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说《珍珠港》！看那个片时我就想，开个轰炸机是多美的事啊，现在居然我就要去打仗了，打开战以来，一直是今天挨个巡航导弹，明天挨个激光炸弹。这次轮到咱们了，去叫他们看看，中国人的志气还没完呢！”
“行啊够激昂的，你还没说炸什么呢。”老李挠了挠扣着风镜的后脑勺，“管它炸什么，见着就炸呗，炸着了就赚了。”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调高得声音都哆嗦起来，“前……前面有鬼子，准备打！”
老张一个激灵，抄起了机枪，飞机正掠过树林间一条道路，路边的空地上停着几辆漆着联军防空识别标志的装甲车，道路上的人正一个个直立着呆呆地站在那里，没等老李再吭声，就听到后座上“嗵嗵嗵嗵嗵嗵——”一串密得分不清的枪声响了起来，飞机从空地上一掠而过，老张在大声喊叫：“我的娘，手都震麻了，肯定打中了几个，我一盘子弹全放出去了！”

“准备炸他们吧！”老李收风门拉杆蹬舵，破飞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艰难地带着肚子下面的煤气罐开始转向，“记住提前量！”
“什么？”
“提-前-量！等会我减速压机头，你瞄准了就扔！”
“没问题，我准炸烂那个破装甲车不可。”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串串曳光弹从空中划过来，“啊哈，来吧！”老李高声地唱道，“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顺手拉下手柄，飞机尾部的横杆喷头立即在空中拉开一片白色的大网，“尝尝吧！”

机身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打碎的铝蒙皮四下飞溅，老张和着唱道“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喀嚓一声，煤气罐离开了飞机，由于没有定风翼，所以它翻滚着朝下坠去。“再送你一个！”老张顺手抓起一个大号扳手也甩了出去。
“炸了吗？”老李手忙脚乱中还不忘回头问一句。他面前仪表板上的指示表有的都弹了出来，每一根指针都在疯狂的跳动着。
“看不清，不要问我！”老张手足无措地拿着一个灭火器朝机身上一闪一窜的火苗乱喷，可能是放得太久了，压缩二氧化碳漏了不少，“奶奶的，还不如瓶灭害灵有劲，喂，你这飞机能跳伞吗？就那种一下把人弹出去的。”
“没有，这么低，跳也来不及了！”

两个老头象小孩一样开心地大笑起来，老李松开了驾驶杆，老张丢掉了灭火器，笑得流出了眼泪，“完蛋啦，我们真的完蛋啦！”
“嘿，你那枪呢？”
“就一盘子弹啦！”
“抓紧它点，落地没准用得上呢！”
《我去过了中国》书中摘录如下：
那是我们进入中国的第六天，我随同270机步师向前行军。270机步师奉命去掩护第六重装师的侧翼，中国军队尽管受到沉重打击，尸横遍野，却仍然毫不退缩地猛攻第六重装师。士兵们把在伊拉克的沙漠里的战争看成是一场绅士式的战争，可在这个东方国度里双方的每一次厮杀都很少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怜悯。这令那些在我身边的士兵对于即将抵达的那个由疯狂和仇恨统治的战场充满担忧。

一种奇怪的声音使我在休息时仰望天空，我身边的人大多也一样。那是一种有韵律的发动机的声音，却不是任何一种我听惯了的装甲车辆的声音，而飞机的声音要比那尖利刺耳得多。
出现在眼前的一架老式双翼飞机解答了困惑，那架本来应该安稳地睡在博物馆里的飞机，居然轰鸣着飞过来了，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标识，它就那么直直地压着树梢飞行，既没有摆动双翼致意，也没有加速减速或者变向俯冲，就是镇定地从我们头上飞了过去。
当它经过我们头顶时，我们突然遭到来自飞机上的机枪扫射，这个举措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其吃惊程度就如同看见一辆卡丁车突然扛了一门平射炮。至此这架飞机的敌意暴露无遗。它再次笨拙地转过头来袭击我们，小伙子们立即用猛烈的高射火力来回敬它。
这时它在我们头上洒下了一股白雾，味道很呛，我们第一个念头是中国人的特种部队对我们进行了生化袭击，所有人都惊慌地寻找防毒面具和防护服，后来我们把采样的空气送回去反复检验，居然得知这是高浓度的农田杀虫剂。尽管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个说法，他们认为这是上级为了掩盖新式生化武器而想出来的蹩脚说辞，意图稳定军心。

