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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同人小说】绝望,崩溃,重塑自我,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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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森林就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但我却能听见它的心跳声。”
萨缪尔转头看向自言自语的沙立叶,从她的眼底察觉到一抹血红的倒影。那其中的事物是模糊的,却将本该作为蓝色的瞳孔染成别样的红色,平添了几分独特的妖异。
“它在哪里?”他好奇地问。
“就在这里。”她说,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枪。
“可我什么也没看见。”
“但它已经来了。”
在不解中,萨缪尔用自己的余光瞥到浮掠而来的光影,他侧身躲过呼啸的幻觉,视线搜索着它的源头,却只看见了塌陷的一片虚无——身后的景象不可思议般塌陷、崩毁,正如同那一天的所有事物都在瞬间被摧毁。
而他们的人生自此化作一片废墟。
这是单纯的精神污染无法抵御的痛苦,它正轻微颤抖着,与他们的内心共鸣,宣泄着引人崩溃的痛苦,一种无法描述的痛苦,一种对未来难以言明、难以探查的恐惧。
它的话再次于耳畔低语着。
“我们都是已被都市抛弃的人,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行列之中?吃与被吃同样是都市的循环,我们只不过复制了它的模样,我们只不过建立了一个我们所渴望的天国。”
“啊……住嘴。”
萨缪尔捂住眼睛,他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流血,头颅却不感到疼痛,反而散发出灼灼热意。一些液体,是血吗?它们正从天上落下啊……
再次睁开眼,他又回到了下雨的那一天。
他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攒钱买到的药,回到自己的家。
那时的家里比他想象中还安静,没有父亲的吵闹,没有妹妹的哭泣,除了微微的鼾声,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当他推开家里一侧的门时,他看见满地的血,他所珍视的妹妹的头被砸了个稀巴烂,她的手护着自己曾最喜爱的一双鞋子,不过如今只剩下一只。
另一只鞋已经沾满了血,被父亲枕在头下。
他还能作何感想呢?
但他仍旧叫醒了自己的父亲,表情平静而没有丝毫悲伤,只是平静地问:
“她死了,你知道吗?”
他的父亲因为自己被打扰的睡眠而恼火,那个可悲的男人打着过去的他,不停咒骂着,不停诅咒着他。
他已经有些记不清男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但他的确是忍无可忍了。
他本就比那个男人要强,一切的忍气吞声只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还有那一丝可悲的,在周围人约束下被强制践行的道德。
“去你的吧。”
他再也记不清任何事情了,他只记得那天的橱柜也被摔碎了,自己的手由于用力过猛而疼得要命,肚子似乎也流着血,但他不想在乎,也不愿意在乎了。
他生命中的所有事物都因其失色,从此黯淡无光。
过了几天,他的母亲带着新的男人来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他的父亲已死的消息。那又是一个酗酒的,和他的母亲一样烂到了骨子里的,卑劣的恶魔。
他拒绝了母亲让自己对那个男人下跪的命令……
并且在他们试图杀死自己时杀死了他们两人。
他不会再有家人了。
再也不会了,他也不愿意背负着这样的情谊向前。
他已经绝望,再不对人间抱任何信任。
在那之后,他离开了那条巷,到别的地方作为收尾人孤独地活着,舔舐自己一切的伤口,尽力使自己在外界显得坚定而勇猛。
直到……
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了沙立叶的身影,他又想起了他们留在事务所的那些孩子们。他之所以还留存着理智,之所以还愿意去相信,每天试图摆出幽默而自信的样子,不就是为了他所爱的那些人吗?
即便是在已然化作废墟的过去里,他们依然携手寻找了彼此所坚信的,彼此所希望的事物,他们亲手搭建了一座内心的理想国,守望着他们的梦想。
即便一切已然崩塌,他们依然会让新的种子茁壮成长。
这便是他所信任的,这便是他不能放弃的理由。
……
“你的幻景是够绝望的,而我也恰好对过去的黑暗、绝望持着那些悲观的、满是憎恨的观点。但我还有更多值得坚持的事情,哪怕一切都化作废墟,我也会一砖一瓦地重新建起高楼。”
他的视野恢复了清明,那些塌陷的景色,那些互相啃食的,互相残杀的地狱景象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遍体鳞伤的沙立叶,和面前那个像是由无数人类,无数不知名怪物奇特地耦合在一起的邪恶存在。
“你还好吗?”
用战锤挡下锋锐的一击,他凑到沙立叶面前,脸上又露出曾经熟悉的、宽慰的微笑。
“我很感激你能清醒,毕竟我得一边抗衡那个怪物,一边保护你不被它吞噬。”
“你应该加入我们才对……”那个怪物用不规则的嘴啸叫着,“你不应该……不,为什么你会从过去里走出来——”
砰——
枪击打断了怪物将要说的话。
那枚子弹迸射出剧烈的火花,将那东西的一部分炸得稀烂。
“你还在看什么?帮忙啊……”
沙立叶无奈的表情提醒了萨缪尔,他挠着头,很快抄起锤子。
都该结束了。
这一切悲剧也好,过去的所有事情也好。
往事已去,令其化作灰土吧。
残杀,倒塌,不复存在。
再为它献上最后的落幕曲。
看见面前庞大怪物的最终倒下,萨缪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的衣服上沾了许多血,要不是这身衣服是他花大价钱定制的,否则,无论怎么说,他也不会穿着这套散发恶臭的服装乱跑,甚至将其洗净了。
“等这次结束后,我们要不要去喝一杯?”
“也可以去吃一顿。”
沙立叶的语气淡淡的,显得轻松、惬意,但萨缪尔却若有若无地闻到血腥味,那不来自于沙立叶自身,而是……
等等。
环境如同镜面一般破碎了,他们先前触及的虚假被击溃,如今才能面对真正的世界。但眼前的世界并不是熟悉的街区,而是接近某个设施的复杂结构——累积层叠的尸体堆在其中,血液涂满了整个墙壁,只剩下暗淡的灯提供些许照明。
“噢……我去。”
“好极了……”
虽然不知道本次的任务目标究竟在哪儿,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设施里搜刮。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IP属地:湖北33楼2024-04-24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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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设施可能是前脑叶公司的分部遗址,他们从中看见了隶属于它的标志。在烟霾战争之后,对沙立叶来说,这是她另一次有幸深入接触世界之翼的机会。
    虽然不清楚脑叶公司所提供的清洁能源究竟从哪儿来,但从满地的,已经深度腐朽的尸体推断,生产能源的事物必然不会是什么和善的东西。
    他们几乎从痕迹便能推测,在翼被折断后,这里的员工经历了一场大屠杀。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逃出来,但死了的人总归是大多数,他们被彻底抛弃,一如那些曾经倒下的翼的员工们那般。
    历史总是这样,在周期中循环,没有任何人能够挣脱。
    他们现在只得继续向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他们要寻找的目标不是那些残留的脑啡肽,而是更核心的、更机密的事物,这并不简单。
    “天哪,这破地方简直比后巷还阴暗,该说不愧是世界之翼吗?”
    萨缪尔看着被堆积起来,像是作墙壁状的尸体,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在当时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怎会如此绝望。
    恪尽职守的人,苟且偷生的人,全都死了,一视同仁。
    这里排列着许多被破开的房间,就像是某些东西挣脱了它们的囚笼,在外界喧嚣着。那些员工想必也是被监牢中的怪物们杀死的,现在则轮到他们对付这些怪物了。
    “还有更多的战斗吗……?”
    沙立叶无奈地叹息,却随时做好了扣动扳机,挥动短剑的准备。
    穿过一间被杂物堵住了大半的休息室,接下来的场景是走廊的无尽延伸,不过却在最后时有了些转机,因为最后那儿不该闪烁着不同的辉光。
    至少从常理来说不该,那么,造成这样的异常的事物则不言而喻了。
    他们凑近了看,发现那是藤蔓表皮上的结晶发出的光点,如星星般闪烁着,勾人魂魄,摄人心神,让人不自觉想再近,再近——近到足以用武器击伤它。
    藤蔓的血是绿色的,此刻随它的翻涌喷了满墙。
    根须接着化作利剑,朝他们疯狂挥砍,就连空气都发出被割裂似的哗啦声。
    萨缪尔就站在原地,他清晰地看见那些藤蔓的触须朝他攻来,又被战锤在地面碾成绿色的深邃痕迹。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仿若集成了无法突破的网,誓要将他们困死在此地。
    “这东西就没有尽头吗……”
    砰——砰!
    两声枪响在空气与走廊中回荡着,刺得人耳膜疼痛。
    “火焰的效果一般吗……”
    沙立叶观察着,她发现那些火焰并没有引燃藤蔓本身,但它们的确退让了,并不是因为那火焰,反而是因为其中的光,那份明亮震慑了它们。
    “不过火焰附带的东西反倒能起作用吗?”
