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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梵音薛宝钗传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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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梵音薛宝钗传16-20


IP属地:四川1楼2019-03-12 15:44回复
    16、千叮万嘱
    薛家院内宅,昔日宝钗的闺房卧室,青纱幔帐,素衾雪褥。贾宝玉睡在床上,把整个身体躺成了一个“大”字。一时醒来,便轻声呼唤:“袭人,袭人——”。唤了半晌,也不见袭人应声,但见麝月掀帘进来,道是:“二爷又睡迷糊了?袭人姐姐年前便回家去了,二爷竟是忘了不曾?”宝玉这才清醒过来,叹道:“我对不起你袭人姐姐。”说着,又流下泪来。麝月便叹道:“那年晴雯去了,二爷还不是梦里直呼晴雯来着?谁料想如今袭人姐姐竟也去了。这都是各人缘法罢。知道谁能长长远远地陪着二爷?”说到此,声音便也哽咽起来。一时间,宝玉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奶奶到哪里去了?怎么半日不见,也不进来服侍?”麝月道:“二爷忘了吗?奶奶去乐善王府拜会静惠郡主去了。”贾宝玉正欲发话,只见薛宝钗掀帘进来,笑道:“二爷醒了,在我这里可睡得惯呀?”因又说道:“那年我过去随了二爷,妈妈一直很舍不得的,这么些年这屋里都还是老样子。如今二爷跟我都回来了,偏妈妈又不在了……”说着,宝钗不觉眼里含泪,又恐招宝玉伤心,忙拭了泪,复又笑道:“只要二爷住得惯就好。”宝玉便嚅嚅了一句:“我住得惯呢。”宝钗便笑道:“这可不像是咱二爷的真心话呢。我知道我这里寒酸清俭,哪比得了当年怡红院、绛芸轩那般红围翠绕、花团锦簇呢?真是委屈了咱们二爷了。”说得宝玉阵阵脸红。宝钗便又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二爷呀,如今袭姑娘去了,檀云、绮霰她们几个也去了,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受用。只是如今家道艰难,比不得从前了,万事都当以俭省为上。再不从实守分,我怕将来连眼下这样的日子也是过不上呢。也怪我命不好,这些年挂累着二爷吃了这么多苦。二爷要怨就怨我好了,可千万不要整日家闷在家里自暴自弃呀。”宝玉道:“姐姐说的都在理,我岂敢怨着姐姐?只是我……”宝钗道:“我知道二爷从小娇生惯养的,慢慢来吧,习惯了就好。但凡有一分委屈,能不让二爷受的,我便不让二爷受着。那时节我说过的,我便吃糠咽菜,也断不能让二爷饿着。”宝玉道:“好姐姐,你何苦如此?为着我这须眉浊物……”宝钗忙捂了宝玉的嘴儿,叹道:“谁让我随了二爷呢?我不疼二爷将来谁来疼呢?”说着,又潸然泪下。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9-03-12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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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宝钗拭了泪又道:“差点儿忘了正事。乐善王妃、静惠郡主都还记得二爷,托我问好呢。”宝玉道:“哪个乐善王妃、静惠郡主?”麝月道:“二爷忘了吗?那年老祖宗庆寿,乐善郡王和王妃都是来过的。这静惠郡主想是老王爷的女儿吧?”宝钗道:“本来该是县主的。只是从小养在宫里,深得太上皇、皇太后二位老圣人的疼爱,所以当今便额外赐了一个郡主封号。如今已二十岁了,正欲招赘郡马呢。”宝玉问道:“姐姐何以识得这位郡主?”宝钗抿嘴儿笑道:“二爷真是多忘事呀!那年妈妈和哥哥带着我来京里是为着什么?”宝玉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那年原是有过恩旨,要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来着。姨妈便是为着这个带了姐姐过来的。只是参选的事,后来便没听姨妈和姐姐提起,到底是怎样呢?”宝钗笑道:“我们这些愚钝不才的,自然是落选了呀。”宝玉怒道:“定是那起子禄鬼国贼捣的鬼,蒙蔽圣聪,欺瞒朝廷!像姐姐这样的,居然都落选了。”宝钗笑道:“二爷倒应该感谢那起子禄蠹不是?”宝玉不解,问道:“为何?”宝钗便笑道:“当初若选上了,我还怎么在这里服侍二爷呢?”因又说道:“虽然是落选了,但考试那时节,乐王爷却也让我试着给惠郡主讲过书。那题目我今儿还记得呢。”宝玉道:“什么题目?想是《四书集注》里的吧?”宝钗摆了摆手,说道:“那时乐王爷说了,女孩儿家用不着考功名,不读那些个八股时文也罢。只为惠郡主从小便是个好道的,乃命我讲了《老子》一章。”宝玉道:“哪一章呢?也说给我听听。”宝钗便道:“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宝玉忙道:“这句我知道的。”宝钗笑道:“二爷可知道底下一句?”宝玉试着背了一下,却全无印象,只好说道:“可记不得了呢,好姐姐,烦你再给我说说。”宝钗便背诵道:“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宝玉便拍手笑道:“怪道姐姐从小就是个抱朴守拙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学力在里面。姐姐真是无书不知。”宝钗笑道:“要是你林妹妹听见了,又该笑你《妆疯》了。”因又说道:“当初便因了讲书这层缘故,惠郡主至今仍惦记着咱们呢。”宝玉便笑道:“姐姐成日家总骂那贾军机,还有那该死的二姐夫他们干谒权门、投机钻营,怎么今儿个忽然想到往那王府里跑?这可是自说自作不是?”宝钗只笑而不语。宝玉便伸了头又笑道:“平时姐姐说起话来总是头头是道、义正词严的,怎么如今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麝月便忍不住插嘴道:“二爷就会欺负奶奶好情性儿。那时节要在林姑娘面前讲这话,又该千不是、万不是地赔罪了。”宝钗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说道:“二爷呀,你可知道那年你和凤姐姐的案子,还有去年花大哥的案子,这乐王爷、惠郡主都是使过力的呀。前儿花大哥出来了,接了你袭人姐姐回家,我想着怎么着也该去登门拜谢一下人家才对。二爷如今又嫌我这‘禄蠹’来了,早知就让二爷在那狱神庙里多住几天呢。”麝月便道:“可不是?奶奶一心为着二爷,二爷还不领情呢。”宝玉忙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么?”


