不顾及锦觅的声誉。
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终于忍不住要去见她了。哪怕如此，他还是那样的遵循守礼，专程去向长芳主说明。他亦向水神坦诚，要下凡去守护锦觅。水神告诉他“万事小心。”他心存感激，几乎落泪。

【34】梦境7
锦觅看到自己小心的触了一下他的脸。他扬起一抺浅笑。自己又对他说了如初见时的同一番话。他的目光如水波流转，潺潺的绕在自己周遭。
人间的熠王温情脉脉。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听到润玉的心声：“旭凤，从小到大我都让着你，可锦觅我不会让！”
终于这一次，自己没有食言。为他酿了桂花酿，同他一起赏昙花。这一刻，自己看到了他如痴如醉的眼神。他情不自禁的为自己布下一场美轮美奂的流星雨。他对自己说起内心的爱恋。那时的锦觅从未想到，他爱的人是自己啊。
他明知那是灭灵箭，可仍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他没有什么可以送她的，只有他自己，只有那片唯一的逆鳞。愿它能陪锦觅一生平安。
他在省经阁看到了那幅画，聪明的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他内心害怕极了。他又去看了凡间的锦觅。只是隐身相见，就已是一眼万年。
【34】梦境8
润玉在落星潭前忆起了儿时那最恐怖的经历。原来，他也会害怕啊！他甚至不敢自己一人前去。他问邝露愿不愿意随他去洞庭湖走一趟。
他忐忑不安的踏进水底，惨烈的记忆就像流水一样漫过他冷冷的身体，直直的凉进了心里。茫然的恐惧感像冰冷滑腻的蛇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让他步履维艰。邝露看到了他的不安，轻声安慰。此时的锦觅也看到了幼时的润玉。一次又一次的被母亲施以酷刑。她看到他强忍害怕推开了那扇门。
他重重一跪，跪他心底最深的眷恋。画卷展开，他冷静的分析。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泛起的泪光。他牵挂了千年的母亲就在眼前，却不认他。他找回了儿时的记忆，哪怕那里血色弥漫，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温情。他孤单了太久，他想抓住这渺茫的希望。
“究竟是怎样的仇，怎样的恨，才会让母亲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他字字泣血，再也不能自已。
眼中滑过的泪滴落在水里。谁说水中的鱼不会哭，只是它哭时，泪都融在了水中，无人知晓。锦觅分明看到了那滴泪，滴在水中，飞过了邝露的眼角。如今，这滴泪也滴在了自己心里。
在太湖最幽深黑暗的地方，他流尽了身上的热血，也流尽了所有的眼泪。
他坐在锦鲤池这边，沉痛的向邝露讲述着过去。邝露终于没能忍住，她想给他温暖，她想牵他的手，告诉他，她会陪他。可锦觅也看见了润玉在隐忍下的犹豫，只有那一瞬间的犹豫，他还是拒绝了邝露。锦觅想，如果这时邝露再勇敢一些，握着他冰冷的手，安慰他受伤的心，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让他可以不那么痛？锦觅忽然很恨自己。
他想清一切，再次来到洞庭湖。他鼓足勇气想认回母亲。他虔诚的跪拜，小心的道歉。

【34】梦境9
他想去见见锦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他也是有母亲的，他不是没有人要，不是见不得光的。他甚至想着怎样向母亲讲起他美丽善良的未婚妻。他向她讨要治伤疤的药。还未见面，他已经想好了怎样替锦觅去讨得母亲的欢心。他以为母亲最终会认他的，他可以等来日方长。却不料，上天连一点儿念想都不会留给他。
锦觅看到他只身挡在母亲面前，两方的攻势他尽力化解。终是单膝跪地，吐血不止。母亲终于肯认他了，她哭着护住他。润玉卑微的求着天后，希望她看在自己和天帝的面子上能饶过母亲。哪知道，天后根本不为所动。她冷笑着讲起了“浮梦丹”。原来，是他抛弃了母亲。他痛彻心扉，他向母亲忏悔。他不顾一切爬过去，无数次的反复叩拜，哭着向天后乞求原谅，求她放过母亲。那一声声哀切的“母神”是他对天后最后的诚心。真龙泣泪，天地同悲，那一草一木，一水一泽都为你哭泣。哭这天道不公，哭这轮回不平。
琉璃净火在母亲的身上绽开，她缓缓倒下，至死，都要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那名声嘶力竭的“娘”终于得到了回应。可太迟了啊。他还什么都没为她做呢。母亲奄奄一息：“娘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天帝，但娘亲从不后悔就是生下你。”原来，有一种悔恨叫忏悔无门。
天后狠厉的琉璃净火打在他的脊背上。他转过身，眼中已然全是恨意。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也吹干了他面上的泪。草木水泽所有的水滴都在念力下凝成锋利的箭，他要反抗，他要为母亲报仇。天后第一次见到了他真正的实力，原来如此的可怕，连自己也抵挡不往。其实天后哪里知道，他当时已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思。锦觅看到，他眼中再无生机。
水神制止了这一切。“夜神一怒，恐将浮尸千里。”锦觅也听到了爹爹的心声：“你是真龙之身，难道真要这天下众生为你陪葬吗？天选之子，不能杀伐过重。”是了，纵然凤凰如何优秀，但总不如润玉的心怀仁念，慈悲天下。战神之名是踏着多少尸骨累累而成啊。爹爹看的如此清楚，独自己看不清。