    她喃喃着,隐约间已有了个计划。
    他们的眼睛同样受过改造,这能使他们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如此改造过。为预防这样的情况,他们准备了少许照明棒在挎包里,以备不时之需。只是从未想过它们终有一天会派上这样的用场,不过,谁又能说毫无用处呢?
    点亮光源,那些藤蔓不出意外地停止袭击他们。
    它随着他们的前进逐步退开,漫出一道足以通过的缺口。
    缺口内的景象是沉闷的,仿佛从没有空气从中通过,闻起来使人不悦,仿佛汗水在其中发酵,浸透,或许已经不是单纯的不悦,而是使人嫌弃的恶心至极。
    在那些蠕动的黑暗,与四周盘旋、虎视眈眈的藤蔓中,他们看见了一些形似人的影子,却被触须牵引着,那样奇怪地立在此处,也可能只是单纯被支撑着,而不是被操纵。
    再凑近些,接下来看见的景象惹人不适。
    不,他们要怎么形容呢?
    沙立叶曾经见过与它有着相似般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物,每每想起时,汗水便会浸透衣衫,在她的噩梦里萦绕,仅次于烟霾中无垠的憎恨。
    那是一堆人被连结在那些根须、藤蔓与不知名的花朵之间,他们浑身赤裸,微弱地呼吸着。沙立叶数不清那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没准这一层所有的脑叶公司员工都被聚集到这儿了,虽然不清楚这个奇特的东西究竟要用他们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萨缪尔握着锤子,眉头紧皱,他一向不善于掩盖这样的厌恶,此刻的脸色宛若吃了土般的难看。
    “太恶心了……”他感慨说。
    “那就快点走吧,我们尽力前往下一层。”
    沙立叶没有再管这些尚还活着的人,继续向前走。
    这座被包裹的设施由那些可恨的干系,根须与藤蔓构建出一座复杂的森林,其中的旋律心脏那样激荡着,泛起一阵波澜。
    它无穷无尽,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未曾抵达尽头,而照明棒却已换了一根。它喧闹,那样的隆隆不绝于耳,在听觉器官上几乎都刻下一道印记,同所有细胞轻微地共振着。
    “照明棒还剩下多少?”沙立叶低头问。
    “不剩多少了……按照一根能支撑我们三个小时计算,剩下的最多再顶半天。”
    萨缪尔叹口气,目光随即坚定起来。
    “走不出来的话,”他顿了顿,与沙立叶的目光默契地交汇,“唯一的方案就只有除掉那东西了。”
    他们可以感知到那些血管般的根须最终连通在那颗巨大的心脏上,只要沿着它,消灭这家伙便不成问题了。
    定好这份仿佛没有计划的计划,他们于是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动身。
    随着深入,越来越多尚未被吞噬完全的建筑结构暴露在他们眼前:许多关押怪物的牢房、尚未被焚化的尸体、存储脑啡肽的容器,和剩下的他们也无法理解的部分。
    那个东西立在一座宽敞的房间正中央,周围开着许多花。
    每一朵巨大的花上都刻着同样巨大的人脸,人脸的表情却是各异——哭也好,笑也罢,就像是定格在死前的最后一抹神态。
    而那个一切祸害的源头,它甚至都算不上心脏,只是一种浅薄的印象。
    那是一个崩溃的人,一个令一切都崩溃的人。
    他的脚化作根须,头化作天穹,而手化作藤蔓,仅存的身体坐在一张朴实、平凡的椅子上,正对着摆放了文件的木桌。
    尽管它并没有表述,沙立叶却嗅到了那些原始的恐惧与绝望的滋味蔓延在空气里,它能看见他们,它畏惧那样的死亡,就与曾经的人别无二致。
    但不管它究竟是否为人,这些问题的意义都显得不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它走到了终点。


    IP属地:湖北34楼2024-04-25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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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一大包文件,他们迈出了这座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地下设施。
      虽然不清楚自这些繁杂的垃圾里搜刮出的究竟是什么,不过,他们两人总算可以拿着它去复命了。在这之外是沉默的街道,偶尔有帮派成员在上方活动,四周的灯有些亮起火光来,有的则永远黯淡下去,但其它的建筑却依然明亮。
      “哎哟,”萨缪尔伸着懒腰,在稀疏的斜阳下活动了几下筋骨,“这一趟跑下去可把我要累死了,虽然这么累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确实很特别,尤其是这里面的场景——我差些就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
      “嗯。”
      沙立叶提着文件袋,用轻微的点头作为答复。
      “我想我们应该尽早寻个地方准备休息,现在的太阳已经有些倾斜,没准再过几个小时天色就彻底黑完了。”
      “好主意。”萨缪尔拍着手道。
      “别激动了,关于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还不能懈怠。”
      说罢,沙立叶便向前走。
      “对了,”萨缪尔追上沙立叶,与她并肩而行,接着分享道,“我前些日子听说最近都市里一直在闹‘复活’的事情,很多本来被定义为失踪的人突然随机出现在都市里,也给新占据当地的协会啊,帮派啊什么的闹了不小的麻烦——说起来,我实在想不通最近的大事怎么发生得那么多……”
      “都市总会有新的事情,哪怕在这片天空下并无真正的新鲜事,我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要做好准备去应对新的威胁,好让自己和那些我们所爱的人再活更多的时间。”沙立叶叹气道。
      “说到底,都市还是那个都市,每天都说‘肯定会有转机的吧’?最后却从来没有丝毫改变。”
      萨缪尔苦笑一声,肯定了沙立叶的回答。
      灰色的细雨仍在飘洒,给予人一种不同寻常的冷意,对那些疲惫的人来说,反而能扫空那些非凡的酸楚。也许只是享受着雨水里的静谧,也许只是感受着水珠之间泛滥的奇特的芬芳,无论是哪种,那都是平时见不到的情景。
      “嘿,我说你们呢!闯进我们的领地怎么不——”
      看见他们的帮派成员还没有将话说完,沙立叶的短剑便抵在他的脖颈上。
      “我们是隶属于个人事务所的一阶收尾人,正在执行一项由翼公司颁布的特别委托,我希望我们的行动在此地至少能保证最基本的通畅。”
      撤下短剑,萨缪尔又迎了上去,递上几张钞票。
      “也别忘记了,这算是给你们缴纳的规矩费,别太紧张哈,就是强调一下我们的规矩。”
      撂下这句话,他也离开了。
      他们在这片区域里找到了一家饭店,一家看上去没那么奇葩的,就像是普通的饭店。到了晚间时刻,这儿依然有人在吃饭,屋内弥漫着白色的蒸汽,满是浓郁的香味。
      “终于可以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了……”
      萨缪尔趴在一张餐桌上,脸颊与桌面贴合到一起,眉眼间尽是惬意。
      “吃些什么?我帮你点单。”
      放下那杆引人瞩目的步枪,将文件袋丢到椅子上,沙立叶静静看着萨缪尔。
      “去帮我问问有没有煎蛋,我最起码要十五个黄油煎蛋配两斤米饭,剩下的你看着点吧。”
      “嗯,我会记住的。”
      她走到店老板面前,按照自己的预设开始报菜名。
      “十五个黄油煎蛋,两斤米饭,一碗大份面条,配上鸡肉……”
      这一餐的花费比想象里还高些,尤其店老板瞪大的眼睛更让人惊奇,不过对需要放松的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了。咀嚼着面条,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萨缪尔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感到某些宽慰。
      将这份文件递交出去,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便好了。至少,那些一直以来的憧憬,孩子们的安全,这些事物都可以得到保障。以他们的实力,只要不遇见特色收尾人,寻常的帮派高层或是一阶收尾人与他们的冲突想必都能拦截下来。
      这种情况越是显得板上钉钉,对沙立叶来说便越是紧张,她不敢相信居然会如此简单,她生性里的怀疑仍在不断驳斥她对当前状态的安详。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使他们先前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不敢对其怀着丝毫的轻蔑。
      这是她能成为高阶收尾人的处世之道——对所有平静表示怀疑,对所有可能来临的危机做好预先准备,对所有事物都不懈怠,全力以赴地面对一切。
      那些紧张让她的汗水不自觉从额角滴落,甚至比战斗遇见危机时更显著。她攥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放下筷子,用纸巾将嘴擦干净,又搭在文件袋上。
      “迄今为止,我们遇到的事物都太安全了,安全得让人不可置信,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着,视线又向饭店里扫,却没有发现可疑的事物。
      “都奔波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吗?”