      IP属地:四川3楼2019-03-12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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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钗点了点头,便又说道:“对了,听惠郡主讲,咱老爷起复的事也定下来了。吏部拟了旨,圣上也批了,这次选派的是加七品衔的铜运委员。待过了灯节,便要启程去云南运送铜斤呢。”宝玉不禁叹道:“老爷一把年纪了,还要万里奔波,都是因宝玉不肖啊。”宝钗道:“我愁的便是这事儿啊。按说起复是好事,二爷可知如今这仕路可凶险着呢。道远途险倒还在其次,我只虑着这世道人心呢。你看过往的运员,因了沉铜补赔、官司倾陷,家破人亡的都不在少数呢。老爷这样品格端方的,我只怕落不了什么好,倒要获罪呢。”宝玉道:“姐姐怎么不劝劝老爷?现在老爷对姐姐可是言听计从呢。”宝钗摇了摇头叹道:“方才已经劝过了,老爷只是不听。按理说呢,老爷年龄也大了,就该在家颐养天年,接受咱们供奉才是。怎奈二爷是个不争气的,我呢,一个媳妇家,也没什么用。老爷便少不得拼了力去走这条路儿。二爷呀,咱们这样真的是有愧于祖宗啊!”一席话说得宝玉羞愧不已。半晌,宝玉方道:“姐姐怎么不求了郡主和王爷,给老爷换个差事?”宝钗道:“朝廷名器本是为天下公道起见,岂能徇私请托?况,咱家麻烦王爷、郡主已多,也不宜再开这个口。我想着,老爷既然去意已决,咱们只有尽心服侍的理儿。我已经安排李贵、茗烟一起跟老爷上路了,莺儿也去,想帮着缝缝补补什么的也够了。茗烟、莺儿先走,在前面接应着。李贵跟老爷一块儿走。这事先没跟二爷商议,二爷莫要责怪呀。”宝玉道:“既然姐姐已经安排了,就这么定了罢。”宝钗便道:“如今老爷将要远行,太太身体也不好,一年到头汤药不断的。我呢,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在家里侍奉太太、服侍二爷的命,只望二爷以后千万要争口气才好啊。”见宝玉不语,宝钗又道:“如今我也不求二爷走那经济仕途了,只是二爷也该把生计挂在心上了。只求着二爷看在老爷一把年纪、万里奔波的面儿上,闲了便多到铺子里看一看、管一管。也不图二爷发多少财,只盼着二爷通晓些世情,别让一家人将来忍饥挨饿就行。二爷呀,二爷,我便求你了,行不行啊?”说着,又淌下泪来。宝玉心中不忍,只得说:“好姐姐,我去就是了。”宝钗道:“二爷也不必过分担心。生意上的事,我已安排了张德辉张世伯照应。他老人家是侍奉过我们家三代的忠仆了,那茜雪的男人便是他的族侄。二爷到了铺子以上,千万要多听张世伯的,切不可任性才是。”宝玉点了点头。正说着,忽见莺儿掀帘进来。只见她穿着玫红色的袄儿,粉红色的裙儿,头上戴了朵绒花,比平时越发娇俏。怎奈莺儿此时眼圈红红的,见了宝钗,便登时跪下,哭道:“姑娘,我……”宝钗忙拉起莺儿道:“傻丫头,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哭个什么呢。不过是为你随了茗烟,不能再陪我了不是?”莺儿哭着点头。宝钗便道:“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既随了茗烟,便心心念念为着他、护着他,这便是我的心意了。这以后啊,你待他好,便是听了我的话了。”莺儿点了点道:“我懂了,就像姑娘一心为着姑爷那样。”宝钗便笑道:“瞧瞧,咱莺儿是大姑娘了,也懂事了。你姑爷在那里,你也跟他说几句去。”莺儿便跪在宝玉面前说:“那年在怡红院,莺儿跟姑爷提过,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好处,姑爷如今可是知道了?”宝玉点头道:“我都知道了。”莺儿磕了个头,道:“求姑爷以后千万不要负了咱姑娘。”宝玉道:“我会对宝姐姐好的。”一时,莺儿又向宝钗磕过头,哭着去了。宝钗便流泪叹道:“当初袭姑娘是我耽误了她。我想着他们两个的事便不可再耽误,正巧赶着走之前办了。只愿他们是有造化的,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的,我也就放心了。”宝玉道:“依我看,他们的造化,只怕比你我还大呢。”宝钗叹道:“但愿如此吧。”


        IP属地:四川4楼2019-03-12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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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残年宦游
