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缪尔也跟在沙立叶身后,能代表事务所的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他们已经习惯在彼此共事中度过那些危险的时光了,不论是都市之星级的委托,亦或只是寻找保护某人之类的普通事情,大多数事务所内的案件都由他们两人协同处理。也许是因为对小辈的照顾,又或者是下意识里对自己视为家人者的保护,至少他们不会让孩子们参与到这样危险的任务中去,而在这样级别的战斗里,他们显然也帮不到什么了。
沙立叶看向那对自己所熟悉的绿色眼眸,仍旧摆出了礼节性的微笑。萨缪尔沉默着,对面前不速之客的到来保持格外警惕。
“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几乎十年之前了,而距离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还要更远些——温斯顿,告诉我,这是我母亲的决定吗?还是Q(Quark,夸克)公司最高议会,又或者是元首本人的决定?”
“德洛丽丝骑士执政官还不愿意勉强小姐您回到Q巢内,”温斯顿直视她蓝色的眼睛道,“这是最高议会集体的决定,我们希望招募一批收尾人前往L巢内,搜寻有关前L公司奇点技术的线索。”
“自从L公司倒塌,第一协会前往L巢讨伐残响乐团与图书馆才多久……”沙立叶叹声道,“现在我们又得去那里讨麻烦,哪怕我当时正在都市北部忙碌,也听过说那里激烈的战况:拇指与食指的冲突,残响乐团内的众多扭曲和苍蓝残响本人,第一协会与特色收尾人朱红十字——好像自白夜黑昼与钢琴家事件后,整个都市就炸开了锅。”
“我也只略微听说过……”萨缪尔惊讶道,脸上不自觉露出紧张之色,“没想到那里竟乱成了这样,的确是个非同寻常的危险任务。”
温斯顿清了清嗓子,补充道:“但据我们所知,南部拇指与南部食指已近乎被折断了大半,残响乐团不知所踪,一协会派遣到那儿的人员与朱红十字早已战死,而首脑已将被认定为‘杂质’的图书馆放逐——现在那儿近乎空无一物,正是掠夺的最佳时机。”
沙立叶与萨缪尔互相转头看了彼此一眼,像是在商量着做某个重要的决定。
“你们手上还有更多关于L公司的情报吗?”半晌,沙立叶才道。
“很遗憾,我们在L公司倒塌后便一无所知。”温斯顿答。
若是换在过去,对这样黑灯瞎火的委托,她只会陷入暴怒的境地,接着愤然拒绝本次委托。但她已不再年轻,亦被岁月磨平了脾气,没有情报又能如何呢,这份钱也不能不赚,那样的机会也不能不去争取。
“我知道了……呼,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们稍后便会动身前往L巢。”
“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是德洛丽丝骑士执政官托我带到的——她希望您能回到Q巢看看她,她十分思念您,并希望您再叫她一声‘母亲’。”
“……我知道了。”
目送着温斯顿离开,沙立叶的眼里不知在闪烁哪些情绪,她叹口气,目光径直对上一旁萨缪尔担忧的视线。
“你看我做什么?”她问。
“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某个翼公司高层的子女,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跑到这里当收尾人。”萨缪尔感慨道。
“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能感觉到的,我的说话方式与后巷出身的收尾人们都不太一样,但你居然选择忽视了。而且,如果没有那样的出身,对一个没有天赋的人来说,我又怎么能走到这一步呢?”
“不一样,毕竟从巢中又被剔除到后巷来的人也不少,我那时只当你是什么也不懂的,侥幸因为父母出身在巢里,又不幸被踢出去的倒霉蛋。没想到啊,你居然还给了我这样一个特别的意外。”
沙立叶的头突然低了下去,沮丧的意味不言自明地流出来,手中的那杆步枪被攥得颤抖。她在思考,她的思考永远是蕴含着敌我不分的剧毒的。
“喂喂,我没有要把你赶出事务所的意思,”萨缪尔赶忙摆手,有些慌张地解释道,“不然现在就不会和你站在这里了——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虽然不是夫妻,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至少在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里,我还是很信任你的为人的。哪怕你真的是首脑,我也会把你真心当作朋友看待——我的姑奶奶,别伤心了好吗?”
“不,我只是担忧另一件事,如果因为缺乏线索而无法完成任务的话……我们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得泡汤了。我实在是不想让其他几个孩子生活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
萨缪尔的神色也复杂起来,他明白她在指什么。哪怕在践踏生命的都市里,巢中的居民照样是比后巷居民的平均寿命高的,其安保由对应的翼公司负责便决定了它的安全系数要远高于那些只是由收尾人事务所、协会与帮派看管的巷。
那些孩子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他们的保护下,何况他们自己的生命在这座钢铁丛林里都摇摇欲坠。
自从九号巷发生钢琴家事件后,沙立叶便一直为这件事担忧。在扭曲事件日益增加的当下,她残存的同情心不允许她将自己视若己出的事务所里那些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们留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然而,他们又毫无办法,除了沙立叶,事务所内剩下的几人更是连关系网都浅薄得很。
沙立叶并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母亲,更不愿意调用自己在Q公司留下的关系。他理解她对于过去的怨恨,因为他曾也是个浪子,也曾因为反抗而离开家庭,最后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处处都是不幸福,处处也无法回头。
于是,他们才会为了这样一丝渺小的希冀拼搏,哪怕最后换来的可能又只是虚无。他们都不愿意回到过去的阴霾中,都不愿意拥抱自己过去遍是荆棘的痛苦。
那些因果之类的事情已经看得太多了,最后只有麻木不仁,最后只有粉身碎骨,哪怕他们并不愿意接纳这样的结局,这也是最接近他们撕碎所有憧憬后的,既定的结局。
在都市,又有几个人能活得幸福,知足,如同自己呢?
“我理解你,”萨缪尔无奈地笑了,面色相较先前更为缓和,“不过,我们得通知其他几个人,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又得离开的消息。”
“嗯,是该了。”
沙立叶缓缓道,随即向事务所内正注视他们的几人走去。
生日什么的,下一次有机会再过吧,等一切安定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