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血红。无数爆炸的火焰仿佛点燃了整个黑暗的太空。庞大的战舰方阵之中亮起了一片深红色的火光，每一团火光都意味着至少一百名太空军士兵葬身太空。敌我之间相距足足10个天文单位，我们本该有足够的时间规避，但双方的火力实在太密集，双方掷出的能量和弹丸如同风暴中的冰雹一般迎面砸向对手，紧急规避的飞船在躲避敌人的某一发炮弹的时候，往往会被其他本已经脱靶的能量或弹丸命中。阵线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无数能量护盾闪耀着墨绿色的光泽，在烈火中如同肥皂泡一般刺眼地闪烁着，然后在强劲的能量冲击之下纷纷破碎，包裹其中的战列舰摇摇晃晃，很快变成了一团令人惊恐的血肉礼花，破裂的船身无声地燃烧着，失控地歪向一旁，同附近躲避不及的友军撞在一起，更多的爆炸沿着战阵前沿蔓延开来。雨点一样的流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强劲的轴基武器可以轻松砸碎主力舰的护盾，只要被连续命中三次以上，我们最坚固的战列舰也会被当场炸成一堆废铁——连发射救生舱的时间都不会有。而那些体型较小的轻型护卫舰有的甚至直接被耀眼的快子死光整艘汽化，根本没有爆炸的机会。
就在旗舰卡珊卓拉号旁边，一艘北风级战列舰成功地躲过了两束快子能量束，却在规避的时候被一枚动能炮弹砸碎了护盾，然后一束快子能量像解剖刀一样切开了战舰的鳞甲，在飞船上切开了长达一百多米的切口，炸掉了战舰后部的半个推进器。失去推进器的战舰立刻旋转起来，深红色的火光从船体中飞跃而出，战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几个救生舱被从战舰中部弹射出来，但这些救生舱并没能够保住船员的命，两枚动能炮弹随后而至，击碎了飞船的上部结构，深深地捣入战舰的反应堆，短短数秒钟之后，巨大的战舰变成了一团刺眼的光团，失控的零点能反应堆释放出的能量粉碎了半径八十公里内的一切。
卡珊卓拉号也被这股巨大的能量冲击得剧烈晃动，要不是我身上有安全装置，这会儿我可能已经笔直地砸上天花板了。
幸亏我不晕船……我莫名其妙地想道。
舰列中似乎有些混乱，很多战舰因为规避对方的火力而脱离了位置，艾琳面无表情地抓起通讯器，很快，整个舰队都听到了她镇定的声音，“恢复阵列。第二轮齐射准备，各战斗集群按照单双数交替开火掩护。所有战斗单元不得停顿，主力舰方阵保持全速前进！你们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进攻！”