          薛家院上房内室,王夫人躺在病床上,正与贾政话别,道是:“老爷要走了,偏我又病了,不能相送。早知老爷便依了宝丫头的主意,竟告了老病,不去淌这趟浑水的是。”贾政便道:“王命在身,岂能说辞便辞?况,当今洪恩浩荡,为人臣者虽肝脑涂地,不能报效于万一。又何惜此衰朽残年,空负圣明朝世?”又叹道:“宝丫头倒是个有孝心的。奈何我读书十五载,为官二十年,虽无能辅国兴家,亦粗知礼义,如今年在花甲之外,又岂有依了媳妇娘家过活之理?皆是宝玉不肖之故!”王夫人便哭道:“宝玉是个不争气的。当年也是我偏疼了他些,竟是误了他。如今我只求老爷看在宝丫头的分儿上,多担待他些。想我德薄,命里不该有个好儿子,倒是两个媳妇都是一等一难得的。”因又说道:“前儿兰儿进了学,今科便可下场。想珠儿走的早,这些年都是珠儿媳妇一个人带着兰儿过活。倘或今科中了,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贾政点头道:“谁承想我贾门中兴之望,却在兰儿身上呢。”正说着,玉钏儿进来禀报:“老爷,李大哥已备好了车马,就等老爷上车了。”贾政这便辞了王夫人出来,见贾宝玉、薛宝钗、李纨、贾兰四人已率了家中大小仆婢在仪门内恭立。贾政看了看宝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口,只叹了口气。宝玉连忙跪下,哭道:“儿子不孝,老爷此行可要千万保重。”贾政点了点头,便道:“你起来吧。为父去了,你便好自为之。”因又对宝钗说道:“今日原是你生辰,只为替我践行,倒要劳你辛苦操持,委屈你了。”宝钗便跪下回道:“媳妇不肖,不能辅助二爷立身扬名,替老爷、太太分忧。幸得老爷、太太垂怜,不忍加责,已属万幸。媳妇岂敢再生非分之想?老爷既去意已决,媳妇惟求老爷以国事民生为重。家中大小事,自有太太与大嫂子做主。媳妇虽驽钝无才,也知尽心辅助。请老爷只管放心,万勿挂怀。待他日老爷荣归,儿子、媳妇再得承欢膝下,便是我等的福分了。”贾政便叹道:“宝丫头,难为你了,起来吧。”这边宝钗起身,仍垂首侍立。贾政便又向李纨说道:“兰儿倒是个有出息的。只望今科一举高中,亦不负你苦熬一场。”李纨谦逊道:“他小小人儿,凭他本事,哪里便中了?只望祖宗福佑,再借了老爷吉言罢。”贾兰不禁插话道:“爷爷只管放心,今科我定是要中的,将来我还要挣一套凤冠霞帔给我娘穿戴呢。”贾政便笑道:“你既有此志向,我便放心了。”一时,李贵禀道:“老爷,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贾政便点了头,上了车。四人率众仆婢相送至大门口,直到车马远去,才又进了仪门。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19-03-12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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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李纨正欲与宝钗说话,忽见玉钏儿来报:“太太那边有事,唤宝二奶奶呢。”宝钗便随了玉钏儿进了上房。王夫人因问道:“宝丫头,老爷可是上路了?”宝钗便道:“回太太的话,老爷已经启程。”王夫人因叹道:“这千里万里的,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宝钗便宽慰道:“太太,这云南虽远呢,毕竟不是海外。若是一路顺利呢,老爷怕是年底便可返京。请太太只管放心好了。”王夫人点点头,因又说道:“前儿我听你和宝玉议论探丫头的事,可究竟怎样了?”宝钗便道:“也没什么。只是前儿水侯爷从福建那边带了信儿,说三妹妹病了,正延医诊治呢。近来已是大好了呢。”王夫人道:“探丫头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宝钗道:“太太放心,我已打发来人回去,说咱家一切安好,让水侯爷与三妹妹安心呢。”王夫人便道:“我的儿,有你办事,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宝钗道:“太太只管安心养病就好。”一时,宝钗从王夫人处出来,眼里已淌出泪来。少不得忍着回了自己房间,默默拭泪。麝月忙上前问道:“奶奶怎么了?”宝钗便道:“三姑娘的事,姨娘和环兄弟那边可曾知晓?”麝月道:“还不曾去报呢。”宝钗道:“赶紧打发一个可靠的人过去。就传我的话,说只因老爷去了,家中缺少干仆,不便南行。水侯爷现是戴罪之身,也不便返京。环儿也大了,他姐姐的事,只靠他多多费心。一路上不要贪玩,千万记着将他姐姐的灵柩妥善运回。到京之后,我自会择个善地安葬。一切盘费度支,找我便是。想姨娘和环兄弟都是不好说话的,老爷、太太的话怕是一概听不进去的,倒是我的话或许还可听从一二。切记,切记,不可说是太太吩咐,只说是我的主张便是了。”麝月便道:“奶奶当年的苦心,我现在算是懂了。我这就安排去。”一时去了。宝钗只在屋里暗自垂泪。不知何时,宝玉已出现在她身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宝钗忙问:“二爷怎么了,进来也不说一声?”宝玉便哭道:“我早就说了,那蛮荒烟瘴地面儿,三妹妹去了可怎么受得呢?姐姐当年还哄我说三妹妹在那里可以教化蛮夷,大有一番作为呢。”宝钗便哭道:“二爷呀,都是我不好。那年只怕你伤心,便说了谎话来哄你。我何曾不知道三妹妹此去便回不来呢?事到如今,二爷就怨我好了。”宝玉因哭道:“不怨姐姐的。只怨老天太不公道!怎么咱家这些个姐姐妹妹竟是一个也留不住的呢?大姐姐是享福人,不说也罢。二姐姐随了那混帐的二姐夫,说没便没了。林妹妹为着我,泪水流尽也是去了。四妹妹出了家,云妹妹不知下落。三妹妹最是个能干的,好容易做了王妃,想不到竟也……”宝钗流着泪说道:“这都是我们女儿家的命啊。二爷可曾知道,‘自古薄命皆红颜’啊!”宝玉忙拉住宝钗说道:“我只怕有一天,姐姐也……”宝钗摇了摇头儿,道是:“我知道我也是个薄命人儿,也不敢妄求些什么。只盼着二爷好好儿的。将来我便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宝玉忙抱住宝钗说道:“我不要姐姐死!”宝钗便点头哭道:“我不死,要一直陪着二爷。”夫妻二人已是抱头痛哭起来。