      萨缪尔还在吃着那些东西,丝毫没有顾忌的样子。
      “我只是,”她断断续续地说,“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形,对我来说,也许从某种角度上而言真的很不同寻常,又或者只是,只是单纯的直觉在作祟。”
      她低下头,看着黑白格栅的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萨缪尔吃完了那些东西,他将嘴也擦干净,纸巾丢到一旁的篓子里。
      “该走了。我们要找个地方住宿。”
      沙立叶也起身,沉默地跟着萨缪尔离开,却不自觉要频繁回头看向身后。
      她的直觉在这期间里一直在叮铃作响,她真的听见了什么,却不敢说出口来。那东西的来源并不是这里的帮派成员,并不是那些窗户里的人,而是一个更神秘,更具备威胁,更令人憎恨的存在。
      就算她频繁转头也看不见那家伙的踪影,但能感知到,它正对自己,尤其是手中的那份文件虎视眈眈。
      该做好下一战的准备了。


      IP属地:湖北35楼2024-04-26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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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喧嚷,混成一色,涂抹成各异的形状。
        沙立叶的脑子里满是嗡嗡声,哪怕萨缪尔已经睡得如同死猪,她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冷静——吵闹,声音,遍地都是,满目疮痍。
        她倚在窗边,又觉得闷,于是悄然离开房间,提着那袋文件走到天台。
        天台上是没有多少人的,或者留下的多半人都是喝闷酒,抽闷烟的,她在这儿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她不喝酒,也不抽烟,端着自己的步枪杵在那儿,像个活生生的监察,却没有人敢发出一句异议,都只是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当然相信那把枪的真实性,但也不知道沙立叶要做什么,何况,带着武器的人在这儿并不少见。说实在的,大小的事情究竟又有谁会管呢?
        沙立叶找了张塑料凳子坐下,手摩梭着枪的表面,表情沉默、平静,像是为某人致哀。透过这副束缚她的假面,没人知道她大脑下是怎样的空洞,灵魂又怎样被各色的恐惧腐蚀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她现在很害怕,害怕万一孩子们在他们回来前便遭了别的事情,害怕他们无法平安归来,害怕那个试图抢文件的人她无法战胜,害怕Q公司的人出尔反尔,最后让他们又白白浪费一次机会、浪费无尽的时间……
        恐惧,她永远都在恐惧,一如她恐惧过去,恐惧现在,恐惧明天那般,那是她被铭刻的诅咒,永生不死的烙印。
        都市人总是对他人的悲剧事不关己,她早已习惯,亦默不作声,任由自己挣扎,无能为力,最后沉沦。但那份恐惧却宛若毒药,洞穿她的内心,撕裂她的五脏六腑,击碎她的脊梁,让她在无声无形的绝望里走向终途,让她在缄默的哀悼中割断自己的双手,无助地释放那股悔恨,又在濒死的时刻凝视着疤痕痛惜无比。
        “然而,你终究还是要来的……”
        她转头凝视那个潜伏在黑暗中,尾随她形影不离的人,将文件放到地上,两只手攥紧自己的步枪。
        “我有自己必须坚持的理由,我想你也一样。”
        那人在话音落定时骤然冲出黑暗,伴随利刃与弹头的交锋一瞬而过,在下个毫秒,也许是更短,沙立叶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那是个女人,穿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复杂古典服饰,手持一把造型奇特,能够折叠,夹带锯齿,勉强能被称之为刀的武器。
        绕开绚烂的残影,短剑的剑锋与刀刃摩擦出灼热的火花,就着下意识闪烁的渺小的光点,沙立叶这才能看见对方眼睛的颜色——是热忱的橘黄色,反射出激烈的星芒。
        手腕松懈的下一秒,那抹颜色又撤回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接着在空气中迸射出震响,伴随刀锋的逼近而逐渐缩小。这攻击像是毒蛇最终决定下手时的致命一击,显得迅猛、锐利、势不可挡,对方的速度比沙立叶快了不少,那抹痛楚想必很快就会浮现,没准会扎穿她的脖子,令她血流不止,让她在严重的失血,又或者是窒息中痛苦地死去。
        而沙立叶已没有防御这一击的速度和与之相匹的力量。
        “咳……不管来多少次都一样,真疼。”
        她在心里抱怨着,表情依然毫无变化,身体却实打实地因为过度的失血而流失了大部分支撑活动的力量。
        “好啦,沙立叶小姐。”
        对方察觉到那一击得手,又走出黑暗,咧出如太阳花似的灿烂笑容。
        “得多亏你现在状态不行啊,我可听说你们事务所里的两名一阶收尾人都有着不符合协会评级的力量,没想到你居然会被同为一阶的我轻松拿下——好了好了,你应该也知道我要这份文件干什么用,我们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你也一样,我也一样,就不用再说那些复杂的话了——你还有遗言吗?我可以把你的遗体与遗言都交给你的同伴。”
        “咳……”
        沙立叶的确觉得窒息,那武器造成的创面实在超越想象,不仅她的动脉在向外喷涌血液,就连进气的通路也一并被阻断了,她伸手去抚摸,几乎只感到残存的几块临近裂散的颈椎骨与薄薄的一层皮肤链接着自己的身体与大脑。
        “我的确有话要说,不过,这次不是遗言。”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吐出两口血。
        “好了,”对方打断了她将要说的话,用那把奇特的刀又给她的身体开了数道口子,“那就是没有遗言了,哎,真可惜呢……”
        那家伙忽然不说话了,她看见沙立叶的身子不再流血,甚至连那些自己主动造成的贯穿都无法穿透被限制的视界,而只在投射中留下一片纯粹的黑暗。
        “咳咳咳……”
        肺部疼痛,皮肤瘙痒,直到这一刻,不速之客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吸入了某种使人难以忍耐的物质。
        沙立叶稍微动了动身子,这才站定,她的一呼一吸间都喷出了那些漆黑的,比迷雾更浓郁,比硝烟更浑浊的邪恶物质。它们很快侵占了整个楼顶的可活动空间,让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感到无力,恶心,在痛苦、振聋发聩与呕吐的幻觉之间倒地,又看见自己的皮肤、肌肉、骨骼融化成刺眼的绿色液体,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些漆黑的烟霾萦绕在人们的身边,侵蚀着他们的心智,又盘旋在沙立叶身侧,宛若国王手中的棋子被其号令,成为她所执掌的刀与剑,又或者只是象征她丑恶本质的一角。
        “所以,刚才只是伪装么……真是可恶……”
        不速之客轻声骂道,很快重振旗鼓,刀刃席卷着寒芒朝沙立叶掠来。
        这次它被缠绕着烟霾的刺刀所阻隔,被那样诡异的力量钳制,再无法前进一步。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沙立叶始终保持着上风的位置,那些烟霾似乎给予了她非凡的力量,就连本该濒临崩溃的伤口都由那些亵渎的事物填充、支撑,仿佛是她的第二副躯体。
        刀刃被弹飞,短剑落在不速之客的脖颈上,宣告这场短小的劫掠的失败。
        “但,我却并不想杀了你。今天流的血已经足够多了。”
        沙立叶只是缓缓道,又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她沉重的目光看向那些已经处于半液化状态的尸体,只得叹一口气,不作更多的言语。
        她的力量往往会伴随如此代价,所谓牺牲铸就功名,不过如此。
        “你就不怕我再杀了你?”那不速之客凑过头来问。
        “你杀不死的,我保证——但如果不想我杀了你的话,就赶快走,我现在要准备打扫尸体了。”
        “哎,又错失一次机会咯,咳咳咳……这到底是啥,我感觉再待下去我的肺就要炸了。”
        不速之客勉强在痛苦里挤出先前那副耀眼的笑容,临走前却还不忘补上一句话。
        “真是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嘞,改日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地板上撂下一张名片,其中标记了此人的住址,名字等方便联络的信息。
        “锯齿事务所,一阶收尾人,阿莱雅……我记住了。”
        收起名片,面对遍地狼藉的天台,沙立叶有些痛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通常来说,像这样杀害无辜之人的意外并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真正的力量必然伴随着这样危险的波及,尤其对那些未接受昂贵的手术改造的人而言格外致命。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说到底,都市里彼此无法理解才是常态,即便危害到无辜者,只需要放低自己的良心就能使自己所珍视之人过得更好的话,切掉、贩卖那些良知又何妨呢?