最为奇怪的事发生在后面，在两辆装甲车边上发现了一颗很象炸弹的东西，有人说看见这东西从飞机上掉下来，工兵小心地把陷入泥土中的这个铁家伙拖出来，随后赶来的防化专家在通风棚里小心地拆开它，没有找到撞针和引信，却喷出了又一股气体，这气味我们如果没有戴防毒面具，应该是很熟悉的。但当时我们都戴了。所以以为是敌人的化学炸弹。在之后才从军官那里得知：那是一个储气罐，是那些未能铺设天然气管道的居民烹调时提供燃料用的，罐里面装的不过是液化石油气。我们对能用这种燃料飞行的飞机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但那架飞机遭到我们防空火力击伤后坠毁了，机上的机师也烧焦了，不过他们残骸上的字表明他们是志愿参战的中国人。
我一直对有人志愿参加这种用老式飞机进行近乎自杀式的攻击感到无法理喻，但事实是当时我们被这种“神秘袭击”吓得魂不守舍，官兵中谣言四起，270师不得不停下来整顿了两天，接着我们会合了后撤的第六重装师的残部重新稳定了战线。

无论怎么讲，那两个飞行员都是我所知道的最勇敢的人。
战争结束后，一架中国飞机的残骸辗转数地被送返中国，陈列于卫国战争博物馆，这架志愿参战的飞机，被追授中国人民空军战机序列001号。 从此，中国空军再也没有设过“空军一号”，知道的人说，“空军一号”代表的不是哪一架元首座机或者王牌飞行员，在中国，它代表的是不屈的人民精神。

王一乙的故事
战争结束后，何平拖着一条伤腿回到了老家，找到了原来的单位的人事头头，打算继续做电焊工，头头很客气地给他倒茶，看了他的立功证明和伤残证书，说象你这样的英雄在我们单位工作也是我们单位的光荣。何况你参军前就是我们的老职工，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组织上研究一下，尽快安排你工作。何平道了谢出来，等了一段时间没见到回应。别人建议他也去主任那里活动一下，何平想了想，谢绝了，他从战友那里借了点钱，在自己家边开了个小网吧。
网吧不大，战友虽然和何平是一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家境也确实不宽余，所以何平也没打算购太多的设备，况且战后重建工作百废俱兴，所以有闲心来上网的人并不算多，收入也只是勉强应付。

由于战争期间互联网被双方的超限战破坏得一塌糊涂，所以上网基本上就成了玩游戏的代名词。何平每天也就看着年轻人们在网游上挥舞刀剑砍杀、或是端着枪炮对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管理部门知道了这个黑网吧，想想取缔了还得考虑安置这个退伍兵，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场战争让人们之间的戾气淡了许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融洽了些。见到了足够的杀戮和残害，人们开始真正珍视起平凡的生活。
又是一天晚上，到了包夜上机的时间，何平开始挨个询问是否包夜上网，这也是一个讯号，提醒那些网虫们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要跪主板了。呼啦一下结帐的人都纷纷离座。网吧里本来还算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淡起来。
何平走到角落里的那一排机器那里，见还有一个年轻人坐着没有动，还在忙碌地敲着键盘，见何平走过来，那人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还有一点就完了，我再上半个小时。”
“哦，”何平觉得挺有意思，他指指前面空出来的机器，“你可以换到那些机器上去，这台的鼠标不太好用。”

“没关系，我不用鼠标。”那人埋头又在键盘上猛敲着。何平瞥了他屏幕一眼，他指指屏幕，“一点爱好，喜欢随便写点小东西。”
“哦，作家啊。”何平看了看网页的滚动条，已经缩成一道窄缝，“写了不少呢。有稿费吧。”何平先前也喜欢写点豆腐干，几次被退稿后便失了信心，最多是悄悄的写，自己欣赏然后锁进抽屉里。突然遇到一个同志，言谈里便有点关注。
那人闻言尴尬地挠挠头，“还没发出去呢，不知道有人喜欢看没有呢。”
“写的是关于什么的呢？”何平挨着他坐下来，“不介意我问一下吧。”
“呵呵，当然不介意，其实写的也没什么啦，就是写一点军事题材而已。”