她放大了星图，撑着面前的桌子，将通讯器举到唇边，“通讯官，切换至二级战术频道。”接到命令的通讯官立刻着手调整，准备就绪之后，他向艾琳举手示意，艾琳轻轻点了点头，语速极快地命令道，“SSR-3战斗集群，立刻前进至M7a区域，加强战线中段火力，注意将明光级战列舰安置在第一列位置！NSF-7战斗集群，撤销主炮能量，加强护盾掩护中部失去战斗力的友舰撤离战场，至少让一个编队的战列舰安全撤往后方。左翼阵列！保持密集阵型加速运动，ESF-12、ESF-25战斗集群，注意保持速度，跟上右方的友军，合拢阵线！我要在进入敌人护卫舰突击范围之前，你部必须向前与中部阵线保持六千公里左右的距离——”
接到命令的战舰方阵立刻像涟漪一般波动起来，还能战斗的飞船迅速返回各自的位置，后列的战舰纷纷向前加速，擦过友军燃烧的残骸和密布的碎片填充着被击毁的战舰的位置。巨大的战舰方阵很快恢复了队列。舰列像被石子干扰过的湖水一样，短短数分钟之后，重新集结成了严整的队列，在旗舰的协调之下，我们开始了第二轮齐射。
密密麻麻的超光速能量束无声地扑向敌人，雨点一般的合金弹丸紧随其后。第一束能量撞在对方的护盾上的时候，温迪戈帝国的联合舰队甚至还没有完全恢复因为炮击而混乱的队列。
双方司令的指挥能力高下立判。
指挥舰队作战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事情。舰队的规模越大，指挥的复杂程度越高。有人断言，现有的指挥和通讯条件下，一名舰队司令所负责的指挥系统最多只能有效指挥三百艘大小战舰，超出这个数量，舰队甚至无法有效协调阵列。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见过艾琳。数千艘战舰在艾琳的指挥下竟然宛如一艘飞船，各个战斗单元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庞大的战舰队列如同严密的机械一般进退有序，她敏锐的目光总是能够发现多如牛毛的战斗单元之间的失序，然后将命令直接下达到具体的战舰，迅速填补每一个可能被敌人利用的缝隙。刚刚在第一轮齐射中我们失去了三百四十二艘大小战舰，绝大部分都集中在方阵正中央，但艾琳迅速指挥战舰填补了方阵，现在，这个巨大的方阵正在一面向外齐射着致命的能量束，一面像势不可挡的洪流一样隆隆向前，迎面压向对方的阵列。
敌军也开始笨拙地还击，双方的战舰一边开火一边向前冲锋，无数炮弹和能量擦肩而过，扑向各自的目标。方阵之中，神秘能量护盾的亮绿色光泽此起彼伏，像肥皂泡一般纷纷亮起，能量力场竭尽全力阻挡着致命的能量束。战舰队列之中不停地闪过爆炸的火光，方阵之中不时有失控的战舰摇晃着向后飘去——很快淹没在爆炸的刺眼强光之中，每一秒钟都有数以百计的敌我士兵丧生。僵死的战船了无生气地悬浮在深空之中。全速压向对方的战舰阵列后方逐渐拖出了长达数十万公里的残骸带——被击毁的战舰和丧失动力的飞船无力地漂浮在方阵后方而这些战舰周围，数量庞大的友军战舰划出深红色的尾迹绕过死去的钢铁巨兽的残骸源源不断地扑向前线。从远处看去，双方庞大的战舰集群像是两只怪诞的巨兽，挥舞着尖牙利爪不停地向对方喷出色彩斑斓的能量和炮弹，带着全身熊熊燃烧的爆炸火光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而那些焦黑的残骸仿佛垂死怪兽的凝固血迹，一路蔓延着伸向遥远的深空。

再dd

双方的距离正在飞速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了四个天文单位以内，在这个距离上，双方的轴基巨炮的火力已经无从规避，两支舰队像远古时期排成三列线阵的火枪手，肩并肩紧紧挤在一起列队向对方射击，每一艘主力舰都关闭了应急规避程序，不顾一切地向对方开火。艾琳指挥方阵收缩成密集队列，像海浪一样交替前进，开火之后的主力舰立刻减速退往后方，而后排的主力舰则向前加速，轮流承受对方的火力。温迪戈霸权的舰队显然也采取了这个战术，但却显得有些混乱。双方的距离逐渐缩短，我们的轻型舰只在主力舰的掩护下逐渐逼近对方的阵列，温迪戈帝国的部队轻型飞船数量远远不如我们，一旦推进到足够的距离，我们的护卫舰狼群就会一拥而上，撕碎敌人笨重的主力舰。
但前提是我们的护卫舰集群绕得过对方的驱逐舰和巡洋舰阵列。
艾琳的表情专注，她紧盯着战术星图拿起通讯器，“谢尔盖，你的部队已经就位了吗？”
我没听清通讯器那边的军官回答了什么，但艾琳点了点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她关上了通讯器，又看着星图，看了好一会儿——我注意到，战术星图上多出了两组深红色圆圈，这是战舰常规战术武器的最大打击范围，一旦双方进入这个圆圈，敌我双方的战术武器就可以发挥作用……我想象着等离子火球和中子鱼雷撕扯战舰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然后我听到了艾琳的声音，“各诱敌部队注意，立刻脱离舰列以旗舰为中心向侧翼位置集结，轮到我们了。”
她说得很平静，女孩附近的通讯屏幕立刻闪过了数百个沉默的绿色光点——确认命令的信号。艾琳抬起头看着，轻轻笑了一下。
亚戴尔，跟我去直面疯狂吧。
当然。我陪着你。我无声地回答道。
艾琳点了点头，她转向一旁的通讯器，“舰长，出发吧——”
卡珊卓拉号的舰长 并没有回复，但他显然接到了司令的指令，战舰沉默地悄声后退，周围的主力舰立刻加速填补旗舰在舰列中的位置。在方阵中几处毫不起眼的地方，数十艘主力舰正在无声地转向，舰艏指向侧翼开始加速；而在方阵的后方，数目更多的轻型护卫舰脱离队列，向旗舰的方向集合过来。
在艾琳的指挥下，我军的方阵两翼开始向前加速运动，从远处看去，我们的方阵左右两翼已经开始超过中央阵线向前突出，形成了一个中央凹陷的V字形。而旗舰卡珊卓拉号正带着负责诱敌的部队向方阵的右方侧翼集中。这支诱敌的舰队有三十多艘主力舰，但更多的是鱼雷护卫舰——数百艘鱼雷护卫舰正在艾琳的命令下向侧翼集中。