        哪怕她体内有某种东西在作祟,她仍旧在害怕着,这些恐惧裹挟她,让她不敢下任何决断,不敢做出一丝改变,只能低着头接受现状。回头,剔除记忆,尝试忘却,少让自己的心里再放些无谓的同情,哪怕它光芒璀璨。
        这就是都市,它从来如此。


        IP属地:湖北36楼2024-04-26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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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回程之路,坐上回程之车。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一切春风温暖和煦,这些场景都比寻常时更安静,连带沉默的心声一道寂寥、消融,连思绪都沉淀下来。
          橘色的阳光斜射到眼里,带来了独特的暖意。这一切美好得简直不似自然,简直不像是能在都市里发生过的事实。或许在多年之后的一个下午,这样的戒备会消融成雪水流入地底,而届时,所有已逝的人都将在没有黑暗的、阳光普照的地方见面,但,至少,或许,没准现在,也只是现在不行。
          沙立叶依然如他们来时那般靠着座位,而萨缪尔也依然倚在窗边,端望着飞掠而过的种种景色。
          “你说,如果我们真的搬进了巢里,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打算呢?我不会要去应聘Q公司的安保人员吧?”
          萨缪尔好奇地问,他遐想起他们以后的生活,手指欢快地敲打玻璃,发出悦耳的振动。
          “据我所知,他们一般不接纳前收尾人作为保全部门成员。”
          “啧,这得让多少人错失机会。”
          “你得习惯,毕竟巢之间各有不同的文化。”
          “哎,我也没说我很讨厌。”
          “或许吧。”
          时间一分一秒擦肩而过,它流得很慢,又很快。
          当他们回到事务所时,已又过了一整天又一个下午的时间,在车上坐得百无聊赖。他们没有听见事务所内一如往常的打闹声,那儿的门紧闭着,仿佛许久无人打开。
          灰尘落在桌上,无人问津,虽说屋内的所有东西都维持着原样,却给人一种它们只是被刻意整理、收纳、装裱起来的错觉。
          萨缪尔大声喊着其他人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他们所盼望的收获。他的眼神随即惊惶起来,又变得严肃,愤怒,挑起的眉头蠕动成为扭曲的形状。
          “先别急,我试试看给他们打电话。”
          沙立叶拿出手机,拨通号码,扬声器里传来了无人接听的通知。
          “……这不应该。”
          她的表情看起来依然如平常时那般毫无变化又阴沉,语气却重了许多。她的不信任感与恐惧感正在内心浓烈地增长,如同洪水难以收束,几乎要摧垮她的精神,许多事物都泛了起来,自然也包括她剩下的那点隔夜饭。
          她只觉得眩晕,接着吐在地板上。
          “我去收拾事务所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你负责联络Q公司的人,先完成对接再说。”
          凝视着地板上那滩漆黑的液体,沙立叶怔怔地说,她又抬起头,看见萨缪尔抽动的眼角与嘴唇,还有正颤抖着的脸颊,又强调了一遍:
          “你负责联络,我先收拾一下这些东西……好么?”
          “好……”
          她正在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正努力将所有事情整理起来,将这里所有的脏污都打扫干净,在脑海中牵连成线。她觉得自己的衣衫汗湿了,手也不停颤抖着,就像是患了病的人,迟迟不能控制自己。
          窗外弥漫起那些水雾、大雨,冲刷在事务所的玻璃上,她已无能为力将它们擦拭洗净。
          她死死攥着那张染了血的纸,以一种轻微的语气,几乎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内容:
          “许久不见,沙立叶大姐与萨缪尔大哥,写下这封信的是伊卡洛斯。很抱歉,但我们的事务所在你们离开的这几天期间遭遇了不小的变故。
          切西娅因为我所不知晓的事与中指的人争论不休,先是他们打起来,最后被他们追杀,她为了我们主动离开了事务所,现在不知去了哪儿……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是三天之前她告诉我这些信息的时刻了。
          安娜贝尔,她……在某一天的疏忽里遗落了账簿,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当她回去的那天往后,我们再也没见到她回来,再也没听见她的消息。
          鲍德温……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似乎切西娅失踪之后,他在那天也不见了踪影。
          至于我吗?之前答应带你们去看星星的愿望八成也算是完不成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勇气让我爬回了事务所,那天我在星空里见到了别的东西——接着一瞬间失神,摔断了自己的下半身。
          在我还有理智的时间里,我把这些信息为了你们写下来,希望你们了解我们的情况,以及……别再去找我们了,这只会为你们招来麻烦……拜托了。”
          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她无言以对。
          萨缪尔也回来了,满身的疲惫,眼眸里像过了一个世纪般的衰颓。
          “你有发现吗?”他问。
          “你看吧。”
          她递过去那张纸,观察着萨缪尔的表情,看他的表情逐渐控制不住,变成濒临崩溃时的神色,嘴中低声细语着,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的眼眸里闪着怒火,变得坚决,抄起那把战锤,头也不回地往雨中走去。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无言以对。
          沙立叶感到自己内心里某种情绪正在翻腾,她很想做些什么,但手脚犹如被捆缚般动弹不得。
          这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人,进行着无用的等待,不过,她很快便收拾起了自己的悲恸。这里刚才因为她的翻找变得乱糟糟,现在,她需要将这里重新收拾一遍,让它看起来宛若新的那般,就像她过去经常做的那些事。
          等待,等待,永无止尽。
          恐惧,恐惧,覆水难收。
          她最为恐惧的事物往往会变成现实,因为这里是都市,一个总是使人梦碎的,无比残忍的地方。那些恐惧钳制、束缚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就连声音都变得那么微弱。这些事情她好似永远也无法反抗。
          那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好像压过了她的所有勇气,压过了所有使人信赖的决心,压过了所有嘶鸣的哀伤,只留下斑驳的,无可描述的形状,涂抹在她的大脑上,染黑了她的视线,撕裂了她的双手。
          她觉得自己好像迷失在脑海中无穷尽的荒漠里,也许在下个瞬间便会力竭倒下,脱水而死,却又找不到任何自救的办法,只能绝望地看见自己在如此痛苦中慢性死亡。
          就像得了绝症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呢?


          IP属地:湖北37楼2024-04-27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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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吧是真的喜欢吞稿子啊


            IP属地:湖北39楼2024-04-27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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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生活在一个虚无飘渺的梦里,梦中的一切景象皆是我无法抓住的幻影。”
              ……
              透过淡化的眼睑,她看见了青草的芬芳,嗅到了高大的树丛边隙处流泻的明媚的阳光,不远处是孩子们在嬉戏玩闹,在被晾晒的洁白的床单与被褥之间穿梭、游行。
              再偏过头去侧耳倾听,似乎还有小溪的潺潺与甲虫的鸣叫。
              她就那样坐在轮椅上,欣赏眼前所有这些事物。
              这一切都很美好。
              “……只是,我好像觉得自己的内心里少了些什么。”
              她喃喃自语着,试图回想起自己的名字。
              沙立叶,没错,是这么称呼的吧。
              她又沉默了一瞬,视线向下瞥,看见自己手腕处那圈显眼的红色带子,与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她生病了吗?她不知道,她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所有事物都随着那些泡沫般的幻影逐渐远去,一个一个人都离她越来越远。
              但无论多么焦急,她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的小姐,这儿的风景还好么?”
              她的身旁不知何时起站了一个人,有着金色的长发与绿色的眼睛,女仆装在这儿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她不知道对方的瞳孔里究竟有怎样的神情在闪烁,却能清晰地明白那家伙并无敌意。
              “你是谁?我又是在哪儿?”她问。
              “哎,看来您的病情仍旧在加重,现在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我是您家里的仆人特洛伊,受家母委托专程来照顾小姐您的。您现在想起来了吗?”
