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菊吧 关注:20,363贴子:295,035

【原创】寡人(燕樱/权谋)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主讲一代女帝的成长故事,故事背景架空
*依旧是小说水平权谋难度,主燕,极东姐妹
*耀君出没,中华组兄妹亲情向
*没错又是一把40米长的大刀,大刀警告!大刀警告!
——————————————
——何谓...天子?
——九五至尊,孤家寡人。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4-28 19:13回复
    (一)
    十五岁以前,她叫王春燕,是大夏朝的王长公主。
    十五岁以后,她不再是她,她叫王耀,是大夏朝的太子。
    王耀与王春燕,是大夏朝王后的双生子,同年同月生, 自幼一同长大,一同教养。
    她记得,儿时她与兄长一同启蒙那日,两人皆穿着一样的大红金百蝶穿花剑袖,镶玉紫金冠束发,登着青缎粉小朝靴,站在帝师的面前,一模一样的神色和面容,竟是令阿爹阿娘都愣了片刻,才勉强辨认出兄妹二人。
    她与哥哥只觉得好玩儿,虽然不敢在长辈面前嘻嘻哈哈,却挤眉弄眼传递着孩子间的快乐,一派无忧。
    可在场的王上王后、丞相与帝师,却皆是一脸沉重,她那平日里温柔端庄的阿娘,眼里闪着泪光,捏着帕子偷偷抹眼泪。
    那时,胡子花白的丞相,浑浊的老眼,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看了很久,眼里闪过令王春燕看不懂的沉重神色,然后又看向自己的父母,长叹一声。
    “王上,天命,天命不可违啊...”
    她与兄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眨着两双干净分明的眼睛,看着阿爹阿娘,阿娘却忽然浑身颤抖,扑过来,紧紧抱着他们兄妹二人,凄切抽泣。
    “阿燕...我的好阿燕...是阿娘对不住你...阿娘对不住你...”
    她与哥哥乱收乱脚安慰着阿娘,为她擦去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成串的泪珠。
    “丞相...就按你说的...做吧...”他们的父亲,大夏朝高高在上的王,负手而立,似乎不忍再看下去,只是背过身,阳光逆着他的身影,本正值壮年的帝王,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懂得,那看似平常的一天,究竟怎样改变了她的命运。
    深宫里的岁月悠悠,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燕子南去又来,日子踏在宫墙的陶瓦当上,一块一块,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
    她与哥哥,逐渐在习武骑马、研读经史子集中长大,骑射狩猎、作诗策论,每日的教习内容被排的满满当当。身旁一同长大和陪伴的,都是男儿郎。她从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直到她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兄长出宫,拜访外租家,看到外租家的姑娘,峨眉粉黛,钗环长裙,每日里绣花写字、绘画品茶,风花雪月,岁月无忧,才知,她一身男装,成日里骑马射箭,原是不应当的。
    她望向哥哥,一脸疑惑,于是习惯性向哥哥求助。她的哥哥,一直都天资聪颖,被教习赞不绝口,甚至与她同年,便能与筵席讲官对辩学说,少年神童之名,冠绝天下。
    她少年老成的哥哥,只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紧紧搂住她说,“阿燕,对不起。”
    少年哀伤的神情,恍惚间在王春燕的眼前,与阿娘数年前的抱住她时的脸重合。
    一母所生的双生子,王耀与王春燕是长得极像的。他们的阿娘,本就长得极为英姿飒爽、少见的霜花一般冷清的容貌,赐予兄妹二人的,是毫无阴柔之气的、清逸的容貌。
    多年的教习培育,是一模一样的神态气质、谈吐举止。若是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一起,旁人根本认不出兄妹二人的区别。
    从一开始,王春燕,便注定了会成为王耀的替身,兄长的影子。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4-28 19:13
    回复
      幸而,王庭一直对拜莲教小心防范,王耀兄妹,有惊无险生了下来。那时,老谋深算的丞相,便想到了,若是这对双生子长得极像,可令小公主成为王太子的替身,以防范王太子真的遭到拜莲教的毒手,从而令拜莲教真的从此控制夏朝。
      纵然王上王后有再多的愧疚与心痛,当所有人看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兄妹时,一切皆已注定。
      从那以后,大夏朝百姓,只知有王太子耀。而王长公主,只知有其人,却无人有缘见过公主玉容。
      这是一条,从王家兄妹出生起便注定的路。
      后世的史官,总爱揣测这千古一帝,无出其二的女帝,是否怨恨过自己的父母抑或兄长。若是她知道了,定然要挑起那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眼角尾梢是帝王高高在上的清冷高贵,一派任人评说、凉薄无畏的君主姿态。
      但尚还未被那些雨打沉浮,世事风霜摧残过的少女帝王,一颗赤子之心,却会明明白白告诉旁人,她从未怨恨过,从未。
      做哥哥的影子也好,被人刻意遗忘也好,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肆意享受着少女的风月哀伤也好,她束上发,绑上剑袖,拿起弓箭,翻身上马,与哥哥一起练习骑射武艺、治国经略。
      既然要做兄长的影子,甚至替身,那么,她就必须要像哥哥那样,负担起责任,必须要努力做到像兄长那般,文武两道,举世无双。
      女儿家的娇俏任性、天真无忧,还未觉醒,便被沉甸甸的、冷冰冰的责任压下,再压下,直到再也让人寻不到。
      当同龄的闺阁少女,轻罗小扇扑流萤,点烛西厢描丹青,赏花赏月,与手帕交嘻嘻哈哈岁月无忧,甚至幻想着成为新嫁娘,嫁与一个白衣英气的少年郎时,她在练武场上挥着一柄紫焰银长枪,使得飒飒生风,汗水如雨下,一招一式间,是日益显露的凌厉。夜半烛火下,是背诵研读晦涩难懂经史子集、做策论文章的伏案身影,与教习问答间,滔滔不绝谈论起国计民生、农田水利。
      女儿家的娇俏任性,还未觉醒,便被沉甸甸的、冷冰冰的责任压下,再压下,直到再也寻不到。
      从十二岁那年起,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身为公主,究竟意味着什么。也真真正正开始担负起,身为王室子嗣的责任。
      她是王春燕,是王长公主。
      她也是王耀,是王太子的影子。
      终究是命,逃不过的天命。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4-28 19:15
      回复
        兄妹二人,谁都不敢上前打搅父亲与母亲最后的相伴时刻,只是静静听着属下的报告。拜莲教出手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更早,或许是拜莲教主自觉时日不多了吧,他想尽快在临死前登上王座,于是终于按捺不住对夏王下了手,是王后,用性命保住了丈夫,却中毒身亡,香消玉殒。
        两兄妹跪在殿上,跪了很久很久,大殿里死一般寂静,千盏白烛点在殿堂里,明晃晃照着,只照的大殿灯火通明,却暖不透空气中几可入骨的冰冷。
        良久,久到整整两天两夜过去,外面的天暗了又明,明了又暗,他们的父亲,才终于用沙哑的,仿佛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对自己的孩子说,“耀儿,留在大夏,主持朝政国丧。阿燕,去扶桑,迎接扶桑公主。”
        王耀只觉得喉咙里仿佛有什么热辣辣的、沉重无比的东西,将所有的话语都封锁在内,他抱拳,重重将头磕在地上,硬生生从齿间挤出支离破碎的气声。
        “儿臣...遵旨...”