短短三十分钟后，以旗舰为中心的诱敌分队已经在侧翼集结完毕了，这支分队在前面主力舰阵列的后方放慢速度，等待着艾琳的命令。
“司令，我们的诱敌舰队已经准备就绪了。”一名参谋向指挥席上的艾琳低声报告道，他显然有些紧张，咽了一下口水，看了看星图——双方的舰队还在继续冲锋，双方距离常规战术武器打击范围只有很短的距离，最迟二十分钟，我们的等离子大炮就能够砸到对方的护盾上了
当然，他们也一样。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艾琳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转向一旁的通讯官，“请接通诱敌部队的二级通讯频道。”
“已接通。”通讯官回答道。我看着艾琳拿起了面前的通讯器……与此同时，窗外再次划过一道几乎看不清的电光，一束电弧能量擦着旗舰的护盾飞了过去。
“负责诱敌的战士们，我是艾琳。”艾琳说道，她俯身向前，面对着星图上闪烁的绿色光点——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诱敌部队的一艘飞船。没人插话，频道里一片寂静，只有艾琳的声音在回响着。
“勇士们！我们即将化身成突击的利剑，切开对方的阵列，为我们的突击舰队赢得时间。我知道这很危险，因为我们将面临优势火力的敌人的猛攻，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无法战胜我们，无法打垮我们。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群外强中干的残敌，但我们的背后却是整个共和国。敌人的火力强劲，很多人都会死。但是死在此时此地，我们将可以骄傲地说，我们的生命，将因为此战而璀璨夺目，时间将记住我们！你们想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吗？想黯淡无光地长生不老吗？”
“绝不！”频道里滚过了无数雷鸣一般的回应声。
“很好！时间会记得一切，让今天的战役成为万世流传的传奇！所有人，跟我来！”艾琳轻身向前，纤细的身躯似乎一下子高大起来。她停顿了一下，厉声命令道，“伙计们，突击！”
“遵命！老大！”
“冲啊伙计们！”
“艾琳女皇万岁！”
“想一辈子老不死吗！”
“啊啊啊啊啊——”
频道里面立刻塞满了百花齐放的回应声，这些舰队中最粗野却也最凶猛的战士们咆哮着欢呼着，紧紧跟着旗舰卡珊卓拉号，跟着他们信赖而敬爱的“老大”艾琳，义无反顾地点燃引擎，加速扑向远处的敌人。