“哦。”何平听了这回答心里已经凉了半截，自打这战争以来，写小说的、写剧本的、写诗歌的都卯着劲“最可爱的人”，什么回忆录英雄传内幕纪实报告文学已经多如牛毛，看一遍目录都是很累人的事情。何平自己没事情干上网，已经见惯了这类小说，一听是写军事的，实在提不起兴趣来。“那你先写着，我就不打扰了。”他把那人的烟灰缸端起去倒，看看里面已经垒满了烟蒂。心想：何苦来哉。
半个小时后，何平刚刚打扫完一遍屋子，见那人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手腕和手指。“写完了？”何平放下扫把，准备给他结帐。那人揉着眼睛答道，“快了，就差结尾还没有写。”
“其实你完全不必写这个题材，写的人太多了。没有人有耐心看的。”一边往门口的桌子走，何平一头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主要是想把心里所想的故事写出来，这个故事在我肚子里酝酿太久了，不写出来我总觉得憋得慌。”那人的视线落到了何平的裤腿上，“你……也打过仗？”
“恩，”何平并不喜欢别人注意他的腿，便把话题引开去，“你写的是什么，小说么？”
“是，是写一个纪实文学。”
又是纪实文学，何平撇了一下嘴，这个微小的动作还是被客人察觉了，但他并不介意，仍然继续说下去，“纪念一名士兵，一个其实不存在的士兵。”
“抱歉打断一下，您说的不存在是指什么？”

“终于有一次这个窝棚搭不起来了，父亲再也没有回来，听人说是被抓走了，被遣送回去了。母亲带着他们很勉强地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天早上，母亲也不见了，她留下了外衣和所有的钱，独自一个人离开就一去不复返。那年……”客人想了想，“就写他六岁好了，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那一年那一天出生的，他也不可能有户口记录。”
“妈妈走后，姐姐们更养活不了胃口日见长大的他。他只能自己出去找吃的，有一天他扒上了运煤的火车，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城市。在那里有人可怜他，就给他点吃的；没有的话就继续过挨饿的生活。后来有一位叔叔看中了他，叫他去抱着街上那些行人的腿，那些人有的给点钱，叔叔就会收去。有时没得一点，整天只得到白眼，那么就只能挨皮鞋。不过虽然艰难，他也过了下来，满了十岁，算是长大了。他也学会了一些乞讨的诀窍，五天里总算三天还有饭吃。”

“恩，不过这和军事有什么关系呢？”何平听着慢慢沉吟着问，但客人做了一个不要着急的手势，继续讲下去。
“后来他的生活又变化了，当警察把他从那个煤井一样黑的地洞里揪出来的时候，这次再没有象平时一样骂他一顿，踢上几脚就撵出警察局去，有一个警察给他吃了一顿饱饭，给他讲了很多的道理，叫他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离开了警察局，叔叔已经被抓起来了，他就开始自己谋生，到各种地方当学徒，打零工，他人小又瘦，没有什么力气，更没有什么本事，大家让他干活也基本上没指望他干什么活，不过是发好心给他一口饭吃而已。他不断地被那些黑心老板骗、被那些地痞殴打，由于任何证件都没有，受了苦也只有认命，他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百家饭，居然也过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去打仗呢？就为了能吃饱饭么？”何平想到自己在战壕里以地梨充饥的时候，叹了口气，“那他可真的想错了。”
“恩，小说里面倒没有正面描写他的思想历程，出于交代的需要，我写当年给过他吃饭的那些人都在战争里颠沛流离，所以他觉得抵抗敌人，只要敌人被打败了，那些好人就又能好好过日子了。”
“打败了敌人也未必啊。”何平叹了口气，抬眼见客人在看着自己，忙堆上笑，“不好意思，随口瞎话，扯远了，您别介意，继续、继续。”
“他就这样去打仗了，第一次上战场，他吓得要命，端着枪让这个冲，让那个冲，自己的腿却吓得直哆嗦迈不出步。敌人的炮火猛烈的时候，他害怕得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钢盔里，闭着眼睛胡喊乱叫。看到了身边血肉模糊的人，更是吓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