        大夏国的王太子耀,出使了扶桑,要去赢取美名冠绝天下的扶桑国第一美人,本田樱。这样的消息,一时间轰动了天下九州。
        一个是日光不可夺耀的英杰才俊,一个是如樱娇美的绝色美人儿,这样的新人,简直就是百姓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街头巷陌的人们,纷纷议论着,猜测着两个金童玉女见面时,该是怎样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世间无数。
        却无人知,出使迎亲的王耀,根本不是真正的王耀。而真正的王耀,则躲在王都的幕后,稳住大局。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4-28 19:15
        回复
          (三)
          为了躲避拜莲教中途的明枪暗箭,王春燕一路一直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以雷霆手段镇压,多年以王嗣继任者标准教导的少女,手段心机皆是一等一的出色,在路途前期,风平浪静,没被拜莲教得逞。
          但随着队伍越来越接近大夏国边境,拜莲教也有些着急,于是便铤而走险,派出死士袭击王春燕,那一夜王春燕和近亲侍卫被围困在山谷之中,不过二十人,面对几百死士,奋死血战。
          雨哗啦啦下,王春燕带领着属下,雨水模糊了视线,浑身上下是冰冷湿腻,手中的紫焰长枪上的红缨被血一层层染深了颜色,又被雨水冲刷掉。
          一道冷箭在雨幕中破空而来,刺穿她的肩膀,她将长枪扎在地上,扶着枪柄半跪在地上,发丝贴在脸上,嘴唇因失血过多而发白打颤。她自嘲笑了一声,看来今日自己要殒命于此,还好,不是兄长。这样,大夏朝,就还有希望。
          只是可惜了这些兄弟,与自己一同长大,对自己兄妹二人,忠心耿耿,更从未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于她。
          但此时,却见山谷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几千穿着扶桑国服饰的兵马匆匆赶到,为首的将领,操着一口不慎流利的大夏官话,大喊“奉姬君之命,特来救驾大夏太子!在下一时未找到太子殿下被困之地,还望殿下海量!”
          如同天籁之音,王春燕眼里闪起求生和希望的光,她站起身,第一次从心底正视这以美貌之名冠绝天下的小公主,原来心思如此缜密,为防止来迎亲的太子有危险,专门派军队来相迎,还来得这样不早不晚正好,怕是一直在关注迎亲队伍的动向。不论如何,都证明了这位小姬君,绝不仅仅空有美貌。
          她忽然对这位小公主起了好奇,有些期待与她相见时,她究竟会是怎样美丽又聪慧的女子了。
          最大的惊险度过以后,一路便再无波折,来到扶桑王庭。王春燕的伤口也被亲信悉心处理照料好,将女儿身的秘密瞒得密不透风。
          抵达扶桑王庭那日,扶桑国君设立宴饮,为大夏太子一行洗尘。为了让两个新人尽快培养起感情,扶桑国君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只为让自己美丽的女儿,能令这位少年英杰一见倾心,从而保佑扶桑的安宁。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4-28 19:16
          回复
            王春燕坐在宴席上宾,因为伤口未愈,以果汁代酒,与扶桑国君王后交谈甚欢,头发以玉冠高高束起,如玉容颜神采奕奕,既有枫叶一般冷清的出尘绝色,又有少年意气的英俊威仪,举手投足带着习武之人的干脆利落和出身王族的贵不可言,好一个文武双全、光彩夺目的少年郎。
            宴席设在水榭中,四面仅以薄纱阻挡,缥缈水汽被清风夹杂着,温柔抚过薄纱,送入其中。无数红莲花灯顺着水流漂在湖面上,触目所及,不知是水中星辰,还是空中河灯。
            一艘画舫,船头吊着盏素净的软烟罗灯,缓缓从幽深之处驶来,不知何处传来清雅的、空灵而清脆的琵琶声,风拂过,无数细小的、粉白色的樱花瓣纷纷扬扬在水榭四周飞舞。一片花海中,王春燕眯起了眼,看见那落了无数花瓣的画舫更近了,影影卓卓的一道身影,在花瓣间、纱帘间缓缓起身,手执一柄白玉折扇,踏着木屐,一步步以温柔妩媚的步伐,从船舫走出,先是一双穿着白娟袜,踏着木屐的脚,半隐在绣满绿蝶的素青衣摆下。抬眸而上,素手一双,灵巧开扇,手指飞舞间,绘着灼灼八重樱的扇子蝴蝶一般穿梭在漫天花雨间。一双清冷的眼睛在覆着面纱的面容上,似乎是在看着坐在上首的王春燕,又似乎,是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身形端庄而不失温婉移动,一步步踏过来,身上以掺了银丝绣成的绿蝶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随时要飞舞着缠绕着这美人儿,让她化蝶归去。
            此时,她已踏定在画舫船头,王春燕一时有些看呆了。她从未,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即使看不到她的容颜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只看她抬手间如玉的肌肤、纤细的手指,在白玉扇骨间便令美玉失色。
            她的身上,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女的娇柔妩媚,以及属于女子独有的美好与温柔。仿佛这扶桑国遍地盛开的,大团大团锦簇的八重樱。这般的恰好,多一分,便成了过于轻佻的魅惑;少一分,便成了失了神韵的空有美貌。只正正好,便是扶桑国的姬君、天下第一美人,本田樱。
            当真是樱一般的女子。
            正当王春燕第一次被女子之美所动容时,却看见她,极其稳重抬起脚,向水面踏去。一时间她吓到站了起来大步向前“公主这是要做什么!小心!”
