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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黛抉择下的红楼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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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黛抉择下的红楼众生相
金玉姻缘与木石姻缘的抉择乃是《红楼梦》情感主线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核心问题。宝钗与黛玉,贾宝玉该娶谁为妻?贾府又该选择谁做儿媳妇?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立场和倾向,即使倾向相同的人物也可能有各自不同的出发点。曹雪芹也正以此作为穿珠之线,串连出一系列复杂的利益网络和情感网络,描画下一副五光十色的众生相。本文亦从此一核心问题入手,集中讨论贾母、贾政、王夫人、贾元春、王熙凤、花袭人等众多当事人,以及贾宝玉自身并癞头和尚、警幻仙子等仙界人物的态度立场,引领读者更深一层地理解脂评本《红楼梦》所构筑的艺术世界。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20-09-15 15:28回复
    一、世家大族的正常通例
    古人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清时期世家子女的婚姻,通常都是由家长决定,而非当事人自己选择。如果不考虑《红楼梦》中具体的人际关系,单从旧时世家大族选择儿媳妇的正常通例来看,在宝钗与黛玉之间,家长们会选择谁呢?毫无疑问,她们会选择宝钗,而不是黛玉。对此,我们可以从家世、容貌、品格、女红、治家、生育六个方面来进行比较。
    其一是家世比较。宝钗的家世远比黛玉为高。《红楼梦》第4回早已明言,宝钗是“仕宦名家之女”,是有资格参加公主、郡主入学陪侍的选拔的。而薛家在金陵省“护官符”上排名第四。用门子对贾雨村的说法,这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皆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足见,薛家绝非某些拥林派论者所言“只是商人”、“地位低下”云云,恰恰相反,薛家是亦官亦商的皇商,不仅具有官宦人家的身份,而且是“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仕宦名家”!薛家与贾府同样名列“护官符”,宝钗因系“仕宦名家之女”而有资格参选,这些都说明宝钗与宝玉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
    有拥林派以薛姨妈“无职”,也就是未得到朝廷封诰为由,竭力否认薛家作为官宦世家的身份。但这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说法。因为按照清朝定制,并非男人只要当了官,朝廷就自动给予母、妻封诰,而是要等待皇帝、皇太后整十大寿之类的“覃恩”。《清史稿》写的很清楚:“顺治间,覃恩及三年考满,均给封赠。康熙初,废文、武职考满封赠。”比如,道光二十四年正月,曾国藩当时担任翰林院侍讲。这时他还写信给母亲说:“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此男所最为切望着也。”足见即使是现任官员的母、妻,也只有等待覃恩,才有机会。薛父去世得早,薛蟠在户部又只挂虚衔,并不实差效力,薛姨妈作为寡妇得不到封诰,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以此否认薛家是官,则不免被“仕宦名家”四字原文给狠狠打脸了。
    相比之下,黛玉所出身的林家,其地位就要比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低微很多。第3回作者专门强调了黛玉初入荣国府时极度自卑的心理: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庚辰本第3回)
    黛玉看贾府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也要仰视,以为“不凡”,甚至于一举一动都唯恐遭人耻笑。这正是林家地位比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低微很多的真实写照。有拥林派幻想林黛玉是二三品高官之女出身,这真的只能当笑话看。论品级,贾珍不过三品威烈将军,贾政不过五品员外郎。若黛玉真是二三品高官的女儿,还用得着担心被贾府三等仆妇耻笑?
    实际上,拥林派错就错在把林如海所担任的巡盐御史与都转运盐使给混为了一谈。都转运盐使是行政系统的官职,通常都由地方督抚兼任,故二三品也是常态。巡盐御史是监察系统的官职,通常由监察御史担任。据《清史稿》,从顺治十六年(1659年)到雍正七年(1729年),也就是雍正六年曹頫抄家之前的绝大多数年份里,监察御史的定制都是正七品。林如海不过是七品巡盐御史,林黛玉不过是七品小官之女,比宁荣二府的品级都低得多。这就跟贾敏对黛玉所说“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以及林黛玉看贾府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都要仰视的情形吻合得很好了。
    当然了,明清皆实行以小官监督大官的监察制度。巡盐御史虽然品级很低,但确实实权很大。故此,又有拥林派幻想林家有巨额遗产被贾府吞没,甚至造谣说贾府建大观园都是花林家的钱。但此说亦被上述第3回引文打脸。若林如海家中真有金山银山,能不给女儿享用,以至于让黛玉看贾府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都觉得“不凡”么?难不成林如海竟是一毛不拔、虐待妻女的葛朗台?再者第45回黛玉明言:“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若林家真有巨额遗产为贾家干没,以黛玉争强好胜的性格会自承“一无所有”,是她白白占用了贾府的资源?事实上,历史上巡盐御史确实是“肥缺”,但担任肥缺与真能积攒下大钱,完全是两个概念。正因为官场上人人皆知那是肥缺,伸手要钱的人绝对不会少,而且要保住这个职位所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低。故此,除非特别钻营有术、贪腐有方,未必能留下多少钱,把肥缺做到亏空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曹寅既担任过江宁织造,也兼任过两淮巡盐御史,两者都被视为肥缺,最终却做成巨额亏空。林黛玉既然自云“我是一无所有”,可知林如海不仅品级低,而且宦囊也并不丰厚,并无像样遗产留给黛玉。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20-09-15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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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是容貌比较。宝钗、黛玉皆是美女。但按作者的设定,宝钗的容貌又胜过黛玉。第5回明言:“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也就是说多数人都认为宝钗的品格、容貌都优于黛玉。第49回贾宝玉又对袭人、麝月、晴雯等人说:“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宝琴的容貌固然胜过宝钗,但在宝琴来之前,怡红诸婢却只说宝钗是“绝色的人物”,并不以此评价黛玉。可见,众人确实是公认宝钗容貌优于黛玉。
