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浓烈的金色阳光被头顶密实的树叶遮得稀疏而斑驳,闷油瓶身上有几块零碎的光斑,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抖动。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依然害怕得厉害。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不太能接受闷油瓶生病这件事,即便百度页面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仍觉得有什么转机。
我想到张海客这次是带了东西来的,一个小匣子,我偷偷看到过一眼,他这几天在这里嬉皮笑脸的,还有心情给搁笔儿子讲初中数学题,说不定是来给闷油瓶送药呢?
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开场白,只能压抑着隐隐的期待,等闷油瓶先开口。
等待闷油瓶说话,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好在我脑内忙忙碌碌同时在想一万件事情,不觉得特别难挨。当我思考到制作闷油瓶质感的床垫到底需不需要征得他本人授权的时候,他开口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啊?打算?”我被问得一愣,这算是什么开场白,而后猛地想通,闷油瓶知道自己治不好了,他在安排后事,我一瞬间心疼得厉害,强颜欢笑,“我们三个,就一直在这里这样生活,不好吗?”
闷油瓶看过来的目光变得很深,又是那种我之前看不懂的样子,在山上,在车里,在午夜惊醒的对视中,在一些日常的交流后,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十年之前,在楼外楼,在长白山的温泉缝隙。
我惊觉,原来闷油瓶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这大概是进入青铜门的代价,他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替我受过。我被自己的推测出的真相震得无法开口,只剩沉默。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这样不够。”他像在叹息,又带着一点不习惯的请求意味,“吴邪。我想要的,不止这些。”他的食指搭在我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似有未尽之意。
这是闷油瓶第一次对我表达他作为普通人的欲求,无关乎记忆,无关乎使命,只有关生活。我一下子受不了了,闷油瓶在向我求助,而我束手无策。
我几乎控制不住眼眶里泛起的湿意,用力回握住闷油瓶仍抓着我的手,声音变得嘶哑,我试图安慰他,说,“小哥,说不定没你想得那么糟呢。”
我想说,你要相信现代医学,科技这么发达,以前张家解决不了的问题说不定已经被科学家攻克了;我想说,小花那么有钱,肯定能让你住上最好的医院;我想说,黑眼镜好像很有人脉的样子,又带病活了那么久,说不定真的认识什么住在深山老林里的老神医,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我被自己忍回的眼泪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闷油瓶好像对我半路失去声音的回应很满意,竟是轻声笑了,问我,“真的吗?”
我只能攥着他的手哽咽着点头。我肯定会尽全力帮他治病的,就算要回去跪着求我二叔帮忙也没有问题,再点几次天灯也可以,只是新月饭店不知道还会不会让我进去了。
我看到闷油瓶那只手终于掏出了兜里的东西,果然是张海客给他的那个小匣子,他递给我,示意我打开看看。我拨开卡扣,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章。
“这是张家族长的象征,之前一直放在族里。我已经是张家最后的起灵人,现在它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