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小的少年跪在门外，雪花落了满身。深蓝的衣裳很薄，他冻的发抖，身板却依旧挺得笔直。
天很晚了。同龄的人应该早早吃完晚膳，躺床上休息了吧。
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冻红的手，心里一阵委屈。嘴巴一噘，两眼一红，居然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
“我来看看，谁家的男子汉掉金豆子了？”
调笑的声音让少年一慌，他伸手胡摸了把脸，又重新端端正正地跪好。
“是我家六弟啊。”一袭浅橙走到在少年身边，半蹲了下来，一只手帮他擦掉了残留的眼泪。
“我没有。”六娃恶狠狠地回了句。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脸也变得通红。
看着自家弟弟这副委屈的样子，二娃轻轻地叹气，“好好好，六弟没有。”
说着，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子，递到六娃面前。
包子还是香喷喷的，在雪天里冒着热气儿。六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瞄了眼二哥。
二哥抿着唇，温和的琥珀色眼睛也在看着他。
“吃吧，给你留的。”
六娃只觉得脸上又是一阵热流涌过，他一把抢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啃着。

“慢点吃，不用急，”看着这个一点都不斯文的吃相，二娃轻声笑了出来，“师父在用膳，没人过来。”
“咳，咳咳…”
“你看你，呛到了？”
感受到二哥轻拍后背的手，六娃明显好受多了。他头低的很下，声音轻轻的，“二哥……”
“嗯？”
“这次真不是我先惹的事。”
半晌听不到二娃的声音，六娃继续道，“是那个**先欺负小姑娘。我只是……”
“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把他弄残了？嗯？”
六娃不再说话了。
山下有个恶霸，二娃是有所耳闻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次六娃被罚正是路见不平，“不小心”废了那个恶霸一条胳膊。
“噗嗤。”二哥的笑声让六娃心底一荡。修长的手抚上六娃乱糟糟的头发，“干得漂亮。”
顿了顿，二娃继续说，“不过，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你不一样。以后做事要有分寸。”
六娃像是愣住似的，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二娃微微皱起了眉头，“知道了吗？”
“知道了！”
“嗯。”二娃嘴角又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解下一件外氅披在他身上，“师父那边我再说说，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好……”
再回过神的时候，二哥已经走了，只剩下身上带着淡香的衣物，和手上没吃完的包子。
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又有点小小的满足。
“噗嗤。”六娃一下笑出了声，把二哥的衣服脱下，重新认认真真地披上，理好。
二哥啊。
怎么能这么好呢。

地上很凉，空气也凉，少年心里却是暖和的。
二哥一向言出必行。半个时辰后，那抹暖橙果然又重新出现在六娃的视线里。
“没事了，师父不罚了，”二娃的脸色不是很好，但见到六娃，还是带着笑意拭去他头发上新增的小雪点，“二哥带你回去吧。”
跪的太久，六娃的膝盖上留了大块的淤青，还有被石子刺破的皮，站起来都很费力，只能由着二娃把他背在身上。
小时候没少背背抱抱，现在却总觉得别扭。一路上，六娃把脸埋在二娃的颈间，小心翼翼地嗅着二哥的味道。
六娃的身量已经比二娃高了，也更壮实些。但这么个大男儿，依然能从二娃身边得到打心底里的安全感。
这种莫名的安全感到底是为什么，六娃清楚，又不敢确定。
“二哥。”
几乎喊在嗓子眼里的两个字，依旧没躲过二娃的耳朵。二娃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说下去。
背上的臭小子用双臂锢着二娃，越收越紧，又突然一下松了，磨磨蹭蹭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不能再对我这么好了。”
“噗嗤，”这次二娃是真的笑了，“为什么啊？”
“因为…”六娃生平第一次觉得，开口有这么难，自己的脸已经烫的无地自容。“我长大了啊。”
他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一边希望二哥永远不要听懂这句话，一边又盼望二哥发现这颗隐藏着的心。
六娃紧张地等着二娃说话，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二娃背着他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着，连手上托着双腿的力道也丝毫不变。
直到六娃以为二哥不会再理自己了，二娃才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六弟。不论多大，二哥都会一直对你好。兄弟们的情谊是不会随时间而变的。”
“嗯。”
六娃眸光一暗，心里是说不上的失落。二哥那么聪明，真的没听出是什么意思吗。
他一只手慢慢蹭上二娃的脸颊，像普通的弟弟和哥哥闹着玩，又好像更加暧昧。但很快放了下去。
"二哥，对不起。"
我怕的从来不是兄弟间的情谊，而是怕我对你，不仅仅是兄弟间的情意。
我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智的成熟，对你越来越多的情感是喜欢。
六娃觉得，这些话，只怕一辈子也没办法告诉二哥了。