            IP属地:四川6楼2019-03-1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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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雪赶紧起身,搀扶了张德辉坐下。这边麝月亦扶了宝钗坐定。只听宝钗又道:“世伯啊,如今这外面的事儿愁的还有限。只铺子里的一桩事儿,实实让我悬心呢。前儿王家嫂子不是又送螃蟹来着?我托了她将这两个月的账簿带了来。我看咱铺子里近来勾账的五十八笔买卖,竟有三十六笔是死了当的。也不知这些个当头究竟怎样?世伯是知道的,姑爷原是个百事不晓的,我怕是遭人欺蔽了也未可知呢。可巧儿世伯今儿个回来了,便烦请世伯替我留意着些呢。”张德辉便道:“姑奶奶既有此言,老奴回去留神便是。”一时茜雪笑道:“八叔,时候不早了,咱们叨扰宝姑娘半日,也该走啦。”张德辉笑道:“可不是呢?我可是老背晦了。姑奶奶,老奴这就告辞了。”宝钗笑道:“世伯走好,姑爷的事都有劳世伯费心了。”又吩咐道:“麝月,让墨雨他们送送世伯。”麝月忙答应了。这边茜雪扶了张德辉,蹒跚离去。麝月因向宝钗禀道:“奶奶,老爷打发李大哥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宝钗便道:“请他进来。”一时李贵进来,跪在地上只是哭泣,说不出话来。宝钗忙问道:“可是老爷在路上出事了?”李贵点了点头,哽咽了半晌,仍讲不出话来。宝钗只得说道:“李大哥还是先歇口气,缓缓再说。”李贵又叹息几声,这才说道:“禀奶奶,老爷是四月二十九日离了曲靖府,随梅老大人一起押了京铜上路。六月七日坐船行到瞿塘的滟滪滩,遭遇急流,躲避不及,前、后两船相撞倾覆,老爷与梅大人都落了水,船上铜斤也都沉江里了。”宝钗忙道:“老爷怎么样了?”李贵道:“幸得救护及时,老爷已是平安,只可惜梅老大人倒殉职了。”宝钗便叹道:“老爷没事,我就放心了。只可惜苦了琴儿她们家。”又问道:“眼目前儿已快九月了,不知沉铜打捞了多少?”李贵便道:“十万斤铜,沉了八万斤,现已雇工捞起三万斤。只这五万斤的沉铜尚无着落,还不知怎么个赔法儿呢。”宝钗寻思片刻,便道:“按律呢,沉铜补赔原有平水、险滩之分。平水每损耗铜料百斤,补赔库平银十两,险滩或减或免。这瞿塘滟滪滩,琴儿原是随他父亲去过的,真真天下第一险滩呢。官船既在此倾覆,例当有减、免一说。这五万斤铜,饶是不能全免,仍按一成惯例补赔,便是库平银五百两。虽说如今家道艰难,各处省省凑凑,想也是够了,倒也愁不到哪里去。幸而老爷平安无事,便是我等大福了。倒是梅老翰林去了,琴儿她家愈发艰困,咱家倒应多分担些才是。”李贵磕头道:“奶奶说的很是呢。只是还有一件事,奴才不敢向奶奶说呢。”宝钗忙问道:“又有何事?”李贵道:“翻船那日,茗烟和莺姑娘都在那前船之上,也是落水卷入了急流呢。”宝钗大吃一惊,忙问:“他二人后来怎样?”李贵道:“都是奴才该死,当时只忙着救老爷……”宝钗嗔道:“赶紧说呀,他二人到底是生是死?”李贵哭道:“直到三天之后才找到他二人,竟已是双双遇难了呢。”宝钗闻言,不觉心如刀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李贵不住地以头撞地,哭喊着:“奶奶,你就责罚我吧。是奴才没照护好他们。”宝钗只摆了摆手儿,说道:“不,李大哥,我不怪你的,这事竟是我害了他们。”说着,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IP属地:四川8楼2019-03-12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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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当铺遇旧