              “不,还是什么都没有。”
              沙立叶现在已经理不清自己的回忆,或许即将连方向感也失去了。她看着特洛伊的脸,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在某时某处曾见过她,那是一段极为悠远的记忆,就连印象本身都残破不堪,流水般怎样也无法攥紧。
              她索性不再说话,低下头,又陷进沉默里。
              “咳咳,想不起也没关系,”特洛伊微笑着打破了沉默,“只要明白我与您母亲的心意就好。那小姐接下来想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每当沙立叶试图回想起什么时,她的心率与呼吸总是加速的,连颅骨都开始隐隐作痛,就像是大脑触发了极度激烈的应激反应,故意阻止她想起什么一般。
              “好……您别急。”
              特洛伊从轮椅侧边转到沙立叶的正前方,蹲下身仰视她的眼睛。
              “别紧张,您现在还处于最关键的恢复期——放松,尝试深呼吸,以及,保持平静——再来默念几句话:‘我会变好的……相信自己’。”
              “……随便带我去个地方吧,你认为合适的就好,谢谢。”
              沙立叶只是这样嘱咐道,又闭上眼,感受着颅内压力的痛苦,与胸腔那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感,随后默不作声。
              特洛伊推着轮椅,将她带离了这座综合公园。
              四面都是高楼,列车穿梭在更高一级的轨道上,马路上车流不息,五颜六色的标牌别样地闪烁着,鼻腔内能感知到那些混乱的,有汽车尾气、食物芬芳、灰尘扑鼻等糅杂而成的复杂滋味,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秩序,随着地平线不断延伸而被拉长,仿佛没有开始,亦没有能被认知的尽头。
              大厦的巨幅广告牌上显示着某些内容,但她什么也看不懂,听觉也退化到对身边一切事物都模糊的地步,连行人的匆匆而过,车流的引擎轰鸣都触摸不到,就像与世界自那副正在腐烂的躯壳隔出了无形的高墙。
              特洛伊将她推进一处小区里,他们上了某栋大厦的电梯里,跟着它不断向上。
              拧动钥匙,进入那座记忆里陌生的房间,沙立叶闻到了刺鼻的药物气味。
              “啊……”特洛伊看见她眉头紧皱的模样,连忙解释道,“为了以更高效率治疗小姐您,医生建议我们在您的住户内架设气雾机,每天投放三次药雾,这样更有利于您在家中时的治疗与症状稳定。”
              “我了解了。”
              这些雾气给沙立叶一种与生俱来的森寒,她并不喜欢它们,却又无可奈何。她不是医生,没有评判自己病情、决定治疗的权威,她对这些一概不知,连身体也难以移动,只能沉默地服从这些安排。她没有手段,没有能力,没有信息——除了对未来颤抖着的恐惧,她一无所有。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问,“我究竟是患上了怎样的病?”
              “是一种就连世界之翼们,或者说那些大公司们都难以治疗的脑部病变,这会使您产生认知障碍,并随时间不断加剧,记忆也会一同丢失……您现在的一切症状完全符合该罕见疾病的诊断标准。”
              沙立叶沉默地接纳了这些事情,在听见某些陌生又熟悉的词汇时,记忆似乎又从她的大脑翻出来,但就像泡泡般一触即溃,她终究无法从中得到什么有形体的记忆。
              “有纸笔吗?”她勉强挪动着用自己血肉铸成的,僵硬的手,摆出一个尚未成型的“摊开”形状。
              “小姐是需要记忆什么吗?我可以帮忙……”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来记录这些事情。”
              沙立叶试图进一步移动自己的手指,但那儿比她想象里更僵硬,就像是被斩断了多半的神经,这才几乎不听大脑的使唤。她接过笔,又砰然落地,再次接过,再次落地,直到她的手指几乎扭曲成近似骨折的模样,如此才使她暂时放弃了这样的意图。
              她失落地望向自己的手,心中残存的一点自尊心正剧烈地滚动着。
              “小姐,别伤心了。”
              特洛伊的脸再次冲到视线中,带来了一抹靓丽的笑容。沙立叶同样想学着这么笑,却发现她现在甚至连脸部肌肉都难以牵动。
              “这样吧……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做饭——您有什么想吃的吗?医生可是说您在饮食这方面不需要有顾忌的哦~”
              “你还记得我从前喜欢吃什么吗?我现在……记不到什么了。”
              她看见对方又笑着,给予了自己肯定的回复,而后在逐步褪色的视野里越走越远,直到厨房中那无法窥探的陌生领域。
              她只能被束缚在名为疾病的无形囚笼中,被轮椅架起,如行将就木的老人,平静地等待命运最终的审判。


              IP属地:湖北40楼2024-04-28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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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吞我稿子,不是吧?


                IP属地:湖北41楼2024-04-28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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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过去里也有相似的时间是如同这样的等待,漫长、煎熬,时间仿佛都失去意义,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独留人在此处老朽、枯死。
                  沙立叶对这样的等待充满恐惧,她害怕那样的孤独,折磨心灵直至永不复回。她听着厨房的那些声音,期盼特洛伊能如她所想那般回来。哪怕她的脑海随着记忆流失近乎成为一片空旷的无垠之地,那些恐惧、愤怒却依然是这片土地的底色,它们浇灌着上方一切有形的植物,无时不刻侵蚀着她的心灵,哪怕她早已忘记这样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那句久违的呼唤击碎了她在沉默中的挣扎,随之而来的是端着盘子的特洛伊。
                  “小姐……我的小姐!刚才等待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吧?”
                  对方凑近了些,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然……”
                  特洛伊似乎想到了某些极度可怕的事情,面庞上的神情顿时变得低沉、沮丧。
                  “不然?”沙立叶好奇地重复了一遍。
                  “不然您的母上大人就会扣我工资哩……上个月本来绩效就不好……”
                  特洛伊嘀咕着,将餐盘双手托到桌上。
                  沙立叶再次尝试挪动自己的手,至少这次她成功了,哪怕只是微小的、将手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活动,对她而言都是非凡的成功,即便自己的胳臂酸痛无比。
                  “啊,可喜的进步。”
                  沙立叶侧过头来,她被特洛伊的目光盯得不舒服到了极点,简直感觉那家伙的眼睛此时都向外闪闪发光。
                  “也许吧。”她只是平静地回答。
                  “不,不是也许,这已经是很喜人的进步了,我的小姐——在我们发现您时,您已经陷入瘫痪状态,直到一个周后才稍微恢复了些神智。对一直观察您的我来说,您能理解这是多么大的惊喜吗?”
                  话虽如此,沙立叶敏锐的观察力却从特洛伊眼底看出了别的神色,大约是类似于“终于可以少干些活”的庆幸,也可能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样就会因此多发些奖金。
                  沙立叶点了点头,勉力抽动肌肉挤出难看的微笑来。
                  “我能理解。”她道。
                  “那再好不过了——现在,吃饭吧。”
                  这一餐解决得很潦草,沙立叶发现她实际吃不下什么,胃里就像是被填了草,再多吃些便会将其中的内容物全数吐出,那里面夹杂着漆黑的不明液体,比酸水还更可怖些。
                  沙立叶对此并无更多的感触,她只是觉察到特洛伊咕哝那些听不清内容的话语,正苦闷地擦着地板,不时抹一把汗。
                  当后者实际打扫完毕时,时钟已经走到了下午三点。
                  特洛伊将沙立叶推到阳台,这儿的视野很开阔,恰好与代表Q翼的“国会大厦”建筑相对,临近大厦的则是一条横亘Q翼核心区划的街道,还有其余的众多建筑,都沿着它错综复杂地排列起来,宛若建成一座钢铁所铸就的高山。
                  沙立叶对这些建筑几乎想不起什么,在她闭眼时,一个渺小的身影仿佛抓住了她的手,紧攥着她的那些愿望、千纸鹤,追逐那些白洁的鸽子在广场上奔跑。
                  梦中的那个身影也有着金色的头发与绿色的眼睛,所蕴含的生机是她日后所见到的许多人无法匹敌的,她们曾坐在一起憧憬未来,彼此约定以后会成为怎样的人。
                  她还记得那孩子的梦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远走高飞,看遍都市所有美丽的景色”。
                  不知那孩子如今是否成为了她所期望的人呢?不知她是否自由呢?
                  “……应该是有答案的吧?”
                  沙立叶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偏头注视着特洛伊那对绿宝石似的眼睛,嘴唇稍微张开,喉咙蠕动半分,但最后仍一言不发。
                  搞错了吗?
                  她的头又开始疼痛了。
                  “特洛伊,你曾经去过那儿吗?”
                  忍受着如此折磨,她说话时声音都不停颤抖,脸色也略显发白。
                  “……我想一定是有过的。毕竟Q翼的集体大会不分巢中居民的阶层,只要符合一定标准,都能予以参加。”
                  “‘标准’?”
                  特洛伊指了指悬挂在沙立叶胸口的吊牌,她的胸口同样也有相似的吊牌,上方标识的信息只有一则——“血统纯净度”。
                  沙立叶的纯净度为99.7%.
                  而特洛伊为73.8%.
                  这意味着什么?
                  沙立叶尽力不去想,有关某些可怕事实的记忆似乎已经被提起了,那些模糊不清的影子又一次地在脑海中攒动,可她为什么总是无法回忆起它们的具体面貌呢?
                  她想要发狂、尖叫、愤怒地捶打家具,但已经麻木、崩溃的肉体已经不再允许这一行为了,它被死死遏制,再也动弹不得。
                  仿佛是窥探到沙立叶异样的表情,特洛伊又露出那抹极具讨好意味的笑容来,语气依然是柔和的,使沙立叶再难窥见对方真正的心声。
                  “小姐,您没事吧?”
                  “嗯……我很好。你呢?”
                  “我吗?这个嘛,嗯,当然比您想的要好。”
                  “我的母亲呢?她还好吗?”