【二】
门外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淡竹丛一阵又一阵的窸窣，在偏静的屋里能听得清楚，像一曲轻谣在二娃耳边徘徊。
往日二娃都要读书到子时，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似乎一回到屋子便开始犯困了。
褪去外衣，二娃有些昏沉地躺在榻上。
他的心是乱的。如果说从前被六娃掌握的是喜怒哀乐，那现在，大概是命吧。
想来想去，自己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是几百年前被囚于妖穴时那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不论发生什么，那小子总喜欢把二哥当成依靠。
再或者，是当年拜入师父门下时，少年信誓旦旦的说着“等我学成，定能护二哥一世周全”。
他真的动心了，可那是六弟啊。他不能把心动当成喜欢。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似乎只要对六弟好，心里就能满足了。原来还是不够。六弟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手足无措。
六弟已经长大了。二娃没有理由再对他好。即使有，中间也永远隔着兄弟的关系。
或许，六弟早就发现了这样的二哥，从心底里感到恶心。再或许顺其自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家立业。
二娃死死的咬住唇，直到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一颗不争气的眼泪才从眼角滑下来。

太久没哭过的人，流几滴眼泪就疲惫了。又或许是今天的檀香有所不同。
二娃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困意像是涌遍了全身，让他缓缓闭上双眼。
听声音，屋外大概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声响，伴随着意识慢慢变得不真切。
屋内安静的有些可怕。
“哒。”
缓慢且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是脚步声。
天生的耳力让二娃知道，声音是从屋内发出的，尽管此时的声音在他听来十分缥缈。
有人一直在他屋里。二娃心底一沉，可他的意识依旧模糊，甚至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大意了，这种最低端的幻术，一进门就该发现的。
“哒，哒……”又是好几声。
声音戛然而止。那人已经走到床边，遮住了透过轩楻洒到二娃脸上的月光。
二娃勉强地睁开眼睛，那人背对着光，大概也在看他，可他只能依稀看到黑色的身影，不能看出是谁。
黑影逐渐靠近，一条腿半跪式地压上了床，带着很小的哼声。
紧接着，另一条腿跨过二娃，也是跪着。整个人跨跪在二娃身上，身体近的几乎要压上来。
他的双手一左一右抓住二娃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引的身下人一颤。
“是谁……”太过亲昵的动作让二娃感到不适，试图挣脱手上的禁锢，结果是徒劳。
“对不起，二哥”

过度的紧张让六娃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眼里是难以掩饰的炽热，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看二哥。
原本以为不会成功的。
他盯着二哥的眼睛，越看越是喜欢。翘又长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扑闪扑闪的实在好看，只是通红的眼眶太惹眼了。
二哥，刚刚哭过？刚才只敢站的远远的，六娃第一次发现，他的二哥连哭都是小心翼翼。
他心里突然有点郁闷，自己不知道二哥在难受什么，可是以前，二哥有什么不高兴都会告诉自己的。
“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话说出来，六娃就有点后悔了，光是他现在做的，哪里还有兄友弟恭的样子。还好二哥一时半会儿不会清醒。
六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松开二娃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干涸不久的泪痕。
他的目光流连在二哥脸上，最终停留在两瓣好看的唇，双手不自觉地撑在枕头上。
对不起，二哥。但我真的好喜欢你。

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吧。
越是凑近，六娃就越觉得口干舌燥，身下人有意无意的喘息几乎要了他的命。
只差一点点了。感受到二哥的鼻息轻柔的扑在脸上，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暗沉的目光里只剩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二哥，看看我，我是谁。”这是少年偏执的占有欲，尽管他知道没有回答。
六娃的双手紧紧攥成拳，他干脆闭上眼睛，越过了最后一点点距离。
“唔…”
唇间温软的触感让六娃的心开始躁动，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脸也烫的像在灼烧一样，一定是通红了。这是他第一次亲二哥。
几秒后，六娃用仅剩的勇气离开那片软软的地方。毛茸茸的脑袋磕在枕头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听到二哥的呼吸声在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六娃小声喃喃着，心跳不止。他偷偷抬头看向二娃，如愿的捕捉到泛红的耳尖。
不能留在这里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的对二哥做些什么。有些事情，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
冷静了一会，六娃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看看二哥，只觉得手脚一阵发软，立马移开目光，下了床。
“六弟.”
轻柔的喊声让六娃一个踉跄，心底一阵躁动，他回头看看，不知道二哥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在喊他。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一声已经足够让他的心乱跳不止了。六娃几乎是逃着离开了二哥的房间。
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
“噗嗤，”二娃轻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几乎是用了全部意识聚出一道灵力，有气无力的拍在了门上，“混账玩意儿，连关门都忘了。”
“吱呀——”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二娃的目光逐渐变得朦胧，最终合上双眼，一只手轻轻的搭下。
祝好梦，六弟。

