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也曾以为我是那个逆天改运的哪吒。
但后来，我发现我连敖丙都不是。
原来我和大多数的妖没什么两样，一无天赋，二无门路。

哪吒啊，你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真正不屈服命运的，从荒山野岭出来，一路摸爬滚打，从小野兽开始千年打拼的，是我，申公豹。

敖丙啊，你说“命运不公”，可是真正遭受命运不公的，没有万龙甲，没有灵珠，没有家族庇护的还是我，申公豹。

若不是上天待我不公，我申公豹怎么会叫“申公”。我前半生，种种不屈，种种隐忍，一直在追求“公平”二字而已。

一千年前，在荒山野岭，我是一只小野豹，刚出生不久，我父亲就被猎人围捕杀了。因为豹皮可以取暖，豹骨可以入药。
那天，我就知道，这是我们龙族的宿命。年轻的时候，我们追捕野兔，老了跑不动，我们被人当野兔追捕。
我不想死，但像我这样寻常的兽类，没有一座仙山可以收留，没有一处海底可以偷生。
想不被猎人杀死，只有一条路，修炼成妖。
我们不想做妖，但我们没得选。
我寻访各路妖怪，勤勤恳恳为他们烧水打杂，为他们跑路巡山，就是为了习得修炼之法。
几百年里，从一座山翻过另一座山，从野兽修炼成了小妖。后来幻化成人形，学人行走，学人说话，最后再学人礼仪，处世之道。

直到三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把魔丸和灵珠交给了太乙，“完成灵珠转世，你就可以成为十二金仙的最后一仙。”
师父认真地，笃定地，确定无疑地选择了他，半眼都没有瞄我。他眼里只有太乙，就是那头肥猪，在昆仑山只知道喝酒睡觉的肥猪。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那种梦想破灭的感觉，就像是你心心念念掏心掏肺穷尽一生追求了很多年的女孩，而别人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

“因为我是一只豹子精”，那天我对这敖丙露出了我的豹脸。
自我修成人脸，几千年来，我再也没露过我的真实脸庞。
我清晰地记着那张豹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个豹斑。
我更清楚地记着每一个人看到我时的惊恐，畏惧以及仇恨。
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害怕我。也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更想杀了我。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垃圾，但只有妖怪一出生就是妖怪，人人得以诛之。尽管我只是个潜心修炼不问世事的豹妖。
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那段耻辱的过去，但这次我在敖丙面前现了原型。露出那一副这辈子都不能让我好过的“恶魔”面孔。
我告诉他，人心中的成见像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敖丙知道，我不是在说鸡汤，我不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局外人，我也不是在说一段精致利己的道理。
他也知道，我和他是同一类人，他遭受过的恐慌又仇恨的眼神，我明白。他平日将龙角隐藏在披风下哪一颗提心吊胆的心，我也明白。他想逆天改运，胜天做主的热血，我也明白。
“人一生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少。”
这是我对敖丙说的。

那天，敖丙还是走了。
我以为同是妖族的敖丙会理解我，会理解我内心千年来的压抑，理解我申公豹只求公平的渴望。
但我错了，敖丙这么小，他才三岁，他才被成见压了三年。
他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沧海桑田，什么叫做阶级压迫。他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穷尽一生，寸步难移。他更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机会是龙族等了几千年才出现的一个机会。
龙族为了拯救苍生，也为了飞天成仙，龙族倾尽一切，封印海底妖兽。

可得到了什么？世人依旧把龙族当妖兽，天神用重负劳役将龙族永生永世困在了海底的柱子上。
龙族没有仙样，只有一个妖名。平日出门还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将龙角隐藏在披风下。
所以，我偷了灵珠子，选择了与龙族合作。我懂龙族这千年来不得喘息的悲哀。我也以为龙族懂得我这千年来不得翻身的卑微。
即便我要冒着被元始天尊打的魂飞魄散的危险，我也要蜇伏三年，对敖丙倾囊相授。
我愿意付出一切，争取我这一生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三岁的敖丙交了一个对他没有成见的朋友，三岁的哪吒。
哪吒冲他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是谁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哪吒还揪着他的衣领，对着他撕吼“别人的看法都是狗屁，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才算。这是我爹教我的道理。”
哪吒说的热血，敖丙听得振奋。
他误以为，他和哪吒是一种人，但其实他们是不一样的。
哪吒是魔珠转世不假，但他骨子里是一个人，出生名门。他有注定会位列仙班的父亲，还有一个赐他法宝的师父。只要他一心向善，他就是个好人。哪吒有无数的机会成为一个好神。
而敖丙，身怀灵珠不假，但他骨子里是一只妖，一个生于海底的妖。即便他勤修法术，一心向善，救了众人性命，他还是一只妖。

所以，不是我想助邹为虐。
我只是没得选。

天公不作美，
造化太弄人，
命运不公平，
到我们不服，
也许我们不会成功，
但我们不想就这么平庸。
“天若不公，我便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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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公公，这个名字真好听，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