                  “她一直期待着,希望您的病情好转,恢复到过去安然无恙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可以与她见一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姐,您知道的,我无权决定家母的行程,只能听由她的安排。”
                  “……真是遗憾。”
                  沙立叶叹一口气,让特洛伊将自己推回屋内。呼吸新鲜空气着实令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虽说记忆依旧残缺不全、面目全非,不过,借由这些痕迹,她好像推断出了什么……正如同那些恐惧纠缠她不放。
                  特洛伊也好,自己的母亲也好,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呢?
                  真正的自己又是何种模样呢?自己的过去又在哪里呢?
                  沙立叶恐惧这其中的每一个问题,对所有不可知的事物怀着极大的猜忌,连自己的未来也一并怀疑。
                  深陷这样的疾病,她真的有未来吗?
                  那些代表她的血统又是什么?为何将以特洛伊为代表的其他人扭曲成这样虚伪的模样?
                  “我不该想得太多的。”
                  捂着脸,她向特洛伊坦露了自己的后悔。
                  后者的表情泛出微不可察的怜悯,又迅速收敛起来,很快挨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与肩。
                  “很快就会好了,这些事情没什么的。请别焦虑……我的小姐。我再带您出去多走走吧。”


                  IP属地:湖北42楼2024-04-29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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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全完了吗?”
                    国会大厦,第十五层,德洛丽丝办公室中,她的助理搬着一大摞文件,气喘吁吁地将它们搁在办公桌上。
                    “嗯,正是这些,非常感谢。”
                    一如惯例,德洛丽丝同这名助理握手后,把一张大额钞票不动声色移到了助理的指缝中。后者感激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这儿又只剩下德洛丽丝的身影。
                    办公室里并没有陈列多少东西,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只文件柜,一台电脑,除这些必要的大件物品外,只剩下保温杯与一杆笔的存在。
                    站在透明的玻璃幕墙边,她能清晰地辨认出自己如今的模样——白色的长发,蓝色的眼眸,胸前的血统纯净度标牌,以及浑身无法抹去的疲惫。
                    曾经那头秀发光鲜亮丽,如今染上了灰的痕迹,曾经那眼眸里冷酷无情、雄心勃勃,如今只剩下衰颓与疲惫,宛若透支一切意志后只剩下腐烂的躯壳。
                    她已在Q社中度过自己人生中忙碌的几十载,早已忘却自己从前的模样。
                    “我看起来真是有够苍老的。”
                    她的视线又穿透幕墙,朝广场上那轮椅上的白发人影与身着女仆服饰的金发人影凝视,嘴角这才勉力勾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沙立叶……我的孩子。等徘徊在你过去的阴影被彻底洗净时,我想我们也是时候准备见面了。哪怕你走了那么多错误的路,哪怕你甚至叛逆到背弃了我们的信仰,我却仍旧不会将你放弃的……毕竟你是我的孩子,毕竟你背负着我们的希望,毕竟我终会老去,而你将要接替我的位置加冕为王……”
                    德洛丽丝喃喃诉说着自己纷乱的思绪,这才意识到自己骤然的失态。她收拾了仪容,又开始伏案整理起文件。
                    有关收尾人们提交的不同信息相当一部分被划到了她手里,且多半需要她亲自过目,那有关脑叶公司潜藏在幕后的真相,其奇点技术的真正奥秘的猜测总是喋喋不休,层出不穷。翻阅着这些报告,其中光是对其核心的猜测就不下于四十份,折合将近二十万字。
                    “虽然合理的猜测不一定是坏事,但有时候合理却未必是通往真相的道路。”
                    作为Q社的高层,她亲眼见证过他们的奇点技术源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很难有人很难将诸如纠缠或是互作用力之类的应用领域和那个东西结合起来——这是个只有那些最核心成员才知晓的阴暗秘密,就如同其它翼的秘密一般,总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脑叶公司的奇点也不可能只有用那些报告里目击的怪物生产脑啡肽那么简单,然而,再多的信息她便无法推断了。
                    那些怪物从哪儿来?它们代表了什么?无人知晓。
                    而对他们总部的搜寻更是无从说起。
                    前些时间,涉外部门中有人将发生于L巢中的图书馆事件与脑叶公司的崩塌挂钩起来,不过,由于手头没有确凿证据,这些想法他们都无法肯定。
                    “……毫无头绪,真是糟糕。”
                    她拧开保温杯,嗅着其中茶叶与枸杞的清香,只抿了一小口茶水。
                    哪怕什么也无法推断都不会使她的名誉和地位受损,但对自尊心的打击依然无比沉重,作为一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她不允许自己的生活圈内有任何人比自己的进度更快。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定是有人有事要找她。
                    德洛丽丝合上文件,她将门打开,而面前的一幕景象却使她的呼吸近乎停止。
                    即便身着那一袭仿佛能吸收所有光芒的黑色衣裙,但那张脸她可从未忘记,虽说平淡,却显得玩世不恭,邪恶万分,嘴角也总是勾起浅薄的笑意,不知是欢欣还是戏谑。
                    而对方眼睛里的神色,则是她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德洛丽丝的视线越过那家伙的肩,并没有在视线后发现另一个本该出现的人,这才缓解了那骤然闪烁的,痛苦又紧张的思绪。
                    “是因为私人的事情来的吗?”她问。
                    “一旦有了兴趣,私人上的事情于是就多起来了。虽说也有职责的分量所在,不过个人去详尽记载的意义更为重大。”
                    “啊,哈……是为了什么?”
                    “有一件事是你我共同追随的,虽然我的同僚们早已将其探明,不过,于我而言,仍是亲眼所见更具备说服力。”
                    德洛丽丝回头瞥了一眼堆砌成小山的文件,她搓着手,眉头顿时蹙起。
                    “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人的意愿。”她叹气道。
                    “我已用有形的报偿说服了他们。”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得放弃这一项目,将所有文件转交与你?”
                    德洛丽丝没有听见那家伙的回应,她揣测着对方内心的活动,最终选择将那一堆文件都交给对方。
                    “你拿去便是了。”
                    “感激不尽。既然你帮助了我,我也会给予你少许回馈的——你的女儿,她最近还好么?我相信她是痛苦的,所面临的现实与所期望的事物相悖,而她的倔强又不愿意将思绪扭转。那来自地狱的呼号在她耳畔徘徊,只会使事情愈发糟糕。”
                    “……我已尽我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然而你们的最终目的仍旧是不一致的,她不是你,不会成为如你这般的人——你也不必如此痛苦,放下这些执念,你同样也可以看清这一切去撒手人寰。”
                    “你低估了一位母亲对孩子所能投入的情感有多么沉重……她已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我自然也有理由她领向幸福与更美好的道路中去。”
                    “你说是,那便是。我想你不是那种会为自己的过去而忏悔的人,于是,我同样无需多言了。”
                    “我的人生亦没有那样多的机会去忏悔。”
                    “这就得看个人选择了。”
                    目送着那家伙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德洛丽丝的背不觉间已被那样多的汗水浸湿。
                    她如今只能庆幸对方只是为了搜寻自己所期待的事情而来,而不是为扣上那样神秘的枷锁,将全部人就地处斩。
                    审判的天平终究没有用以审判他们,哪怕他们的黑暗秘密以惨绝人寰作为代价,蚕食着这个世界绝望的过去。
                    “该是好还是坏呢……”
                    德洛丽丝尽力不去想这些事物,她的思绪已太乱了,需要一阵时间的休息才好。


                    IP属地:湖北43楼2024-04-30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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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立叶,这里好看吗?”
                      “什么……?”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中空无一物。
                      广场仍旧是广场,而特洛伊仍旧是特洛伊,即便刚才的声音并不属于自己的同伴。
                      沙立叶甚是烦闷,她不想再追求过去记忆的内容,痛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她。即便是睡梦中,即便是被认为惬意的时刻,即便是她想放松的一分钟里,这些感觉都徘徊、盘旋着,从未散开。
                      “我的小姐,您仍旧陷入在迷惘中吗?”
                      “比想象里更沉重。”
                      特洛伊的嘴角,那副安慰似的笑容从未有所退却。
                      沙立叶的眼底,那副破碎的躯壳依然因颤抖而从来得不到安定。
                      广场上的人不多,兴许是因为此时正值下午两点左右,燥热侵袭着人们,使他们不再愿意出门。
                      沙立叶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凝望着那些自己曾俯视的塑像,灌木,以及作为装饰的浮雕,再之后便也失去了兴趣,内心只剩下空洞与乏味。
                      自己的一部分随之而去,如今满是无法被填充的残缺。
                      沙立叶揉搓着手,不知该去往何方。她几乎感知不到阳光的温暖,它们照射在皮肤上,一如被手术室中的无影灯照射那样冰冷,仿佛骨髓都被冻干,灵魂亦随之封存。
                      特洛伊则完全不同,她要推着一个即便已有数日尚未摄入食物,体重也并没有下降的异常存在,一个真实的,接受过不知名改造的一阶收尾人在轮椅上四处颠簸。饶是她自诩体力充沛,如今也被折腾到没了脾气,只能感知到手心那些渗出的汗液,与额头滚滚淌下的泪珠。
                      他们双方都没有说话,维持着静默的平衡,在这样的煎熬中等待。
                      “哎……我又怎能知道?”
