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和敌人一连打了好多天的拉锯战，他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点到时不再应声，看着同志们用尸体垒起战壕胸墙，看着重伤的指导员爬着指挥，终于指导员朝阵地上满地死人说谢谢大家了，大家都辛苦了该聚一聚了，敌人就上来了，他知道到最后了，拼命是死不拼命也是死了，抄起工兵锹从遍地的血里面跳起来一锹削倒一个敌人，一转身，一颗子弹穿进胸口就栽倒了。”
何平瞪了一眼，“就这么死了？”觉得实在是虎头蛇尾。
“当然没有，我写他半夜醒过来，爬出死人堆，扯了块布捂住伤，爬出去被我们穿插进来的部队遇到了，他的肋骨被打碎了，连心室都被子弹贯穿了，失血过多加上伤口恶化，在野战医院里高烧不醒没吃没喝地躺了好几天，也许是从小受够了苦的人命硬，医院居然救活了他。”

“接着好运就来了，他扯回来的那块布是他们的军旗，当时他在医院里不知道，后来受奖的时候才知道，受奖要知道他的姓名，奈何他不敢说自己的真实来历，就冒了连里父母双亡的吴成达的名字，连里的人都阵亡了，连队又是临时整编的，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情况。‘吴成达’就领了这份奖。”
“后来他又参加了战斗，但每次上战场他总想起指导员，觉得自己是个逃兵，是个胆小鬼，为了摆脱这种心理负担，每次他都冲锋在前，希望自己干脆也死掉好了，但却很受了几次伤居然都没有死掉。这时候他所在的部队担负了战役主攻的任务，他们连被选做尖刀部队，他得知就要打回自己长大的那个城市，便报名参加了突击队，抢先渗透到城市里。命令是尽可能制造混乱，掩护大部队总攻。”

“在打回去的路上，他凭着对那个城市的熟悉，屡次率领战友重创敌人的守备队。但是敌众我寡，突击队每次都杀伤敌人，自己的有生力量也消耗殆尽。那些过去熟悉的人，有的还曾经给他讲过人生的道理，现在却领着敌人来围攻他们，有的人则想尽办法的支援他们，并直接拿起武器与敌人战斗。那一段时间，城里的战斗从白天持续到黑夜，所有的人都在生死面前剥下了伪装，他的战友有人被俘后交代了他们的隐蔽弹药点的，也有人过去曾经和他一样胆子很小但是却最终勇敢地战死的。”
“只有老百姓，那些老百姓们最大地支持了他们，成千上万的人拿着土制的武器、从敌人手里夺来的枪支站了起来，为了支援他们，每天中国空军都要朝这个敌人占领的城市空投下成吨的武器弹药，但敌人能收缴的少之又少，我的小说花了一章来写这个时期，”客人身子靠前，比划着四周的包围形势，“你能想象那个情景吗，敌人的坦克在街道的一头隆隆地开来，炮弹激起的空气激波把所有的窗户玻璃震碎，而那些群众就冒着那纷纷落下的玻璃雨，跑向摔散的空投包，他们中许多人才刚跑上街道就倒在高射机枪的射击下。狙击手射击他们甚至用不着瞄准。而那些冲到武器边的人就拣起还缠着油布的枪，朝逼近的装甲车还击。头顶上的直升飞机高声广播着公约：任何手持武器的平民将不再受日内瓦公约的保护，任何指挥或鼓励平民投入战斗的人都将被按照战犯处理。而在它身下，是枪声、爆炸声，楼上楼下响成一片，冲进房屋的联军和战斗者在狭小的空间互相扫射，来不及装填弹夹就听见了刀子戳进身体和劈断骨头的声音。”

“请原谅，我想人爱不爱国，并不取决于这个国家的风景是否优美、国土是否辽阔、人口是否众多、这个国家是穷是富、是美是丑，并不能作为爱国的理由。”
“那么您认为，能够使人们无畏生死，赴汤蹈火的爱国精神究竟来自于哪里呢？”
客人沉默了，很久，他看着电脑上飞动的国旗屏保说道：“我想，人们并不是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一定要思考的，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凭着心去做，靠着一种融化在血液里的善恶观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往往等到他做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发自内心无意识所做的行为，就是爱国。”
“那么你的这篇小说又描绘了什么呢？一个普通的士兵？”

“是的，一个普通的士兵，正因为其普通，所以他可以被替代，却永远不可能被忽略。”客人抬腕看了看表，起身要走。“如果再不回去，我的房东又要关大门了。”他推开网吧门。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关于那个结尾，我想好了，我会写：活着坚韧而勇敢地受苦，让自己的一分微不足道的贡献埋没在茫茫的人海中，这将是一个士兵最后的归宿。他也许不足以成为英雄，但他的功绩永远存在。”
“您慢走。”何平看着黑夜将客人的背影一点点吞没。蹒跚地关上了店门，拉开了抽屉，数了一下一天的收帐，翻开了记帐本。他按着计算器，加着加着，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吴成达，13点31分上机，22点34分下机