      其三是品格比较。前面已经说明,早在第5回时众人就已经公认宝钗的“品格端方”,乃是黛玉所不及者。书中表现宝钗贤惠善良、宽容大度的地方很多,几乎处处跟黛玉的尖酸刻薄、自私小气形成鲜明对比。比如,第5回即明言:“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第19回李嬷嬷排揎袭人,黛玉顺着宝玉的心思,一个劲撺掇宝玉教训这个过了气、不受宠的老婆子:“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宝钗却能体谅失宠、过气奴仆的苦楚,一把拉住宝玉劝道:“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按,李嬷嬷是宝玉曾经的奶妈。一口奶一口米地将宝玉养大了,如今她老了,解了差事出去了。于是,宝玉以下就再没人把她放在了眼里。就是那些小丫头也敢于当面骂她“好一个讨厌的老货”。出于心理不平衡,这老婆子经常跑来找袭人的麻烦,以至于无理取闹地乱骂一通。对于林黛玉来说,如此一个令人讨厌的老东西,她巴不得贾宝玉赶快冲上去,将其教训一通,她也乐得在一旁看一看热闹。但宝钗却深知此类可厌之人亦有可怜之处。想想看,人家辛辛苦苦把小少爷养这么大了,如今少主子却将她一脚踢开,她能不急吗?因此,宝钗一方面指出李嬷嬷的恶骂是没道理的,属于“老糊涂”的表现,另一方面又一把拉住宝玉,要他让这老人家一步。既通情达理,又深明大义,也难怪脂砚斋会在这里专门批上两句:
      的是宝钗行事。(庚辰本第20回侧批)
      宝钗如何?观者思之。(庚辰本第20回双行夹批)
      事实上,大观园中最热心助人的就是宝钗,有着助湘云(第37、38回)、慰黛玉(第42、45回)、援岫烟(第57回)、怜尤二(第69回)、护香菱(第80回),有着一系列的关怀弱势人群的仁爱之举。即使是林黛玉自己,最终也被宝钗所感化,对着宝钗的以德报怨,作出了深切的忏悔: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第45回)
      脂砚斋对此批云:
      宝钗此一戏,直抵通部黛玉之戏宝钗矣。又恳切,又真情,又平和,又雅致,又不穿凿,又不牵强。黛玉因识得宝钗之后方吐真情,宝钗亦识得黛玉后方肯戏也。此是大关节,大章目,非细心看不出。细思二人此时好看之极,真是儿女小窗中喁喁也。(庚辰本第45回双行夹批)
      宝钗待人“又恳切,又真情,又平和,又雅致”,连原本视她为“情敌”的林黛玉亦能感化,足见其人格魅力。不愧是曹雪芹所盛赞的“艳冠群芳”的“群芳之冠”,也不愧是脂砚斋所赞美的“只以品行为先”、“高诸人百倍”!


      IP属地:四川3楼2020-09-15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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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四是女红比较。针黹女红是旧时妇女的本职,“四德”之一的“妇工”,即主要指女红。贾府这样的贵族世家虽然不指望小姐、少奶奶们以此谋生,但依然将女红针线视为女德教育的极其重要的一环。主要是借此培养女子耐心细致的性格、勤俭持家的习惯和对艺术审美的追求。《红楼梦》很多次写了宝钗勤于女红的习惯。比如第7回,周瑞家的去看望宝钗:“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籫儿,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对此,脂砚斋批云:“一幅《绣窗仕女图》,亏想得周到。”(甲戌本第7回侧批)第8回,宝玉又去探望病中的宝钗:“宝玉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籫儿,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也是一副佳人绣窗劳作的景象。第48回,宝钗向薛姨妈讨要香菱时说:“我每夜作活,越多一个人岂不越好?”而此前的第45回,作者更是交代宝钗“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这些都说明宝钗完全具备一个勤俭持家的当家少奶奶的资质。相比之下,黛玉在勤于女红方面就差得多了。第32回袭人如此评价黛玉:“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有拥林派试图反驳袭人,说第18回黛玉曾把给宝玉做的香袋给铰了。但这也无法推翻袭人的看法。因为黛玉剪香袋虽然是在“今年”,但做香袋却很可能是“旧年”。单以袭人所言“今年半年”而论,书中确实没见黛玉拿起针线做个什么。而且即便袭人所言不完全属实,黛玉绝不像宝钗那样每夜辛勤做女红,也是一个基本的事实。这是没法否认的。
        其五是治家能力比较。这也完全是宝钗压倒黛玉。第4回作者即说宝钗“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他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这是协助母亲管理娘家事物。第55回、第56回作者更是用了两回书来写宝钗协助探春治理大观园,充分展现了宝钗的治家能力。先是探春提出了承包制,并提出绕过荣国府的公共帐房,大观园内部设立新帐房。宝钗肯定了探春搞承包制的优点,赞其“三年之内无饥馑矣”。然后又指出了承包制与设立新帐房存在的弊端,一者未能得到承包项目的仆妇将成为改革阻力,二者照样存在承包者被里面新帐房剥削的可能性。接着,专门针对探春改革弊端而设计的一场“再改革”:一是废除了向帐房归帐的旧制(原文:“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帐。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二是建立了利益均沾的机制(原文:“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大家凑齐,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他们虽不料理这些,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关门闭户,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们出入,抬轿子,撑船,拉冰床,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在成功落实两项措施的基础上,宝钗又对众仆妇晓之以情,动之以利:“……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且不用他们操心,他们心里岂不敬伏。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既能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岂不能行无为之治,分他们之忧。你们去细想想这话。”众仆妇都欢声鼎沸地说:“姑娘说的很是。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这就是宝钗“行无为之治”的治家理念和具体实践。黛玉在这方面也完全没法跟宝钗比。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第62回心里算计过贾府家产:“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虽然总比宝玉完全不理事要强,但心里盘算与实际动手去做,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个例子只能说明黛玉有治家的主观意愿,但黛玉完全不像宝钗那样有治家的成功实践。