            却见本田樱稳稳当当迈出了身形,踏在水面上。原来是提前埋好了木桩,只是看上去像踏水而来,明月当空,如在月光中走来的辉夜姬,美不盛收。
            一阵哄笑,扶桑国王连忙上前拉住了王春燕,用饱含深意的笑容对她说,“太子殿下莫要担心小女,这是小女为迎接太子殿下,特地安排的舞蹈。”
            王春燕一时间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不顾周围人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光和宾客们的低声笑语,坐下来继续欣赏舞蹈。
            在水面踏着木桩飞扇起舞的小姬君,对人们的欢声笑语闻若未闻,只是神色平静继续着舞蹈,不曾分心。
            只是当她踏上水榭的台阶时,忽然抬眸看了王春燕一眼,那双好似含着晨雾般朦胧的眸子,定定撞进王春燕的眼底。
            不知怎的,王春燕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孩儿,能看透很多东西,有种在她面前,无处可遁的透明感。但还未来得及她多想,那如雾一般的眼神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娇柔的,干净分明的眼神,她一步步边舞边走,来到她座前,向她跪拜行礼。
            “小女本田樱,见过太子殿下。”
            一声“太子殿下”,瞬间敲醒了王春燕,掩下眼底的慌乱迷失,恢复属于太子的沉稳沉着,不知怎的就忽然有些失落。在她眼里,自己究竟是谁?
            是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大夏朝的太子殿下?
            只是初见时的惊艳,漫天的花雨,满湖的河灯,她立在厅堂之中,绿蝶随身形起舞,鬓角成串的绢花摇摇晃晃,银铃发出细碎的声音。
            便足以,铭记一生。
            成为永不退色的,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4-28 19:17
            回复
              (五)
              拜莲教不出所料,趁“王太子”离开大夏,对王庭出了手。刺杀王太子的失败,令拜莲教一时慌了阵脚,心生一计,便将注意打在了传说中一直在深宫闺阁之中,天生有不足之症的王长公主头上。
              拜莲教教主言如今朝纲不正、天怨人怒,以是上天一直降下蝗灾,惩罚大夏。若想平息上天怒火,需要一至阴体制的女子,斋戒沐浴,终日祈祷,以纯阴体质奉养天神。王长公主与王太子一母同胞,又生于元年元月元日元时,为万元归一之命数。王太子为储君,有至阳龙命,而王长公主,自然就是至阴之命。
              这样煞有其事的胡说八道,拜莲教护法眼睛也不眨得在拜莲教举行的盛大的祭祀典礼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神棍一般说道,说若是王长公主心甘情愿为天神献祭,便可永葆大夏再无蝗灾。
              拜莲教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羞辱王庭,进一步削减王庭的威仪权力,顺便趁着王太子不在,尽快架空朝政。但他们并不知道此时去扶桑国的王耀其实才是王长公主,而真正的王耀,在王庭中主持大局。
              但王耀敏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拜莲教有何信心说只要有献祭便能永无蝗灾?这些年来,虽然白莲教对治蝗之法确实有一套,但蝗灾却随着旱涝年年发生,只是不及以前那般规模大到赤地千里的地步。他突然意识到,莫非...
              顾不上拜莲教在京城中的步步逼近咄咄逼人,王耀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下江南调查,江南之地,为天下粮仓,却年年涝水,年年蝗灾。这实在不合情理,因为自古一般是“旱极而蝗”,却少有因涝生蝗的,从前他一直将目光放在拜莲教本身,却忽略了这一点。
              不曾想,不查不要紧,一查只觉得满身气血上涌,怒气再也控制不住,只想提起赤霄剑斩尽那些**!
              江南是世家大族的聚集之地,这些名门世家,是晋朝因八王之乱而南迁的贵族,以簪缨贵族自称,在当地常常霸山占泽,自建坞堡部曲,拥家兵而成一方豪杰。不仅如此,他们还占据了江南之地五分之二的土地,甚至还一步步蚕食吞并剩下的百姓田地,垄断南方粮食供给。粮商与其勾结,沆瀣一气抬高粮价,赚的盆满钵满。
              江南之地,湖泽之国,八水一山一分田,田地稀少,多种植水稻。为了多些稻田,江南百姓常常淤泥于浅泽,堆砌成田,曰为垛田。这本没什么,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为了多产粮食,大肆拦截湖泽水流,建造垛田,以至于湖泊堵塞,蓄洪分洪能力一再下降,江南梅雨季一旦来临,便会因湖泽无力调解和淤塞而泛滥成灾。届时世家大族的田地可以依靠部曲家兵排水建坝而保住,普通百姓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田地被洪水淹没。百姓不能自给自足,便只能到市场上去买粮。届时能供给市场的就几乎是世家大族,而涝季一严重,他们便共同囤积粮食,哄抬粮价。
              至于蝗灾,则更可恶。世家子弟多好斗鸡取乐或养鸟听鸣,是以山鸡野禽价格一涨再涨。天灾人祸双重压榨下的百姓,为了生计便多去山林田间捕捉鸟雀,而鸟雀禽类却是蝗虫天敌。失去了天敌制衡的蝗虫,自然会泛滥成灾。如此恶性循环,百姓愈加贫困,不得不卖田于世家,失去田产,成为世家部曲奴仆,而世家的势力也一再壮大。
              三十年前,南方的世家还未意识到禽类克蝗虫,以是在那场蝗灾中同样损失惨重。直到拜莲教横空出世,白莲教教主发现了这一现象,便在其教势力发展壮大时与当地豪强士族勾结,指点世家将山禽放养入自家田地,加之驱赶草药辅助,确保世家的田地安全。
              原来,拜莲教能在短时间内发展如此迅速,还真是要感谢南方这群自恃清高,连王庭也瞧不起的,“礼乐名门”呐。
              王耀冷笑,如今拜莲教声势如日中天,从蝗灾里发的人命财也足够多,世家也担心若是太过欺压江南百姓,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民变,因此打算收手,彻底整治蝗灾。
              但在此之前,却不能不以此做文章,来刁难王庭。
              甚至他可以想见,若是王庭拒绝将王长公主献祭,他们就在今年令蝗灾涝灾更严重,重到如三十年前那般饿殍遍地的地步,然后再将所有灾祸的根源推脱给王庭,让王室承接所有民众的怒火,届时怕是民变四起,江山动荡。而此时,拜莲教再联合南方士族起兵谋反,便可名正言顺取代王庭,建立新政权。
              怒火灼烧着所有人,这群没人性的**!为了权力不惜令生灵涂炭,百姓易子而食!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04-28 19:18