“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有一个普通的连队奉命奔赴战场。连队里有个个子很矮的小兵，因为家境不好，年纪小小就托人到了部队上，结果还遇上了打仗，那个小兵很害怕，每次都畏畏缩缩，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东躲西藏，因此挨了不少批评和大家的嘲笑和鄙视。
终于有一天，那个连队被选中作为先锋连要打一仗了，指挥官巡视自己的队伍，给大家做动员，喝壮行酒，授敢死旗。正当大家高呼为国捐躯无怨无悔的时候，那个小兵懦懦地开口说：我家里穷，又没有什么兄弟，爸爸身体不好，干不动活了，希望我死了后国家给他一口饭吃，不要让他挨饿。

指挥官答应了，他把这个小兵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写了下来，告诉大家相信组织上一定会照顾好所有为国杀敌者的后顾之忧的。
那天从凌晨激战到深夜，那个连队作为先锋连突入敌人阵地，全军覆没。
“但是，这张纸条却保存了下来。”从衣服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张揉得皱皱的纸条，纸条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我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那里拿到，他讲了这个故事，他也忘记了这纸条传过几手，现在我把这纸条交给你，拜托你，战争结束后，一定要到这个叫小蔡的家里去看一看，给他爸爸买条烟，提瓶酒。”

一声巨响，千疮百孔的楼房上的一座阳台摇了摇，塌落下来。楼房的东北角整个垮塌了，布置在那里的榴弹发射器发出了最后的两声低吼，哑巴了。被埋在地下室里的人们正奋力地挖开一块块钢筋水泥，随着一阵阵可怕的嘶声，白磷手榴弹就在灰尘弥漫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枪声骤然大噪。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整个城市已经处于联军的控制之下。你们已经毫无出路，现在放下武器，联军统帅部保证你们将获得人道待遇……”高音喇叭的广播被一声沉闷的吼声盖过了，温压弹把人体从窗户和射孔里抛了出来。20毫米顶置武器站朝近在咫尺的楼房猛烈地扫出又一轮火雨。随着下水道里传来的一阵阵震动，污水和着多年不见天日的垃圾一起在炸药的威力下喷出井口直刺天空。

两道白烟从被坦克炮撕开的墙洞里冲出，一发在坦克旁边爆起，靠近坦克的士兵们被气浪冲倒在地，另一发准确地命中了街角上在喷吐火舌的步兵战车。那辆布满弹痕的战车猛地一顿，接着停止了射击。楼房里丢出一大堆炸药，整个街道上顿时飞沙走石。火箭筒手刚丢下火箭筒，想要从射孔往下跳就被狙击手打中了，其中一个挥着手，被挂在了獠牙般外露在楼房外墙上的钢筋上。但没有人注意在挣扎的他，因为在烟尘中，所有的火光都飞向从楼房中冲出来的一道道人影。曳光弹从人影中间穿过，撕倒了里面的三四个人。其他的人飞奔到街对面一截孤零零的断墙处，坦克的机关炮已经将冲在最前面的人拦腰打成几块，血肉横飞。联军士兵们一拥而上，最后的七八个人被压制在短墙下面。
枪声停了，“方下无起，重国人。”一个联军上士从坦克后面伸出头来大声喊叫。
“泥闷投乡吧，”他继续操着一塌糊涂的中文，“最后的机会，投乡吧。”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动，好一阵，一个人翻身坐了起来，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枯涩的笑声，“兄弟们，老万我对不住各位，都尽力了，请便吧。”他朝四周燃烧的房屋和尸体看了看，“还行，不算赔本。形势比人强，各自活命吧。”
一个人默默地爬了起来，把手里的手雷轻轻放在地上，低着头朝坦克走了过去。另一个人迟疑了一下，把枪丢在地上，慢慢跟了过去。
“万哥，”一个发颤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老万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浑身被熏得发黑的人，叹道：“你们这帮兄弟一直跟我，我只想你们活着就好。”

“谢了，万哥。”那个人的手直打哆嗦，甚至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我从小家里人死得早，国家给我一口饭吃，我得给它一个交代。”
老万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看着那个正在砖瓦中摸索着的人，抱拳一拱，“兄弟，我佩服你，你有种。”

中午的街道上，热气在一点点从柏油路上升起，小镇的这条充做市场的马路上挤满了嘈杂的人群，马路的尽头，
“唉呀，我跟你讲，科长不在，上回不是说我们肯定会给你落实的嘛，得，回家等信去吧，我得下班买菜了。”年轻人见老头还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的防盗门里瞧，不乐意地提高了声音，“瞧什么呀，我还骗你不成，走走走，别妨碍我们办公啊。”门口几个人也发出了嗤笑声，“天天都来，累不累啊。老头干脆您在这搭个地铺，要吃要喝，保证三天就给你家里落实政策。”

XX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大家吃惊地看着这个军官走到老人身边，把手里的两条烟放到老人手里，“您是蔡师傅吧，小蔡和我提起过您，这是他叫我给您买的烟。”
那个一身肃杀之气的军官转过身，慢慢地对人群说，“我有个兄弟叫小蔡，他为国家打仗，死了，请你们不要为难他的爸爸。”

这个小说在网络上基本找不到了，后面的也是我费很大力气到处拼凑而成的，记得当时看的时候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