        IP属地:四川4楼2020-09-15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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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六是生育能力比较。宝钗的健康丰美与黛玉的体弱多病无疑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第4回作者已经明言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肌骨莹润的女孩子显然属于适合婚后怀孕生育的类型。第28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作者写宝玉看见宝钗“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再次强化了宝钗肌肤细腻、性感动人的形象。相比之下,宝玉虽然跟黛玉“一桌吃,一床睡”,经常随便拉拉扯扯,但宝玉从未对黛玉的肌肤动心,仅拿黛玉充当摸不到宝钗的代用品而已。足见,黛玉从小体弱多病,发育也肯定是不足的。更何况如黛玉所言“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长期服药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住怀孕生育?强要生育,只怕一尸两命。纵然不死,长期的药物作用对胎儿也十分不利。儒家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认为娶媳妇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从这一点上看,世家大族选择宝钗,而不选黛玉,也是必然的。
          从以上比较来看,宝钗明显在家世、容貌、品格、女红、治家能力、生育能力等各方面都全面碾压黛玉。如果世家大族处于正常情况的话,便没有舍宝钗而取黛玉的可能。故此,高鹗续书写程本贾母狠心抛弃黛玉,一心要迎娶宝钗进门,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只是高鹗仅考虑到了世家大族的正常通例,并没有仔细研究曹雪芹笔下贾母的特殊情形。


          IP属地:四川5楼2020-09-15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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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贾母的任性与短视
            跟世家大族的正常通例相反,在脂评本原著中,贾母选择的是黛玉,而不是宝钗。关于这一点,兴儿说的很清楚:
            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宝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第66回)
            ——兴儿是荣国府中的消息灵通人士。他对贾府诸人皆有十分形象生动的描述,而关于贾母选择孙媳妇的态度如此。足见,脂本贾母的选择正与程本贾母相反,她喜欢的是黛玉,而不是宝钗。无独有偶,薛姨妈也提及如果是黛玉配宝玉,必然得贾母的喜欢:
            (薛姨妈)又向宝钗道:“……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紫鹃忙也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婆子们因也笑道:“姨太太虽是顽话,却倒也不差呢。到闲了时和老太太一商议,姨太太竟做媒保成这门亲事是千妥万妥的。”薛姨妈道:“我一出这主意,老太太必喜欢的。”(庚辰本第57回,括号内“老”字据戚序本补)
            ——薛姨妈的看法与兴儿不谋而合,都可以证明脂本贾母在宝玉婚事上确实选择的是林黛玉。
            前面已经阐明,在家世、容貌、品格、女红、治家能力、生育能力等六个方面,宝钗比黛玉都具有压倒优势,是更为“宜室宜家”的人选。但曹雪芹笔下的贾母却为何不顾世家大族的正常通例,舍宝钗而取黛玉?原因就在于《红楼梦》写的是贾府的“末世”,而不是世家大族得以顺利延续的正常状态。贾母作为贾府“末世”的最高当家人,并不是什么明智、理性、顾念家族长远利益的家长,而实是一个爱面子、图虚荣,将一己好恶凌驾于家族利益之上的任性、短视之人,实际上扮演了一个“末世昏君”的角色。
            在高鹗续书中,程本贾母用“掉包计”操办宝玉婚事(见程甲本第97回),又专门有“散余资贾母明大义”一回(见程甲本第107回),都给人以手腕果决、“狠毒冷淡”(紫鹃语),以及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的印象。但曹雪芹笔下脂本贾母的性格特点却正好与之相反,不仅不是理性、冷静、狠心之人,反而多次表现出胆小怕事、耳根子软、容易偏听偏信的特点。比如,第39回贾府突然着火一事,作者对贾母的评语就是“最胆小”三字:
            ……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第39回)