诱敌部队组成的突击舰队在友军的掩护下脱离了方阵，远处的温迪戈帝国舰队很快注意到自己“左侧”出现的大群突击舰队——这些战舰大部分由护卫舰组成，正在加速冲出方阵，从侧翼猛扑向帝国军的阵列。这种战术让人措手不及，但却并不是完全出乎意料，典型的利用优势兵力正面猛攻配合侧翼突击的战术，早在冷兵器时代，这种战术就已经被反复使用了。温迪戈帝国当然对此早有准备，这些爬行动物集中了所有的驱逐舰和巡洋舰，在主力舰阵列后方稍稍集结，立刻全速迎击侧翼的共和国突击舰队。
在加力燃烧室的推动下，我们的舰队开足马力冲击进了对方的常规战术武器的射程之内，双方立刻开始疯狂地相互炮击，彼此的距离在密集的互射炮火中飞速缩短，很快，两支突击舰队剧烈地碰撞在一起，迅速展开了惨烈的近身格斗。
护卫舰搭载的主要武器是射程较短却威力十足的重型鱼雷，这与护卫舰的定位一致：灵活机动，一击制敌，视死如归。护卫舰冲锋在前，几乎完全靠极高的机动性躲避攻击，一旦被命中，护卫舰的护盾和护甲甚至抵挡不住一次驱逐舰的主炮轰击。这些亡命徒的目标是笨重的主力舰，但如果缺乏掩护，护甲单薄的护卫舰往往在阵线前方就被对方的驱逐舰和巡洋舰大量屠杀，不过一旦被护卫舰冲破防线贴身近战，这些笨重的主力舰根本无法无法阻止号称主力舰杀手的重型鱼雷的轰击。护卫舰是所有舰只中伤亡率最高的，但总是有人前赴后继地加入护卫舰部队。我曾碰巧在一艘护卫舰上见到舰长的座右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据说是太空时代之前一名士官的台词，“你想一辈子老不死吗？”
“我们不怕死——实际上，我们更怕徒劳无功地活着回去。如果我们能拉着一艘主力舰一起下地狱，共和国就没有白造这艘船，呃？”那名船长挠着脑袋对我说道。他看了看自己的大胡子，粗鲁地笑了笑，“是啊，好久没刮了，如果明天我就会战死，今天刮胡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是吧，审计官？”
是啊，现在跟这些亡命徒一道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猛攻对方的可不只是一个审计官，还有联合舰队的指挥官艾琳上将——旗舰卡珊卓拉号带着身后近百艘飞船，一头冲进了对方的驱逐舰群之中。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而且还在抖动。庞大的战列舰冲锋在前，立刻遭到了对方的炮击。敌人的透特级驱逐舰向外齐射出了密集的等离子火球，卡珊卓拉号的护盾立刻闪过了无数蓝绿色的涟漪，战列舰展开导弹发射巢和等离子炮台，还以凶猛的导弹齐射。在旗舰周围，数艘巡洋舰纷纷向近在咫尺的敌军驱逐舰扫射出密集的动能速射炮弹，紧随其后的护卫舰群蜂拥而上，像巨浪一般同敌人的驱逐舰队列撞在一起。双方的舰队完全搅成一团，我们的舰队深深地楔入对方的驱逐舰群之中，护卫舰纷纷散开向对方的战舰猛扑过去，帝国的驱逐舰则展开队列围拢上来。驱逐舰是护卫舰的天然克星，装备了速射武器的驱逐舰精准地狙杀着附近的鱼雷护卫舰，但共和国的护卫舰毫不迟疑地冲进对方的驱逐舰群，“顶着对方的脑袋”丢出重型鱼雷。双方在极近的距离内展开近身格斗，飞船甚至推进到了双方的视距范围内——我竟然能看到一艘对方的驱逐舰从旗舰观察窗外划过，飞船身受重伤，护盾损耗殆尽，主炮摇摇晃晃地从主船体上脱落下去，正在用身后的中型武器艰难地还击，但两艘轻型护卫舰仍然毫不留情地追杀失去动力的帝国驱逐舰，四枚重型鱼雷砸在飞船的舰艏，把棱角分明的爬行动物战舰彻底撕成了碎片。
旗舰艰难地在战场上穿行，周围的七艘巡洋舰紧紧拱卫着卡珊卓拉号。附近的战场一片混乱，漆着红色军徽的共和国飞船同灰色涂装的帝国战舰聚在一起，极目之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战舰彼此炮击。共和国的锐士级巡洋舰“武安”号刚刚将面前的一艘驱逐舰炸得粉碎，一艘帝国的巡洋舰就撕破友军爆炸的火焰扑了上来，两艘钢铁巨怪立刻将炮口对准对方，在极近的地方互相抛掷等离子能量——好像两个紧紧扭打在一起的巨人不停地挥舞着匕首近身击刺，这么近的距离，双方已经完全放弃了规避，每一发炮弹都没有落空，巨大的爆炸在双方的船体上接连不断地绽开。两艘飞船之间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狭窄的空间之内塞满了爆炸抛出的来自双方的碎片，像是搏杀的两名巨人的鲜血流在一起……双方实在是太近了，只要有一艘战舰失控爆炸，对方也绝不会幸免，一定会被卷入殉爆之中，但双方都不在乎，杀红了眼的士兵不顾一切地相互炮击，直到一团新星一般的刺眼火光猛地爆发出来，彻底吞没了两个疯狂的巨怪。更疯狂的战斗还在更多的地方上演——双方的主力舰方阵终于推进到了常规武器的打击范围内，宽阔的太空之中立刻充满了危险的炮弹，超高温等离子炮弹、中子鱼雷、速射电磁炮弹、反物质导弹和舰载机中队塞满了周围的空间，到处都是爆炸的火焰，到处都是死亡和毁灭，在这样的火力面前，即使是机动性极强的战斗机也无法有效规避，千万朵爆炸的火焰立刻点燃了寒冷的星空，外面的火光竟然将旗舰的指挥中心映得一片血红。