                鼓楼西大街“恒舒典”,生意盈门。账房内李先生带了几个伙计将算盘珠拨弄得噼啪作响。高高的柜台前,时不时传出王朝奉略显尖利的叫喊声:“收进鎏金嵌宝铜壶一件,支银五十两。”这边负责出纳的伙计随之应和一声:“好嘞,支银五十两!”又听得王朝奉向柜台外的客人道了一声:“这是库平银五十两,这位爷,您收好来着。”那来人便道:“多谢掌柜的看顾。”一时千恩万谢地去了。又听得王朝奉喊了一声:“下一位。”又一位来客站在柜台前,举了手儿将一件包袱递了进去。这边王朝奉打开包袱瞧了瞧,便又习惯性地喊道:“收进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破皮烂袄一件!支银——”忽听得一声低沉的呵斥声:“混账东西!没听见姑爷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吗?从今儿起,不许再说‘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这些鬼话,懂了吗?谁要再说,我跟谁急!”这里王朝奉赶紧回头望了望,见二掌柜匡善仁立在身后怒斥,赶紧闭了嘴,跳下高椅,垂手侍立。一时,匡善仁拿着腔儿训斥:“说了多少次了,姑爷要你们账实相符、账实相符,你们都是被驴踢了脑子,听不懂人话吗?赶紧儿的,给我按姑爷的意思办!”王朝奉红了脸,只能重新坐上高椅,改口喊道:“收进八成新上等皮袄一件,支银六十两!”账房李先生与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也只得低了头,继续各自做活儿。这边出纳伙计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跟着喊道:“支银六十两。”来客从柜台上一把拿过银子,道了声:“谢过掌柜的。”捂了嘴儿笑着去了。隔了一道帘子,贾宝玉正坐在里间歇息。但见他品了一口枫露茶,叹息道:“哼,铜臭熏天,锱铢必较!这样儿的日子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儿。”说着,将两块棉团塞入耳中,又顺手拿起一本《邯郸梦》,看将起来。此时看的乃是《扫花》一出,可巧儿读到那吕岩唱的一支《红绣鞋》,但觉妙绝好辞、口香齿馨,嘴里便不觉跟着哼唱起来:“趁江乡落霞孤鹜,弄潇湘云影苍梧。残暮雨,响菰蒲。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来此已是岳阳楼,不免沽饮一壶。”一时,匡善仁掀帘进来,打了个千儿,口内便笑道:“请姑爷的安。姑爷唱的好曲文呢。”宝玉回过神,掏出耳中棉团,忙问道:“你也知曲辞?”匡善仁笑道:“回姑爷的话,小的没读过几年书,也不知甚么词啊曲的。只是适才听姑爷哼的好听罢了。”宝玉笑道:“怎么个好听法?”匡善仁笑道:“听来竟是有一股子仙气儿在里面呢。”宝玉便笑道:“厉害!厉害!想不到这市廛之中,竟还有你这么一个知音呢。”因又问道:“前儿给冯家支的三百两,你可是送去了?”匡善仁回道:“都送去了。只要姑爷交待的事儿,小的从来都是立马照办!”宝玉又道:“那韩家的二百两呢?”匡善仁笑道:“这也交到那边冯大爷手里了。冯大爷说了,他自遣人给韩四奶奶送去。”宝玉道:“这我就放心了。你是知道的。前儿冯家、韩家都被抄了,冯大爷那边倒还稍好,只是韩四爷想不开竟是去了,韩四奶奶正急等着钱用呢。”匡善仁笑道:“姑爷真是大慈大悲的好人儿。我看,这天下第一善人,非姑爷莫属。”宝玉正欲发话,忽听帘外吵嚷起来。只听王朝奉吼道:“你爱当不当。这当头,二十两也不值。不要就上别家去!”那人竟带着哭腔说道:“掌柜的,行行好吧,就给我当八十两吧。我爹才死,我娘正等着这笔钱急用呢。”又听得李账房发话道:“不对吧?马七爷,年前儿你才说***了,怎么你爹又死了一次?”这边马七爷哭道:“我娘改嫁了,我后爹也死了。”这边王朝奉怒道:“赶明儿你娘要是再改嫁个几回,难道还要我们再照应你几次不成?”马七爷越性哭得撕心裂肺:“好心的爷儿们,你们权当可怜可怜我罢。”哭得宝玉心中不忍,忙掀帘出去,说道:“王大哥、李先生,这次你们就给他支八十两罢。”王朝奉、李账房并几个伙计只是低头垂手,站着不动。匡善仁一把掀开帘子,呵斥道:“你几个哑巴了?姑爷叫办的事,怎么呆着不办?”几个人只是不语。匡善仁越发动怒,吼道:“你们自己说,咱恒舒典姓啥?难不成跟着你们姓王、姓李?”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咱恒舒典姓薛!”但见一个小伙计搀扶张德辉蹒跚进来。只听得张德辉对贾宝玉说道:“姑爷啊,这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啊!姑奶奶千叮万嘱,您老怎么都忘了?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虽说咱不敢狠心作恶,也要防了被人欺瞒不是?”宝玉颇不耐烦地说道:“世伯的话,我记得牢靠着呢。”因又向匡善仁说道:“我见这位爷哭得这般难受,怎么就像欺瞒咱们的?”复又向张德辉说道:“世伯,我想着,人总该有些慈悲心来着。咱们虽不能兼济天下,眼见着别人有难,不帮也说不过去不是?”匡善仁忙道:“对,对,对!姑爷说的很是,咱开铺子的就该慈悲为怀嘛。我看大掌柜是一心钻钱眼儿里了,眼里只有生意,没有仁义。”张德辉怒道:“匡三儿,少跟你八叔来这一套。你的老底儿,你八叔岂有不知的?当初是你引着大爷在外面胡羼,而今又来祸害姑爷!”匡善仁道:“大爷是大爷,姑爷是姑爷。姑爷这般聪明灵秀的人儿,怎是大爷可比的?姑爷现就在这儿,您老给评个理儿,咱们两个究竟谁是祸害?”宝玉忙道:“世伯上了年纪了,是迂了点儿,心意还是好的罢。”张德辉气得直跺脚,叹道:“天啊,天啊,我这老背晦的真是瞎了眼。当初老爷要撵你的时候,我居然还劝着、拦着?早知有今日,我,我——咳、咳、咳,姑奶奶呀,我怎么跟您交代去啊!”匡善仁便笑道:“八叔,我看你老倒真是背晦。