            旧时木质结构房屋容易失火。以贾母的年龄,她应该早就见惯不惊才对。但曹雪芹却偏不这样写,先说贾母“最胆小的”,又说她“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一次偶然失火就能将贾母唬得如此心神不宁,这说明什么呢?很显然,曹雪芹笔下的贾母根本没有可能成为程本贾母那样冷峻而理性之人,恰恰相反,她的基本性格是偏感性的,遇事容易慌张。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楼2020-09-15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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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因为贾母是一个偏感性的人,所以她反复表现出的又一个特点就是耳根子软、容易偏听偏信。比如第44回凤姐泼醋,只因为凤姐单方面陈述说贾琏“和鲍二家的媳妇商议,说我利害,要拿毒药给我吃了治死我,把平儿扶了正”,贾母便不分青红皂白辱骂平儿:“素日我倒看他好,怎么暗地里这么坏。”亏得尤氏及时澄清误会,讲明了平儿夹在琏、凤夫妇中间无辜受屈的真相,贾母的判断才重回正轨。又比如第46回邢夫人替贾赦讨要鸳鸯,触碰到了贾母的“禁脔”,贾母在大怒之中将她平素里颇为疼惜的小儿子媳妇王夫人也一并责怪上:“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直到探春点明事态原委,贾母才又开始疼惜王夫人,乃对薛姨妈说:“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象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再如贾母对尤二姐的态度,她初见尤二姐时,尚夸她“更是个齐全孩子,我看比你(凤姐)俊些”。后来听了秋桐几句谗言,马上就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凤丫头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三次皆是听了些人言,态度、立场就瞬间翻转,足见贾母的性格完全是感性有余、理性不足,根本不具有合格的领袖气质。
              贾母的重感性、轻理性也集中体现了她对儿孙的教育理念之上:
              贾母也笑道:“……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见了外人,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若他不还正经礼数,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就是大人溺爱的,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使人见了可爱可怜,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不与大人争光,凭他生的怎样,也是该打死的。”(第56回)
              ——正常的世家大族通常都强调“慎独”,主张培养子孙表里如一、奋发图强的君子人格。但贾母看重的却恰恰不是这些,而是“与大人争光”。只要“生的得人意”、“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能够满足贾母的虚荣心,则宁可“背地里纵他一点子”。足见,贾母追求的是那种刻意做出来给外人看的风光、体面,而非在背地里无人监督的时候,仍然内外如一地坚守道德操守。这实际上也就解释了为何贾府子孙为何多不成器,一代不如一代,终至一败涂地。
              当然了,贾母这话主要是针对宝玉来说的,也可以算是捎带上了黛玉。而宝玉年幼,黛玉此时尚未成为贾府的媳妇,他们都不必为眼下荣国府的衰落负责。但贾母对凤姐的倚重和宠爱,其实也是遵循此种思维理念。而在这一点上,贾母的作为和不作为,对荣国府的急剧衰亡影响十分巨大。众所周知,凤姐是荣国府的一线当家人。她在竭力维持贾府的风光、体面的同时,背地里也干过不少贪得无厌的坏事。其中,最突出的莫过于受赃婚逼死人命,以及违法私放高利贷两件。日后荣国府被抄没,这两件都极有可能是最重要的罪名之一。对于受赃婚一事,作者说:“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自此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第16回)王夫人是作者定义的“天真烂漫之人”,她固然不知情,贾母又是否知情呢?如果贾母不知情,显然她也算不得贤明。如果贾母知情而故意纵容,这就罪过更大了。不过,从以上贾母的心声来看,她对凤姐的种种劣迹恐怕是介于知情与不知情之间。即她知道凤姐背地里多半是在捞钱,但基于对凤姐的宠爱而宁可“背地里纵他一点子”,只要凤姐操持好荣国府的大小事,维护好她史太君的虚荣和享乐就好。至于凤姐不仅捞钱,甚至发展到违法犯罪、逼死人命的地步,贾母就真不知道了。直到日后发展到两府尽被抄没的地步,贾府诸人才追悔莫及。而史老太君本人呢?很可能在此塌天大祸降临之前,她老人家就已经驾鹤西去了。


              IP属地:四川7楼2020-09-15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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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上所述,贾母是要为荣国府的彻底败落负总责的。曹雪芹将贾母界定成这样的“末世昏君”,便不难理解为何她在宝玉婚姻上的选择也跟世家大族的正常通例相反了。具体来说,贾母舍宝钗而择黛玉,又有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贾母不喜欢宝钗的耿直个性,而偏爱黛玉的献媚邀宠。第40回,作者很清晰地对比了宝钗、黛玉二人在贾母面前的表现:
                贾母少歇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象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第40回)
                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摇头道:“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有这些闲心了。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说着,坐了一回方出来。(第40回)
                ——贾母领刘姥姥畅游大观园,其本意自然是要向农村亲戚宣示、夸耀贾府的富贵大家气象。黛玉的所作所为,就几乎是处处顺合着贾母的心意来的。又是“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又是恭敬地请长辈落座。尽管黛玉背地里多次刻薄、使小性子,但在外客面前却做足了“知书达礼”的范儿。所以,当刘姥姥惊叹于潇湘馆好似“那位哥儿的书房”时,贾母便不无自豪地指着黛玉笑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让黛玉在亲友及众人面前,很露了一脸。反过来,宝钗那“雪洞”一般朴素的室内布置,却显然是严重地破坏了贾府的这种富贵风流气象。这不能不让贾母认为是在亲戚面前大扫了她的脸面。往轻里说,会破坏大观园富贵繁华的整体协调性,让乡下人有机会笑话荣国府里也有“一穷二白”的人;往重里说,还有可能会让乡下人产生贾府只重自家孙女而薄待亲戚的不良印象。因此,贾母的反应表现得十分强烈。刚开始,贾母还以为这是宝钗太老实,不知道向王夫人、凤姐索要东西陈设的缘故,但听了凤姐、王夫人及薛姨妈的解释,了解到如此的素净正是宝钗自己的喜好之后,贾母的不满就立即浮现了出来:贾母对宝钗,一则曰“使不得”,二则曰“不象”,三则曰“忌讳”,四则曰“不要很离了格儿”,五则曰“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全是清一色的负面评价。而同样的负面评价,贾母却从来没有施诸于其他任何一个未婚女孩。足见当时宝钗的那种“离格”的个性偏好,给予贾母的负面刺激,是何等之深了!