艾琳紧盯着面前的战术星图，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上面敌我双方的深红色标志正在不停地减少。每个消失的信号都代表一个战术集群丧失战斗力，数千人丧生。双方的方阵还在不停地推进，侧翼位置的战斗已经陷入了白热化，敌军的驱逐舰群已经被完全吸引在右侧，对方的左侧阵列空门大开，艾琳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看，她忽然一耸肩，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通讯器，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谢尔盖。”
“是！”通讯器中里了砸出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声音，这个钢铁一般的声音简短地回应了这一句，就再没了声音。艾琳摇了摇头，她抬起手将通讯器丢在桌子上，疲惫地扶着座椅坐了下去。
飞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艾琳木然地在座椅上跟着晃动，她抬起了脸看着我，忽然虚弱地笑了笑。
“我的部分结束了。”她轻声说。
我点了点头。她说得没错。战斗虽然还没有结束，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队列可以协调了，双方的部队已经完全散开，开始了近身格斗，所有的战术安排在这里已经无法发挥作用。命令埋伏的护卫舰群出击的命令已经发出，埋伏在后方的数目庞大的护卫舰大队正在借助星球的引力进行弹射飞行，半个小时之内就足以冲入战场，从对方毫无防护的侧翼猛攻帝国的主力舰部队。对方的主力舰也许能够干掉一部分，但绝不会有足够的火力阻挡数目如此之多的护卫舰——本来负责掩护主力舰的驱逐舰和巡洋舰已经全被艾琳亲自率领的诱敌部队吸引在另一侧的侧翼位置，对方的主力舰阵列毫无掩护，像把自己毫无防护的腹部暴露出来的翻倒的海龟，而海龟的后面，无数嗜血的护卫舰亮出了血红色的獠牙，在谢尔盖的率领下从侧面蜂拥而至。
双方的队形此时已经完全被打乱，所有战舰都进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以基本战术集群相互掩护进攻——舰队指挥中枢的命令已经无法影响战局了，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我们已经占据了巨大的优势，从侧翼涌来的护卫舰群正在利用极高的机动性屠杀着对方笨重的主力舰，在两面夹攻之下，敌人的中部阵线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无数战舰被淹没在鱼雷弹幕中，他们措手不及地试图阻挡来自侧翼的威胁，但我军的战列舰集群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方阵毫不留情地压进了敌军已经陷入混乱的阵列，共和国舰队利用艾琳在战斗前期努力积累下的兵力优势将敌人的阵列撕开，在护卫舰的协助下将敌人分割包围。星图上敌人的阵列已经七零八落，深红色的光点潮水一般吞噬着蓝色的敌军——虽然温迪戈帝国舰队还在殊死抵抗，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对方中央阵线的崩溃已经无可避免，我们胜局已定。
但艾琳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专注地看着舷窗外的战斗，目光阴郁。我知道自己不能不说些什么了，我扯开身上的安全带，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走向艾琳，轻声说道，“你还好吗？”