成日家姑奶奶长,姑奶奶短,你眼里还有姑爷没有?今个儿当着姑爷的面儿,我实话告诉你,咱恒舒典如今是姓贾,不姓薛!你仗着姑奶奶又怎样?姑奶奶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道人家儿,懂什么生意?就是今儿你把姑奶奶请了来,她也得乖乖地听姑爷的不是?既然入了咱贾家的门儿,自然是咱贾家的媳妇,在咱姑爷面前还敢摆啥当家奶奶的谱儿?”“你——”张德辉用手指着匡善仁,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先生见情势不好,赶紧道:“大掌柜,消消气。咱不跟二掌柜斗嘴。库房里那些个当头,还等着您老去查验呢。走,咱这就上库房去。”因扶了张德辉去了库房。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9-03-1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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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卫若兰领了银子去了。忽见张德辉掀帘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件女袄。只听那张德辉说道:“姑爷呀,不是我说您。老奴在这个行当儿干了一辈子,还真没见过像您这般不把银子当钱的主儿。昨儿冯家支三百、韩家支二百,今儿个又让个姓卫的巴巴地支走三百。您老便不心疼银子,怎么着也不想想姑奶奶家祖上留下这点家业不容易?”宝玉一听便十分不耐,说道:“银子,银子,那银子便是你的命不成?你们这等买卖人眼里还有仁爱大义没有?真真跟那禄鬼国贼一般可恨可杀!”张德辉便道:“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没有姑奶奶家的银子,姑爷难道喝西北风去?”又抖了抖手中的女袄道:“姑爷自己瞧瞧,这样的当头,也值六十两收进来不?”宝玉瞥了一眼,果然见那皮袄上到处都是蛀洞。只听得张德辉又道:“别家的当铺,凭你是八成新的上等皮袄,也该比照着‘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的价儿,支个二十两算顶天了。姑爷倒好,真真儿的‘破皮烂袄’,倒要全价收进来当宝贝。此样的当头,库房里满眼皆是。姑爷真是嫌姑奶奶的银子没地儿使处去?”说的宝玉一阵脸红,正犹豫着如何答话,忽见匡善仁进来骂道:“什么姑奶奶的银子?姑奶奶整个人儿都是姑爷的,她的银子还不是该由着姑爷使来着?”张德辉怒道:“混账东西!有你这般瞎掰胡扯的没有?”匡善仁道:“我瞎掰胡扯?你不过是仗着姑奶奶的势力,处处辖制着姑爷罢。姑爷在那府里从小到大,这个哄那个劝的,好不容易自己做回主,偏你拦三阻四。难道你就指望着姑爷一辈子跪在姑奶奶的裙子底下不成?”张德辉益发大怒,怎奈越怒越是讲不出话来。这边只听着宝玉发话道:“世伯年纪大了,也该回家歇着了。匡三哥,你叫账房再支一百两给世伯家用去。”匡善仁喜道:“小的这就赶紧去办。”又道:“大掌柜的,姑爷都发话了,你还不赶紧走人?”张德辉闻言,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跺着脚儿哭道:“天哪,天哪,姑奶奶呀,老奴无能啊,竟然弄成这种局面!”说着一边哭,一边蹒跚着走了出去。这边匡善仁笑道:“小的知道姑爷的心思,要做大事呢,又怕姑奶奶这些个私人儿在后面嚼舌头。”宝玉道:“依你看,又该怎么办?”匡善仁只诡秘一笑,说道:“前儿咱铺子里不是卖皮货得了些银子么?再外加些货款,今儿个都尚未入账。依小的之见,还是索性不入账的好。姑爷不如将这些银子一并交与小的营运,不仅省了姑奶奶的人嚼舌头,小的还能给姑爷额外生些利息。便再接济些个冯家、韩家、卫家甚么的,也都够了。”宝玉道:“你还有额外生财的法子?说来听听。”匡善仁道:“自然是放印子钱来得快。”宝玉道:“使不得,重利盘剥,律所严禁。你没见以前琏二奶奶来着?”匡善仁笑道:“姑爷只管放心,咱不取那样高的利,只合着律例便是。”宝玉只是低头不语。匡善仁便问道:“二爷只虑着不可刻剥穷民不是?”宝玉点了点头。匡善仁说:“这好办。咱只放款给那起子营谋上任的官爷便是。这起子‘禄蠹’的不义之财,不赚白不赚!我知姑爷平素最恨这伙子‘禄鬼国贼’。到时候,咱破他们的财,只成全姑爷的事业。这不就是常言说的‘一箭双雕’的法子?”宝玉点头叹道:“你说的原也有理,且交与你先这么办着罢。”正说着,忽见李账房进来禀报:“姑爷,不好了,大掌柜下台阶时摔倒了,竟是人事不醒呢!”宝玉忙随了李账房出来,见张德辉躺倒在台阶上,昏迷不醒,王朝奉正准备扶他起来。宝玉忙一个箭步跑过去,扶住张德辉,果见他双目紧闭,早失去了知觉。宝玉忙问:“请过大夫没有?”王朝奉答道:“还没有呢。”宝玉喝道:“还不赶紧请去!”一边抱住张德辉,哭道:“世伯,您醒一醒啊!”张德辉此时自然是毫无反应。宝玉只觉自己眼前一片空白,少不得嚎啕大哭道:“世伯,世伯,您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宝姐姐交代去呀!”