【三】
次日清晨，陆续赶到私塾的弟子们已经开始读书了，为了应付师父辰时的文考。
师父道号“青鹤”，没人知道他的本名。这私塾里大多是些灵力低微的人，但好歹算是有灵力的。跟师父学点本事，每早经历不同的文或是武考。
当然也有例外。虽然都是学徒，但实际上师父的亲传弟子只有七个，无一不是天资卓越的人。
——
“五弟早，大哥，三哥，六弟早！”
原本清净的私塾庭院被少年充满朝气的喊声打破了。外表看少年穿着干净利落的墨绿衣裳，还像个安静的公子，脾气却是最洒脱的。
“四弟早啊。”
“四哥早。”
四娃给答话的兄弟们一个阳光的笑，突然脸上僵了僵，看向一个空位，心里长吁一口气。
还好二哥没来，不然他这样闹腾，二哥又得朝他做个“嘘”的手势，然后说“你安静点”。
这边五娃也没空理他，手捧着《大医精诚》，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像是背书背入神了。
四娃一阵委屈，走过去拍拍五娃的后背，“小五，早安啊。”
五娃倒吸一口凉气，忍住了把竹简向后扔的冲动，“早啊四哥。”
“四哥啊，”看到四哥开心了，忍一时越想越气，五娃耐着性子说道，“我都快背完了，下次看到我在背书不要喊我。”
“嘶……好吧。”
见四娃老实坐下了，大娃看看自家兄弟们，“七弟还没来，又赖床了？”
六娃不可否认地点点头，本来早上想喊七弟起床的，结果看那孩子睡得太熟没忍心叫。
往常六娃也总会缠着二娃，大清早跑人家房里。二哥起的早，师父的私塾没开前就喜欢在房里看书，可每次六娃一去，他的心思就都放在六娃身上了。
昨晚发生的事六娃还记得清清楚楚，虽然他有把握没让二哥记得那些，但实在没脸去见人。
“老三，你去叫叫七弟。”
“好。”
大娃目送着三娃离开，望向身侧那个空位，心里空荡荡的，“二弟怎么还没来？”
这话是对六娃说的。六娃干咳一声，掩盖了面上的神情，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亲是亲了，香里的药效只有几个时辰，这个点二哥早该醒了。
“还能怎么，”插话的人叫陈玘，一直看六娃不顺眼，却对二娃殷勤的很。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也不知道谁昨儿个‘英雄救美`，出了事儿还要兄长受罚。”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您是真不知道啊？还是在这装蒜啊？”
“你！”六娃一向和他不对付，这个语气也实在难听。当即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陈玘的领子。陈玘也不认怂似的朝他瞪眼。
原本那些对“亲传弟子”不服气的家伙们，也像是要为陈玘出气，一时间都站了起来。
五娃朝四娃使了个眼色。四娃偷偷活动了一下右手，还行，一把火五个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就两把火，小意思。

六娃眯起眼睛，不屑地打量着这个家伙，对方也同样挑衅的望着他。倒很有底气，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六娃揪着领子的手猛然松开。陈玘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腰撞上了桌椅，他发出痛苦的哼哼声。紧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脖子，“你知道什么，说。”
——
——
弟子们居住的东侧厢房背后是一池碧湖，湖中心有一座凉亭，比较清净，是青鹤喜欢的地方。
信鸽掠过湖面，绕着小亭子飞了两圈，然后向下，稳当当的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辛苦了。”青鹤另一只手取下信鸽带来的便条，揉了揉它的头颈，抬起手，鸽子又按着原路飞走了。
在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男人用手指轻轻一点，纸条上的墨字慢慢浮向半空中——是个小小的“祸”字。
“是没几年安稳日子咯，”青鹤轻叹一口气，看向老朋友，“老狐狸，这次你选哪边。”
“您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始末，”老狐狸反笑道，“其中一个徒弟，嗯？”
“卦象上说的，不可全信。”至少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青鹤有些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
“那可得好好管教了。”

像是被什么动静惊扰了，浮着的“祸”字抖动了几下，散成小小的墨点，然后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有人进了湖周围的结界。
“青鹤兄，你哪个不识趣的徒弟，大清早就跑到这里闲逛。”老狐狸靠着亭柱，看好戏似的调侃道。
青鹤仙师私底下还算风趣，但对徒弟是出了名的苛刻。这个时候小辈应该在私塾，谁跑到外面乱晃，说不定青鹤一个心情不好就是抓过来一顿戒鞭伺候。
但这次青鹤似乎并不意外，理理衣角，又掸了掸拂尘，“不碍事，是我叫他来谈话的。”
“哦？”老狐狸挑眉，“是‘那位’吗。”
青鹤摇了摇头，“一个护短的臭小子罢了。”
——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少年穿着一身几近浅白的暖橙，已经沿着唯一的小路慢慢走向湖心了。
他走到亭子的台阶下，右手握拳，左手成掌，恭敬地朝青鹤作了一揖，“师父。”
是他？
老狐狸那双精明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人。印象里一个小娃子的模样，和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有点重合了。
二娃被盯的很不自在，他抬眸朝着青衣男子笑了笑，“师父，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老朋友，可以叫他千机。”青鹤转过脸，看到老狐狸若有所思的望着二娃，“这个是我二徒弟。怎么？你认识？”
千机赔笑道，“也不是，我只是看到他，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
故人？想来自家徒弟虽然涉世未深，但也是百年的修为了，难保曾经不和老狐狸打过交道。青鹤想想，就并没有往心里记。
“真巧。我看千机…先生，也是眼熟呢。”