              回复
                顾不得身份暴露,王耀召集了十万精兵,挥师南下,先从部曲坞堡林立的江南世家下手,摧垮了拜莲教幕后的支持势力,再去收拾拜莲教便容易得多。
                这一场仗打得惨烈,江南大族扎根南方多年,熟悉地形水战,又有坚实的坞堡易守难攻,丰厚的存粮足够支持长期作战。
                南方战事四起,而王春燕却在战事起时刚离开大夏境内,为了她的安全,王耀没透给她半点风声。直到王春燕踏上大夏朝的国土,迎亲的队伍走到距王都两个月脚程的地方,才从驿站驿丞的嘴里,偶然间提起南方的战事,说如今南方战况惨烈,血都染红了扬子江。
                王春燕听得咯噔一声,这么大的事王兄竟一直瞒着我,怕不是亲自上了战场。顾不上旁的,简单交代几句,吩咐迎亲队伍在后面慢慢赶路,自己带着两个亲信提起紫焰枪,快马加鞭就往京城赶。
                两个月的路,日夜不停快马加鞭,生生用了半个月赶到,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连睡觉都把自己拴在马背上,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鲜血淋漓,才赶到王都。却不料刚到王宫,还来不及询问父亲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听到军报,说王耀被围困水岛,失踪了。
                数日来的焦虑不安、心慌疲惫,一齐压在心头,猛地听到这样的消息,王春燕再也忍不住,单膝跪地,一口血生生呕了出来。
                “阿燕!”父亲焦急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她用手一抹嘴角血迹,以枪杆撑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拉住父亲的胳膊,“父亲,阿燕没事。不用兴师动众。”
                夏王皱起眉,“不成,你一个女子,身体本就娇弱,别任性,若你也出了事,我该如何是好啊!”
                她抱拳面对父亲,“父亲,请您赐孩儿枯骨草!”
                夏王手一抖,“你胡说什么,为父听不明白。叫你去休息就去!来人,送公主下去休息!”
                “父亲!”她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以额贴地,“请赐孩儿枯骨草!”
                夏王嘴唇发抖,“来人啊!都反了么!孤叫你们送公主回去!”
                “您若是不答应孩儿,孩儿便跪死在这儿!”
                “你放肆!哪儿有什么枯骨草,你听谁骗你的话!还不快***回去!”
                “父亲!王兄危在旦夕!父亲不能舍不得孩儿了!”
                夏王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强忍着不掉下来,“你王兄天命庇佑,自然会无事。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如今拜莲教正四处找你,你只需要待在王宫里就是最安全的。莫要让为父再担心你了,阿燕。”
                “父亲还想要自欺欺人到几时?!除了孩儿,还能有谁能救出王兄!为了大夏,为了王兄,阿燕什么都可以做!请父亲赐孩儿枯骨草!”说着,她一声声重重磕向地面,额头与大理石地板相击的声音,一声声敲打在人心口,痛极,无奈极,恨极。
                “请父亲赐孩儿枯骨草!”
                “请赐孩儿枯骨草!”
                “求父亲成全!”
                直至头破血流,王春燕满脸鲜血。
                “够了!阿燕!”无奈的夏王终于败下阵来,他蹲下身,颤抖着搂住女儿,声音苍凉无边。
                “阿燕...你何苦...我的女儿...你本该是我的掌珠...一生无忧啊...”
                王春燕惨笑一下,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与血水,回报住父亲,“阿燕是大夏的女儿,这是阿燕的责任...父亲...阿燕不怪你们...”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9-04-28 19:19
                回复
                  一将功成万骨枯,相传,枯骨草,乃是三百年前女战神莫邪的血液浇灌白骨,从战场上万人死绝的累累尸骨中长出的一种草。那位女战神,天生神力,骁勇善战,更奇特的是天生无痛觉,更没有寻常女子那般来葵水或是会生育的体质,是天生的女武神。
                  莫邪女将,戎马一生,一条九节银鞭使得出神入化,手下亡灵不记可数,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漫漫将途,路上是森然白骨。因此战死沙场后,因为体内怨气过重,生生催出了枯骨草。
                  后来,民间传说,若是女子服下了枯骨草,便可如莫邪女武神一般,天生对痛觉无知,体内暗含神力,但却会如她一般,此生不能再如寻常女子一般生育。
                  但,三十年前,昊朝来犯的时候,确实有位女将,以身印证了传说的真实性。那位女将乃是一位边关将领的小女儿,父亲在那场战争中死去,兄长伯舅被昊人砍去头颅,姊妹母亲等女眷被昊人掳走沦为女奴。她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在茫茫大漠中找到莫邪女将战死的古战场,吞下枯骨草,以一介未习过武的女流之身,投入军营,上阵杀敌,为家人报仇。
                  一介女子,怀着对昊人的无尽恨意,斩杀无数昊人,手下亦是白骨累累。
                  可惜,后来因为中了昊人的埋伏,战死殒命。而她死去的战场,在相互交叠的、密密麻麻的尸首和被鲜血泡透的沙土之中,也长出了一株,开着白色的、好似一尘不染的纯洁的小花的草木。
                  这便是枯骨草了,用无数鲜血亡灵浇灌,从累累尸骨中长出,看似无害,却无端让人觉得害怕阴冷。
                  大夏国的人将这株草药带走,封存到王庭密阁之中。这样诡异又邪祟的花,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并不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利用得当,或许也能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因此便交由王庭保存。
                  王春燕的父亲,大夏朝的王,双手颤抖着,将一颗平淡无奇的,放在盒子里的药丸递给女儿,用悲凉的声音说,“阿燕...若是...可以...就不要吃这东西了...若是...我叫太医们把这草药制成了药丸,或许...能减轻些你的痛苦...”
