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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律。转载文】长亭曲 原作者:Ceui小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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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7-06-11 16:23回复
    一片很棒的没有坑掉的长篇文,虽然没有从一开始的时候追,但是真的很喜欢


    2楼2017-06-1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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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


      3楼2017-06-11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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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琊下了飞机,立即紧紧大衣领子。江南的冬天,并不冷,似是温和又有些疏离,他不喜欢这样的冬天。很奇怪,他明明是那样一个随便的人,独独江南的冬天,他来过、居过,依旧不服水土。在江南他总是想起北塞的冬天,很冰冷,但让他感觉到真切的痛苦,那冷风割裂夜色的冷漠。
        他不喜欢江南的冬天,自前些年离开后,便再未踏上过这石板小路,也暗暗发誓不再回来,永不再回来。
        而今他却又回来了,出于自愿。想想前后莫大的转变,霍琊不由想叹气,但仍是吞了回去。他四下张望之后,走向这人影稀疏的街上仅有的一个面善些的老人。
        “老人家,你可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么……”
        当那串霍琊并不熟悉的地名自嘴中流泻出来,老人似是惊讶地一挑眉,抬眼望向霍琊。
        “这是当然的,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学府,没有不知道的理。怎么,你要去?”看到霍琊点头,老人微眯起眼睛,笑道,“那么,我带你去吧,外乡人,来这里总是要迷路的,你大可不必推脱。”
        “……那谢谢您了。”
        霍琊轻轻点头。他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人,别人的帮助也不大会拒绝,承了这份恩,日后再报答吧。他正转着这样的念头,老人已经迈开大步走起来,步履稳健竟不输壮年男子。霍琊微惊,也跟上。
        老人带着他穿过一条接一条曲折的小路,清一色的石板路。霍琊穿着皮鞋,鞋跟撞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响声,显示着他和这里的格格不入。老人一定也听见了,然而他并未回头也没有一点不愉快,老人只是大步走着,长袍下摆在空气中刷刷地响。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沉默地走,几次曲折后两人出现在一栋有些破旧的小楼前。老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霍琊。
        “就是这里了,你要找的地方。”
        霍琊点头道谢。他继续向前走,却在与老人擦肩的同时听到了老人淡淡的一句话。
        “年轻人,你是军人吧。”
        肯定的语气,霍琊不由得一惊。但老人眼睛里面仍是古井无波,看着警惕的霍琊,他笑笑。
        “别紧张,我什么意图也没有。能看出你是军人,是因为我曾是军人,现在不过是一介草民罢了。”
        霍琊听了,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他能感受到,面前的老人毫无敌意,他的直觉一向准确。
        “您是党国的军人?”
        “是,”老人点头,“国民党正规军。我参加过北伐,北伐结束后我就退役了。”
        北伐。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霍琊不可自制地微抖了一下。老人看出了他的不适,笑着向他摆摆手
        “我就先走了。年轻人,若你以后有麻烦,去刚才的地方找我吧。记着,若你在这里,在长沙任职,还是要小心些的,现在的中国,不安定啊。”
        霍琊唯唯。老人说完便转身走了,霍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座座楼房的阴影里。
        “小心些……么?”霍琊微微苦笑。他现在,就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了。一旦暴露了,恐怕就是掉脑袋吧?
        可是不做不行啊,他迈步,走进不起眼的小楼里。


