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薛洋倚在高栏上,笑眼看着气喘吁吁的孟瑶。“哟,来了。”他等了很久似的,戏谑地对着孟瑶吹了一声口哨。孟瑶略感羞恼,毕竟先前打定主意不再来的人是自己。
“怎么,出问题了?”薛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孟瑶嫌弃道:“自然没有。”他心下觉得薛洋绝不会是那种可以随意对其表露心事之人,略有提防。“我不过来看看而已。”他再望向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仔细盯着每一个行人——他不知是何人跟着他,又跟上来没有。
少年神色复杂地望向聂府。冬日的仪烊镇,满街都是张扬且喜气的红,而聂府却算是冷清的,唯一一点红,便是侍女们近日张罗的红灯笼与对联,比起喜气,更多是严肃。凤睐离聂府很远,在这里望去,院内种植的青松沉默着被掩在雪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过年了,不送你东家一点礼也忒过不去吧?”薛洋在他身侧笑出了声。他一笑便露出一颗虎牙,端的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孟瑶故作正在随意眺望,淡然将视线从聂府移开。“自然会送。”他是想送的,却想不明白聂明玦到底缺些什么。聂明玦平日浑身都是威严感,两人交流又甚少。
“啊,听闻最近东边一家当铺收了俩不错的珠子。”薛洋假意随口提起,眼底却满是对面前这个小屁孩的轻视。
孟瑶心下一梗,与正常孩童无二般笑道:“那我还真想要去看看。”既然是薛洋推荐,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的确是想要去看。所有心思被看穿的窘迫,在鼻尖接触到一点冰凉之后的惊讶消散。
“明日便是除夕,这应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薛洋伸手接住一小片白茫茫的雪。今日已是廿九,这兴许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细小的雪慢慢落下,街上有不少孩童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接着雪玩,嬉笑声不绝于耳。
“啊,你有没有想过……”薛洋望着漫天飞雪,却没有下文。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呢,他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完,笑眼看着孟瑶。
孟瑶面上显露疑惑之色,心底了然。薛洋暂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想套话罢了,但他心底却有一个声音不住在问: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他们为什么又喜欢防着你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你啊,他们到底把你当做什么。
“雪要下得更大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孟瑶擦掉鼻尖上那点雪,转身离去。薛洋神色复杂地站在他身后,没有跟上来。
所谓东边那家当铺的确太好找,当铺门面张灯挂彩,极其张扬。明日便是除夕,店家也没什么认真经营的意思,伙计们三言两语地闲聊着天。
孟瑶踮着脚攀住高高的柜台,仰脸看向一脸纳闷的老板。老板垂眸看了孟瑶一眼,继续打着自己的算盘。“小公子,我看你不生富贵相,也未曾见过你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好卖东西给你。”
他一时窘迫得红了脸,又不想说自己是聂家的。支支吾吾半天,直至对方准备出言赶他走时,才拿出一块江家的令牌。“哟,原来是江家的。小公子看看你要什么玩意?”
“珠子。”孟瑶顿了顿,认真道:“你们当铺最近收的珠子。”
老板调笑般看着他,道:“可以拿江家令牌来抵。”
“那便算了。”孟瑶自然明白这是亏的,江家的令牌以后还用的上。如此一想,便准备转身走人。
“诶,别走啊。”老板怕他走了一般摁着孟瑶的肩膀让他坐下,拿出个盒子来递给孟瑶。梨花木做的盒子上烫了繁美金纹,孟瑶还是首次拿到这般贵重的东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黄了晃了晃盒子,再打开,确认里面是两颗流光溢彩的玉珠后才将手中一袋银子给老板。这些银子都是祈宁平日留给他作零花的,他一分没用,攒到现在已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嗯,难得小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懂事,不够的银子便算了,回头常来。”老板仔细数了后,摆出笑脸将孟瑶送走。所谓懂事,说难听点便是世不讨喜。
他揣着那盒子出门,眼尖地认出不远处跟着聂明玦的祈宁,压住心下的惊骇一路小跑地跑过去,面上尽是虚伪的笑意,道:“东家,祈宁姐姐。”
祈宁算是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不少,柔声问道:“天寒地冻的,又下了雪小公子方才去哪了?”
“嘘,秘密。”孟瑶朝她偷偷展示了怀中的精美的盒子,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祈宁便心神领会地笑了。
聂明玦冷哼一声,蹲下身来将孟瑶的外袍拢了拢。“我方才看见雪了。”孟瑶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雪啊。”
聂明玦闻言眼底带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牵住孟瑶的手,冷冷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