                  她以手覆上药盒的盖子,“父亲,孩儿明白的。阿燕答应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吃下它的。”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9-04-28 19:19
                  回复
                    (六)
                    “太子殿下!您可看清楚了!这个人究竟是谁,您可认得?!大夏的将士们啊,你们可看清楚了!站在你们身边的那个人,可是个冒充太子的骗子!我们手里的这位,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王春燕手中的虎符被狠狠掐在手心,尖利的边刃因为过于用力而深深攥入掌心,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掉落,落在地上,一片寂静里,落在在场每个官兵的心里。
                    她的哥哥,被称为举世无双的少年郎,大夏朝的太子,穿着薄薄的单衣,被绳索五花大绑,遍体鳞伤,额前碎发狼狈贴在脸上,他淤青干涩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双永远炯炯有神的、明亮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她,翻滚着浓烈的情绪,无声告诉着她,
                    杀了我!快杀了我!
                    士卒皆沉默着,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
                    立在阵前的、一身戎装握着虎符的太子殿下和被叛军俘虏的、狼狈不堪沦为阶下囚的太子殿下。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沉默,不会持续太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这关乎战场的局势。王耀知道这一点,王春燕也知道这一点。
                    若阶下囚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那么他们,还会听从阵前的这个冒牌货的命令么?
                    若是因为他们的进攻,令叛军恼羞成怒杀了太子,那么在场的士兵,会逃得过王庭的怒火么?
                    死局,绝对的死局,在场面上无声蔓延,官兵的士气已经开始低落,犹豫和恐惧,令他们手中的弓箭,逐步放下。
                    王耀瞪着眼,血丝密布,眼里的焦急愤恨越来越浓烈。
                    王春燕!你在做什么!杀了我!杀了我!
                    若我是真正的太子,他们会以此为要挟的!你不明白么?!
                    王春燕!杀了我!做你该做的事!
                    杀了我!杀了我啊!
                    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大口的空气充进肺里,是无数细密的银针,扎进五脏六腑,痛得避无可避。
                    悄无声息从袖子中拿出药盒里的一粒药丸,送进嘴里,硬生生咽下。
                    无边的痛和阴冷,顺着浑身静脉,倒行逆施一般冲撞进每一寸肌体,冷汗密密麻麻从额头冒了出来,聚集在眼睫毛上,扭曲了眼前一切的光线和血,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光与血的画面。
                    马蹄声、刀斧声、风声;血腥味、汗腥味、尘土味。
                    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仿佛从身体里一点点剥离的生的感知。
                    她听见她用极冷极冷的语气,说了什么。
                    “不过是个西贝货,你们也敢拉来欺诈,当真可笑。”
                    她感到浑身如压上了千斤的石头,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骨头里透出疼痛。
                    从卫兵手里无意识抢过弓箭,整整五十石的大弓,是她以前从未能拉开过的。
                    弯弓,放矢,铁箭破空而去,血莲应声绽开。
                    她睁着眼睛,瞪大了眼,才硬生生逼回眼中的泪水,泪水一点点倒流的感觉,比她受的肩伤更痛,痛到灼热了她的眼睛,几乎让她觉得眼睛要瞎了。
                    阳光,真的好刺眼,刺眼到她差点看不清哥哥眼里的释然与欣慰,刺眼到她差点看不清那张如玉的脸上,露出的,解脱般的笑。
                    她看见她的王兄,嘴唇动了动,用微弱的力气说了什么。
                    “阿燕,走下去...代我...走下去...”
                    刀斧相接的声音、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都与她无关了。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没有痛觉与嗅觉,是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只需要握紧手中的紫焰枪,便可驰骋于千军万马之中,所向披靡。
                    王春燕十五岁那年,她不再是王春燕。
                    她是王耀,大夏朝的太子耀。
                    太子耀领兵十万,扫清南方士族叛军,肃清环野,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无人可挡。
                    战神之名,威震天下。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4-28 19:20
                    回复
                      王春燕极其冷的,勾起了嘴角,无尽的嘲讽和寒意翻滚着从她身上蔓延开,帝王威压在此刻、这个尚还年轻的储君身上淋漓尽致,“哦?国师此言差矣,若论失德,丧尽天良,亵渎神明,孤还是要甘拜下风。”
                      说着,她抬手打碎了一旁的祭酒杯,清脆的一声落下,号角声呜呜吹响,无数兵甲武器碰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冲破无数围观的百姓,团团将祭台包围。
                      百姓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也有人破口大骂太子胆敢亵渎神明,有违天德,是暴君。列兵抽出刀刃的声音齐刷刷想起,用冰冷的眼神扫过,让百姓们纷纷闭上了嘴。
                      国师阴沉一笑,“太子您这是...准备做什么?您是要在史书上写下一笔,失民心,行暴政的罪名么?如今这么多百姓看着,您准备如何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呢?”
                      她一抬手,解去头上沉重的弁冠,随手扔到一旁,如玉的脸完完整整露了出来,是不含任何温度的,仿佛目空一切的冷意。
                      “我要做什么...国师,我记得你好像...自称为现世神明吧?”微微抬起下巴,睥睨台下一眼,拜莲教的众徒皆被士兵用刀剑控制住,无法动弹,只破口大骂,斥她为暴君,又被士兵掌诓,塞上布团。
                      “太子殿下记性不错,本尊为金莲使者,乃是西方极乐世界佛祖座下莲转世,真真正正的神明。”他的声音提高,祭坛特殊的设计,令他的声音清晰古朴回荡在祭坛周围的每个角落,浑厚报拙,当真是像极了出尘绝世的神明。
                      她手放在剑柄上,缓缓地抽出宝剑,看着国师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故作高深的淡定一点点破碎。
                      赤霄剑的剑锋摩擦着大理石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缓缓走近,任由对方一步步后退,一点点露出惊恐的表情和动作,忽然仰天大笑,声音清清朗朗,如日月乾坤,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她翻手挽剑,赤色的剑锋化为一道残影,眼中精光乍现
                      “便要弑神!”