        4楼2017-06-11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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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5楼2017-06-11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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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琊在楼里,不费什么周折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霍琊坐在椅子上,桌子对面,米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将细碎的茶叶放入两只杯中,倾壶注入沸水,茶叶便上上下下跃动起来。男子将其中一杯放在霍琊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却并不坐,只靠在桌子上;目光也没有看着霍琊,而是落在杯中,仿佛霍琊只是一团空气。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男子问道,他清秀的眉眼笼在几缕阳光里,有种超凡脱俗的美感,一头鲜见的白色长发,更让人觉得此人不似凡人,恍若神子。
            “要找你还不容易,放眼全中【】国也没有几个人长得似你一般怪了。”霍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湖南长沙有个白发的教书先生,只一打听就知道了,哪用费什么力气!”
            “唔,原来我名气这么大吗?这可不是件好事……对了,不是教书先生,是老师,霍琊你说话可以准确点吗?”
            霍琊懒得搭理他,而那人也没准备得到霍琊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霍琊,你是疯了么?你说你好好的官不做,跑来我这草都懒得长的破地方做什么,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想早死早超生?啧啧,过去我就觉得你脑袋有点不正常,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哎,要不……”
            霍琊听着男子的话,脸黑得快滴出墨来。强忍着把手里杯子朝面前那人扔过去的冲动,他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句听起来还算冷静的话。
            “你真是有活力,我的担心果真是自作多情啊,油耗子。”
            男子听了,微微一笑
            “彼此彼此呢。
            游浩贤和霍琊,五年前一同考进黄埔军校,成为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那是1924年,彼时霍琊刚满17岁,还是不更事的少年,是自笼中飞出的鹰,想要见一见天空。
            自笼中飞出的鹰,这就是游浩贤对霍琊的评价,两人成为室友不到一周,游浩贤便对霍琊下了定论。霍琊还记得那是自己的惊疑与暗自欣喜,他把这句话当做肯定。但他并未表现出丝毫欣喜,至少霍琊相信自己并没有,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别不信啊,我看人很准的。”
            游浩贤大概以为霍琊的冷淡是对他的不信任,于是他嘻嘻笑着,与霍琊套近乎。
            当时霍琊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理解自己的人。
            那是他以为自己是鹰,而鹰生来就是要翱翔碧空的。


            6楼2017-06-11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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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正事,你来找我做什么?不是为了喝茶叙旧吧?”游浩贤吹开水面的浮叶,抿了一口发烫的、味尚不浓的茶水。“还是说你决定回江南定居,已经辞官不做,到我这里知会一声?我希望是后者。”
              “你浪费时间,明明已经猜到答案了。”霍琊盯着他的脸,如愿看到游浩贤的因为他的一句话突然阴沉下来。他看着游浩贤放下茶杯、拉上窗帘、反锁门,手脚利落匆匆忙忙,心里居然有点小窃喜。
              “霍琊,”游浩贤轻声说,声音里不再有一丝一毫戏谑的味道,“我去死没关系,但我得为我的学生负责。”
              “没关系,没人会知道的,在这儿还没人敢不听我的。
              “……所以这样就安全了?”游浩贤狠狠瞪了他一眼,“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
              “我会保护好你学生的安全的。”
              游浩贤脸色阴沉地看他,而霍琊坦然地望回去。最后游浩贤妥协似的叹口气。
              “算了,你处理好就好,不就是抓共产党么?这些年也习惯了。”游浩贤似是无奈地耸肩。
              “还请霍大司令手下留情。”
              “若我想抓你,你早就是枪下亡魂了。”霍琊没有理会这家伙的打趣,冷淡地回话。“委员长把我调到长沙了,以后我负责长沙的剿共,所以你还是在长沙好好教书吧,不用到处跑了,我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哦哦这就是所谓的黑幕么?霍琊你是认真的?蒋委员长知道的话你可得陪我一起下地狱了。”
              “……这个不用你管。”霍琊看着依旧打趣的游浩贤不正经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烦闷。
              “总之安分点就好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霍琊站起来,将一口未动的茶水放到桌子上,准备离开。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游浩贤自己的打算。想想自己为了调到长沙费了多少口舌,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命,只在乎别人的!想着霍琊觉得自己真是个闲极无聊的傻子,一心想帮别人,结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瞎忙活。
              他一边想着,推开门,却听见身后凉凉地传来一句话。
              “师弟,你就是太好心了。”
              霍琊顿顿,没出声,转身离开了。
              好心……么?
              若真是好心,何必做至如此?
              你怎么就不懂。


              7楼2017-06-11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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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三