                IP属地:四川9楼2020-09-15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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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宝钗的治家理念也与贾母的爱脸面、图虚荣格格不入。前面已经提及,宝钗的治家理念,实际上就是上层要“从实守分”,对下要“行无为之治”。主子们要学着像宝钗那样过俭朴的日子,减少各种奢靡享乐,砍掉不必要的开支。对奴仆们则要放权让利,引导他们自我管理。等宝钗嫁进门以后,如果真的按她的理念去改造贾府,荣国府倒是可以避免将来的灭顶之灾了,可那也意味着贾母的各种排场、享乐就要提前结束。试想,贾母岂能容忍宝钗这样做?所以,贾母早在第40回以后就几乎是彻底打消了迎娶宝钗做孙媳妇的想法。
                  第三,贾母选择黛玉,还极有可能抱有对贾敏的补偿心理。贾敏是贾母最疼爱的女儿,但前面说过,林家的地位比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要低微很多。贾敏不仅是下嫁,而且是婚姻生活很不如意。据第74回王夫人所言:“如今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时,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象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可见,贾敏出嫁前过的是比如今贾府小姐还要奢华很多的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嫁到夫家以后又如何?书中虽未正面描写,但第3回点明贾敏生前曾对黛玉说过:“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可知夫家的生活比娘家存在巨大的落差,这才让贾敏专门对女儿交代:外祖母家可比自家门第高多了。同样是第3回,作者提及贾敏私下里如何评价宝玉:“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此等评价固然也是实话,但用词实在是有些不堪。这是否又透出贾敏对嫂子王夫人婚姻美满的几许酸妒之意呢?尽管贾敏、黛玉是母女两代人,读者却不难从黛玉对宝钗的种种含酸嫉妒之中看到若干近似的心态。婚姻生活的不如意,很可能也是导致贾敏早逝的一个重要原因。但贾母曾经如此娇宠,却为何让她下嫁林如海?我认为,这桩婚姻可能是由贾敏之父做主。由于今稿相对于早稿,贾府先世被作家加了一个“代”字辈。贾母的丈夫究竟是荣国公贾源,还是荣国府第二代的贾代善,这里就存在模糊空间。这且不展开讨论。只从贾府以武功封爵,而如今又进入承平时期的情形来看,就很有必要与文臣联姻,向文官转型。年轻时期的林如海,高中探花,从黛玉容貌推想,也应该是个美男子。在当时看来或许前途无量,这恐怕就是贾敏之父将其许配给林如海的缘故。但贾母还有贾敏自己很可能是不乐意的,特别是随着林如海仕途进展的不顺利,这种失意就会越发强烈。贾敏死后,贾母不顾林如海的抚养权,执意将黛玉接入荣国府,百般宠溺,各种特殊待遇亦如宝玉,其后又选择黛玉作孙媳妇的预定人选,从对死去女儿的补偿心理的角度,也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


                  IP属地:四川11楼2020-09-15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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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黛玉实在不是合适的当家少奶奶的人选。身体虚弱,不能生育,也谈不上有治家能力和勤于女红的好习惯,辖制男人或许还有一套,但要说婚后伺候丈夫,即便有心也没那个力。贾母虽然多感性、少理性,但她就一点也不为宝贝孙子贾宝玉的将来考虑吗?其实也不尽然。在贾母的谋划中,还有两个人是预备着为黛玉补短板的。第一个是王熙凤。在前八十回中,凤姐是荣国府内政的实际管理者。她是贾赦、邢夫人的儿媳,却又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处于贾赦、贾政两房微妙的关系重合点上。除开个人能力来说,她的身份足以兼管两房事务。只要贾赦、贾政两房不闹分家,凤姐就是两房都能接受的当家少奶奶。所以贾母很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凤姐交权,把贾政、王夫人一房的权力交给未来的宝二奶奶。这样来看,按贾母的计划,未来的宝二奶奶原本就是不必掌权理家的。即使宝钗嫁给宝玉,贾母也不可能让她当家理事。黛玉不能治家的弱项实际上也就抵消了。第二个是袭人。贾母很早就将袭人内定为宝玉的通房丫鬟,这自然是为将来成为宝玉之妾做准备的。第6回写宝玉与袭人云雨,作者说:“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第24回鸳鸯也对袭人说:“你跟他(宝玉)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这些文字都足以证明袭人早已内定的身份。黛玉固然不能生育,但袭人可以代替。黛玉固然不能很好地打理宝玉房中事务,但这却是袭人作为“钗副”的特长。黛玉尖酸刻薄,不能服侍男人起居,但袭人却温柔贤惠,足以胜任。在贾母看来,宝钗那些“宜室宜家”的优点,袭人都可以兼顾。而袭人又没有宝钗那样的个性风骨。因此,以黛玉为妻、以袭人为妾,这就是贾母预备给宝玉的婚姻安排。宝玉自己后来也明白了这个安排,所以第78回宝玉去蘅芜苑找宝钗未果之后,他想的是“不如还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来还是和袭人厮混,只这两三个人,只怕还是同死同归的”。为何认为黛玉、袭人能跟他“同死同归”?因为他知道这是贾母预定给他的妻与妾。
                    但贾母这套替迎娶黛玉“补短板”的方案,却实在问题多多。首先,用凤姐来长期代替黛玉管理贾政、王夫人一系的家务,前提必须是贾赦、贾政两房不分家。贾母在世时,这不成问题。一旦贾母过世,她长期偏疼小儿子夫妇的态度,就必然导致两房矛盾公开化。而一旦两房分家或关系闹僵,王夫人又岂能长期从邢夫人那里来“借人”管理自家事务?其二,袭人虽然贤惠能干,却是被摆在妾位,而非妻位。若黛玉执意胡为,这就绝不是袭人所能阻止的了。《旧唐书》说:“使桀、纣在上,虽十尧不能治;使尧、舜在上,虽十桀不能乱。”上位者的贤明与否,远比下位者重要。古代大家世族男子的婚姻讲究“贤妻美妾”,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贾母指望居于下位的袭人来救正上位者黛玉的不足,搞成“妻骄妾贤”的局面,这就跟桀、纣在上,尧、舜在下一样轻重倒置,又岂能行之长久?所以说贾母为宝玉安排的婚姻模式,也正如贾母治家的态度一样,属于只求表面光鲜,实则后患无穷的毁灭之路!