“好？”她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当然好，我又杀了这么多人。”
但我就要解脱了。她看着我无声地补充道。
我摇了摇头。
“程上校。”艾琳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一名参谋说道。被点到名字的参谋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她，“将军，您叫我？”
“接手这里。”艾琳声音沙哑地说道，“我……有些身体不适，要离开一阵子。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我们将大获全胜。告诉愿意投降的帝国舰队，共和国接受他们的投降。负隅顽抗的就地歼灭，如果有人打算逃走，随他们去，记住，不要追杀这些逃离战场的敌人。我们拿下他们的首星之后，有充足的时间追杀他们。粉碎抵抗之后向帝国发布劝降声明……但领导人应该会亲自过问，大家遵照上级的命令就可以了。”
艾琳摇了摇头，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周围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每一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纷纷站了起来，虽然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紧盯着艾琳。艾琳也看着他们，声音莫名其妙地有些哽咽，“我的任务完成了……这场胜利属于所有人。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她停了下来，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旗舰的指挥中心，好像要把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印在脑中，艾琳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地最后摸了摸星图雕刻着复杂夔纹的边缘，然后收回了手，目光回到了战友们的脸上，她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保重，战友们。”
“司令……”为首的参谋还要说什么，但被艾琳举手制止了，她木然转过身，看了看我，我轻轻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走向指挥中心外的黑沉沉的通道。
“再见。”
巨大的舱门缓慢地合拢了，隔绝了指挥中心里的官兵们异样的目光——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指挥官为什么这么反常，但我很清楚，这表示……
“我该出发了。”走在前面的艾琳低声说道，身姿纤细的司令忽然打了个寒噤，她不安地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女孩沉闷地说道，“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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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我对着主屏幕严肃地说道，巨大的屏幕上的五名下属沉默地点了点头。计划终于制定完毕，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该做什么了，现在，我们即将启动跃迁引擎，带着十二艘护卫舰去阻止整个北方主力舰队——没人知道我们谁能活着回来。
实际上，我们更可能全都死在这次任务之中。

十二艘护卫舰上所有能够疏散的人员都被我疏散了出去，损管小组、维护分队、医疗人员、后勤人员……每艘飞船上只留下了舰桥组员中至关重要的几个人，除了导航员和通讯官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我集中到了一艘飞船上，一会儿这艘飞船将留在这个星系，负责作为超光速信号源向我们提供实时信号。
一艘鹰击级护卫舰上的定员是三十五人，但现在我所在的战舰上却只有五个人。其他的战舰上只有三个人，只能让这艘飞船动起来，而不能开火和抢修。也好，如果我们真的遭到攻击，在主力舰队的火力面前，我们根本来不及抢修，也用不着抢修——被主炮击中只会被当场汽化。
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送死任务，当然人越少越好，起码飞船炸掉的时候不会要了那么多人的命……
“就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所有舰只散开，依次跃迁。我先来。”我说道。艾琳的面孔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是的，温迪戈首星会战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做的，冲锋在前，义无反顾。
我将剩下的探员分别派到了几艘关键的飞船上负责指挥，同时费了很大力气劝走了原来的舰长，把他们塞进了留在后方的安全的战舰之中。我并不希望他们死在这场行动中，毕竟被自己人打死对于这些追求荣誉的军官来说可算不上个好结果。他们应该死在更好的地方。
死亡是公平的，不过有的时候也有区别。
留在最后面的飞船上，合成人探员哈尔正展开自己的脑机接口，将自己的正电子大脑同舰载机连接起来。合成人的处理能力是舰载AI望尘莫及的，一会儿他将负责至关重要的信息传递——将远处超光速通讯传递过来的领导人的命令直接转到每艘直面北方主力舰队的护卫舰之中，再由这些护卫舰转给各个信号发射源，以无线电信号的方式传输过去。
我摇了摇头，希望我们的计划真的有用。
我看着屏幕上面的下属缓慢地说道，“这个怪物即将降临，我们必须把舰队带回去，不惜一切代价，很多人都会死，不过，我们只能成功——为了共和国！”
“为了共和国！”所有人齐声回应道。