                8楼2017-06-11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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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琊被调到长沙,其实是他自己对上级提出的要求。原本要升官的他,是准备调往南京的。但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领导问他理由,他的回答是,长沙还有自己的亲人,想要过去照顾。
                  也许将“亲人”误解为父母之类的了吧,领导大赞了他的孝心,爽快地将他调到了长沙。他也没有解释,解释反而会出岔子。谁能想到身为国民党高级军官的霍琊来长沙的理由居然是为了保护一个共产党呢?真是,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更没有人会信的是,霍琊已经暗中保护了这个共产党两年。从游浩贤离开算起,整整两年。
                  人声鼎沸的茶楼里,霍琊和游浩贤正坐在戏台底下看着戏子的表演。说实话霍琊不太喜欢这种吵闹的气氛,可是难得自己有空闲,要约游浩贤,也只能在这种大众场所,霍琊虽满心不愿意,但也只能认了。
                  “难得霍司令有空闲,居然来这种地方看戏?”游浩贤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打趣道。
                  “若你愿意,去我的办公室也未尝不可。”霍琊冷冷瞪他一眼。游浩贤撇撇嘴,将目光转回舞台。
                  不得不说台上的演员真是风姿绰约。一身素色长裙,两串五彩丝绦。不加修饰,歌声恰似枝上黄鹂;未施粉黛,姿容犹超西子三分。不仅目若秋波,一颦一笑间还顾盼生姿。
                  当真是貌若天仙。
                  “这是这里最好的演员了。霍琊你刚到这里所以还不清楚,这茶楼,之所以座无虚席,都是多亏这演员的功劳。她可是名扬整个长沙城的天仙美人呢。”游浩贤笑着说,目光却仍停留在舞台上,“霍司令有没有动心?”
                  霍琊没有搭理他,聚精会神地听着演员的歌声。今天的曲目是王实甫的《西厢记》,霍琊并不熟悉的戏。恰逢如此好的戏子,当然要专心听完。
                  游浩贤笑笑,也不再言语。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 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霍琊看着台上演员的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却并不是由心而发,只是精致的面具罢了。然而她的歌声里,却饱含着相见不成反是别离的苦痛,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仿佛娥皇和女英湘江边泣血的怮哭。霍琊只是听着,觉得自己的心一寸一寸收缩起来。北塞的风仿佛跨越万里而来,极寒的空气吹刮着他皱缩的心。他不由得闭上眼。
                  在一片漆黑里,浮现的不是已逝的母亲的面容,却是在北上途中,两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的游浩贤,游浩贤面带笑容却冷漠无情的脸。
                  “霍琊,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9楼2017-06-11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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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里人已散尽,游浩贤领了霍琊来到后台,看到方才的戏子已褪下了戏装,正坐在镜前,为自己扎起辫子。
                    “小律,今天觉得怎么样?”游浩贤轻车熟路的绕过一堆堆障碍物,走到那演员跟前。女子抬起头,看向游浩贤,冷漠的眼睛里自然地流露出一丝笑意。
                    “恩,还好,今天发挥的不错,姐姐很高兴,说要给我奖励。”她站起身,一头扎成双马尾的黑发滑至腰间。走近了霍琊才真切地看到她的脸,还很稚嫩,大约十八九的样子,然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淡然,大概是经历了许多波折吧,因为艰苦的生活。
                    “来小律,给你介绍一下,那边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家伙叫霍琊,我朋友。”游浩贤指指霍琊,嘴角带着坏坏的笑。女子并没有立刻向霍琊打招呼,她先低下头整整翻起的裙边,方才站起,右手自然地挽住游浩贤的左手。霍琊看得分明,只觉得心里莫名抽痛一下,很不舒服。
                    “您好,我叫墨律,是茶楼的戏子。”女子盈盈地鞠躬,不知为何在“戏子”两字上加了重音,用仿佛要咬碎这两个字的力道将两个字,长长地吐出。霍琊心底里不想回礼,可碍着游浩贤的面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我是霍琊,请多指教。”
                    游浩贤大约也感受到这僵硬的气氛了,却并不理睬,只是将手里提着的布袋递给墨律。
                    “小律,这是我帮你找的课本,工作之余别忘了功课。”游浩贤说着,亲昵地拍拍墨律的头。然而墨律并不服气,游浩贤比她略高一点,她仰起脸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我从来没有忘过的。而且,一周只有两天会因为工作请假,落下的课我有仔细补的。”
                    “我就怕你这次考试不过呐。”
                    游浩贤半开玩笑地说着,又轻拍了一下墨律的头,语气里满是宠溺。墨律头一缩,躲开游浩贤的手跑到一边,一面不忘对游浩贤吐吐舌头。踏踏的脚步声渐远了,昏暗的走廊里也消失了墨律的影子。而游浩贤还站着,嘴角带笑,是霍琊几乎不曾见过的,温暖的笑容。
                    “油耗子,你发什么呆!”
                    不知不觉霍琊的声音里带上了火药味。被晾在一边也就算了,当事人都走了,游浩贤还摆出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是要做什么!霍琊只觉得心里气闷,仿佛被一只手捏住了喉管,略微有些喘不上气来。
                    “啊抱歉抱歉,”游浩贤回过神来,笑着说,“小律的事太让人操心了。一涉及到小律,就总是挂念,一刻也放不下。”
                    霍琊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向茶楼外走去。迎面吹来的略微干燥的凉风冲进他的胸腔,他狠狠将干凉的空气咽下去,仿佛这样才能平复心里的绞痛。他费了好大劲来平复心情。待游浩贤从茶楼里出来时,他却把脸别过去,转身背对他。
                    “……那是你学生?”
                    “是啊,虽然一边上学一边工作,但成绩很好。”游浩贤说着,语气渐渐温和,“她母亲两年多前去世了,父亲则一直下落不明,为了赚生活费,不得已来打工,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小律是个好孩子,她吃了许多苦,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声。”
                    游浩贤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身旁的人并没有跟上来。他有些讶然地回头,看到霍琊木木地站在茶楼门口,身体僵硬好像木雕。他不由自主地打趣。
                    “走了霍琊,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当门神?”
                    说罢他转身离开,干脆利落。霍琊看着他的背影,那个纤长瘦弱、明明近在眼前却让他觉得天涯海角的背影,目光复杂。
                    做了很多却从来没有抱怨过?我也是啊,
                    让我怎么告诉你?