                      又开始了,耳畔的喋喋不休。
                      特洛伊后悔按照原定的计划方案执行大剂量的药物治疗了。
                      她并非药学及相关专业的学生,她对这些药物的真正效力一无所知。她只看见他们把那些以一百毫升为计量单位的药物往沙立叶身体里注射,就像是要替代那具身体里原本的血液,试图摧毁原本的一切,再覆写上新的代码。
                      科学技术的效力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就连一个人真正的心意都能颠倒,这种被篡改后依照他人意愿形成的自我,真的还算是自我吗?
                      特洛伊摆了摆头,决定不再考虑这些问题。她的确认识幼年时期的沙立叶,并与之成为了好友,但那又如何?
                      同情心终究抵不过生活的压力,如同她成为德洛丽丝的幕僚,为其工作,在命令下将自己的原则统统打破一般。
                      说到底,她还愿意以接近于人的姿态体面地活着,而在都市中,这样的活着必然代表牺牲原本的自我,放弃自己的感性,遵照既定的理性坚定不移地前进。
                      这是都市的现状,这是芸芸众生里那些苟且偷生之人,也是那些身份卑微之人,那些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人的唯一选项。
                      对某些人来说,如果活着就拼尽全力,又怎么能奢求他们更多呢?
                      “哎……每次看到你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良心在翻腾。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你拆开、分离,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再对你的身体注射那些复杂的,大剂量的药物——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所以你才会这么傻,但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不得不这样为之。”
                      在心里发表了一番自己的思绪,在确认沙立叶的情况趋于稳定后,特洛伊便用视线再搜索了一遍广场。
                      毕竟,总是留在这儿也不好,用些新的法子转移注意力还不至于使人太痛苦。
                      但愿如此。
                      虽然不清楚环指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最起码他们有事情去做了。
                      推着轮椅到那人的面前,特洛伊注意到了他手中的传单。
                      是的,传单?
                      这很让人意外。尤其是一沓任务似的,像是要被派发完全的传单。
                      “啊,两位小姐,你们好。”
                      那环指的人朝他们鞠了躬,接着便开始介绍手中的单子。
                      “你们知道吗?环指的海伦大师将于今晚在17号巷的艺术博物馆举行一场人偶戏演出。”
                      接过宣传单,特洛伊擦着下巴,不知该是去还是不去。
                      如果德洛丽丝那个老东西知道自己把她的女儿带去环指的辖区那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地方,他们非得杀了自己不可,然而,沙立叶自己的意愿又是如何的呢?
                      她俯身,略微凑向沙立叶的正前方,从侧面看见对方沉思的神态,与肃然的眼睛。
                      “呼,是没见过的东西。”
                      沙立叶没有告诉特洛伊,她在这幅宣传画里窥视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那些碎片在此时又从记忆之海中涌出,几乎要填满她的内脏,令她觉得恶心。
                      这是她自己的事,她治不好自己,也不需要再告诉任何人。
                      但她仍旧有必要去那儿看看,她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从哪儿来,她不会就这样一直以一无所知的状态生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恐惧,但这些情绪的价值远没有发掘真相本身来得重要……她的恐惧,正是方向正确的标识。
                      “我们可以去哪儿吗?”
                      “啊——那个艺术博物馆嘛,容我想一想。”
                      特洛伊托着腮,做出沉思的模样。
                      “好嘞,我的小姐。”
                      她终于做出决定了。
                      就让那个老东西白着急吧,至少这段时间里开心些兴许也没什么。
                      说到底,一个人一生,又能有几次喜悦呢?
                      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正是一种罕见的喜悦与幸运。
                      “我们先回家,收拾一下……您穿着病号服出去实在是不甚得体。而后,我得先准备一下自己的武器与弹药。巷里的治安不比巢,万一有人看我们不顺眼要过来打劫什么的,我可是要先做好防范呢~”
                      沙立叶并没有仔细听这句话,她仍攥着那张宣传单,凝视着其中的内容出神。
                      画面里是一个不男不女,却极为妖异美艳的家伙,被一大群造型奇异的玩偶簇拥着,而勾起沙立叶思绪的正是其中一个玩偶。
                      她对那东西有任何人也无法比拟的、别样的熟悉感。


                      IP属地:湖北44楼2024-05-02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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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是唯一珍重的东西。”
                        在艺术博物馆前写了这样的一句话。
                        有不少人围着它拍照,欣赏字迹的弧线之美。对特洛伊与沙立叶而言,他们不理解这其中被称为美妙的韵律与精妙绝伦的笔法,只是下意识地难以分辨其中的字样。
                        说到底,一些艺术不是谁都能欣赏的,至少这样紊乱的书法是如此。而有些东西则是所有人,不论老幼,不论职业,不论雅俗,皆能品尝到其中意味的。譬如他们今天要观看的某些更具象化的事物。
                        特洛伊持着那把比沙立叶曾携带的步枪款式相似,却更短些的一把步枪,就挎在胸前,作为醒目的标记。只有Q社职员才会被允许佩戴它,也只有他们的作战人员才会大规模装备枪械作为武器。它与所配套的子弹都作为特殊的非卖品存在,甚至连倒卖枪械本身都成为了Q巢本身的禁忌。其款式不同于市面上大多数被售卖的工坊枪械,而携带它的特洛伊自然也被人认了出来,周围的其余人仿佛有所畏惧,在无形中与他们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这正和她的意愿,至少沙立叶暂时不会被某个贸然出现的无礼之徒打搅,他们也不必遇见更多的麻烦。
                        艺术博物馆里的空间比想象中更大,此时大概也有着比平常更多的人,不出意外都是来观看那场表演的。
                        雕塑,绘画,音乐……
                        能记载的艺术形式比想象中更多,也比想象中更新颖。
                        沙立叶的表情很平静,并未因此有所触动,大概也没有触碰到深层的记忆。
                        特洛伊噘着嘴,将轮椅推得呼呼作响。现在还没到演出的预备时间,他们也无需就此事多焦虑,于是,她选择在这儿到处逛,用丰富的一切弥补自己过去被牺牲的娱乐。
                        她笑得显然比轮椅中本该来欣赏这些的人更开心,不过后者也无心去仔细品味,善加思考,只是沉默着,用自己衰退的记忆试图将眼前这些景物铭记在头脑中。
                        沙立叶的灵光显然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除了那些绘声绘色描述着艺术品的讲解员们之外,还有另一些行踪可疑、轨迹陌然的人,她读到了那些人内心的慌乱,紧张,夹杂着不知名状的恐惧,那些感觉无比清晰,在她的大脑皮层里剧烈地翻腾。
                        她似乎记得这些人曾经是作为什么存在的,如今连具体的名讳也无法清晰提及,不由得是刺耳的讥讽。
                        索性,她身边还有可以作为指南针的人。
                        “看见那些人了吗?”
                        她伸出手,对特洛伊指着其中一名踪迹可疑的游客。
                        “哦……麻烦事。”
                        女仆小姐显然觉察到了什么,那感觉比沙立叶钝化的记忆更为敏锐。
                        “是东部四协的人……我之前和他们交手过,步伐和惯用的踪迹,不会错的。但我没法确定他们的目标。这帮人是为了环指大师来的吗?还是这儿的什么贵宾?”
                        “……他们很危险吗?”
                        “比想象里更可怕一点,不过,只要不是他们的二科,或是一科科长出手,我倒是还能轻松击败余下的人——别担心,我会保护好您的。”
                        沙立叶没有再评价什么,她同样没有再看那些人,只是专心地继续向内观察。
                        “也许并不是我们的事情……呼,我的头又开始疼痛了。”
                        面前敞开着一副画,一副奇异的画作,几乎由漆黑的墨汁染成,像是腾起了云雾,像是撒出了烟霾,像是“那一天”永远不会被忘却,又无人敢于提及的往事,如同炼狱的大门,其中必然描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一般,哪怕它并未有什么存在呈现。
                        那种不适却全然透了出来,渗透进他们的内心。
                        “呃……”
                        特洛伊同样感受到了那股贯彻骨髓的不适,仿佛无数只手伸出来,要将她的灵魂也拖进炼狱中审判,紧接着受尽惩罚一般。那些手拉着她,宛若生命,在她耳畔喃喃自语,诉说悔恨,诉说罪孽。
                        不,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挣扎,灵魂仿佛沉进冰湖中,再也无法动弹。
                        她强忍着这种怪象,有些颤抖地凑向沙立叶的面前。
                        对方的表情她绝对不会忘记,怎么会有人……
                        特洛伊几乎无法评价沙立叶的表情,那副模样,真的是人类可以做出来的吗?