                  IP属地:四川11楼2019-03-12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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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运败力竭
                    薛家院正堂,薛宝钗隔了帘子,正与太医张友士讨论王夫人的病情,麝月、秋纹二人在宝钗身后侍立。只得听张友士说道:“看得老夫人这脉息,左寸关浮散,右寸关沉滑而数,两尺细弱如丝,沉取尤甚。再观老夫人面色,青黄而滞,痰壅愈盛,此皆为症势垂危之象。晚生粗鄙下士,才疏学浅,实已无力回天,惟勉拟生脉化痰之法,或以冀万一。不知二奶奶以为然否?”说毕,递上所拟药方。宝钗看过,深叹一口气,乃说道:“先生所言甚是,原高明得很。只是太太病到如今这个地位,也惟有按先生的方子先治着,只愿佛祖保佑罢。”张友士便起身道:“二奶奶有事先忙,晚生这便告辞了。”宝钗只得说道:“秋纹,安排墨雨他们送送先生。”一时,秋纹安排去了。麝月便回道:“禀奶奶,前儿恒舒典账房李先生已请到,正在外面候着。”宝钗道:“赶紧请李先生进来。”又道:“可巧儿二爷今儿个也在,把二爷也请来罢。”麝月答应着,安排去了。一时,李账房进来请过安,在客座上坐定。贾宝玉也从自己房中赶来,只在李账房对面儿的客座上坐了,垂着头儿不敢正眼看人。宝钗便向李账房问道:“铺子里的各项物什儿可都盘点完毕了?”李账房回道:“回姑奶奶的话,都清点完了。”宝钗便道:“先生不必拘谨,都是咱自家人,我不会偏私护短儿的。你只如实说来便是。”李账房便道:“回姑奶奶的话,此次盘点,小的们查得库房现存各项当头、铺里各项物什儿,共计值银五千三百余两。铺面、宅院如今都折变了,共计得银三千二百余两。两者合计资财是八千五百余两。现铺子里欠债九千一百余两,扣去全部资财,倒有六百余两欠账来着。”宝钗道:“去岁盘点,尚有资财多少来着?”李账房道:“扣去欠账,去岁尚有净值五千余两。只为姑爷接手以来,开销日繁,所收当头又多不足所值,故此亏空甚巨。”又道:“禀姑奶奶,还有一事。小的们前儿又查得有十数笔货款并未入账,合计有三千余两。当时是匡掌柜凭了姑爷的手条领去。如今匡掌柜那边人去楼空,早不知去向。姑奶奶欲知这些个银子的下落,还是问姑爷的好。”宝钗便向宝玉说道:“二爷可曾知道这些个银子下落?给李先生说说罢。”忽见贾宝玉扑通一声扑跪在地,哭号道:“宝姐姐,宝玉对不起你呀,我都是被那个匡善仁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宝玉该死,宝玉该死!”宝钗便不理他,只向李账房说道:“我家如今运败势倒的光景,先生是看到了。虽说人事如此,毕竟天心难违。只可愧者,诸位伙计辛辛苦苦效力一场,竟没得个好结局。我心实在过意不去。麝月,从账上再支五百两给先生带去,让伙计们都贴补贴补家用去罢。”李账房赶紧跪下磕头谢道:“姑奶奶真是大德大义之人。我等无以为报,惟求菩萨保佑姑奶奶、姑爷罢。”宝钗便道:“铺子既已折变,还有些善后之事,就拜托先生费心了。”李账房应了,跟随麝月领了银子,一时去了。宝玉只跪在地上哭喊:“宝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怎么打我、罚我都行,只别生气不理我!”宝钗便冷冷地说道:“我怎敢打二爷、罚二爷呢?二爷可是我的夫君呢。我没本事,败光了家业,二爷不打我、罚我,我这会子倒是觉着诚惶诚恐的呢。赶明儿二爷一纸休书把我休了,我也怨不得二爷,自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宝玉哭道:“宝姐姐,你从来不讲这些歪派话的呀。”宝钗冷笑道:“二爷说的对呢,我讲了歪派话,我有错!原该被二爷训导来着。只可惜有的‘正派’人干出的事情,让人看着那才觉着忒‘正派’呢!”一时又吩咐道:“秋纹,你二爷也哭累了,你赶紧儿的,扶了你二爷回房歇息去罢。”这里宝玉哭哭啼啼地被秋纹搀扶回了自己房间。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2楼2019-03-12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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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麝月又来回道:“奶奶,老爷已经到京了,李大哥有要事禀报。”宝钗道:“赶紧请他进来。”李贵一进来便跪下禀道:“禀二奶奶,昨儿老爷回京,刚一入城便被慎刑司的人带走了。说是要治老爷一个渎职之罪呢。老爷现押在刑部狱中,那边慎刑司的人说了,先拿五千两补赔银子出来,不然就要逐日枷号追比呢!”