                      剑锋噗嗤一声没入躯体,胡子花白如盘虬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了一辈子的拜莲教神明,用不敢置信的、充斥着无尽怨恨和不甘的眼睛盯着她,倒了下去。
                      她转过头,俯临高台,冷冷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孤,乃大夏太子耀,受命于天,真龙之子。尔等妖教余孽,要么归顺于孤;要么...”她拾起剑柄,剑锋所指,无不令人胆颤肃穆、下跪臣服。
                      “斩立决!”
                      她一撩衣袖,径直走下祭台,早有准备好的人来到高台之上,宣读拜莲教百条罪状,勾结士族、放纵蝗灾、收刮民脂民膏、强抢民女、抬高粮价、欺世盗名、愚弄百姓,条条罪状,罄竹难书!百姓们只觉得如当头一棒,猛地惊醒,原来自己,竟然被这样愚弄欺骗,民愤四起,竟然不顾官兵阻拦便想往死里揍拜莲教教徒。倒是官兵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系数押下去,收关监狱听从发落。
                      当然,一路上百姓的拳脚相加,只要不是太过分,官兵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任谁认清了这些教徒的嘴脸,都会忍不住上前打死他们。
                      自此,祸害了大夏朝三十余年的拜莲教,分崩瓦解。
                      第二年秋,现任夏王驾崩,王太子耀继位,立扶桑国公主为后。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9-04-28 19:21
                      回复
                        (八)
                        夏王耀,是大夏朝近百年来,最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的君主。
                        登基数十年来,他增设科举取士人数,任用出身寒门的庶族子弟、打压贵族门阀,抑制土地兼并。兴修水利、劝课农桑,轻徭薄赋,与民休养。治下太平和乐,一片盛世安宁。
                        但同时,他也不忘厉兵秣马、操练军队,枕戈待旦,直待一声令下,便可大军出发,所向披靡。
                        夏王耀知道,与昊朝的五十年之期已快到,而昊人速来凶残狡黠,且一直对中原垂涎已久。所谓永葆和平,不过是虚妄。大夏与昊朝的战争,早晚会再次到来。
                        倒不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夏王轻飘飘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留满朝臣子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或胸怀壮志,力图建功立业、或忧心忡忡,仍然没有忘记昊朝南下侵略带来的、骨子里的恐惧。
                        一双素手握着张写着奇怪符号的字,边收紧边发抖,指尖一点点将纸挫烂,然后忽然顿了一下,疯一般将其撕成碎片,丢到痰盂中,将一本书用烛火点燃,一同扔进去引燃。
                        泛着雾气的眸子,映在火光里,令人看不透层层朦胧后隐藏的暗流。
                        “王后可歇息下了?”熟悉的声音低低在宫殿外响起,听得出刻意压低声音的痕迹。
                        “回王上,王后刚歇息下。可要奴婢进去通报?”
                        慌乱用盖子将痰盂盖上,遮住火光,打开窗户散去焚烧过的烟味,她,低低咳嗽了几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表情,款款走了出去。
                        “王上,小女还未歇息。”她走到年轻君王的面前,福身行礼,抬眸时是素日里的温柔端庄。
                        “我可打扰到你了,阿樱?”君王伸手将她的双手拢起,深秋的夜露水重,君王抬起她的手哈了一口热气,试图温暖这双漂亮的柔荑。
                        虽然君王并不知道,她长年累月不觉冷暖,不知道她的体温永远低于常人,是没什么温度的、温凉的。因此那双手被她捧着,只觉得一片温和的凉意。
                        但王后只是浅浅一笑,每次都似乎很温暖的样子。
                        “无妨,小女也有些睡不着。”她顿了顿,眼神闪了一下,“今年小女的母国送来了些家乡独有的食材。小女甚是思念家乡味道,想做些家乡小食给您尝尝,您可愿意?”
                        君王点点头,温柔一笑,揉揉王后干净整齐的短垂发,揉得有些凌乱,又乖巧帮她梳理整齐。
                        “那便麻烦王后了,我今日也算有口福了。”
                        一旁的侍女们噗嗤一笑,趁君王将她们打发走,在走廊下咬着耳朵。
                        “王上可真疼爱王后啊,他们的感情怎么这么好。”
                        “谁说不是呢?都说君王薄情,可咱们王上,真真是个痴情种儿,这偌大的王宫,除了王后没半个姬妾,王后娘娘可真幸福。”
                        “哎,若是我能遇到这样的好夫君该多好啊!如此玉面郎君,文武双全,又这般专情温柔……”
                        “咱们王上,满大夏,不,是满天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哎呀你们呐,光顾着犯花痴,怎么也不想想,王上王后什么时候能圆房啊,这都十多年了,咱们连小王子的影子都看不到呢!”
                        “我说你小姑娘家家的,说这也不嫌害臊!咱们娘娘刚封后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至今都未调养好身子。王上这是怜惜娘娘,从来舍不得伤害娘娘,你们懂什么!”
                        且不论宫女们如何仗着王上王后温和好说话,不轻易与人为难,在远远的廊下嬉笑一团,少女清笑声远远传来,合着凉亭翘角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叮叮当,一阵清脆,趁得秋夜晚风送爽,轻抚人鬓角发丝。
                        本田樱提着食盒来到凉亭,放下窗户,有些无奈摇摇头,“王上还是这般,不知天冷。您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啊。”
                        君王手肘撑在桌子上,以拳抵额,斜着头,眉眼弯弯,“好,王后教训的极是。我依王后的。”
                        摆开食盒,是精致的,各式花样的和菓子,漂亮的令人不忍下口。
                        “小女的母亲曾教小女,若是觉得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便不再那么苦了。”她坐下来,用竹签轻轻扎起一块糕点,小口咬着,眉目间是温柔如樱花的笑意。
                        “是么?那王后还真的教了我一个好方法了。”君王学着王后,拿起竹签将甜点整个塞进嘴里,大大咧咧含糊不清嚼着。
                        王后噗嗤一笑,拿着帕子轻轻拂去君王嘴角沾着的碎屑。
                        “莫要着急,您若是喜欢,小女常做给您。好吃么?是不是有些太甜了?”