                    好在根据脂批提示,曹雪芹在后三十回佚稿中安排了一系列的变故,彻底打破了贾母的原计划。二玉翻脸,黛玉落了个“莫怨东风当自嗟”的结局。袭人也因故离开贾府,另嫁了蒋玉菡。贾母为宝玉预定的一妻一妾最终都与宝玉无缘。到最后陪伴、守护在宝玉身边的是妻子宝钗和侍婢麝月。这无疑是对贾母任性、短视的一种绝佳讽刺!


                    IP属地:四川12楼2020-09-15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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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贾政的孝道与倾向
                      作为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对儿子的婚姻选择又持什么样的态度呢?从文中各种迹象来看,贾政的总体想法是没态度,一切都听母亲史老太君安排。书中反复强调,贾政是孝子,在荣国府内务方面,总是依顺母亲的主张。不过,往深一层看,贾政的这种“孝道”中其实包含着一种懒惰心态,即身为男人,懒得理会这些婆婆妈妈的家务事。从修造大观园一事中,即可以看出贾政真实的想法: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第16回)
                      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交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第18回)
                      ——贾政作为元春之父,筹备女儿省亲本应该是最上心的,他却以“不惯于俗务”为由扔给别人操心。修建园林是贾赦、贾珍、贾琏等人实际在管,园中各项采购、布置是“王夫人等日日忙乱”。最后的总把关的又是贾母:“色色斟酌,点缀妥当”。贾政所做的只是给皇帝上奏题本。可想而知,贾政对儿子的婚事,也不过如此。既然有母亲史老太君和妻子王夫人操心,他不过以孝顺为名顺水推舟,乐得清闲罢了。
                      当然了,也不能说贾政对宝玉一点也不关心。第72回写赵姨娘因彩霞之事求贾政,贾政便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这个做父亲的,原来也为儿子物色过通房丫鬟的人选。但当赵姨娘和盘托出贾母为宝玉指派袭人为妾的安排时,贾政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赵姨娘道:“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第72回)
                      ——虽不能说贾政完全不关心儿子的婚姻,但这种关心也毕竟是太有限了。故,脂砚斋也忍不住略带讥讽地批云:
                      妙文,又写出贾老儿女之情。细思一部书总不写贾老,则不若文,然不如此写,则又非贾老。(庚辰本第72回双行夹批)
                      不过,贾政对于儿子的婚事虽然谈不上多么上心,其态度也无非是听凭老太太做主。但在宝钗与黛玉之间,贾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个人倾向的。而这种倾向就是亲近黛玉,不喜宝钗。


                      IP属地:四川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3楼2020-09-15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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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宝钗、黛玉都是能文会诗的才女。贾政年轻时也曾经诗酒风流过。作为文人,他对于两位晚辈女孩的才学都过称扬:
                        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第79回)
                        ——这是贾政对宝钗学问的夸奖。
                        林黛玉道:“……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第76回)
                        ——这是贾政对黛玉文采的欣赏。
                        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仔细来看,贾政对黛玉的夸赞,是出自黛玉本人之口,对宝钗的夸奖,却是由“呆香菱”转述。贾政当真是在“夸”宝钗吗?若其中有什么弦外之音,以香菱之呆肯定是听不出来的。而事实上,早在第22回,宝钗即以一首《更香谜》得罪了贾政: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宝钗此诗,以一位罢朝归隐的高洁之士自况。退隐独居以后,他(她)不以“琴边衾里”的男欢女爱、娱嬉逸乐自慰,但为自己的理想不能实现,正气不能伸张而忧心如焚、彻夜难眼。这位高士的“朝罢”归隐,也恰恰对贾政此刻的“朝罢”归家,构成了反讽之意。按说,此时正值元宵佳节,合家欢聚。晚辈们应制作灯谜,无论如何,也应该添些吉利的话语才对。可宝钗却如此毫无顾忌地写下诸如“焦首”、“煎心”一类的悲愤之语,不仅远较前面元、迎、探、惜四人的灯谜更为不祥,而且不论是字面上,还是情感上,都要露骨得多。她难道就不怕会因此而开罪于家长么?果然,贾政读了宝钗此迷心里便立即有了别的想法:
                        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竟大有悲戚之状,因而将适才的精神减去十分之八九,只垂头沉思。(蒙府本、戚序本、己酉本第22回)
                        请注意所谓“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你看,在未来的公公贾政的心目中,宝姑娘的形象已经定格成这个样子!而事实上,这一节所对应的回目就叫做“观灯谜贾政悲谶语”。那么,元宵节赏灯谜,贾政为什么会悲?因为他先从前面元、迎、探、惜的灯谜诗那里品出了别样的含义而感觉“不祥”,这里宝钗又毫不顾忌地大书“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更是大扫其兴,让他以为是“更觉不祥”。他当然会“愈觉烦闷,竟大有悲戚之状”!
