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边,风很大。
丁冲坐在一块礁石上,眼睛望着高高飞在空中的纸鸢。
不远处,王凯和亭儿正嬉笑着追逐。老爷子含笑看着他们,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王凯闹了一会,忽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不由得脚下一慢,亭儿趁机一把沙子,扬得王凯满头满脸。
“别闹了!”王凯手忙脚乱地清理满头的沙子。
亭儿不解:“怎么啦?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王凯一边继续抖落着沙子一边答道:“我心不在焉?你看看小丁子!”
亭儿应声看去,不由得“扑哧”一笑:“小丁子又在发呆,咱们悄悄过去,吓吓他!”
“别!”王凯一把拉住她:“丁冲心情不好,咱们就别去搅他了。”
亭儿听了撇了撇嘴:“这都多长时间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不和光姬公主走呢?现在总是想啊想的,有什么用?”
王凯连忙替丁冲说话:“这也不能怪丁冲,当初不跟光姬公主走是因为舍不得老爷子。现在和老爷子在一起当然会想娘啦!毕竟他们娘两个分别了那么久,刚相认就又分开了。”
亭儿看了看丁冲,摇头道:“这个小丁子,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相思病了呢。”
王凯也看了看丁冲,不由得笑道:“你别说,还真像!”
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刘伯温这时抬头看了看天色,招呼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王凯,去把丁冲叫过来,我们上路。”
丁冲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了,王凯他们的话竟是一点没听见。眼望着纸鸢想着那一天,也是在海边,自己正拽着纸鸢跑,那个人就出现了,他喊着:“丁冲!”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叫出来,就是和别人感觉不一样。他说:“纸鸢被割断了线,只能短暂的飞上一阵子,终究还是会掉下来的,再也不能飞了。”他还说:“只要你不割断线,纸鸢还是会继续自由自在地飞翔……”现在,你是在自由的飞翔么?你的线又在哪里?丁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否握得住那根线呢?
“丁冲!”叫声传来,丁冲浑身一震,是他么?猛地转过身去,却看见王凯正兴冲冲地跑过来:“老爷子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可以上路了。”
看到丁冲的脸色不对劲,王凯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丁冲定了定神,摇头道:“我没事,走吧。”
王凯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又在想你母亲了对吗?她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你那个义弟唐玉竹陪着,你……”
听到“唐玉竹”三个字,后面的话丁冲竟是一句也没听见,耳中嗡嗡的全是那三个字。
王凯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见丁冲根本没搭理自己,呆呆地又出神了,不觉有些生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喂!我说丁冲,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有,”丁冲连忙掩饰着:“我没想什么,不是你说老爷子让我们动身么?快走吧。”说完抢先跳下礁石走了。
王凯跟在身后生气地嘟囔着:“这人是怎么了?怎么像吃错了药一样?”
这句话丁冲倒是听见了,没有搭理王凯,默默地跟在老爷子身旁,一面走,一面不由得问自己: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年多来那个人的影子就这么在脑海中萦绕,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的,我是在想母亲,我一定是太想知道母亲的消息了才会想他,想他能否替自己在母亲面前尽孝,想他能否保护母亲平安,想他能否习惯东瀛的生活,想他的头痛之疾是否不再发作……不对不对,我一定是病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丁冲使劲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可以使自己的思绪正常。
一旁的刘伯温看了,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丁冲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瞒不过自己的眼睛,可是,这种事情自己是帮不了他们了,如果是劫数,那就避无可避!