                        “好吃,真的很好吃。”君王又塞进一块糕点,两颊鼓鼓囊囊,倒像个贪食的孩子。
                        “很甜……不……不够甜,阿樱下次多放些糖,我爱吃甜的,甜的……甜的好吃……”
                        甜的好啊,心里苦的时候,吃一点甜的,便没那么苦了。
                        虽然她其实什么味道都尝不到,任何食物在她嘴里不过是味同嚼蜡。
                        “那……听说您下个月就要出征了,小女……可以做些现成的让人送去军营?”
                        君王楞了一下,眼底很快划过一道暗芒,转瞬即逝“可会麻烦王后?若是麻烦,便不必了。”
                        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淡淡的雾气,轻轻摇头,额角流苏随之摇曳。
                        “不麻烦的,只要您能喜欢。”
                        君王盯着糕点看了一会儿,笑着点头,神色如常。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9-04-28 19:21
                        回复
                          冬季的脚步才刚刚到达,当第一片雪花从北部草原飘下的时候,军队的号角便已响彻云霄。
                          分不清是谁先动手的,大夏与昊朝无可避免的一战,终是爆发了。
                          夏王御驾亲征,坐镇北部大营,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将北部关卡守得固若金汤,只待来年开春,冰雪一消融,便挥师北上,与昊朝决一死战。
                          然而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发生了。
                          时刻担忧着面临夏朝报复的扶桑国,终于还是倒向了昊朝,任由昊朝借道甚至供给兵马粮草,令数万大军偷袭北部大营。若非夏王在军事上有不世之材,常年征战经验丰富,这一场仗,不知会给夏朝带来多少兵马损失。
                          但无论如何,扶桑国的再一次捅阴刀,还是激起了夏朝的新仇旧恨,朝堂之上,请求废后的折子雪花般飞到北部大营的夏王桌几上。
                          君王的无声沉默,更激起了朝臣的激愤,连带着将立后多年却独占王宠、一无所出的罪名一齐清算,“妖后”、“魅惑君主”、“妲己再世”、“红颜祸水”的骂名一齐指向这位来自扶桑国的王后。文人们一日日口诛笔伐,唾沫横飞,只将她骂到天下人皆唾弃厌恶的地步。
                          顶着这样的非议,王后依旧如往日般端庄知礼,温柔高雅。安安稳稳一如往昔。
                          正当年轻的君王敲着桌子,思索着这帮文人们是不是太闲了,可以给他们找点儿事做,省的他们把笔杆子戳进王庭后宫的时候,却听见属下来报,说王后亲自来军营探望。
                          君王猛的站起身,眼底溢出喜色,随手一挥将桌上碍事的奏折扫落,大步走出营帐,看见一辆简简单单的车马停在大营外,清秀的身影裹在一件开着梅花的大红披风里,从车上下来,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透过飘飞的大雪落在她身上。
                          王春燕大步向前,执着她双手,将披风的兜帽给她戴上“冰天雪地的,你不在王都待着,怎么自己偷偷跑来了。也不提前通报我一声,路上多不安全呐。”
                          “无妨,王上。”她轻柔摇头,嘴角漾起笑意,“没人知道,小女才安全。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小女反而出不来。”
                          君王眼底划过愧疚之色,抬手将王后搂进怀里,用臂膀为她挡风,“委屈你了,阿樱。你别担心,那些文臣,不过是自以为清高罢了,满口礼义廉耻,私下却酸腐不堪。他们的嘴,我自会想办法堵住。”
                          “王上言重了,终究是因为小女身份尴尬,令您为难。”
                          “好了好了,莫要再这般了,我带你进去,外面冷。”说着,就扶着王后的臂膀,小心牵着她走过雪地,回到营帐内。
                          王后摇摇头,“王上您怎么不在营帐内燃起炉火,这屋子里这样冷,您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又穿的这样单薄。”
                          君王一怔,不动声色笑着说,“今日事务多,一时间忘了。多谢阿樱提醒,来人,快生上炉火!”又自觉接过王后递给她的披风,利落披上身。
                          笑着摇头“阿樱可满意了,我的好王后?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提醒我添衣取暖,连我来了北部大营都逃不过。”
                          一旁的侍女见此相视偷笑,小声调笑着这对老夫老妻。
                          “那您倒是记得啊,您总记不得,小女又有什么办法?”说完,又示意侍女提上食盒放在桌子上。
                          “阿樱是专程来给我送吃的么?阿樱真好。”君王满脸高兴和温柔,急切走过来打开食盒,三层高的盒子,每层装着各式精致的小食,最下面的底座是极其精巧的炉子,燃着炭火,为吃食保温。
                          王后走过来坐下,将盘子一一摆开,布好碗筷,将竹筷递给君王,笑意盈盈。
                          正当君王准备动筷,突然营帐毛毡帘子被撑开,一声爆呵想起“王上慢着!吃不得!”
                          君王筷子顿了一顿,抬起头,丹凤眼微眯,凌厉的冰霜冻结成剑,直直射向来者。
                          是丞相,带着一队士兵,刀戈相击,将营帐围得严严实实。
                          君王指尖收紧发白,生生折断筷子,抬手将断了的筷子一甩,直直扎进地毯里,露出一半因余力未卸去而发颤。
                          “放肆!丞相这是要谋反么?!”
                          “微臣不敢!微臣是救驾而来!王上,斥候亲眼看见扶桑细作与王后的车马有过接触,这食盒,乃是扶桑人交给王后的!微臣一听到通报,立刻带兵赶来,绝无谋逆之心!”