                    10楼2017-06-11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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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四


                      11楼2017-06-11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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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琊第二次来到那栋破旧的小楼下,看见学生三三两两地向外走。看着这些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他有些恍然,不由想起五年前的自己,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想要像鹰一样,要搏击长空,要有所作为。
                        可是那都过去了,五年一瞬即逝,过去的雄心壮志,连同那些美丽的、忧伤的记忆,一并被埋葬在过去了,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去打扰。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小楼。
                        五分钟后,霍琊迷了路。
                        一模一样的教室和办公室,弄得霍琊晕头转向,完全找不到上次到过的游浩贤的办公室。他有些郁闷,堂堂高级军官居然连路都不认了,让游浩贤知道还不嘲笑死他!
                        无奈霍琊只好随便走进一间教室,对前排说说笑笑正准备离开的两个少女问路。
                        “请问,你知道游浩贤的办公室在哪里么?
                        幸好面前的少女爽快地点点头。
                        “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啦,四楼左拐的第二间。”
                        霍琊道了声谢便转头欲走,刚好少女们收拾好东西,跟在霍琊后面一起出了教室,一边走一边聊着不着边的天。
                        “诶这次考试又是学姐第一啊,学姐真厉害,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呜呜好嫉妒!”
                        “嘛嘛,人和人没法比啦,学姐很用功的,上次我们去听她唱戏,还看到她在后台背书呢。”
                        ……学姐?那个墨律?
                        “啊,你们去看学姐啦,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啊?讨厌!对了对了,有没有看到老师?”
                        ……
                        “看到了啊,表演结束后老师把学姐送回家了,两个人好甜蜜呢!诶呀,要是让茶楼那些大叔们知道的话,老师就要惹祸上身喽。”
                        “老师就只对学姐这么温柔呢。”
                        …………
                        “就是啊,不过两个人郎才女貌,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说,老师将来会不会请咱们去喝喜酒啊?”
                        ………………
                        “你想太多啦!”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呆立一边的霍琊,她们的心思只沉浸在她们最喜欢的学姐和最敬爱的老师的八卦身上。而霍琊,霍琊就这么看着,看着她们笑着走出去,走到阳光里去,而自己,自己蜷缩在黑暗的、阳光无法到达的角落里,感觉到寒气一点一点从指尖蔓延,一点一点,像常青藤的藤叶,将整颗心、整个人,紧紧地束缚。
                        他失焦的瞳孔里已经看不到那两个走远的女生了,耳朵里满是嗡嗡的杂音,只觉得天旋地转。踉跄几步,他左手扶墙,堂堂国民党高级司令,现在只能不稳地站着,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方才听到的几个字、几句话。
                        ……呵,多么讽刺啊游浩贤,你两年前的话,当真是说的分毫不差啊。