“伙计们，感谢你们，感谢每一个人的努力。感觉到了吗？我们距离真理已经越来越近了。”我笑了笑，是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察觉得到，未来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一切都会结束。
“从时之螶事件开始，我们就在追逐这个怪物，追逐自己的……命运。现在，命运就在前面。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必须把命运从那个怪物手里夺回来，还给每一个人，还给每一个希望主宰自己的命运的人，还给每一个自由的人！也许我们确实一直深陷在人性的缺陷带来的循环之中，但只要我们还能抓住自己的命运，我们就有打破轮回的希望，就有真正掌握未来的自由！哪怕这个希望很微薄，但只要确实存在，就足够我们为之去牺牲。”我深吸了一口气，“也值得那些先行者去牺牲。”
“我们走吧。”我抬头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太空之中，无数星辰正在如同璀璨的珍珠一般散发着各自的光芒——群星终将会熄灭，这个银河也会消解，即使是时之螶也不过是时间的过客。它本身就是时间，但时间却也扭曲了这个怪物，实际上，时间扭曲了周围的一切，每一个人都在时间的洪流中被淹没、被消解，最后被遗忘。
但对我来说，有些东西已经超越了时间。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在群星都将失色的黑暗之中，在时之螶也触摸不到的尽头，有人正在等着我。

突然好奇共和国的政体莫非是唯物军国？

大佬大佬，今天还有更新吗

坐等dalao更新

第三章 时光尽头的誓言
审计官卡洛斯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真美啊。
那是一艘战舰毁灭时候的样子，虽然狰狞而扭曲，但……确实太美了。任何事物的毁灭似乎都带着一种无法表述的美感。
城市一般的战舰摇摇晃晃地陷入一片火海，让他隐约想起了特洛伊——多美好的城市，为什么不烧起来呢？
不过一个念头只维持了一瞬间，就很快消失了。毕竟燃烧的战舰上那些没能逃出来的人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卡洛斯摇了摇头。那是自己的友舰被敌人的北风级主力舰搭载的巨型电弧武击中产生的火光——没有人幸存，整艘飞船就这么被耀眼的雷霆完全笼罩，彻底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艘护卫舰应该是迈尔尼科夫指挥的……迈尔尼科夫，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人们都觉得他壮实得不可思议，很多人背地里传说他其实经过没注册的基因改造，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就这么一直沉默地为共和国搞定了一个又一个调查计划，直到他加入了首席审计官亚戴尔的时之螶调查计划……天啊，那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了？
我已经跟他共事二十年了？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卡洛斯紧盯着那艘击毁了迈尔尼科夫座舰的巨舰缓慢地调转舰身向自己加速冲来。一个小时之前，他和剩下的十一艘护卫舰分成三批，在首席审计官，他的老上司亚戴尔指挥下跳向失控的主力舰队所在的位置，一旦到达目的地，他们立刻向外投放了“信号源”，但不出所料，北方主力舰队马上注意到了这些不速之客。毫无警告地，谢尔盖舰队派出了战舰。卡洛斯本来以为他们是来驱逐自己的，毕竟双方都是共和国的战舰，但没想到，前来的战舰一言不发地对他们动用了主炮。
看来发了疯的舰队司令是要彻底消灭这些家伙——扑上来的战舰关闭了通讯器，彻底中断了和他们的联系，巨大的电弧巨炮撕开了为首的两艘护卫舰的护甲，彻底炸毁了这些轻型舰只，但首席审计官所在的飞船勉强躲过了战舰的轰击，周围的友舰聚拢过来，不顾一切地试图吸引这些“敌人”的火力，为首席审计官抵近舰队方阵提供机会。只要进入广播范围内，首席审计官所在的战舰将立刻投放救生舱——这些空无一人的救生舱会释放出特殊频道的无线电信号，周围的任何共和国飞船即使是启动了主动信号屏蔽，仍能接收到这些信号——救生设施有最高的优先级。但这种信号范围有限，我们必须推进到足够的距离。