“闲聊就免了，”青鹤作势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再看向二娃时眼里恢复了一如往常的严肃，“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吗？”
从这七个孩子入门，他就一直在观察。二徒弟天资聪颖，懂得不少人情世故，心思也最缜密，不得不说，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同时青鹤发现一件事。那位最让他头疼的徒弟，好像格外喜欢这位兄长。
这是好事。如果能以此将其挟制，保证不误入歧途，或许以后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因为六弟。”提到六娃，二娃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一瞬间失了神，尽管很快掩饰了过去。
青鹤点了点头，“正是。昨天那些事，现在问你，还是原来的答案吗。”
“弟子认为，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很好，那万一他今后不改呢？”
“他不会。”
听到二娃笃定的声音，青鹤倒像听了个笑话，“俗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后出了事，谁来负责。”
“他是我弟弟，如若再犯，我愿与他同罪。”
“你”
简直是执迷不悟。青鹤死死盯着这个徒弟，对方也用相同的目光望着他，没有丝毫退让。
“你这是纵容！”青鹤气的一把甩过衣袖，转过身去，呼吸因为发怒变得急促。
半晌，他才听到身后的二娃一声慢条斯理的轻笑。
“您急了？”

“师父。六弟这次出手伤人不对，但那人是罪有应得，如果不是六弟，那毁的可不是一条手臂，而是一个姑娘的一辈子，”
“换作任何一人在场，就算做的比六弟更过分，虽不在法理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您若不了解前因后果，有什么资格说我纵容，”
二娃说的轻松，像是没看到师父气的发抖的双手。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继续侃侃说道，
“徒儿不明白，罚也罚了，六弟也知道错了，您为什么还揪着他不放，”
“让您不开心的，到底是这件事呢，还是六弟这个人呢，”
“只听说凡人家年老会犯糊涂，原来仙人也会，还真是让我惊讶啊。”
这小子，这么多年了，还真是一点没变。一番话下来，千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这个曾经就让他吃过苦头的娃娃，长大了，俊俏了不少，说出来的话也是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就因为这样，才让自己忍不住欣赏吧。
这边青鹤脸红一阵白一阵，嗓子里已经慢慢冒起了血腥味。他觉得再听这个逆徒说下去，自己离驾鹤西去也不远了。
从前听人说他这二徒弟嘴毒的不行，他还不信。
青鹤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只听二娃说道，“还请师父恕徒儿直言不讳。”
“好一个直言不讳。”他作势去拿腰间的戒鞭，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鹤兄，算了吧。你跟个小辈计较什么。”千机讪讪的笑着。
“如果师父没什么事，徒儿先退下了。”
又是一揖，二娃转身不疾不徐地转身离开了。
青鹤望着他的背影，看了看千机，又把戒鞭放下了。不知道是怒是悲，长叹一声。

【肆】
腊月刚落过雪的景色还是很好看的。
二娃半躺在长廊一道的廊椅上，后背倚着柱子，侧过脸，眸子半梦半醒似地低垂着。也不知道六弟的膝盖好了没。不远的私塾里还有自家弟弟和师兄弟们吵吵闹闹的声响，具体听不大清了。
过了一会儿，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没了，应该是师父进去了。
今天和师父闹了不愉快，去私塾是自讨没趣。这算是二娃的特权。从前青鹤就和他说过，他天资聪颖，又乐于勤学，要是哪天四书五经能对答如流了，不去私塾也没事。虽然较场的训练不能免。
平时为了哥哥弟弟们，他几乎不缺席的，毕竟那群死不要学的小子还指望着他的答案。今天嘛……自求多福吧。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二娃“噗嗤”一声轻笑。可能是寒气太冷了，引得他嗓子一阵不舒服，连咳了好几声。
咳完可消停了。
二娃恍惚地望着这片雪景，昏昏沉沉地几乎要睡过去。再到后来直接闭上了眼睛。
昨晚睡得不安稳，害的他今天精神不是很好。他好像做过一场梦，梦里的声音是六弟的，可具体发生什么，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唯一让二娃奇怪的是，昨晚睡前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