                        12楼2017-06-11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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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
                          一九二四年十月一日,黄埔军校第三期学员入学。
                          “唉,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游浩贤,你的名字是什么?”
                          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白发少年,霍琊冷淡地甩出两个字“霍琊”,便再度埋头于手中的书籍。游浩贤似是有些扫兴,无奈地瞥他一眼后,重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你可真是严肃啊,是北方的人吧?”
                          霍琊一愣,抬起头,正好撞见游浩贤别有意味的目光。他皱皱眉。
                          “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啊,南方的人很少有这种感觉,你身上有火药味。不仅是北方人,你是东北大户人家的人吧?看起来不像是寻常百姓呢。”
                          霍琊讶然,倒也没有否认,直截了当地点点头,算是肯定了游浩贤的话。游浩贤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北塞的人果然有气势啊,南方人真是比不上。”
                          “……你这是夸奖么?”
                          看着游浩贤一脸“是啊我就是在夸你”的表情,霍琊表示很无力。他坐直身体,合上书,纸页碰撞在一起,发出“啪”的响声。
                          “真不愧是入学考试第一名的学生,果然名不虚传啊。”
                          “你认识我?”游浩贤有些小惊讶,“我那么有名么?”
                          “你说呢?单单是头发就足够让你出名了吧?”霍琊看看游浩贤的一头白发,在一群黑发里,当真是无比出众。
                          “那是先天因素,人力无法控制的啦。”游浩贤神色如常地说着,语气却有些咸涩。不过只是那一瞬间的事,登时游浩贤的语气便变回方才的轻松。“我可不想那么出名的。”
                          “那不如把你的头发染成黑的,省了不少麻烦。”
                          “喂喂,受之父母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动的。”游浩贤笑,“不说我了,霍琊你明明是北方人,为什么要来军校呢?当军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霍琊默然,他想起远在东北的母亲和乡亲,想起隆隆的炮火和外国人嚣张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13楼2017-06-11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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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原因。”他垂下眼帘,“东北的局势太乱,家里人……担心我们,将孩子全部送到安全的地方了,留下母亲一人守着东北的家。我被送到这里,要来军校是自己决定的。”
                            若母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吧?霍琊想,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送到南方,不就是为了远离炮火么?结果自己却硬要往枪口上撞了。他想着,不由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是么?你母亲对你真好呢。”游浩贤这样说着,笑容却变了,变得沉稳而温柔,却分明带着苦涩。他没有再看霍琊,空虚的眼睛凝视着空气,仿佛看着某段遗失已久的岁月。
                            “……你怎么了?”
                            霍琊一句话脱口而出,不仅吓到了游浩贤,也吓到了霍琊自己。这是在关心别人么?名为霍琊的存在已在世界上存在了17年,从未向某个人表达如此露骨的关心。这是怎么了?霍琊一瞬间陷入疑惑。
                            “啊,没什么,想起了过去的事罢了。”游浩贤笑着摆摆手,“不用管我了,我们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罢他利索地钻进被子,而霍琊却明显感觉到他的抗拒和逃避。霍琊想想,也和衣睡下,终究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的过去……是怎样的呢?