天将黑时,一行四人进了杭州城。
刘伯温带着他们在城里转了很久,才趁着夜幕的掩护来到一座府邸前,绕开正门,悄悄地从角门闪身进去。
原来门内已有人在候着,看穿着不像下人的样子,见了几人,也不做声,躬身施了一礼,做手势请几人进内。
走了不远,见一间房内亮着灯火,带路之人上前将门推开,闪到一旁,刘伯温毫不迟疑,当先走了进去,丁冲等人紧随其后。那带路之人最后进来,并把门在身后关紧。
房间不是很大,看摆设应是一间书房。房内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白面短髯,仿若一位饱学之士。见到众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几步走到刘伯温面前长施一礼:“下官参见国师。”
刘伯温连忙伸手相搀:“张大人免礼。”
原来这人正是杭州知府张谦。刘伯温将丁冲等人为他引见过了,张谦也叫过为他们守门引路的人介绍道:“这是下官的堂弟,名叫张煜,这次的事情多亏他帮忙探听消息,不然的话,下官至今尚未有头绪。”
刘伯温等仔细打量,刚才在外面没有看清,进屋后他又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眉目英俊,气韵洒脱,颇为令人心折。
刘伯温赞道:“令弟真是一表人才啊!更难得的是这一片为国为民之心。”
丁冲看了看张煜,心道:“是不错,可赶不上玉竹,玉竹一笑起来,不,就是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就听张煜谦逊道:“草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国师谬赞了。”
刘伯温见他不骄不躁,赞许地点了点头,转向张谦问道:“张大人,事情到底如何,请详细些对老夫说明。”
张谦连忙应道:“正要回禀国师:此事发生在数月前,当时有人报说,在城外县乡有一群人在四处兴建庙宇,鼓动百姓信奉一位‘真龙神’,据说此位神祉极为灵验,有求必应。当时尾随者甚众。下官曾派人前去查看,见多是一些乡下的愚顽百姓,胡乱拜神祈福,于是封了庙宇,将他们驱散了事。不曾想,近来信奉‘真龙神’者愈众,还冒出个‘真龙教’出来,不但是杭州城里有人公然设坛供奉,且远到应天、安庆,甚至泉州等各州府,都出现了大批‘真龙教’徒,教徒们宣称‘只信真龙’,天下是‘真龙天下’,公然与朝廷对抗。下官曾多次上报朝廷,不知为何却如石沉大海,并无半点回音。数日前,下官接到报告,绍兴府的马鹏大人带人拆了乡间数所‘真龙庙’,回家后竟在半夜之时被人杀死在家中,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下官亲自去查看,并出榜安民,结果却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说到这里,张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到刘伯温面前,刘伯温接过却不急着打开,静静听张谦说下去。
张谦接着说道:“下官查验马大人尸身之时发现,杀死马大人的乃是身怀高强武功之人,而且此人行事周密,并未留下任何线索,因此,下官想起找堂弟帮忙。张煜他从小弃文经商,又因为嗜好武学,这几年也颇识得几个武林中的人物,所以还真查到一些消息。下官本想上报朝廷,但又担心像前几次一样得不到回应,听说国师巡查到此,所以自作主张和国师联系,如何应对还要请国师示下。”
刘伯温捻着胡须点了点头,转向张煜问道:“但不知张公子查到了些什么?”
张煜回道:“草民近年来常在四处经商,对于这‘真龙教’也是早有耳闻,只是最近这‘真龙教’气焰陡长,教徒四处公开活动,并开始散布流言与朝廷对抗。其教中网罗了不少武林中人,教中的左右护法就是江湖中盛传的乾坤二老:乾元剑雷英与坤元刀雷杰!教中另设红黄蓝白黑五堂,堂主以龙为名,俱是江湖中一流高手。至于‘真龙教主’却极其神秘,不但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就连是男是女也无从得知。”
王凯忍不住插话道:“好大的阵势!这群人搞这个什么教到底要干什么?难不成要造反?”
众人听了俱是心下一凛,不敢轻易答话。刘伯温沉思了半晌,打开那封恐吓信看了一遍,抬头看向张谦:“张大人,既然那马大人是因为拆庙而激怒了‘真龙教’,那也就是说‘真龙教’还要利用这些庙宇来网罗教徒,并有所行动。不知哪处庙宇才是‘真龙教’教众聚集之处呢?”
张谦想了想,答道:“‘真龙教’行事虽没有什么规律可寻,但主要活动地点还是以杭州为主,也许他们的老巢就在杭州也说不定。前些日子,为了打探消息,下官也曾派人混入‘真龙教’,可‘真龙教’防范甚严,无法接触到教中高层人物,只听说后日乃是‘真龙教’教主生辰,届时教主会在某处现身。据下官分析,城西南的陈家庄是最早开始流传‘真龙降世’的地点之一,并建有一处很大的庙宇。即使这次‘真龙教’教主不在那里现身,那里也必定会举行某些仪式庆祝,到时我们只要派人去查,定会查到线索!”
刘伯温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打算。
当夜,张谦悄悄回转自己的府第,刘伯温一行人就留宿在张煜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