                        值得注意的是,此刻四春及宝钗皆写有灯谜诗,惟独黛玉无谜。在宝钗以《更香谜》得罪贾政,以至于留下“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的负面印象的同时,黛玉却没有任何得罪舅舅的记录。你说贾政在宝钗、黛玉之间他会倾向于谁?也就是说,对于宝玉的婚事,贾政若是懒得管也就罢了。若真要让他选择,他的抉择不会跟贾母有什么两样。除非黛玉死后,他没得选,才会考虑被他视为“非永远福寿之辈”的宝钗!


                        IP属地:四川14楼2020-09-15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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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回凤姐犯病,需要人参做药。王夫人因临事找不到合适的人参而焦躁,斥责下人说:“用不着偏有,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家我说叫你们查一查,都归拢在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随手混撂。你们不知他的好处,用起来得多少换买来还不中使呢。”实在找不到了,只能准备到市面上去买。这时候,宝钗正好在场。她十分内行地指出:“如今外头卖的人参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并且,宝钗又提出借助自己家商铺与参行的关系,找参行“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给凤姐急用。这下帮王夫人、凤姐解决了大问题。于是,王夫人自是喜悦,因说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来家里有好的,不知给了人多少。这会子轮到自己用,反倒各处求人去了。”说毕长叹。趁着王夫人高兴,宝钗又说出了一番话,将王夫人的自我表扬打趣了一通:“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不过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第77回)——宝钗的意思,无非是说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本来就应该拿出来济众散人、行善积德。像贾府、薛家这样的大家,又不是买不到好的。何必叹息什么“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要是存了这种想法,反而就跟“那没见世面的人家”一样不够大气了。也只有这种小家子气的人家,才会有那种“珍藏密敛”的想法的。宝钗这话既隐隐地批评了王夫人的行善之心还不彻底、不够大气,道理上又说的滴水不漏、圆满得很。所以,王夫人听了也只能点头表示同意:“这话极是。”有意思的是,脂砚斋在宝钗这番话旁也批了三个字:“调侃语。”(庚辰本第77回双行夹批)这就有力地证明了宝钗这话确实是在“调侃”王夫人还有小家子气的一面,还不够大气!
                          第74回王夫人下令抄检大观园,这事引起了宝钗的强烈不满,愤而搬离了贾府。临走之前,李纨劝宝钗:“你好歹住一两天还进来,别叫我落不是。”宝钗却借此机会将抄检大观园这事狠狠挖苦了一通:“落什么不是呢,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卖放了贼。依我的主意,也不必添人过去,竟把云丫头请了来,你和他住一两日,岂不省事。”(第75回)言下之意,王夫人下令抄检大观园,等于把我们大家都当成贪赃放贼的共谋犯了。第78回王夫人得知宝钗离开贾府,搬回了薛家,“便命人请了宝钗来,分晰前日的事,以解他疑心,又仍命他进来照旧居住”,却遭到了宝钗的婉拒。王夫人、凤姐都笑着批评说:“你太固执了。正经再搬进来为是,休为没要紧的事反疏远了亲戚。”宝钗却说:“这话说的太不解了,并没为什么事我出去。我为的是妈近来神思比先大减,而且夜间晚上没有得靠的人,通共只我一个。二则如今我哥哥眼看娶嫂子,多少针线活计并家里一切动用器皿,尚有未齐备的,我也须得帮着妈去料理料理。姨妈和凤辣子都知道我们家的事,不是我撒谎。三则是我在园里,东南上小角门子就常开着,原是为我走的,保不住出入的人就图省路也从那里走,又没人盘查。设若从那里弄出一件事来,岂不两碍脸面?而且我进园里来,原不是什么大事,因前几年年纪皆小,且家里没事,有在外头的,不如进来姊妹相共,或作针线,或顽笑,皆比在外头自己闷坐着好。如今彼此都大了,也彼此皆有事。况姨娘这边历年皆遇不在遂心的事故。那园子也太大,一时照顾不到,皆有关系;惟有少几个人,就可以少操些心。所以今日不但我执意辞去之外,还要劝姨娘,如今该减些的就减些,也不为失了大家的体统。据我看,园里这一项费用也竟可以免的,说不得当日的话。姨娘深知我家的,难道我们家当日也是这样冷落不成?”听了宝钗这番话,王夫人再无话可说,只能由着宝钗离开贾府。
                          金钏、献人参、抄检大观园、搬离贾府,在诸如此类的事件中,宝钗的表现就是始终与王夫人保持距离,甚至日渐疏远。从王夫人的立场看,恰是“为没要紧的事反疏远了亲戚”。直到第78回宝钗搬离贾府,一度割断了与荣国府的联系。在这种情况,王夫人再提什么金玉姻缘,岂不是勉为其难?拥林派总喜欢幻想王夫人为谋求金玉姻缘,想方设法跟贾母暗斗,甚至以此臆想出荣国府内部分别以贾母、王夫人为首的“两条路线的斗争”。但照观以上宝钗与王夫人相疏远的情形,王夫人犯得着为宝钗去跟贾母相斗吗?