                            14楼2017-06-11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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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二六年元月十七日,黄埔军校第三期学员毕业,共计1233人。毕业学员作为北伐军一员即刻投入战场,北伐战争开始。
                              “好不容易毕了业,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高兴啊?”游浩贤端着一杯清茶,玩味地看着霍琊。霍琊狠狠瞪了他一眼,并未反驳。
                              “如果你是担心你家人的话,担心了也没用。不是我直说,事实就是这样,战争一旦开始,谁也无法明哲保身。”游浩贤摇着手中的杯子,看着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一个人……是没办法独立于社会的。”
                              游浩贤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微有些喑哑,可是霍琊并未放在心上。他当然担心自己的亲人,现在他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家人的音容笑貌。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做不到铁石心肠,也做不到了无牵挂。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祈祷。
                              “油耗子,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家人么?”
                              霍琊一边问着,心里也在打鼓。上学两年来游浩贤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他就……这么无牵无挂?今天霍琊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他微微抬头看着游浩贤的反应。游浩贤轻轻一笑,风轻云淡,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我早就没有家了啊师弟,啊不过应该还有个人,如果那也算亲人的话。”
                              游浩贤说着,脸上依旧是微微的笑容,可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有宛若千年寒冰的刺骨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比北塞的风还要冷酷。霍琊一愣,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你被分配到那个军里面了?”
                              “第四军啊,不是和你分配到一起了么?”游浩贤说,突然语气变得正式起来,“霍琊,我问你,国民革命,真的可以救中国么?”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不仅国【】民党【】,就连共【】产【】党也参与进来,大概所有人都认为国民革命【】一定能成功吧?”游浩贤面无表情,“可是真的是这样么?的确目前来看确实是节节胜利,但是,谁能保证半年后、一年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合作呢?起初党内【】就有不少人反对与共产【】党【】合作,现在那些人也依然存在吧?只是碍于中【】山先生的面子,不敢作威作福罢了。他们大概还认为这天下,就应该是国【】民党【】的吧?”
                              “……”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对方的真正想法呢?其实本来就是一场赌博,国【】共双方都在赌自己能赢,筹码是自己的党和党员【】的性命。这样的革命【】,就算胜利了,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游浩贤弯起嘴角,明明笑着,霍琊却分明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霍琊,我可以和你打赌,因为战争初期大家还是会同心协力,一年内北【伐【军应该就可以节节胜利了。但是一旦北【】伐战争有了成果,国共【】合作,必破无疑!
                              “你疯了么!现在居然敢说这种话!”霍琊低声说,语气变得急促,宛若低吼,“游浩贤,你是不想活了么!”
                              “啊啊,就知道你会说这种话。”游浩贤摊摊手,脸上又换上了与往常一样的、懒散的笑容,“放心吧师弟,我还不至于到处宣传这种‘反【】党’言论。”
                              “可是我说的,几乎就是事实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党内已经出现了右倾思想了,难道你还没有察觉么?”
                              “战争不能脱离群众,否则就是竭泽而渔,就是引火烧身。这样的战争,必败无疑。”
                              “……”
                              “军人的任务……不是服从命令么?”霍琊喃喃,避开游浩贤的视线。
                              一瞬间霍琊仿佛在游浩贤的脸上看到了居高临下的嘲讽。那是霍琊从来没有在游浩贤脸上见过的表情,那样冰冷的嘲讽,与怜悯。可那表情一瞬即逝,似乎只是霍琊的错觉,游浩贤依然笑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霍琊,你会后悔的。”


                              15楼2017-06-11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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