                          “混账!放肆!你敢诬陷王后!孤念在你是三朝元老,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不治你罪!现在立刻下去,否则孤绝不客气!卫兵!统统给孤下去!违者军法处置!”君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向前几步,居高临下。
                          “我看谁敢!老臣今日,以项上人头和九族性命担保,绝无对王上的不臣之心!可王上被王后所魅惑,已经被蒙蔽欺骗!老臣今日,乃是在清君侧!”
                          闻风而来的将领和随行的官员聚集而来,一个个挤进营帐,片刻便将王帐填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无声沉默,只是看着坐在营帐王座上的夫妻二人,然后跟着丞相一齐跪下。
                          丞相跪行在地上,上前几步“老臣绝无二心!请王上明鉴!若老臣敢诬蔑王后,便立刻血溅五步!倒是王后!既然您有与扶桑勾结的嫌疑,何不以身试毒!以自证清白!”
                          “请王后以身试毒,自证清白!”
                          “请王后以身试毒,自证清白!”
                          王后从事变的一开始,便垂眸一言不发,听到丞相提到自己,手指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说话。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9-04-28 19:22
                          回复
                            君王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恍惚间与多年前重叠,她猛的回头看向王后,面上无喜无悲,手握成拳,紧紧攥着,攥到手上青筋暴起,指间缓缓渗出血液,一滴一滴,滴到铺了羊毛毯的地上,消失不见。
                            王后缓缓起身,素手直接捏起一块和菓子,慢慢望嘴里送。
                            “阿樱!别吃!”她回身上前,一把打掉她手中的糕点,却还是晚了一步,和菓子缺了小小的一口,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阿樱吐出来!快吐出来!阿樱!来人!传太医!”她拉着王后的手,脸上的冷漠碎成焦急和惊惧。
                            王后忽然就笑了一下,眉眼间尽是温柔隽丽,却那样的脆弱,这脆弱之美,像被微风轻轻吹散的樱花。
                            一瓣瓣,缓缓飘下,却最终落到流水中,随水逝去。
                            她的薄唇,轻轻张开,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她红色的披肩上,染上白花,开成一片红梅。
                            君王感到怀中的身躯无力虚弱倾斜在她身上,那么单薄,那么易碎,以至于她觉得她怀里躺了一片洁白的羽毛。
                            可君王挽的开五十石的弓箭、训得了草原上最烈的野马、于千万人的战场之中出入如无人之境;却托不了,这片轻轻的羽毛。
                            她踉跄着,随王后的身形跪坐在地上,王后被她半拥在怀里,呼吸声支离破碎,似乎每一次的喘气都极为痛苦,却又被极力忍耐。
                            君王的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好沙哑着,唤了一声。
                            “阿樱……”
                            一如那年,她第一次唤她的模样。
                            每个人都沉默着,看着她们,沉默死寂一般蔓延,却无一人出声打扰。
                            或许,是对君王的一种怜悯。
                            王后纤细的手,无力又轻柔抬起,覆在君王的侧脸上,那张如玉清俊的脸,俊雅得雄雌莫辩,却在线条里糅合着饱经风霜的坚毅勇敢。
                            “天冷……的时候……你……记得添衣……”
                            君王的眼眶很红,殷红的样子赤色墨汁滴在水中,又悄然晕开。
                            但却半滴眼泪也没有。
                            她的身体,早已连眼泪都无法流下了。
                            “好……我答应你……”
                            “喝酒……记得要先用温水……温一温……”
                            “好……”
                            “沐浴……过后……记得……擦干头发……再就寝……”
                            “好……阿樱……我答应你……你说什么”君王哽咽了一下,复又回答,“我都答应你……”
                            “王上不可!”有朝臣叫出声,却又被人按下肩膀,抬头一看,是丞相。
                            胡子花白的丞相,看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安静,望向上面,眼里是满满的悲悯。
                            “那……小……小女……”她艰难抬起头,君王急忙用手撑着她的头,将她凑近自己耳边。
                            “唤您一声……阿……阿燕……”话音未落,她破碎的呼吸,蓦然停止。
                            君王怔住了,手臂一点点收紧,下巴靠在王后的头顶,闭上眼。
                            “我在,阿樱。”
                            阿燕。
                            我在。
                            君王抱起了王后,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大跨步离开了营帐,留下群臣相顾无言,叹息着散开。
                            雪下得那样大,纷纷扬扬覆盖了边塞的一切,白茫茫一片的孤寂清冷。
                            君王将王后放在洁白的、一尘不染的雪地里,用袖子擦去她嘴角已经风干的血迹,平躺安宁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这晶莹琉璃世界中睡着了,做了一场美梦。
                            在梦里,年轻的君王,抬手拆下束发的发冠,三千青丝披散而下,柔和了那张平日里清冷威仪的脸,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属于女子的美。
                            然后挨着她的身体平躺在雪地里,轻柔拥她入怀。
                            以天为被,以雪为席。日月为证,死生同衾。
                            “再陪我一会儿……最后一会儿……阿樱。”她的声音被揉碎在了风雪里,消散在了天地间。
                            “我以后……便是一个人了……”
                            “阿樱,你莫要心疼我……我不会痛的。”
                            “等来年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回家乡,看樱花,可好?”
                            她掏出怀中被挤得变了形的和菓子,被咬过一口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然后,缓缓塞进嘴里,一点点咀嚼着。
                            阿樱,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日这么笨。
                            藏毒的地方,至少要换个地方啊。藏在指甲里,是生怕我发现不了么?
                            又笑了一声,她的阿樱,不就是故意让她发现的么?
                            她的阿樱,是这世间最聪慧的女子,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懂。
                            她这是,在让自己手下留情。
                            用自己的命,换扶桑一条生路。
                            “很甜,真的很甜。”
                            心里苦的时候,吃一点甜的,便没那么苦了。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9-04-28 19:22
                            回复
                              历史名词注释:
                              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大约形成王莽天凤年间,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
                              垛田:中国南方沿湖或河网低湿地区用开挖网状深沟或小河的泥土堆积而成的垛状高田
                              部曲:本为军队编制及私兵之称。后又为家仆之称。 《唐律疏议》卷十七: “奴婢、部曲身系于主。”又卷二十二:“部曲、奴婢,是为家仆。”部曲经主人放免,即成平民。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9-04-28 19:2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