                          IP属地:四川16楼2020-09-15 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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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王夫人与没有血缘关系的林黛玉反倒要亲近很多。很多拥林派论者,尤其是林黛玉的女性粉丝,特别喜欢将王夫人自动代入成“恶婆婆”的角色,幻想王夫人如何如何“厌恶”、“嫌憎”林黛玉。但书中的事实却与此完全相反。王夫人实际上很疼爱林黛玉,而黛玉也经常在王夫人面前撒娇,甚至于告宝玉的状。且看以下两组事例:
                            林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的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第23回)
                            宝玉向林黛玉说道:“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二姐姐也跟着我撒谎不成?”脸望着黛玉说话,却拿眼睛瞟着宝钗。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王夫人也道:“宝玉很会欺负你妹妹。”(第28回)
                            ——黛玉自认为在宝玉那里受了欺负,就威胁说“我告诉舅舅、舅母去”。第23回那次虽然只是吓唬宝玉而已,但已经证明黛玉找王夫人告状是可能的。第28回这次黛玉就真的是在王夫人面前告宝玉的状了,而且是“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这个肢体动作更是透露出王夫人与黛玉日常的亲昵。假设王夫人不喜欢、不疼爱黛玉,黛玉会如此没眼色,拉着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撒娇、告宝玉的状?对比一下,作为王夫人的亲侄女,宝钗从来不会拉着王夫人撒娇,黛玉却会如此。足见,王夫人在日常感情上明显是跟黛玉更亲。
                            实际上,拥林派虽然脑补多多,却实在无法从书中找出一处关于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的实证。唯一被反复拿出来说的理由是王夫人讨厌晴雯,而晴雯的眉眼像黛玉。但这个逻辑链却完全是断裂的。事实上,王夫人之所以讨厌晴雯,是嫌憎她浓妆艳抹的轻浮和竖着眼睛训斥小丫鬟的凶狂。这两点黛玉都是没有的。王夫人又怎么会因晴雯眉眼像黛玉就把怒火延伸到黛玉身上去?其实书中也写明宝钗与金钏身量相合,金钏可以穿宝钗的衣服。若按拥林派的逻辑,难道王夫人怒逐金钏,也就等于说她会怒逐宝钗?这是断然不能成立的主观臆想罢了。


                            IP属地:四川17楼2020-09-15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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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为何王夫人与黛玉反倒在感情上更亲?因为黛玉一心要嫁入贾府,渴望“邀恩宠”、“独立名”,在家长面前远比宝钗更会“来事”:
                              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第40回)
                              ——在陪同贾母参观潇湘馆时,王夫人虽然没有接受黛玉亲手奉茶,却接受了黛玉的搬椅伺候。相比之下,贾母、王夫人到蘅芜苑处,作者没写宝钗有任何殷勤的表现。黛玉会撒娇、会来事,宝钗则讲正义、讲原则,贾母、王夫人皆与黛玉更亲,跟宝钗骨子里相疏远,这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尽管王夫人比贾母更清楚黛玉绝非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在第55回协助探春治家时,王夫人托的就是宝钗,而不是黛玉,但王夫人实在没有那个精神动力去为宝钗而得罪贾母。
                              在宝钗搬离贾府之后,王夫人事实上已经默许了林黛玉作为自己准儿媳的地位:
                              ……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心中虽有无限的狐疑乱拟,外面却不肯露出,反连忙含笑点头称妙,说:“果然改的好。再不必乱改了,快去干正经事罢。才刚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儿一早快过大舅母那边去。你二姐姐已有人家求准了,想是明儿那家人来拜允,所以叫你们过去呢。”宝玉拍手道:“何必如此忙?我身上也不大好,明儿还未必能去呢。”黛玉道:“又来了,我劝你把脾气改改罢。一年大二年小,……”一面说话,一面咳嗽起来。(第79回)
                              王夫人叫贾宝玉去拜会孙绍祖,不是直接派人去找宝玉,而是打发人找黛玉去劝宝玉。这明显是将黛玉看作了自己的准儿媳,要她去履行劝夫之职。所以截至前八十回结束,王夫人最终还是站在了贾母一边。
                              不过,已经说了,在曹雪芹后三十回佚稿中,最终与宝玉成婚的是宝钗,而不是黛玉。在黛玉死后,贾母没有了别的选择,贾府又面临危机,只能指望成就金玉良姻来缓解燃眉之急。元春势必竭力劝说贾母接受宝钗。在这个过程中,王夫人也肯定会发挥重要作用。虽然出乎最初的意料,最终王夫人与宝钗还是做成了婆媳。这无形中也就保住了王夫人后半生的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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