宝钗闻言不觉大惊:“那瞿塘滟滪滩不是险滩么?怎用得着这么多补赔银子?”李贵道:“奴才已经打探清楚了,老爷的案子,上面定的是玩忽职守、平水沉铜。”宝钗便怒道:“难道这刑部衙门便没王法不成,明摆着的险滩也要强定个平水?”李贵便压低声音回道:“这小的也悄悄问过老爷的几个师爷、长随了。这事儿应是老爷得罪了人的缘故。”宝钗问道:“老爷因何得罪人来着?”李贵道:“他们说了,老爷不合随了梅老翰林参劾那云南转运使勾结沿途州府伪作沉铜,打捞私卖的事情。这不仅参不倒人家,自己倒招了祸不是?”宝钗不由得大怒,恨恨地说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好一个清宁世界,都被这起子横行‘螃蟹’给弄坏了!”李贵便磕了个头道:“奶奶还是先别管这世道如何,只设法救老爷要紧!”宝钗定了定神,便道:“可不是?我可是气糊涂了。事到如今,还是先凑银子救老爷要紧。”凝神寻思半晌,只想着:“如今家倒业败的,拿什么救老爷来着?”忽然得了主意,便向李贵说道:“李大哥一路辛苦,先歇着去。救老爷的事,我自有安排。”这里宝钗正准备唤麝月进来安排。忽见秋纹急急忙忙跑来,口里嚷着:“奶奶,大事不好了,二爷在房里上吊自尽了呢!”宝钗登时唬得面色如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又见麝月跑来,喊道:“奶奶先别急,二爷已经救下来了。”宝钗这才长舒一口气,道:“走,赶紧瞧二爷去。”一时,回到自己的房中,见宝玉倚在贵妃椅上,半昏半醒,脖子上还有一道红红的勒痕。宝钗但觉心痛不已,忙赶上前,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下人在场,便一头扑倒在宝玉怀里,痛哭道:“二爷呀,你怎么要走这条绝路呀?都是我不好,是我‘利欲熏心’,硬逼着二爷去铺子上。是我一时糊涂,没体谅着二爷。二爷只怨我、打我好了,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二爷要是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办呀?如今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求二爷好好的。那年我说过的,不管我到怎样地步,我都情愿养着二爷。只看在我服侍二爷这些年的分儿上,可怜可怜我罢!”一时宝玉醒了,便抱住宝钗哭道:“宝姐姐,你别再替我担责了。是宝玉不好,是宝玉祸害了这个家!”宝钗哭道:“不,我不怨二爷,只怪我命苦,带累坏了二爷。”宝玉亦哭道:“不怨姐姐,是宝玉无能,害苦了姐姐。”说着,替宝钗拭泪。这里宝钗又拿出手帕替宝玉轻轻拭泪。一时,宝钗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二爷呀,你可知道,咱们家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了呀。太太眼见着就要走了,老爷今儿个又遭人陷害,急着一大笔银子使。也怪我没能耐,不能再挣出几个铺子来,这个家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呀!”说毕,又是热泪直流。宝玉只垂着自己的腿,骂道:“都是宝玉该死,宝玉该死!上不能救老爷、太太,下不能替姐姐分忧,竟只是给家里惹祸添乱!”宝钗忙哭着劝道:“二爷切莫如此呀!天塌下来,自然有人顶着。咱们也有两只手,哪里就饿的死了?古人云:‘天无绝人之路。’再苦、再难,咱咬着牙也能挺得过去的呀!”因又说道:“从今往后,咱家可就要过苦日子了。我只怨我没本事,要让二爷受委屈了。我只盼着二爷好好儿的,我便出去讨饭也绝不会让二爷饿着。只求二爷千万不要再寻短见儿了呀!行不行呀,二爷,我便求你了!”说着,便又哽咽抽泣起来。宝玉便哭道:“好姐姐,我都答应你。是我不好,惹姐姐伤心难过了。”宝钗便擦干了眼泪说道:“只要你我夫妻一心,这世上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二爷呀,你可懂了?”宝玉点了点头:“宝姐姐,你的苦心,我都懂了!”


                      IP属地:四川13楼2019-03-12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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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配图:川剧《薛宝钗》,王玉梅 饰 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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