【34】梦境10
锦觅看到润玉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哭的不能自抑。像个孩子一样无助。这样的他，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多想抱抱他，可现在的自己只是一缕神魂，什么都做不了啊。
他想去见见锦觅，也许见见她，他的心会好受一点吧。他再一次不顾一切，只看到了满目火红的凤凰灯及灯下含情脉脉对弈的两人。他的心被这如血的灯再次浸泡。他看到了锦觅眼中的情意，那是对熠王的，也是对旭凤的。他的心碎的无以复加。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
锦觅明白，此时的自己爱上了人间的熠王，陪自己轮回的凤凰。自己的未婚妻子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这于刚经历丧母之痛的他是怎样的打击。那时的她不明白，不明白那个温润如玉的他为何变得那般可怕。现在看来，如是换做自己，会不会过之而不及呢？
她看到他找到陨丹的记载。看到他震惊的眼神......
又是九霄云殿，锦觅莫名的害怕起来。
她看到那三万道雷电极刑加著于他身上。看到天后手中化出可怕的琉璃净火......“不”锦觅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挡在他身前。可她是一缕魂魄啊，根本无济于事。她的耳边只有邝露悲伤的悼词：“手足如断齑，身形似玉碎。炎炎业火烧，滔滔血海沃。冥冥泉台泣，离离白骨空。闻如是，俯首唤世尊......”这是他写给母亲的。善良的邝露在替他念着祭文，也是在为他祈祷。他哀哀的唤着“娘亲”。这无穷无尽的酷刑何时才能结束啊。唯有叫着她，他才有力量支撑下去。
锦觅觉得眼泪都已流干了。她好想回头，不再走进这里。可她又想陪着他。不忍丢下他。
锦觅看到匆匆赶来的爹爹。她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看到了邝露在尽心的照顾他。她竟有些羡慕可以时时陪在他身边的邝露。她还听到了润玉恳求爹爹照拂洞庭水族，并让爹爹不要告诉自己。他是怕自己担心。可那时的自己在凡间与旭凤相恋。怕是早已不记得他了。他那样一心一意的为自己，而那时的自己从来不曾在意过他。
天帝也来看他，却是为了逼他立下上神之誓，让他对代三万洞庭水族受刑一事三缄其口，让他制衡鸟族。天帝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他的娘亲。他的出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他算什么？大棋子生的小棋子而已。那凉薄到极点的父子之情已消失殆尽。
他渴望的爱情，亲情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什么都没有了。

【34】梦境11
锦觅看到自己从凡间回来去找他。她怕极了。她知道自己是想要与他退掉婚约。她要与凤凰双宿双飞。幸而有邝露。邝露告诉锦觅他的母亲被天帝处死了。她再也没说出口退婚之事。可聪慧如他，会看不出她的来意吗？锦觅看着润玉望向自己的眼睛，那无尽的悲凉如最深的湖水，不见天日。
“觅儿，现在对我来说，你便是最重要的人。”他叹息到。他在盼着她忘记凡间短短的一世。盼着她可以回头。万一，万一她回头了呢？他主动奏请为母守孝三年，给他一些时间整理伤情，也给她一些时间理清情感。他是那样的为她想着。她却从来不知。
就连守孝的丧服，天后都步步相逼。丝麻丧服是嫡子为庶母守孝所穿，是天界的丧服仪制。生麻丧服是庶子为生母守孝所穿，是龙鱼族的丧服仪制。她甚至狭隘到不能容他正大光明的为自己的母亲守孝。锦觅看到他隐忍的怒火，快要咬碎的牙齿......
锦觅看到他去请教长芳主陨丹一事。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对劲儿。他试图了解全部的自己，凤凰却不明白。他知自己情系旭凤，却还是对长芳主承诺：“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锦觅周全。”锦觅在他转身后看到了他眼中的嫉妒。原来，这陨丹都不能压制自己对凤凰的爱。不怪他会嫉妒了。
他看到了自己和凤凰在留梓池边的一切。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啊。他愤怒的将自己的宫室砸了个乱七八遭。自己却懵懂的被魇兽拖过来陪他。当时的自己认为，他不是自己明正言顺的主，再一次的拒绝。锦觅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的狠心。可那时的她心里只有凤凰，何曾在意过润玉？
可他不愿意放弃啊，他小心翼翼的求她：“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每日多爱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可以吗？”
自己终是没有回应，仓皇逃离。他的心再次被凌迟。原来最痛的生离与死别,他都没有逃过。他何错之有？竟全都生受了！
她看着他夤夜前来，深深凝视睡梦中的自己。念起咒法，修复了那颗陨丹。他俯身轻轻的吻上她的唇，他的泪滴在她的胸前。“你的小鱼仙倌，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再一次卑微的求她。他重新封印了她爱人的能力，又何尝不是封印了自己那颗与世无争的良善之心。那伤心的泪为自己的爱情做了最后的了断。他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爱情。三个人的爱情像一场无法逃脱的浩劫，两情相悦背后是另一个人的万劫不复。那浅浅的吻是他对这场爱情最后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