                        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抽搐,彼此争吵,叫唤,在怨怒中撕裂,连皮囊都因此被扯得千疮百孔。骨骼也受到了这样的余波的侵蚀,它们嘎吱作响,濒临崩溃。牙齿则是这场无冕之灾的最大受害者,它们被猛烈的力量驱使着碰撞,一颗接一颗碎成粉末,从撑开的嘴缝里流出。眼球并没有掉落在地,却噗通爆炸了,只留下地表残留的浑浊液体。
                        错位、扭曲、蠕动、翻涌,那些五官究竟成为了什么?
                        哪怕见惯了都市中可怖的景象,特洛伊此时也被吓得不敢动。
                        再眨眼时,她看见了那些斑驳的色块,模糊成不可辨认的形态,不被人们所理解,不被任何一对眼睛知晓,不被任何大脑接纳。
                        至少全然的马赛克远比崩溃的模样更能使人接受,也不知沙立叶此时究竟是什么感受,但特洛伊开始后悔这趟旅行了。
                        她闯出的乱子可远比乱喂药严重许多。
                        “小姐……?”
                        她试着呼唤了一声,哪怕对方的脸依然是不可察觉的,她也依然不敢再次抬头注视。
                        “我……我好像回想起了什么,有关‘那一天’的事情,有关我们过去遭遇的所有事物,有关我曾经的遭遇,我……我……”
                        语无伦次,即便从语气判断,特洛伊也能听见随着头骨扭曲的,沙立叶的痛苦挣扎。
                        “……抱歉。”
                        特洛伊只能忍着不适,捂着沙立叶的脸,让他们靠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试图避免更多的连带灾害,与更多的痛苦产生。
                        她亲耳听见了无数东西的破碎之声,就像是自己的梦想也一同坠地。
                        那些是无可描述的恐惧,正充斥在周围。


                        IP属地:湖北45楼2024-05-03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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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4-05-04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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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才是唯一的归宿,万事万物最后都会落入永恒的平静,一如死灰,恰像尘埃,不再言语,不为动弹。
                            特洛伊等到沙立叶平静了下来,那副狰狞的,不像是人的脸也沉默了。
                            “现在如何?”她问那坐在轮椅上的受刑者,眼神则仍在留意周围的人群。
                            “比以往更糟糕……我是去炼狱里走了一趟吗?我见到了很多人的脸,他们的身体上还带着过去留下的伤疤,那样瞪视着我,看我下油锅,被扒皮、抽筋,因而窃笑。我过去的记忆开始从海里浮起,向我一件件陈述我过去犯下的桩桩罪孽。但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过去是怎样的人,不知道我究竟作何想法。”
                            “我,好吧,我从没目击过这样的场景。”
                            瞧见周围的人逐渐稀少,特洛伊又低下头问道:“所以,小姐,如果您状态不好的话,我们当然可以随时回去的。您需要我带着您离开吗?”
                            沙立叶又想起她在海报上被提起的朦胧记忆,她果断地摇头,继续坚持要观看完整场演出。
                            “我已经不止一次直面过死神了……”特洛伊咕哝着,“多一次,少一次,并无区别。只要那些四协会的人里没有叫殷红迷雾的,或者那名环指大师没有对我们出手的打算,否则一切都能平安的,呼,首脑保佑。”
                            演出的门票是特洛伊刷了德洛丽丝给她的卡支付的,虽然不清楚沙立叶的疯婆娘是否会借着Q巢里的盖世太保调查他们的消费记录,不过,那也没什么所谓了——当然,只是一个好办法,她当然可以把责任推给沙立叶了。
                            推开门吧。
                            让我们看看环指大师惊世骇俗的演出,让我们看看超越世人遐想的前卫艺术,让我们看看都市之下的一瞬洞见带来的犀利的灵感火花,环指的意义不正是因为它们所生吗?
                            只看见自己所坚信的事物,也必然伴随着不同于世人所想的瑰丽。
                            落座,放松。
                            沙立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随之以轻微的频度震动,在共鸣中引起些微过往的记忆碎片,遥远得仿佛上个世纪才存在。
                            特洛伊警惕着那些环境中的人,既然入场时没有没收她的武器,这把步枪自然要用到正确的道路上——威胁,止损,以及必要时的反击自卫。
                            一刻钟演出开始。
                            现在距离正式的演出只相差不到十五分钟,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也许是冻住了自己灵魂,但谁知道他们内心中的所思所想呢?
                            Q巢及其所属巷的最宏大演出,开幕!
                            特洛伊看见了被牵连的丝线,带动着一个歪斜的家伙踏上舞台。那是个人偶,一个玩偶,一个被刻意拼凑起来的,蹩脚的玩具。一个他们所不熟悉的人,被操纵着心智。
                            它的下巴一张一合,接下来开始说话。
                            “各位观众们,今天,我们盛大的演出即将开始——请各位落座,保持安静,演出很快就开始!”
                            它的声音在这四周回荡,使人无法分辨其具体方位,或许它的音源根本就不在这儿。
                            灯骤然暗下去,真正的演出开始了。
                            沙立叶失去了记忆,她失去了欣赏、鉴别艺术的能力,她只是在等待那个引起自己熟悉的家伙的出现,只是在试图从中唤起自己的回忆。
                            来吧,来吧。
                            在优美的颂唱中,在其余人偶们畏惧的眼神里,安娜贝尔登了场。
                            “……我能想起你。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脏正在砰砰作响,是你,是你,没错的。”
                            那是个沉默的女孩儿,沉默却冷静,在某一天里消失于黑夜。
                            她从后巷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那孩子,如果不是她伸手相救的话,恐怕他们再见面时就已是在23号巷的餐桌上了。
                            那孩子自述说,她的父母某天出去买菜时悄然失踪了。有的邻居说,他们被某些餐馆抓去作为食材储备,有的邻居说,他们八成是财物遭了惦记,被丢弃在了垃圾桶里。
                            对那个孩子来说,都不再重要了。
                            在那一天,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在那一天之后,她失去了自己的屋子。
                            这只是个偶遇,不过,当初的沙立叶又为什么要帮助这孩子呢?
                            兴许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在刚离开任何人的庇护时,也是这样一番空无,了无依靠的样子在这都市里着实难以为继。
                            这样的回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像是有某些东西在阻止自己回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她甚至都没能构建出曾经的自己究竟是谁,又是什么模样。
                            舞台落幕了,甚至比想象中来得快,也可能是她在这样的回忆里失踪了太久。
                            这次剧目真正的演出者,那些人偶的主人——环指大师海伦,他在灯光被打开的瞬目闪烁中出现在舞台上,正拿着话筒,不知蕴含了何种神色的青绿眸子扫了眼观众席。
                            沙立叶侧过头来,她看见特洛伊正紧攥着自己的步枪,锐利的视线凝视向观众座位里稍远的某处,呼吸也几乎屏住,像是在等待什么唾手可得的机会,那样子宛若一条阴冷的毒蛇,断绝了任何沙立叶想进一步说话的可能性。
                            即便她几乎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但过去的某些东西似乎还残留在内。在短暂的,不足一秒的时光里,她看见一个人影飞掠而出,特洛伊也几乎同步着那家伙行动,步枪也绽放出幽蓝色的星芒。
                            血花飞溅,下一刻,刺刀与猩红的长刀相遇,擦出绚烂的火花,又悄然流逝,如同下一秒飞出的脑浆般流淌在地。
                            直到这时,已有两名冲出的四协成员被特洛伊斩杀在呼吸之间。
                            本该冲向环指大师的四协会成员们举着刀刃与特洛伊对峙着,后者则露出象征无所谓态度的微笑。她回头看了眼沙立叶,比了个或许象征“没事”的手势。
                            “哎,老实说,我不能让小姐的旅行被破坏掉,至少今天不行。”
                            几乎可以看做没有任何理由的威胁,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又化作了烈焰。
                            环指的人没有干涉,海伦大师就矗立在舞台上,托着下巴,静默地观察这一出闹剧,直到他最后将目光落在沙立叶的瞳孔上。
                            他于是笑了,全然忽略仍还有那些四协会的成员紧盯着他。


                            IP属地:湖北47楼2024-05-07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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